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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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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廟

店家聞聲而來,只見他臃腫的身軀靈巧地彎腰,將梅三姑腳旁雙筷撿起,然後又重新取了雙新筷,喜氣洋洋地蹦跶到了杜雪衣和餘玄度的桌邊。

當他將手中雙筷遞給杜雪衣時,忽感到鼻尖隱隱有梅花香,同時耳後似有一股寒氣,他僵硬轉頭,才發現左耳後的碎發,不知何時斷得齊整,一把珠光寶氣的刀正抵在自己脖頸處,刀鋒離自己不到一寸。

持劍者不是別人,正是坐在遠處的那位衣著華貴的中年女人。

“女俠饒命!”店家雙腿顫抖個不停,方才留在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斂起,此刻又加上驚恐之狀,一時間極度扭曲。

“起開——”梅三姑不耐煩朝擋在自己和杜雪衣間礙事的店家說道。

店家見不是沖自己來的,當即如釋重負,一溜煙跑得飛快,眨眼見就消失不見。

“女俠,又見面了。”杜雪衣斜乜了梅三姑那把奪目的刀,臉上毫無懼色,甚至還有些囂張。

只聽一聲巨響,寶刀插在桌上,已沒進去三寸。

梅三姑瞥了眼杜雪衣身後的餘玄度,冷笑道:“你小子也在,剛好這筆賬一起算。”

“好啊,那給錢啊!”杜雪衣一雙好看的柳葉眼眨了眨,現出無辜之色,而後一手托腮,一手伸出作出討錢之狀。

梅三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底震驚之情壓過了憤怒:“你說什麽?”

餘玄度臉上笑容未變,卻已伸出左手攬住杜雪衣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與梅三姑拉出一定距離。

杜雪衣的註意力全在梅三姑身上,也沒搭理餘玄度在做什麽。只見她眼珠子一轉,煞有介事道:“人家歐陽鵬可是出了好多銀子。你要是出的價比他高,我就告訴你事情原委。”

“歐陽鵬,果然是他。”梅三姑猛地暴起,眼神兇惡,一手捏住杜雪衣的喉嚨,咬牙切齒道,“小姑娘,死到臨頭了還想著錢。你要不再想想,是你們兩條小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你想殺我們,我們攔得住嘛?不過我不說的話,你不就永遠都不知道了?”杜雪衣雖然無觸感,但感覺說話聲音明顯變了腔調。

原來被人鎖喉是這種感覺,新奇的體驗讓杜雪衣楞了一楞,但很快又回過神來。她裝作有些害怕:“我們夫婦就愛點小錢而已,你看我們這也沒釀成什麽大禍,要不價格好說?”

“你......”好歹也是傲寒山莊的當家人,梅三姑也不是好糊弄的,只見她殺心已起,俯身湊近了杜雪衣,臉上脂粉的濃烈味道嗆得杜雪衣不住咳嗽:“既然知道是歐陽鵬,那其他的就不重要了。上次是看在夏老將軍女兒的面子放過你們,沒想到你們行事竟然如此齷齪,那......”

“梅三姑!”食肆二樓傳來清亮的男聲,“您說巧不巧,竟然能在此處遇見。”

餘玄度右手緊握的拳頭這才松開,手心已滿是冷汗。

眾人轉頭,見林溟腰佩長刀,沿食肆的木質樓梯悠然而下。他本在二樓雅間用餐,聽到樓下異動,這才出門湊個熱鬧,誰知竟是熟人。

梅三姑雙目幾欲噴火,但仍將捏著杜雪衣脖頸的手松開,冷笑道:“林公子好興致,大晚上竟也來這清河食肆。”

“聽說這清河食肆因為杜門主常來光顧,已經成為全江湖聞名的食肆。”林溟邊說著邊朝眾人走來,“梅三姑難道也是慕名而來?還是前來悼念杜門主?”

杜雪衣:“???”

“哎喲,這不是玉山嘛,玄度你也來啦!”林溟像是突然才看到二人一樣,激動道,“你們夫婦怎麽不早說!早知道就請你們上樓跟弟兄們一起吃了。”

“堂哥!你也在這啊!”杜雪衣熱情地招手。

“同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堂妹林玉山,這位是我堂妹夫餘玄度。”林溟指著二人,興沖沖地朝梅三姑介紹道,說話間已湊到杜雪衣和梅三姑中間。餘玄度也瞬勢拉了杜雪衣,一起坐到方桌另一側的凳子上。

林溟目光停在插在桌子上的寶刀上,佯裝詫異道:“哎,您剛才這是?”

“這兩人多次戲耍於我,我二哥之死,肯定同他們脫不了幹系。”梅三姑抽出刀來,神色危險地指著二人,“我看你們滿嘴鬼話,除了是夫妻外,沒一句真的吧?”

