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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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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婉瑩是個果毅的女孩,她的心思機敏,來到香港的某大學後,她很快和大學同學打成一片,說起來,她也算是香港人。

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一起登山,一起燒烤,一起吃飯聊天。

不過,這邊的物價很高,若不是父親張豪發每月的生活費出奇的多,她都有點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在這裏上完大學。

同學很熱情,有幾個男同學,甚至向她表示了追求的意思。

她不想,她的心裏,依舊忘不掉曾經的那個人。

他為什麽不回信?

那天老張的話確實太傷人心,為這,她足足有三個月沒跟老張好好說話。

她生氣呢。

一封一封信寄出去,她像一只候鳥,盼望著盼望著,卻仍等不到春天的消息。

他,過的怎麽樣,他想不想我?

這一天,老張和她一起在一家裝修頗為豪奢的餐廳用餐,進了小包廂坐下,她放下包,看著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潔白餐具微微失神。

她不由得想起,曾經和李茂麒在自己飯店吃飯的些許往事。

老張坐下來,眉頭皺著,搓著手,神情有些緊張。

“怎麽了,老張?”

自從那天的不愉快發生之後,她就管父親張豪發叫老張。

她就是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沒完。

茂麒現在還不理她呢。

沒錢怎麽了,沒錢就不能結婚了!

現在沒錢,不代表以後就沒錢。

她氣鼓鼓的想著,突然在老張眼裏看見一絲乞求和不忍的神色。

張豪發看著青春洋溢的女兒,她穿著一襲深黑色的長裙,皮膚隨母親,白白凈凈,兩只眼睛又大又漂亮,頭發又濃密又黑,一點也看不出他的影子。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愧疚。

張豪發沒有應答,而是把服務生叫來,點好菜,菜上齊,關上包廂門。

他看著安安穩穩、端莊優雅的女兒,回憶起妻子的少女時候,母女倆很像,很像。

張豪發心中嘆了口氣,倒了杯紅酒,透明的高腳玻璃杯呈現出淺淺的玫瑰色紅底。

張婉瑩端起杯,跟父親碰了一杯,放下銀色的叉子,看著父親,她覺得今天老張有點異樣,情緒大對。

“老張,你今天怎麽了?”

“胃不舒服?”

“中風了?”

“半身不遂?”

她的氣沒消呢,誠心要氣老張。

張豪發嘆了口氣,他對女兒這陣子的不滿不以為意,那天他說的可有錯處?這不僅僅是他的意思,而是和胡月一起商量後兩個人共同的意思。

胡月最開始也是反對他的這種想法,畢竟,茂麒這孩子不錯的,但當她知道女兒要去香港上大學之後,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這就是現實。

一個窮坷垃裏邊長出來的土雞,怎麽能和他張家的小鳳凰在一起。

開什麽玩笑。

張豪發穩了穩心神,看著女兒,神色端肅,他說:“婉瑩,我要跟你說件事,不是太好的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張婉瑩瞪了父親一樣,懶洋洋說:“說罷,什麽事!”

“我和你媽媽,嗯,怎麽說呢?”

張豪發身形向後靠了靠,雙手搓了搓,他一緊張就搓手,當了這麽多年的大老板,還是改不掉這個習慣。

張婉瑩有些意外,老張今天明顯不對,說個事,怎麽這麽緊張。

她不再理會,叉了一塊四方的明黃色小菠蘿。

睫毛低垂,不再看父親。

哼了一聲,“莫名其妙。”

張豪發又嘆了口氣,看著自顧自吃著的女兒,心中升起一絲不忍,但又想,這件事迫在眉睫,必須的告訴女兒了。

他緊張的看著女兒,說:“我和你媽沒有結婚。”

“你胡說什麽,老張,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張婉瑩沒有擡頭,嘟囔一聲。

她隨即又反應過來,父親沒事說這些幹什麽,沒和母親結婚,那和誰結婚了?

自己是什麽?

傳說中的未婚生嗎?

這都多少年了,怎麽兩人還不結婚?

她的心中,閃過很多念頭,忽然想起一種最大的可能。

香港老板在深圳有小三的也不少,莫非........

她驚恐的看著父親,眼神無助而害怕。

“鐺”的一聲,餐叉和玻璃桌面碰撞,聲響很大。

她站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

“你是說...那我是...”

她的眼圈泛紅,咬著牙繼續說著:“私生子嗎?”

張豪發點點頭,看著茫然失措的女兒,不知道說些什麽。

“原諒爸爸。”

他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全然沒有在公司揮斥方遒的氣勢。

“你怎麽可以!”

張婉瑩擦著眼淚,打開包廂的門,一直跑出了餐廳。

還吃什麽飯!

她一路跑著,淚花飛濺,全然不顧父親的呼喊。

“婉瑩,婉瑩...”

