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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東西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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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東西路(二)

曉熙一直等到十一點半,二人都沒有回來,曉熙只好自己慌忙下樓,卻在大門口看到了小禾,小禾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邊走邊說話,表情專註又投入,居然沒有看到她,曉熙走近她身旁時輕輕拍了她的肩膀。顯然小禾仍然沈浸在她和那個女人的談話中,她一上午一直惦記著曉熙她們三個人的考研成績,此刻曉熙就站在她面前,她卻把這事情忘記了。她有些木然地看著曉熙,伸手在曉熙的手上握了一下,又回過頭來聽那個女人說話。那個女人卻已經笑容滿面地和曉熙打招呼了,曉熙只覺得她的笑容很親切,雖是初次見面卻沒有陌生人的生疏,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小禾好像忽然想起來了,她大聲問道:“你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曉熙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出來了,考得還可以。”

小禾聽她這麽說覺得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很高興,道:“恭喜恭喜了,功夫不負有心人。”

那個女人顯然知道今天公布考研成績,很親昵地拍了拍曉熙的背,道:“是考研究生吧?恭喜啊!”

小禾這才想起來給她們兩個人相互介紹一下,先對曉熙說道:“這個是我們學校外語學院的吳老師。”

然後對吳老師說道:“這是我宿舍的好朋友,何曉熙。”

吳老師熱情地伸出一雙手握住曉熙的手,道:“好秀氣的女孩子,就是太瘦了,多吃點飯。”

曉熙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哪裏瘦了,還可以吧?”心裏卻在想:“說我瘦,其實你比我還瘦呢!”這個吳老師確實很瘦,個子不高,她穿了一件墨綠色印著小碎花的長風衣,那風衣好似是掛在身上的,她握住曉熙的手瘦骨嶙峋、關節突出,臉色黑黃,大眼睛卻炯炯有神,卷曲的頭發有些幹枯,被風吹到了胸前,但是她那擋不住的熱情讓曉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又寒暄了幾句,曉熙向小禾說了一起吃飯的事情,吳老師拉了下小禾的手,道:“你先跟她去慶祝吧,明天晚上去宿舍找我吧。”然後又對曉熙說道:“沒事的話,你也和小禾一起去找我玩啊,我在外教樓住,讓小禾帶你去。”曉熙笑著點了點頭,吳老師又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才揮手和她們告別。

曉熙她們看著吳老師轉身離開,才回頭往校門口走去。曉熙有些奇怪地問道:“吳老師好奇怪啊,你怎麽認識的?”

小禾道:“她也是個佛教徒,我剛認識她,她人很好,哪天我帶你去找她吧?”

曉熙沒有回答小禾的問句,她並不了解佛教的東西,只道:“她那麽瘦!還說我瘦呢,我比她胖多了吧?”

小禾道:“她吃素很多年了,還齋戒。”

曉熙道:“怪不得呢。”

小禾道:“我也準備吃素了。”

曉熙道:“不要啊!那樣你營養會跟不上吧?吳老師那麽瘦,也不好看了。”

小禾道:“你別看她瘦,她說她已經有六七年沒有生過病了。你還覺得她不好看,你知道麽?咱們學校那個最帥的外教David在追求她呢!她還不願意,她說如果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伴侶,就不結婚了。”

曉熙覺得有些混亂,她知道David,那是一個陽光帥氣充滿活力的美國人,走在校園裏回頭率頗高,大概學校所有的學生都知道他吧!但是當曉熙把David和吳老師放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畫面極其不和諧,一個風華正茂的陽光男孩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幹瘦女人,曉熙在心裏對自己說:“何曉熙呀何曉熙,你真真是個俗人啊!”

曉熙沈思了一分鐘,才說道:“小禾,你崇拜吳老師了?”