不巧,連這一句也是假的,杜雪衣心中冷笑。如今有林溟擋在前頭,她喊得格外有底氣:“歐陽鵬就是大方給我們錢了,生意不是這麽做的,我看你就是沒錢。我說,你這刀上的寶石不會也是假的吧。”

餘玄度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雖然杜雪衣的話梅三姑信不到一分,但這一插科打諢,也被攪得亂了思緒。

“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我妹妹妹夫可是清白之人,不怎麽理會江湖之時,又怎會害梅二哥,而且梅二哥武藝高強,他們也沒這能耐吧。”林溟趕緊解釋道。

“今晚我還約了吳少,他也算是玉山的表兄。現在還沒來,定是在路上看上哪家姑娘給耽擱了。”林溟臉上現出失落之色,“梅三姑,您要不和我妹妹妹夫二人一起,到樓上同兄弟們喝上一杯?”

“不了。”梅三姑臉色極為難看,惡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沈聲道,“下次別讓我瞧見你們。”之後甩手便走。

林溟這招狐假虎威,令杜雪衣對這個在自己認知中只會諂媚的林少刮目相看,實際上用自己的藏在樓上的人作為威脅,表面卻搬出臭名昭著的吳中友來當擋箭牌。在江湖總忌憚胡作非為的吳中友並不會沒面子,也算是給了梅三姑臺階下。

“玉山,平日裏也不見你如此愛財啊。”餘玄度慢慢將手收回,笑道。

“走江湖,什麽深仇大恨的太廣泛,對於小人物,最容易最可信的還是‘錢’。”杜雪衣拾起剛才店家丟在桌上的筷子,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還不忘招呼坐在二人身旁、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林溟,“堂兄,要不要吃點?我請你啊。”

***

翌日午後,與杜雪衣同住一院的夏橙,正悠閑地趴坐在院中的石上,邊曬太陽邊拿著筆在手稿本子上寫寫畫畫。

忽見杜雪衣出了房間,欲往院外而去,夏橙趕忙喊道:“玉山姐你去哪?我跟著吧,不然跟昨天一樣太危險了。”

杜雪衣擺了擺手:“我就在山莊裏不出去。想去找玄度,忽然想起有個事要問問他。”

“什麽事啊?”夏橙小跑過來,眨眨眼好奇道,“就你和織錦姐姐他們昨晚討論的?”

林溟昨夜將杜雪衣和餘玄度平安送回之後,在山莊裏焦急等待的眾人這才放心下來,織錦埋怨杜雪衣置自身安危於不顧,杜雪衣卻一笑置之。之後,杜雪衣、織錦、鄧宜陽、柯為和與夏橙五人便開始徹夜討論——

而今武林大會在即,背後那人定然不會放過此次統領江湖的機會。如今銀刀門重新走上正途,消息網亦將恢覆,一有風吹草動,對方勢必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目的也好,具體行動也罷,定會露出破綻。到時太子是不是真正幕後的黑手便一目了然,而江湖上究竟誰是同黨,背後有什麽陰謀,便也能順藤摸瓜尋出來。

只不過杜雪衣如今的身份,織錦和柯為和均認為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方面人多眼雜,保不住誰就是奸細,另一方面也為了她的安慰考慮,因此她依舊頂著“林玉山”的名字。

“是啊,既然懷疑了太子,餘家應該會有消息,想讓他去打聽打聽。”杜雪衣說道。

夏橙昨夜完全跟不上眾人的思路,往往還沒想明白他們就已得出結論,開始下一個問題的討論。只見她滿腹狐疑,似是好不容易抓住一個問出來:“所以真的跟伍楚雲沒有關系嗎?不用查一查她?”

之所以會想到這個問題,是因為杜雪衣將伍楚雲臨終前的話同眾人講了,所有人都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否定了這個猜測,只唯有夏橙百思不得其解,她當時就感覺受到了打擊,於是記得較為清楚。

“知道時間而已,而且她又不知道我要成親,所以根本不可能。”杜雪衣笑著,臉上帶著些許驕傲,“再說,我信她。就像她信我一樣。”

“不過說到梅三姑,我總覺得歐陽鵬在清泓觀裏好像也做的不對,他就不用付出什麽代價嗎?”夏橙囁喏道。

“當然要啊,傻瓜。”杜雪衣拍拍她的腦袋,解釋道,“只不過我那時在想,銀刀門的人應該由自己人來處理,決不能在沒弄清楚之前交給他人。如今已經理清了事情原委,他雖非始作俑者,且已將功補過,但我們仍是不能包庇他。”

