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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世間無可奈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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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醫生和許秀冰很熟,他直接了當的說:“秀冰,這是肺癌晚期,基本沒有生存的可能了。”

“這個階段的病人,生存期最長會有多少天?”

主治醫生搖了搖頭,小聲說:“最長兩個禮拜。”

“系主任也看過,我倆的判斷基本是這樣。”

這時候,黃懷德也過來了,他一臉沈重,接著說:“是這樣的,我剛才問了系主任,最大的可能,是超不過一周。”

“估計是平時太勞累了吧,唉。”黃懷德嘆了口氣。

楊龍他也是認識的,兩人還在一起吃過飯,他對楊龍的印象不錯,這漢子率真爽直,幹事有一骨子沖勁,做業務很積極,很拼。

翟梅在一旁嗚嗚的哭,她哽咽著對剛剛進門的田宗生說:“小田啊,我家老楊他...”

“我問問。”

田宗生還沒摸清楚怎麽回事,一看嫂子這幅悲痛欲絕的模樣,心裏咯噔一聲,想到了極為不好的可能。

老楊得什麽大病了?

他給李茂麒點點頭,示意茂麒看好翟梅,便快步走向不遠處妻子所在的地方。

“什麽情況?”他急問。

許秀冰眼圈紅了,揉了揉眼睛,難過的說:“楊龍確診是肺癌晚期。”

黃懷德點點頭,拍了拍田宗生的肩膀,惋惜地說:“老楊才多大啊。”

“沒救了嗎?”田宗生不死心說。

他一把抓住醫生的肩膀,急促地說:“我們公司有錢,上進口藥,能不能治好他?”

主治醫生平靜的看著他,一臉無奈,“不是錢的事,晚期,沒治了。”

“您夫人也是醫生,我想您能理解。”

田宗生的手軟軟地垂下來,豆大的淚珠劈裏啪啦往下掉。

他想到兩人在深圳打拼的十幾年,風風雨雨,何嘗容易。

尤其是修路那一次,80年代,深南大道還是一片不毛之地,都是石頭,從後來的上海賓館道南頭檢查站那一段,田宗生和楊龍帶領著隊伍,搬了很長時間的石頭,徒手搬,手上磨了很多大泡,現在的老繭還沒有下去。

楊龍還跟他說,一聽到攪拌機上料的嘩嘩聲,混凝土攪拌的巨大轟隆聲,他渾身都是勁頭。

這是一個為深圳建設流血流汗的人。

上次去蓮花山回來喝酒的時候還說呢,下一個十年,將是企業再次騰飛的十年,兩人壯志滿懷,一心一意要趁著改革開放的大潮,做一番大事業。

他想起來,楊龍這些年兢兢業業,飯不曾吃好,覺也不曾睡好,一心撲在工地上,為企業發展,為深圳建設,鞠躬盡瘁。

這老肺病好幾年了,一直抽不出時間去好好看看,上次在蓮花上自己還勸他去醫院查一查,老這麽咳嗽,算怎麽回事?

真想不到,怎麽是肺癌。

他女兒楊文娟還沒有結婚,一家子團圓才多長時間?

這不啻於晴天霹靂。

到了下午,聞聽道消息的戰友們成群結隊的過來看,鮮花,水果,禮品擺放了整整一間屋子。

楊龍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表現的很淡然。

給平時一起工作的同事把工作交接一下,該提醒的提醒,怕忘了的用筆記上,欠了誰的錢,給妻子說清楚,交代好。

同事們都說,哎呀,老楊,你好好養著,工作的事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楊龍一板臉,火了,劇烈的咳嗽起來,李茂麒忙給他拍背,好半天才緩過這個勁,他氣呼呼說:“我要是今天就去見了馬克思,單位的事怎麽辦,工作耽誤了怎麽辦!”

有的小同事已經流淚了。

大夥都知道,老楊在工作上一絲不茍,嚴格要求,跑工地跑證件各種事務,上班忙的水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他是個急性子,又心細,一腔熱情灑在工作上,這不,把自己生生給累病了。

田宗生趕緊說:“那就交接一下,小王,你平時和老楊的業務重合的多,你先都接下來,以後我再安排人調整。”

那個叫做小王的年輕人,忙不疊的答應,跟楊龍一項一項地說。

到了黃昏時候,翟梅出去買飯,李茂麒被田宗生叫回家拿點陪夜的東西,楊龍一個人,慢慢走下住院樓,來到門診樓一側的小花園邊角處,亭臺下,青藤葉繞,密密麻麻,像是一層毯子鋪在亭子上方的四方形木頭上,亭外有各式花朵,姹紫嫣紅,開的很盛。

楊龍想起翟梅跟著自己還沒過幾年好日子,丫頭又不聽話,自己這一走,可怎麽辦吶?