小禾沈吟了片刻,道:“或許吧,我也想成為她那樣的佛教徒,她給我講了很多事情,等有時間了我給你講講。”

曉熙道:“宗教太覆雜了,要花費很多功夫才能搞清楚什麽意思,不對,或許花了很多功夫還沒搞清楚什麽意思。我覺得還是要冷靜地分析,小禾,你別沖動啊。”

小禾道:“我哪裏沖動了?你放心吧。”

二人邊走邊聊,很快到了飯店,玉石和高峰早已到了,曉熙二人剛剛坐下,就聽到裏面包間裏傳來了一陣吵鬧聲,聲音越來越大,忽然有人尖叫了一下,伴隨著盤子酒瓶的破碎聲,隨即三個男生從裏面快步走了出來,一個男生用手捂著頭,鮮血順著手流了下來,後面踉踉蹌蹌跑出來兩個女孩,包間裏面仍然有人在大聲嚷嚷。讓曉熙她們四個人吃了一驚,其中一個女孩居然是玫玫。四個人也不再吃飯了,跟著玫玫出了飯店,曉熙喊道:“玫玫。”

玫玫聽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四人已經到了她面前。玉石問道:“怎麽回事?那幾個人是誰?”

玫玫臉色漲紅,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有些羞赧,她眼神卻有些躲閃,支吾道:“我、我回頭再跟你們說。”說完就要離開,卻被玉石直接拉住了。玉石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那三個男生如果是咱學校的學生你就跟他們去,如果是社會上的小青年,你跟我們走!”他眼神堅定,如兄長對妹妹般嚴肅,玫玫對著這雙威嚴的眼睛,忽然眼裏溢滿了淚水,她回頭望了望那幾個已經走遠了的人,終究沒有追上去。曉熙和小禾左右拉著她,幾個人沿著人行道往東邊走去,他們都不想再回“阿翔家”,一直走了近二十分鐘,到了另外一家飯店。或許是因為圍著這個當地最高學府,學校周圍的飯店名稱大都有些味道,這家飯店雖然門面不大,名稱卻很有氣魄,叫做“倚醉樓”,卻不賣酒,門口豎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石頭,上面刻著四個行草大字:飲酒勿入。

正值中午吃飯的時候,飯店人很多,門口的服務員看到五人欲往裏面走,淺笑道:“現在沒有位置,你們坐著稍等一下?”她指著門口擺放的兩張長椅,玉石和高峰對望了一眼,高峰道:“我們就在這裏等會吧,據說這裏的飯菜做得很不錯,尤其是素菜,正好合上小禾的胃口。”

幾人坐定,玫玫仍然有些魂不守舍,小禾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別胡思亂想了,等會兒咱們回宿舍,你把你的事情跟我們說說,現在是給曉熙慶祝呢,她研究生入學考試成績出來了。”

玫玫笑著對著曉熙說道:“曉熙,恭喜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研究生入學考試的事情,也說到了莫莉考試的失利。這個話題沖淡了玫玫現在的尷尬,她的心思有些分散了,她為曉熙高興,但她也覺得失落,四年大學,曉熙的學業夢想成真,而自己卻對未來充滿了迷惑。她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中起起伏伏,又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她還真想能夠喝點酒呢!

吃完飯後小禾去外教樓找吳老師了,高峰和玉石各自回實驗室了,曉熙和玫玫一起回宿舍,曉熙問道玫玫今天發生的事情,玫玫只道是假期打工的時候認識了那幾個人,他們對她挺照顧的,曉熙看玫玫不願多說,她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勸她少和這些人來往。二人回到宿舍後睡午覺,曉熙做了一個夢,她看到了爸爸在不遠處向她揮手,她的心中充滿了喜悅,爸爸卻轉身向一片森林走去,她邊跑邊喊,爸爸卻在森林深處消失不見了,那前一刻還陽光明媚樹影斑駁的森林,忽然霧氣彌漫,近旁的兩棵樹上纏繞著兩條小蛇,她覺得陰森而恐怖,瞬間醒了,渾身發冷,好在是白天,她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外面的陽光打在窗臺上,心中的陰霾被驅散了不少,內心卻苦澀,為什麽在夢中沒有追到爸爸呢?曉熙聽到玫玫均勻的呼吸聲,她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出去了。

高峰只到實驗室轉了一圈,他上一個實驗剛剛做完,在實驗室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可做,就去圖書館看雜志,想找到一點靈感,正心猿意馬百無聊賴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明煦打過來的。

高峰道:“楊明煦,我正心煩呢,上次實驗做失敗了,原因也找不到,你陪我聊會?”