雖然想是這麽想,但該如何做,杜雪衣也很是頭疼。門裏的人她倒還能夠把控,但如果範圍延伸到江湖,她想想就頭大。

知她要單獨來見餘玄度,夏橙自是也不好跟上,杜雪衣悠然地踱到餘玄度和吳中友同住的院子裏,遠遠就瞧見吳中友正穿著五彩斑斕的新衣裳,躺在草坪上曬太陽,魁梧而又綴滿金銀珠寶的身軀這麽一躺,好像嵌在草地裏一般,整個草坪甚至院子都明顯地貴氣許多。

“咦?玉山表妹,你來找玄度啊。”吳中友聽到有腳步聲,側了側頭瞧見了一腳跨進院門的杜雪衣。

“不巧,他剛走。”吳中友失落道。

“好,那我晚些再來找他。”杜雪衣轉身要走。

“哎!你就不能來陪我聊聊天嘛。”吳中友一臉哀怨地從草叢中爬起,見杜雪衣無動於衷,急忙高聲喊道,“等會,你過來,我跟你說件奇事!”

杜雪衣果然腳步頓了頓。

吳中友見計謀得逞,幾步來到杜雪衣身旁,故作神秘道:“早上姓鄧的家夥來過,好像同他說了什麽,之後他就心事重重的,剛過了午飯就出門了。”

“然後呢?”杜雪衣不明所以。

“我問他要去哪,你猜他怎麽說?”吳中友說得眉飛色舞。

杜雪衣早已習慣了他這一驚一乍的模樣,也沒太指望從他口中能蹦出什麽新奇的事,於是將手一叉,想看他這次又想耍什麽花樣。

“他居然說他要去城郊月老廟!”看得出吳中友的五官都極力地進行誇張的表演,但見杜雪衣仍是立在原地面無表情,十分不甘心,便湊到了杜雪衣的耳邊,低聲道,“月老廟耶!”

杜雪衣:“???”

“玉山表妹啊,你的反應讓我無比失望啊。”吳中友搖搖頭,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杜雪衣。

“嗯?”

“你還沒聽出什麽來嗎?你真的什麽都沒看出來?”吳中友急得快跳腳了,不停地追問。

“那......吳少請賜教。”杜雪衣謙虛道。

“姓鄧的找他肯定是因為你啊!肯定是讓玄度離你遠一點之類的,然後玄度一時氣不過,就去月老廟求姻緣了。”吳中友苦口婆心地解釋道。

杜雪衣撲哧一聲:“吳少您這腦子不去寫話本太可惜了,沒事我就先走了。”

初聽時,杜雪衣只覺吳中友說的均是無稽之談,餘玄度對自己有意她當然知道,但鄧宜陽可是她多年的小跟班老弟,絕不可能又其他情感。而且這顯然不是餘玄度會做出來的事,虧得他會如此想。

然而待她走出院子,心底不知哪個念頭俶爾一動:該不會真的吧?

腳步竟鬼使神差地往月老廟而去,心中還多了幾分期待。

她昨日同餘玄度說月老廟是淮州城最有名寺廟是真的,但能求姻緣卻是假的,求斷姻緣才是真。

淮州城郊的月老廟自古以求姻緣必斷而著稱,實是一座荒廟。傳聞前朝有對男女私奔時經過此地,便進廟求取姻緣,但最終依舊得不到家人肯定,二人雙雙在廟前的大桂樹下殉情。此後,便流傳著一說法——在此地求姻緣皆不得善終,但若是來者求和離、休妻、休夫,便靈驗得很。

據傳二十年前,長公主和駙馬也是在此處定情,後來二人因犯造反之罪,結局亦淒慘無比,這也更讓此處成為不祥之地。

因此這月老廟平日裏鮮有香客,甚至因年久失修,只留斷井殘垣,廟中僅剩一座大殿完整,但殿內的月老神像也已破敗不堪。

嗯,怎麽這麽開心呢?肯定是因為想嘲笑他,沒別的什麽情緒。定是如此。杜雪衣心中想道。

杜雪衣向來是不信鬼神的,但她如果餘玄度正在月老廟中一本正經地求姻緣,然後自己跑過去,同他解釋這月老廟的故事。他該會是什麽表情呢?應該極其精彩吧。

反正月老廟離映月山莊不遠,她心情愉悅地騎上白馬,除了山莊。

從遠處便瞧見月老廟前,那棵傳聞有人殉情的桂樹上掛滿紅綢,風一吹紅綢滿飛舞,紅綢底部掛的鈴鐺叮叮當當的響,同之前那棵荒涼衰敗的老桂截然不同判若兩“樹”。而廟中居然香火裊裊,並且竟然不少游人出入。

杜雪衣:“???”

杜雪衣下了馬,經過那棵喜氣洋洋的桂樹往廟門而去。

驟然兩條黑影飄過,杜雪衣饒是反應已是不及,瞬間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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