她跑啊跑,跑到再也沒有力氣,她不願意再看到父親一眼,不願意回頭,不願意想任何事,她終於來到花墟公園的一個無人角落,郁柏森森,她作在長亭的木凳上,放聲痛哭。

張婉瑩終於知道,母親胡月為什麽不來香港了。

一個小三,怎麽敢來這個地方。

她止不住的哭,為自己,為媽媽。

小時候,父親常常不在家,每一次回來,對她和母親都很甜蜜,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更小的時候,她也會問母親,為什麽爸爸經常不在家呢,別人家的爸爸怎麽整天陪著媽媽和孩子。

母親每次都會笑著說,爸爸是大老板,手底下那麽多工人,管理不過來,當然要到處跑了。

她又問,那為什麽過年了,工人們都放假了,爸爸還是不回家呢。

媽媽說,工廠沒人了,設備怎麽辦,看設備的盡不盡心?爸爸過年的時候要到處檢查呢。

到了初中,她也知道母親說的站不住腳。

又問,母親卻說不讓她再問了。

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她。

有好幾次,她想直接問問父親,為什麽常年的不在家,工作真有那麽忙,過年都不能回來陪著家人嗎?

她當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但害怕這種可能。

這種猜測,她跟茂麒說過,茂麒的說法和母親一樣,不要問了。

只是張婉瑩沒有想到,這件事會這樣突如其來,毫無征兆。

她原以為自己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想不到,真的是鏡花水月,那以後怎麽辦?

媽媽怎麽辦?

她哭的好傷心。

她又想起了茂麒,可是,他並不在身邊。

茂麒在深圳河的那一邊。

河漢清且淺,相去覆幾許。

..........

幸福來得很短暫,去的也很突然。

人生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如意,十之八九。

黃懷德和張嵐以熱烈的擁吻,宣示了兩人戀情的再次回歸。

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去翻著白色浪花的海邊,被鹹鹹的海風輕輕吹拂,在人聲鼎沸的大街,去熱鬧非凡的華強北,在荔枝公園,在東湖公園,每一個曾經去過的地方,滿是回憶的地方。

去尋找彼此的回憶,去慰藉相互的心靈。

我和你,在一起。

相知相守,是多麽美好和溫馨的事。

他們躲著不見的事,刻意不去想,不去思考的那個人,在這個時候,她醒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黃懷德給劉麗華擦臉的時候,發現,妻子的眼皮微微顫動,左手指開始觸摸被角。

他驚喜交加。

醫學上一般認為植物人的生存期只有1-2年。理論上來講只要護理得當,沒有出現並發癥,病人是能夠長期生存的。但是,通常在昏迷1-2年後,恢覆的能力會變得很差。

黃懷德是醫生,看過很多的資料。

妻子的植物人狀態,足足有7年的時間了。

按照現今醫學的認知,恢覆的可能微乎其微。

由於病人一直醒不來,其家人的心理壓力和經濟壓力都非常大,許多植物人更多是因為家屬和社會對其的治療信心和水平的下降,護理質量下降不佳,最後死於營養不良或者並發癥。

黃懷德作為行內人,他知道這個問題,一直在極力避免這樣的結果。

相對來講,劉麗華的年紀不大,生命力應該是極強的。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

劉麗華睜開了眼睛。

眼神平靜而溫和。

她眨了眨眼,似乎感到窗外的光線有些刺眼,黃懷德忙將窗簾拉上少許,輕聲的呼喚。

“麗華,麗華。”

劉麗華手指微動,想要擡起撫摸他的臉,卻沒有力氣。

植物人長期臥床都會造成諸如肌肉萎縮,骨骼變脆,但在黃懷德和張嵐的精心護理下,保姆也是專業的,劉麗華受到的身體損害不是很大。

但醒了,到恢覆到正常人生活的水平,不是那麽短的時間裏能夠做得到的。

黃懷德握住妻子的手,百感交集。

他激動地流淚,並分明看到,劉麗華的眼角溢出淚水。

用多少的時間,才能等到你。

黃懷德激動地撫摸著妻子的臉,他完全沈浸在這一事件的欣喜之中了。

這時候,門鈴響了。

今天保姆休息,能夠在八點鐘左右來的人,只有張嵐。

客人如果拜訪,一般會在九點之後。

他楞了楞,感到渾身被冷水澆透,他清醒了。

接下來怎麽辦?

他和她還能繼續嗎?

他習慣性地走到門前,沒有馬上打開門,而是從貓眼裏看,那裏面有個小小的人,一襲淡粉色的風衣,及膝蓋的黑色長靴,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粉色風衣這是昨天兩人一起在商場買的,挑了很長時間,張嵐更喜歡那件淺綠色的,那件的長度稍微有些短。

他更喜歡眼前這件,粉色,是溫暖的色彩。

雖然說,綠色,是希望的顏色,但他更喜歡粉色。

張嵐看他的樣子,只能遷就他,買了這件,但穿上去很有少女感。

“這個,太嫩了吧?”

他記得她看上看下,又向後看,不是很適應。

“挺好,買它。”

“很貴的!”

“我喜歡。”

黃懷德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心情一時覆雜起來。

他的心,好像飄浮在無邊無際的夜空,沒著沒落,又好像被猛獸抓緊,窒息疼痛的厲害。

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

風不再飛,鳥鳴不再明亮,花草的顏色像在鋪好的畫布上,不在空氣中流淌。

沒有光,沒有雲,只有一聲發自內心的嘆息。

這是已經開始的結束,還是即將結束的開始。

誰能回答?

答案又是什麽。

他竟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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