得知肺癌的消息,他怎麽會不難過,之前在田宗生等人的面前,在同事們的面前,他全靠一股氣強趁著,現在人走了,他淚如雨下。

他舍不得。

舍不得溫柔的妻子,更舍不得可愛的孩子。

舍不得眾多的戰友。

也舍不得愈漸美好的生活。

楊龍傷心的哭著,像一個被人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不能抑止。

翟梅回來的時候,楊文娟也到了。

楊龍早已抹幹了眼淚,坐在病床上,溫情的看著女兒,怎麽看也看不夠。

楊文娟還什麽都不知道,她今天去和幾個新認識的年輕女人去逛街,買了一件新衣裳,有女伴,殺價殺得多,她美滋滋的拿起包裝袋,在父親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說:“爸爸,猜猜多少錢?”

“三百?”

“再猜?”

“二百五?”

“你才是二百五!”楊文娟瞪了父親一眼,她開心的說:“猜不對吧,五十塊!”

楊龍配合的說:“真便宜。”

“咯咯。”

楊文娟滿意的笑了。

她這時忙想起來,自己到底幹嘛來了,便問道:“爸,你怎麽還腫著,用藥沒有效果嗎?”

楊龍心裏發酸,滿嘴苦澀著說:“哪有那麽快,過幾天就好了。”

“別忘了下周你答應我的,咱們一起去深圳灣看海的。”

楊文娟撅著嘴,不滿意說。

“好,好。”

翟梅拎著飯,看著這一幕,差點沒忍住哭出來。

這孩子,她還不知道,下周,爸爸很可能就不在人世間了。

..........

楊龍走了。

在入院的第五天,他咬著牙,強忍著病痛,在田宗生、許秀冰和妻子翟梅面前,把李茂麒叫過來,慢慢地說:“茂麒,叔叔要走了,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叔,你說?”李茂麒哭著說。

他不由想起這些年楊龍對他的照顧,平時也沒少去楊家吃飯,翟梅阿姨逢年過節還會給他買幾件衣服,可以說,這一家人對他的看顧很多。

“我女兒,文娟,以後你要幫我照看,謝謝你了。”楊龍說完,眼睛直直地看著李茂麒。

李茂麒握著楊龍的手,那雙手漸漸冰涼,不覆以往的溫熱。

他想起了小時候,楊龍把他舉在頭頂,轉著圈,兩人開心的同時大叫。

那雙手,溫暖有力。

此時,面前的人,消瘦如柴,氣若游絲。

他重重的點頭。

楊龍看著李茂麒鄭重的答應了,頭一耷,去世了。

楊文娟跪在地上,抓著父親的手,放聲大哭。

“爸爸呀,爸呀。”

她淚眼朦朧的看著茂麒,“茂麒哥,我爸沒了,嗚嗚。”

翟梅已經癱倒在許秀冰的懷裏,人事不省。

自1979年來到深圳的基建工程兵,積勞成疾,又走了一個。

在楊龍的葬禮上,戰士們表情沈痛,面容肅穆。

楊文娟穿著孝服,捧著楊龍生前的照片,癱坐在地上。

她再也沒有機會,惹父親生氣了。

她是多麽的後悔。

然而時光不能倒流,再追悔已然沒有什麽用。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它讓你無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

田宗生心情不好,他很難過,一時間接受不了這件事,太突然了,親密的戰友說走就走了,看著相框中戰友年輕時候的儀容,他不能不想起兩人一起經歷過的青春飛揚的崢嶸歲月,歲月什麽時候靜好過?

回家後,他吃不下飯,難過得想哭,休息了一周,才勉強撐著能去上班。

沒人的時候,他走路都是扶著墻的,痛失戰友,這滋味很難受。

李茂麒向老師告了假,整天陪著楊文娟,勸慰她,然而沒有什麽用,她的眼神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林亞東也過來了幾次,幫忙安慰。

楊龍的妻子翟梅整天整天坐在床上,看著床頭夫妻二人的黑白合影發呆,頭發也不梳,臉偶爾洗一洗,形同木偶,眼角時不時地留下淚來,卻沒有心情去擦拭。

這個家,天塌了,頂梁柱沒了。

好好的日子過了才幾年?

生離死別,真是人生中莫大痛苦的事。

許秀冰心痛嫂子,有空了便來照顧她,李敏儀聞訊也來了,張嵐從黃懷德口中得知,時不時也過來看望,幾個人花了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使得這一對孤兒寡母的家,才勉強恢覆了生氣。

雖然沒有歡笑,但起碼,正常的生活總算是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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