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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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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醫院

秋末的夜,絲絲寒意爬上窗沿。

顧謹魂不守舍地按照護士、警察說的辦理手續,腦袋裏一片空白。

辦齊後,周圍一下空下來,她站在原地楞了幾秒,轉身看向急救室的方向。想到秦紀陽就在裏面,他在電話裏說的那句“你會記著我一輩子嗎”,像一根鋒利的針紮在她心臟上。

秦紀陽出了車禍,就在他給她打完那通電話後。

顧謹感覺全身都是冷的,像浸在冰水裏。她不知道秦紀陽掛斷電話後發生了什麽,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被推進急救室。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向警察交給她的那個透明密封袋,裏面是秦紀陽隨身攜帶的東西,手機、證件和一個黑色皮夾。

她走到急救室外,在椅子上坐下。

急救室亮著燈,卻聽不到裏面聲音,走廊安靜的只有她的呼吸,以及不斷敲打著耳膜的心跳聲。

顧謹坐了十多分鐘,情緒漸漸平緩下來。護士說秦紀陽傷得很重,顱腦和內臟都有出血,萬一手術需要簽字,她做不了主,當務之急,先要聯系上他的家人。

她拿過旁邊的密封袋放在腿上,拉開密封條,從裏面拿出秦紀陽的手機。

手機屏幕碎了,中間是像蛛網一樣的裂紋,不知道是因為車禍,還是早就有的。

食指指尖有些潮,顧謹看了下,發現指腹不知從哪粘到了些紅色的東西。

她皺眉,側身想從包裏拿紙巾,才想起出門匆忙,她撂了電話,拿著手機和車鑰匙就從家裏出來。身上還是晚宴時穿的那條絲質禮裙,沒有口袋,自然也辦法裝東西。

洗手間在走廊另一頭,怕萬一醫生出來找不到人,她不敢離開,便用拇指指甲刮著食指,直到上面的紅色淡的幾乎看不出才罷休。

秦紀陽的手機有密碼,顧謹用他的出生年月試了下,密碼錯誤,索性不再浪費時間,直接用自己的渠道聯系他父母。

她把秦紀陽的手機放回袋子,裙子面料光滑,袋子向下溜,她慢了一步,沒抓住。

好在裏面沒什麽東西,唯一怕摔的手機被她拿在手裏。

顧謹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皮夾從袋裏滾到外面,背面有些濕,她手裏沒紙,便把它背面朝上放在椅子上等它自然幹,餘光瞥到手心的紅色,不由一怔。

當時填表時,她聽旁邊兩個勘察現場的警察說過,秦紀陽昏迷時手裏拿著這個皮夾。

所以那紅色,是秦紀陽的血。

她指尖猛地顫了下,胸口像壓著石頭,她閉緊眼睛,努力驅趕著想象中的秦紀陽渾身是血的樣子。

但根本沒用。

顧謹睜開眼,側頭看向那個黑色皮夾,血跡在燈光下像暗色的斑塊兒和皮革融為一體。

她想起剛到醫院時,有個男警察問她和秦紀陽的關系,她支吾半天不知怎麽回,那會兒她完全一副懵了的樣子,旁邊的女警安慰了她幾句後,和男警小聲交流。她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只記得女警指著桌上的袋子,確切說是這個皮夾,之後男警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顧謹拿起皮夾,打開。

她的視線從一張張黑卡上略過,最後停在一張拍立得照片上。

年頭有些長了,照片有些褪色,裏面的人是她,模樣青澀,從衣服打扮和身後的寺廟風格看,應該是她高中時在J國拍的。

那時小長假,她去J國探親,秦紀陽正巧也去那邊,他們便結伴游玩兒,在沙灘上放了煙花、坐了游樂場的摩天輪,最後又去了寺廟。

她把照片從皮夾裏抽出,一張折成正方形的紅色印有金色花紋的紙條跟著掉出來。

顧謹捏著紙條邊緣,她沒有窺探人隱私的愛好,但直覺告訴她,這和她有關。她猶豫了幾秒,把那張紙輕輕攤開撫平。

正面是統一印制的她看不懂的經文和符號,是她曾去過的一所J國寺廟的祈福紙。

紙的背面寫了兩行小字。

“希望秦紀陽成功出道,每天開心,煩惱退退退。”

“願我們六十年後還在彼此身邊。”

時隔多年,顧謹還是一眼認出來,那上面的字是她寫的。

她記得那家寺廟有一根很長的繩子,系在兩棵樹上,高高的,掛著所有許下願望的紙條。風一刮,無數紅色的紙張隨風而舞,漂亮得很。偶爾也會有沒系好的許願紙被風吹落,掉在地上,她的恰巧就是。

其實她並不怎麽信單靠許願就能實現願望,只是去了後,見很多人都這麽做,跟風罷了。但剛掛上就掉下來,總歸心裏不舒服,於是重新寫了一張。原先這張作廢的,她順手扔了,沒想到被秦紀陽撿了回去。