明煦道:“你先幫我個忙,晚上我再給你打電話聊你的實驗。”

高峰道:“幫忙沒問題,不過回來要陪我喝酒啊!”

明煦道:“是不是哥們了?事還沒辦就提條件!”

高峰道:“你說。”

明煦道:“幫我給曉熙買部手機。”明煦本來想讓玉石幫他買,曉熙和玉石更熟悉,可是玉石一向半工半讀,讓他墊付這筆開銷會給他帶來一些不便。

高峰道:“啊?買手機可以,可是我買什麽牌子什麽款式的?”

明煦道:“你到那裏問服務員啊,可別對曉熙說啊,怕她不要。”

高峰心裏琢磨了一下,笑道:“好,放心,我去買,而且我讓她陪我去買,就說給我女朋友買,哈!”

高峰去曉熙樓下給她打電話,卻忽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電話號碼,又給楊明煦打電話卻沒打通,給玉石打電話也沒打通,他站在女生宿舍樓下覺得不自在,就挪步走到湖邊了,邊散步邊等他們回電話。

湖邊已是落日餘暉,晚霞呈現出絢麗的顏色,各種紅、黃、紫、灰,色彩濃烈,多變而動人,又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將高峰剛剛在圖書館的煩躁一掃而光,他頓時覺得精神抖擻,胸中又充滿了豪情。他環顧四周,讚嘆著大自然那神奇的魔力,繞著湖散步。湖邊三三兩兩的人,有人在大聲讀英文,有人在繞湖跑步,有人在聊天嬉鬧,還有一對情侶在長椅上偎依著。高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湖邊草地上,低著頭,抱著雙腿,是曉熙。他快步走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曉熙條件反射地擡起頭看他,他看到一雙溢滿淚水的紅彤彤的眼睛,臉上掛著淚痕。他一驚,曉熙趕忙用雙手去擦眼淚。

高峰有些手足無措,吶吶地問道:“你、你怎麽了?和明煦吵架了?”

曉熙低下了頭,仍然用手擦著眼淚,搖搖頭,高峰的手在上下口袋裏摸了個遍也沒有找到能擦眼淚的東西。繼續問道:“你怎麽了?有什麽事情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

曉熙搖搖頭,從草地上站了起來,高峰看到她忽然閉上眼睛,身體搖晃,他趕忙雙手扶住她瘦削的肩膀,曉熙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高峰的心忽如如觸電一般,瞬間狂跳不已。他感覺到曉熙扭動著身子要掙脫他的手,方才回過神來,縮回雙手,有些尷尬,問道:“你沒事吧?出什麽事情了?”

曉熙笑道:“沒事,在地上蹲得久了,猛地站起來有些頭暈,你怎麽在這裏?”

高峰道:“我……”,他一時沒有想起來他本來就是來找她的,想了幾秒鐘,才明白過來,卻道:“我來看夕陽的,你怎麽在這裏哭?”

曉熙嘆了口氣,道:“我想起爸爸,沒事了。”高峰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卻只能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她。曉熙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也沒有繼續說話,她眼神淒迷,高峰感覺那瑪瑙般的黑瞳好似漂浮在另外一個世界,他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道該怎麽問,最終還是選擇了沈默。

曉熙看著湖面,臉上浮起略帶苦澀的笑容,夕陽的餘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她的皮膚仿佛是透明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水,一雙紅腫的眼睛顯得更大了,烏黑的頭發在風中飛揚,高峰有一種伸手把她那被風吹散的頭發撫好的沖動。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種想法的危險性,他的心開始不正常地跳動,他覺得楊明煦托付給他的事情他無論如何是無法完成了。

當高峰走出夕陽西下那童話般的世界,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明煦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明天就要跟導師出差,一時半會無法完成他托付的事情,第二件事情告訴明煦他下午看到曉熙在湖邊哭泣。他很快掛了電話,換上運動衣去操場跑步了。高峰是個感情很強烈的人,他雖已工作兩年,卻有著書生意氣,他在發現自己很可能愛上了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了,對自己充滿了鄙視,為了擺脫這種強烈的自我排斥和不滿,他很快交了一個女朋友,並且幾次在玉石和曉熙面前秀恩愛,讓二人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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