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君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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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君知否
曉熙在校醫院住了四天，感冒好得差多不了就出院了。由於腿傷沒好，每天黃山都騎車去接曉熙上課，下課的時候黃山去接她回宿舍，陪她去換藥，這些天與黃山相處，覺得此人雖說話直白，不留情面，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腦子反應很快，也很好玩。拆完線時，黃山看著曉熙腿上的疤，認真說道：“這個疤要是去不掉，我負責。”王娟當時也在場，道：“你怎麽負責？以身相許？也得俺家妹子願意吧。”黃山當時梗著脖子，道：“曉熙只要願意，我就以身相許！”曉熙臉都紅了，道：“你們倆開玩笑開自己的啊，別拿我取笑。一個疤而已，誰也看不到。”
倒是明煦，半個月過去了，從未出現，曉熙每每想起總有點失落，但有時又想，相見不如不見。周六下午天氣晴朗，陽光照得暖暖的，曉熙一個人在校園後面的小樹林散步，踏著厚厚的枯葉，想著馬上就要進入冰冷清醒的數九隆冬了，很是期待大學裏的第一場雪。曉熙漫無目的得走著，忽然看到明煦迎面走過來，曉熙馬上轉身往回走，楊明煦在後面喊道：“曉熙。”曉熙裝作沒聽見，加快了腳步，明煦很快跑了過來，搶到曉熙前面，道：“何曉熙，你怎麽看到我就跑？”曉熙道：“哪有？我沒看到你，覺得有點冷，想回去了。”
明煦道：“也行，你先回去加件衣服，我回宿舍拿個東西，一會兒去找你。”
曉熙道：“我約好了一會兒和小禾去圖書館呢，改天吧。”
明煦看曉熙表情淡淡的，道：“曉熙，我這段時間沒去看你，你生氣了？”
曉熙道：“沒有，你那天送我去校醫院，我還得謝你呢，怎麽會生氣呢。改天我請你和徐燕吃飯。”曉熙說著覺得心裏有些壓抑，低下頭，咬了下嘴唇。明煦聽曉熙提到徐燕，一時不知如何接下面的話。道：“曉熙，我去湖邊等你。”說完往宿舍方向快步跑去，跑了幾步回過頭來喊道：“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曉熙看著滿地落葉，心裏有些酸酸澀澀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她擡頭望了望天，心想：我這是怎麽回事？有什麽好難受的呢？曉熙深深吸了口氣，往湖邊走去。
天氣雖好，但湖邊風大，還是有點涼，湖邊只有寥寥幾人，曉熙走到二人第一次在湖邊相遇的地方，看到明煦已經在那裏了。明煦看到曉熙來了，釋然一笑，道：“知道你不會讓我空等的。”然後打量著曉熙，問道：“你不是說冷，咋沒換衣服。”
曉熙笑著說：“不冷，我沒回去，剛才騙你的。”
明煦看曉熙的態度和剛才截然不同，不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覺得輕松了不少。
曉熙看明煦手裏拿了副畫，問道：“是你欠我的牡丹圖麽？”
明煦道：“當然，欠你的東西遲遲不還，要付利息的，來，打開看看。”
畫已經裝裱過，曉熙把畫打開，但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左手握著一朵牡丹，右手輕提裙角，長發隨風飄在胸前，身後牡丹盛開，細看一只蜜蜂已經快要落在女子所拿牡丹花上，右上方題字“君知否”，左下方落款，丁醜年仲冬明煦，蓋了一個小小的印章。
曉熙看著畫中女子，眉眼正如自己，看到“君知否”三字，心下砰砰亂跳。明煦道：“以前答應你送你牡丹圖，但一直不知道怎麽畫成什麽樣，上次看你跳舞時的妝扮才想起來，怎樣？”
曉熙道：“好，不過你以後別這樣畫了，不要畫得像我，搞的好像我很自戀一樣。”
明煦看著曉熙微微發紅的雙頰，問道：“你腿咋樣了？”
曉熙道：“已經好了。”
明煦道：“我看看。”
曉熙卻後退了一步，道：“不，留下個疤，很難看。”
明煦皺了下眉頭，道：“你真傻，以後先顧著自己吧，拉別人幹嘛。胳膊還疼不疼。”
曉熙笑道：“早不疼了。”
二人都看著湖面，不再說話。
明煦心思煩亂，前段時間母親回國，想讓他放棄當前學業，直接去美國讀書，他不同意，花了幾天時間說服了母親，他回到學校時曉熙已經出院，明煦在曉熙宿舍樓下看到黃山送曉熙上課，很是沮喪，一時不知如何處理自己同曉熙和徐燕的關系，所以一直沒有再找曉熙。
