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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張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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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十年代,從石家莊到深圳是沒有直達車的,需要從廣州站周轉。

張霞連著坐了六七天的火車,從人山人海的廣州站出站進站,終於坐上了到深圳的火車,哥哥張勇挨在她的左側,陪她前來看望田宗生。

妹妹若一個人去這麽遠的地方,家裏怎麽能放心呢。

從北地到南國,氣候逐漸濕潤,北地多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粗獷,而南國則是“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的含蓄。

張霞在開始的幾天,興奮地睡不著覺,以前對南方的印象,都是書本裏的,接天蓮葉,映日荷花,水光瀲灩,山色空蒙....等真正看到了水汽暈染的南國景色,她大感造物的驚奇,本來見慣了北方的山川,以為天下的山莫不是土丘雜樹,鮮草叉枝,山如丘陵,水若明鏡,那時候她就不明白,為何南方的山水畫,那裏的山,為何白的似霜白的骨,翹棱挺拔,自有一股傲氣精神,飄逸斐然。那裏的樹,橫生精神,卓然不群,那裏的水,是桃花流水鱖魚肥,零落飄然自在。

張霞一直不解,以為這些南人虛擬精氣,憑空造物,等到她目光落於車窗外,縱橫南國的崇山峻嶺時,恍然開悟。

果然,山就是那樣的山,水亦是那樣的水。

她像個嘰嘰喳喳的小麻雀,瞅著哥哥問來問去,張勇也沒有來過廣州這麽遠的地方,一時間,倒也不膩煩,和妹妹一樣興致盎然。

火車出了廣州站,二人註意到,座位對面坐下一個標致的年青人,舉手投足,有著良好的教養,那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面前,目光中正有神,衣衫整潔,褲腿筆直,身形標準,此人一上來,就一言不發地坐在座位上,拿本《在河之洲》的月刊雜志,看的入神。

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是個知識分子,高考恢覆之後,知識分子的地位明顯提升,不像前些年人人喊打了,整個社會彌漫著好學向上的氛圍中。

張勇對這年青人很有好感,來自冀州省會石家莊幹部家庭的他,有一份自傲,學識出眾,辦事幹練,在同事之間,領導眼裏,算得上是十分出眾的人才,平時眼高於頂,沒點才學底子的,在他面前說不上話,在周圍人的眼裏,張勇這個人,頗有種“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高冷味道。

當初田宗生和他妹妹談朋友,張勇是比較反對的,妹妹這麽漂亮,怎麽著也得嫁個高級知識份子的家庭,這個陜西旮旯出來的農村大兵,他配嗎!

不過父母一向寵溺妹妹,點頭同意了,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面前這個優雅的年青人,他決定要聊上幾句,一是因為有好感,二呢,或許這人是深圳本地人,可以籍此打聽一下深圳的情況。

張勇很快拿定了主意。

“這位同志,您好,請問您是要去深圳嗎?”張勇的嗓音是很顯著的冀州人特點,大,橫,沖,發音很重,不熟悉的以為在吵架。

年青人吃了一驚,顯然對這樣直沖沖的問語不是很適應,還是合起雜志,露出了和熙的笑容,“你好,是啊,我是要去深圳呢。”

“那您是深圳本地人嗎?”張勇問。

青年人擺擺手,笑著說道:“不是,我去深圳辦點事情。”

兩人有了開句,便圍著深圳的話題聊開了。

張霞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她也有點喜歡對面的年青人,聽這人說,他叫做黃懷德,是惠州人民醫院的一名骨科醫生,今年22歲,也是第一次到深圳來。

不過,黃懷德對深圳的情況,知道的比較多。

他說,深圳現在的基礎建設已經全面啟動,基建工程兵陸續到來,整個地區在填溝削壑,平整土地,而其中的蛇口,香港招商局集團入駐,已經開了好幾炮,準備辦一個加工區,大幹特幹一場。

未來啊,改革和開放,將成為了深圳的主題。

不過,這樣的創新風潮,也引起了很多老幹部的擔憂,有人說是這個地方,以後會變成新租界,不少人義憤填膺,想方設法要砸爛深圳的招牌。

前些天,深圳市委向廣州省委要求,調入大批的幹部以充實改革隊伍,其中不少人談深色變,生怕被選中派遣過來,據說還有的呆了幾天,就找關系調回去了。

在多數人看來,深圳是個未知數,是個試驗地,大多數有門路的人才或者官員都不願意來的。

畢竟,這個地方,現在一片荒蕪,像樣的樓房都沒幾棟。

深圳的未來,不好說,不好說。

黃懷德說到這裏,連連搖頭。

說罷向窗外指了指,“看到沒?那些大頭兵,都在搞建設。”

張霞心中一動,她的愛人,田宗生,就是這些大頭兵中的一員,此時,他應該在車站等候著自己了。

想到這裏,張霞忙順著黃懷德所指的方向看去,窗外山色明翠,原野茫茫,偶爾能看到有不少的戰士擼起袖子,嘴裏喊著號子,在沒膝蓋的黃綠色的荒草中拿著鐵鍁,木鎬,氣志高昂,有的汗水濕透全身,勞動的熱情卻看不出一絲的減退跡象。

在更遠處,有靜靜地河流,如黑色的琉璃,倒映著荒草和人影,靜與動,眀與暗,交織成了有韻律的美感。

她從這些戰士們的身上,看到了兩個字:“奮進!”

