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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所謂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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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嵐進屋,先看了看在床上的劉麗華,她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散去,說:“懷德,這都怪我。”

“不怪你,要怪,就怪命吧。”

黃懷德忽然握住張嵐的手,眼眶濕潤,他哽咽著說:“我們?”

張嵐拿開他的手,平靜的說:“沒有我們了。”

兩人再無話。

從那天之後,只要張嵐休息,她就會來幫忙照顧劉麗華,收拾黃懷德家裏的物品,幫忙歸置打掃,風雨無阻。

黃懷德再未敢越雷池一步。

一天天下來,兩人的話甚少。

情愛,婉在心底,不能表達,不能出口。

張霞來的時候,黃懷德正在臥室陪著劉麗華說話,他說,劉麗華聽。

有時候,他會念一些小詩,或者一些童話故事,安徒生的,格林的,還會選些散文,抒情的,再來些火熱的情話。

有種說法,這樣對病人的恢覆比較好。

黃懷德突然有了矛盾的心理,每周張嵐都會來,兩個人默默地在這兩居室的房子裏,感受著彼此,交匯著目光,體會著情感的溫度。

就像著了迷,上了癮,這樣,哪怕以後永遠這樣,也可以。

他有時候甚至想,劉麗華,還是不要醒來的好。

但很快掐斷了自己的醜陋期盼,他這是怎麽了,怎麽可以有這樣的想法,這還是那個精神潔癖的他嗎?

有那麽一瞬間,黃懷德都認不出自己了。

終於念完了這一段,他緩了口氣,發現張嵐走進來,告訴他,來客人了。

等到了客廳一看,驚呆了,她怎麽來了呢?

黃懷德示意張嵐留在家裏,他小聲說,走吧,咱們出去說。

三人很快來到樓前的小花園。

張霞滿肚子的疑惑,眼前的男人,似乎被時光抽筋扒皮了,一點精氣神也沒有,眼窩深陷,頭發亂糟糟,再也不是她最開始見到的那個褲腿筆直的黃醫生了。

“懷德,你這些年過的不好?”

黃懷德嘆了口氣,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他說:“馬馬虎虎吧。”

“那女人是誰?”

張霞沒說明說,但一旁站著,很有眼力,不吭聲的張勇明白,黃懷德也明白。

“我一個同事。”

“我開始以為是你夫人。”張霞驚訝道,什麽樣的同事,穿著居家的服裝,儼然女主人的樣子。

“你遇到了什麽事,怎麽變成這樣?”

在張霞看來,眼前的男人,已經失去了生活的朝氣,頹廢不堪,只有在客廳時,他看向那個同事的時候,精神才有些振奮。

黃懷德沒有說,而是向張霞問了些她的問題,為什麽來深圳呢。

張霞把自己的情況說了說,講了些丈夫程昱的事,在飯店的窘迫她沒好意說,兩人不著邊際的聊了聊,這次會面就過去了。

張霞能夠感覺到,昔日的老朋友情緒不佳,還是改日再來拜訪為好。

張勇沒有插上幾句話,這次來,他原本是不願意的,他早就不是那個第一次來到深圳時的那個他了。

現在的深圳,多姿多彩,他很想去國貿大廈旋轉餐廳吃個飯,去海上世界扣女去。

妻管嚴被解放出來,自然要矯枉過正。

黃懷德回去之後,和張嵐解釋了一下幾個客人的來歷,張嵐沒想到,許秀冰和田宗生還有這麽一出事,但看上去,張霞也是個精明的,怎麽當年走錯了路,不相信黨和國家的政策呢。

兩人平時也說不了幾句,就著這件事,開心的聊了半天,整個房子多了些暖色。

劉麗華仍然是老樣子,安靜地躺在床上,像一個布娃娃。

她對房間裏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

許青雲這幾年,仿佛迎來了生命的春天,自從那天對李敏儀一見鐘情之後,再難忘懷。

這個孩子都要上小學的家長,歲數也不小了,此時卻像個精神百倍的小夥子。

天天雷打不動,準時到李敏儀的家門口,獻上一朵芬芳的玫瑰。

他跟花店說好的,一定要用最新鮮、姿態最美麗的那一朵,剪好造型,每天早上他過來取。

不得不說,大學教授就是有毅力,愛情的力量,十分神奇。

作為一個老師,他的愛情攻勢進退有據,很有掌法。

每天一束花,不多說一個字,見到人,放下就走。

每周寫一封信,信裏也不說什麽,簡單的小情詩,當然不是他作的,許青雲沒有這方面的造詣,他是廣泛傳抄全世界的情詩,一小段,有時候還用些隱喻的詩句。

比如下面這句:

“一個從來不變的人,變成了另一個人。”(芬蘭)阿格倫的《自我》

還找些先秦詩詞,比如《柏舟》。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gòu)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諸,胡疊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huàn)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有的內容啊,讓李敏儀看的啼笑皆非,心想這個物理學的教授,腦子裏不裝著時空箭頭、軌道星系什麽的,竟然整這些文縐縐的。

花束,她是不會收的。

情詩,她偶爾會看一看。

對許青雲這人,李敏儀是一點好感也無。

她有愛的人,心裏怎麽會容下別人的影子。

哪怕許青雲用玫瑰鋪滿整個太平洋,那又怎麽樣!

許青雲對自己發動的感情戰役頗為自得,然而,過了一年,他沒有收到任何李敏儀的回覆,哪怕一個字都沒有。

讓他好生失望。

恨不得現在沖進深圳市政府的大門口,到李敏儀的辦公室,對她說:“我...”

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說什麽好。

人都快都中年了,不能像街上那些小年輕,跟隨意撒尿的公狗一樣,顯耀荷爾蒙,說起來,他甚至羨慕街上的那條大公狗,不知道是誰家的,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那條黃公狗,撇開右後腿,晶亮亮的液體噴射而出,味道醉人。

好一條自在的狗。

黃狗撒尿,四個字,甚為傳神。

許青雲在自身處於體面的考慮和社會秩序的規則下,他小心翼翼地表達著對李敏儀的追求之意,雖然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沒有得到回應,但鍥而不舍,並認定是黎明前的黑暗,光明,是一定會到來的!

這一天,上午無課,他大著膽子,來到李敏儀的家門口,以卑微而小心的姿態,獻上那束芬芳的紅玫瑰,攔在李敏儀的面前,說:“敏儀,有空一起走走嗎?”

“不好意思,許先生,我趕著上班。”

酥甜的聲音,讓他很著迷。

他甚至能感到面前女人的溫適氣息,美好而愜意。

李敏儀擡起高跟鞋,嗒嗒嗒,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先生,她叫我許先生?”

許青雲就感到好像被一顆子彈打穿了胸膛,難過得想落淚。

他的自尊,被碾的零落如塵。

滿漲的心氣,如高山大河,如猛虎下山之氣勢,此時,消散如吹走的雲彩,幹幹凈凈,絲毫不留。

遠遠有個年輕人走過來,許青雲看著好像是自己的學生,慌得拿起玫瑰就要跑,又放下,心想自己那地上那株玫瑰花做什麽。

那是敏儀的。

他飛快的跑了,趴著身子,像個羅鍋,頭也不擡。

跑了很遠,覺得沒人會看到他,喘著氣,出了一身汗。

咚咚的心跳聲,像打鼓一樣,在耳邊作響。

哎呀,真是急死了。

可別讓人看到他。

被追求的女人當面無情拒絕,對一個要面子的知識分子來說,是多麽羞愧和傷害自尊的事情,見不得人的。

就像崔健的搖滾歌曲,《一無所有》。

地上要是有個縫隙,他就能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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