曉熙礙著徐燕，對明煦倒不似以前親近隨意。曉熙看明煦若有所思，問道：“你想什麽呢？”
看著曉熙清澈如水的眼睛，明煦笑笑，道：“沒什麽，前段時間我媽回國，讓我去美國讀書。”
曉熙忍不住“啊”了一聲，道：“你這麽快就要去美國了？”
明煦看曉熙有些緊張，心裏卻有些得意，笑道：“我沒同意啊，我想等畢業了再申請。”
曉熙嘆了口氣，道：“美國教育比中國發達得多，很多人求之不得呢，其實，不如……”
明煦看著曉熙，曉熙後面的話沒出口，笑著點著頭，調皮地說：“舍不得徐燕？”
明煦聽曉熙這麽說，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不過這樣的表情卻一瞬即逝，認真得說道：“在美國學法學更覆雜，本科畢業才能讀法學院的，既來之則安之，怎麽樣也要到畢業了再說吧。”
曉熙道：“不過你這國畫高手，出國了就別學什麽法學了，學點西洋的藝術，回來正好可以拉虎皮唱大戲，好好虛張聲勢一番！”
明煦看曉熙調皮的樣子，道：“你還真能做夢，你以為現在是清末民初呢，隨便去國外晃一圈回來就可以當假洋鬼子了？”
曉熙撅了下嘴，道：“清末民初怎麽了？大師輩出的年代啊！”
忽然想起那日同明煦一起去祭拜他的老師，問道：“你為什麽不讓……”，說了一半把後邊句話咽下去了，明煦看曉熙不說了，覺得奇怪，問：“不讓什麽？”
曉熙本來想問明煦為什麽不讓徐燕陪他去祭拜，而是約自己同去，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別人隱私，如果問了，明煦可能不好回答。
曉熙道：“我請你和徐燕吃飯吧，我在醫院的時候徐燕還去看我了呢，你都沒去。”
明煦依然笑容淡淡，道：“你真想請她吃飯？”
曉熙道：“嗯，那天她去看我，給我講了一些你們的事情，她對你很好。”
明煦語氣平淡，道：“是很好，改天吧。”
天氣越來越冷，劉婷和莫莉還是很用功的學習，每天夜裏不到十二點不睡覺，玫玫仍似忙於各種活動，蘇小禾有時候跟曉熙和王娟一起吃飯，一起上晚自習，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的，大家都不知道她在忙什麽。曉熙雖然還沒有搞清楚哪些課程是最重要的，但也漸漸進入了學習的狀態。這天曉熙晚自習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坐著，聽到有人敲玻璃，曉熙轉頭一看，明煦微笑著在窗外站著，曉熙走出教室，問道：“有事情麽？”
明煦道：“沒事也能來找你吧，你去收拾一下東西，一起走。”
曉熙道：“徐燕呢？沒跟你一起上晚自習？我可不做電燈泡。”
明煦敲了敲曉熙的額頭，道：“走吧，誰讓你電燈泡了，這麽多話幹嘛。”
曉熙回到教室跟王娟說了一聲，就和明煦走了。
校園裏風很大，明煦看曉熙縮著脖子，凍的瑟瑟發抖，道：“算了，我們還是去圖書館吧，外面太冷了。”圖書館一樓大廳北邊是一個大自修室，剩下的空間一般都是用作學生作品展覽的，暖氣已經開始供應，裏面熱烘烘的，曉熙進去後覺得整個人都舒展開了，笑著說：“外面太冷了，剛才腦子都凍僵了。人還挺動物的，餓了就想著吃，冷了就想著哪裏暖和往哪裏鉆。”
明煦從包裏取出兩本書遞給曉熙，曉熙接過來一看，一本是王羲之的《東方朔畫讚》，另一本是王羲之的《黃庭經》，看曉熙饒有興趣的翻著，明煦道：“我喜歡王羲之的字，俊逸，優雅俏凈，一直說教你寫字呢，不知道都忙什麽了，你先看看，回頭我再給你拿筆和紙。”
曉熙道：“宿舍哪有地方可以練這個，桌子上那麽小個地方。”
明煦笑笑，突然問道：“最近黃山不去找你了？”
曉熙覺得他問得奇怪，道：“快考試了，大家都忙著覆習呢，你不忙了？這個《黃庭經》是什麽啊？我也看不懂。”
明煦道：“道教修習養生的經典，你還想一看就懂？”
曉熙道：“這麽說一輩子都看不懂了。哎！這東西太覆雜了，不如你寫個簡單的讓我學吧，搞點唐詩宋詞什麽的，好過看這些天書。”
明煦笑笑，道：“舍本逐末，什麽也學不會，回頭給你個書法字典。”
曉熙道：“不用，你還想我真學這個啊？看著玩玩拉到。這會兒才八點多，不能一直在這裏站著吧，我們上圖書館看書吧。”
明煦道：“好吧，走，上去。”
二人到了二樓，找了一個偏僻人少的位置坐下，就各自去選書了，曉熙一時躊躇不知道該看什麽書，就拿了金庸的《笑傲江湖》回到了座位上，看到明煦已經坐在在哪裏看書了。曉熙小聲問道：“你怎麽這麽快？我都不知道看什麽好。”然後拿過明煦的書，“唐詩三百首，你……，不會真給我寫吧？”