她寫第二張時心氣兒不高,敷衍地寫了個萬事順遂。寫好後擔心掛完再掉,正好秦紀陽的許願紙寫完還沒掛,她就把自己的交給了他。

秦紀陽也不知從哪找來一根紅繩,把他們倆的祈福紙系在了一起,然後才踩著梯子掛到繩子上。

他掛好後笑著對她說,“就算吹跑了也是我們兩個一起,有我陪著你。”

她當時聽完非常非常開心,甚至覺得,她的願望不靠神明也能實現。

時隔多年,那種情緒順著回憶找到她,顧謹嘆了口氣,把紙條按照原樣疊好,和那張照片一起放回皮夾裏後,仰頭靠在墻壁上。

她心力交瘁,連呼吸都是沈重的。

急救室的燈從黑夜亮到天明,醫生走出來,顧謹忙站起來,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她雙腿僵的厲害,小腿像吸滿水的海綿。

“醫生,請問他現在怎麽樣?”

“手術倒是很成功,但他現在還昏迷著,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一陣子再說。”

很快,護士推著轉運車出來,顧謹走近了幾步,秦紀陽安靜地躺在上面,頭上裹了紗布,臉色蒼白毫無生氣,竟讓她一時有些分不清他是否還有呼吸。

她眼眶濕潤,忙偏過臉不願再看。

秦紀陽在ICU期間,顧謹每天都會按時去看他,也只有她一個人去看他。

她聯系上了秦紀陽父親,但對方沒時間,也不關心兒子的死活,只讓人送來了支票,金額倒是大,足夠秦紀陽在ICU住個天荒地老,這種親子關系,她一個外人都看得心寒,難怪過去秦紀陽對父母閉口不談。

出於私心,她花錢壓下了秦紀陽出車禍的消息,以他現在的地位,車禍曝光一定是腥風血雨,她不想卷入麻煩,暫時也沒告訴宋賢他們。

病房裏除了那些機器,只有他們兩個,醫生讓她多跟秦紀陽說話有助於喚醒他,她為此訂了份報紙,每天給他讀新聞,有時也會說些今天的所見所聞。

但秦紀陽不會回應她,病房裏只有她自己的聲音,顧謹常會感到迷茫,還有她努力忽視的恐懼,萬一秦紀陽醒不過來,她該怎麽辦。

為了擺脫這種焦灼感,她會用不斷說話來轉移註意力,把秦紀陽這個唯一的沈默傾聽者當做精神支柱。

他們七年未見,能聊的都是過去的事,看著秦紀陽這副模樣,她對他做過的混蛋事看開了,不再耿耿於懷,只求他快點醒過來。

警方那邊很快出了事故調查結果,秦紀陽的車是行駛中撞上路邊的石墩,沒有外界幹擾,這種情況都是駕駛員操作失誤。

至於為什麽最後剎車變成油門,這需要等秦紀陽醒了後問他。

但顧謹心裏已經清楚。

秦紀陽是故意的。

她想起他電話裏說的,他做到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次經歷。

自然也沒法忘掉他。

知道車禍原因後再面對秦紀陽,她心情很覆雜,想沖他發火,又覺得這樣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拒絕再跟他說話,他愛醒不醒吧。

秦紀陽的呼吸借助呼吸機帶動,機器工作的聲音傳入耳朵裏,顧謹覺得喉嚨被一只手扼住,明明躺在床上的是秦紀陽,她卻喘不過氣,仿佛她才是生命垂危那個。

她難受地閉上眼,連日來只在她夢裏的秦紀陽站在了她面前。

他站在她家門外,頭上淌著血,身上白色襯衣被血染成鮮紅色。

他朝她伸出手,顧謹本能地想後退,腳卻像被釘在地板上,只能任由他抓住她的胳膊。

似乎有冰冷的液體從她手臂上往下流,她低頭去看,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手全是血,而秦紀陽的血還在不斷地滴落在她身上。

顧謹幾乎心悸,身體終於能動了,她拼命掙紮,想甩開秦紀陽的手。

頭頂忽然響起一聲短促的笑。

她驚慌擡頭。

秦紀陽直勾勾地盯著她,像蛇在打量自己的食物,他輕聲叫了下她的名字:“顧謹。”

顧謹心頭一震,就見秦紀陽勾了勾唇,明明他在笑,卻無端讓她害怕,她聽見他說:“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聲音溫柔,令她毛骨悚然。

然後她便醒了。

或者說嚇醒更合適。

但不是結束。

那個夢在她腦海生了根,她被魘住,只要一閉上眼,就會不由自主想起來。

床頭傳來極輕微的聲音,顧謹從噩夢中抽身,條件反射般,她匆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病床走去。

床上的秦紀陽仍閉著眼睛,棱角分明的臉在陽光下脆弱的仿佛會碎裂。

顧謹失望地抿了抿唇,她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手托著腮,自言自語:“你做這些難道就為了在床上躺著?”

說話間,她看到秦紀陽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像虛弱的被打濕翅膀的蝴蝶。

顧謹的呼吸幾乎屏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小心翼翼喚道:“秦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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