這時候她想,深圳,也未必不是一個希望之地。

同時,來自惠州的醫生黃懷德,說話的時候也在觀察張霞,他真是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北方姑娘,姑娘的大眼睛像是二月的泉水,冰澈晶瑩,黑發如瀑布一般,散落在削肩上,皮膚白嫩,被灰色的中山轉映襯,更顯的柔美動人。

有句詩說:“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想不到,北地的姑娘,也這般嬌媚花顏。

而張勇呢,給他的印象,要差一些。

這位來自惠州的醫生,經常和各種類的患者打交道,時間長了,便自有了一套觀人的經驗。

他覺得,張勇說話做事,目的性都很強,基本不說沒有用處的內容,就像是練拳打沙包,一拳砸出去,必須要砸到沙包上。

張勇這個人,很精,這一點,並不像黃懷德從早已形成的對北方人的認知,他原以為,北方人多大方,不愛計較些細枝末節,比如買肉,必定是要上三斤五斤起的,要的少了,自個不自在,賣肉的也不自在。

而南方人買肉,割上半斤,也是尋常。

南方人還可以買半塊排骨,賣家也會笑呵呵的給稱了。

若是北方,這麽買,賣家很可能不賣給你,還要損你幾句。

而張勇這個人,就有點南方人的精明,很像上海人,看的透徹,知曉的明白,算的清楚。

黃懷德很好奇,這兩個冀州人,大老遠的跑來深圳做什麽呢?肯定不是過來定居的,這兩人一看就是城裏人,妹妹靚麗活潑,哥哥氣度沈穩,絕對不是那種常年吃不飽飯的農家人。

居移體,養移氣,這老話說的是很有道理的,把一個沿街討飯乞丐,若是能識字,扔到大學裏裝模作樣教學生念書本,用不了半年,也能養出一份教授的沈穩和自信。

這兩兄妹,定是來自富足的家庭,他便問道:“兩位大老遠的來深圳做什麽呢?”

張霞俏臉一紅,還是如實說道:“哥哥陪我一起來看我的未婚夫。”卻是看到哥哥張勇瞪了一眼,似乎是怪她不該說出去一般。

“奧,這樣啊。”黃懷德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失落。

他這次來,是為了相親,母親的同事許梅阿姨有個侄女,叫做許秀冰,是一位基建工程兵隊伍中的醫生,都23歲了,還沒結婚,據說長的很漂亮,也很優秀,撮合著和他見一面,看兩人合不合適。

許梅阿姨原本是打算和他一起來的,不巧家裏小孩子病了,抽不出身,黃懷德正好有個高中同學叫李敏儀的,新調到深圳市政府工作,也算是有個熟人,便獨身前來。

黃懷德心想,不知道許秀冰,有沒有對面的姑娘漂亮。

如果一樣的漂亮,那就好了。

三人敘著閑話,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沿途的風景,落在張霞的眼裏,越發不如意,有的河水,綠的發藍,估計是腥臭了的,有些老人孩子,稀稀散散的,都很清瘦,看樣子,境況不是很好,窗外還能看到些許稻田,水沼雜生,田間的路很多都不平整,坑坑窪窪,像很久都沒有人走過的模樣。

以後,可能要在這樣的地方和心愛的生一起過日子了,想到這裏,張霞的心裏,湧起暖意,她已好久沒有再感受親愛的生那熱烈溫暖的胸膛,路上這幾天,生的身影,不時出現在她的面前,教她思念,他在這裏過得好嗎,工作的時候,受過傷嗎?得知自己來的消息,他是不是很開心期待呢,他此刻在深圳站做些什麽呢,他像自己思念他那般思念著她嗎?

無數的問題,無聊或有意義的問題縈繞著張霞的內心,她很迫切的想見到自己的愛人,同時又生出些憂愁,現在哥哥張勇,是怎樣的想法,他願意妹妹遠嫁到這個地方來嗎,他是不是擔心妹妹會水土不服,會受當地人欺負?

在這些紛煩的思緒中,張霞穿過熙攘的人群,出了深圳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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