明煦笑了笑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斜著眼睛看曉熙拿的書，道：“這個書你不用看了，我都會背了，上中學都看了好幾遍了，來，我背給你聽。”
曉熙道：“我又不是不識字，不需要別人給我講故事。我還是……”曉熙沒說完，明煦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指了指前面，曉熙順著的明煦指的方向看到玫玫和男孩子在一起，男孩用胳膊摟著玫玫的腰，曉熙吃驚得張大了嘴，站起來就想過去，明煦把她拉回座位上，問道：“你要做什麽？”
曉熙道：“這是什麽意思？我過去看看！”
明煦道：“你說什麽意思？人家處朋友了唄。”
曉熙道：“玫玫都沒說過，別被人騙了，我過去看看。”
明煦道：“你咋這麽多事呢？這是別人的私事，想告訴你自然會告訴你。玫玫多精明一個女孩子，在舞蹈社半年，風生水起的，我們宿舍老實巴交的王玉石都知道她了，你還是別替人操心了，啊！看書，看書吧！”
曉熙嘟嘟嘴，又伸頭看了看玫玫和那個男孩，看二人舉止甚是親密，不禁莞爾一笑，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對明煦說：“問你個問題，我寫下來，你用筆回答。”
曉熙寫道：笑傲江湖裏你最喜歡哪個女的？
明煦想了想，寫道：任盈盈。
曉熙：為什麽？
明煦：漂亮。
曉熙：你，好色之徒！
明煦：聰明、隱忍、果斷。你最喜歡金庸小說裏哪個男人？
曉熙想了想：虛竹。
明煦：為什麽不是令狐沖？喬峰？一個瀟灑，一個真英雄。
曉熙：憨厚。令狐沖太完美，只有任盈盈才配得上，喬峰太英雄，是用來崇拜的。曉熙拿著筆、托著下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話：大是大非皆為虛，萬紫千紅不如竹。
明煦看她寫的這句話，詫異這麽簡簡單單的女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感嘆，不覺側臉看著曉熙，大概是圖書館暖氣太熱，曉熙臉頰紅紅的，雙目清澈如水，笑靨如花，曉熙感覺到明煦的目光，擡頭問道：“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麽？”
明煦笑笑，道：“嗯。”
曉熙趕忙用手摸臉，道：“啊？什麽啊？”
明煦道：“韋小寶畫的烏龜。”二人忍不住小聲笑起來。
“明煦，你怎麽也在這兒？”
曉熙和明煦聞聲擡頭，卻見徐燕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了明煦的旁邊，“曉熙，好久不見了。”
曉熙覺得有些別別扭扭的，又不好扭頭就走，對徐燕笑笑，然後轉向明煦，道：“我回去了。”然後把桌子上的紙疊好放入包中，對明煦說：“我先走了。”
徐燕道：“時間也差不多了，圖書館快關門了，明煦，你去把書放好。曉熙，我們一起走吧，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曉熙無奈，只道：“好。”
明煦起身去還書了，徐燕的眼光一直看著明煦去的方向，曉熙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道：“我先走了。”
徐燕道：“一起去喝咖啡吧，我請。”
曉熙道：“不了，馬上該考試了，我回去再看會兒書。”
徐燕看著曉熙，似笑非笑道：“這段時間明煦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說忙。你知道他忙什麽麽？“
曉熙道：“你都不知道，別人怎麽會知道呢。”
二人沒說幾句話，明煦匆匆過來了，徐燕道：“明煦，我們去一起去喝咖啡吧。”
曉熙沒等明煦開口，搶先道：“我不去了，九點了，我得回去了，明天還上課呢。”
徐燕道：“走吧，還早著呢。”
明煦看著徐燕，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讓她回去吧。”
徐燕沒再說什麽，三人一起下樓，曉熙和二人分手，明煦看著曉熙逐漸模糊在蒼茫夜色中的背影，想到剛才冷風中瑟瑟發抖的曉熙，忽覺胸口一熱，他一把拉住徐燕，道：“走，我們去書畫社的辦公室。”沒等徐燕回話就大步走去。
二人沿著一條小路走了大約五分鐘分鐘，明煦一直沒有說話，徐燕道：“算了，別去那裏了，什麽話這裏就能說。”
明煦看了看徐燕，躊躇了一下才開口：“徐燕，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適。”
徐燕楞楞地得看著明煦，突然一把抱住明煦，道：“為什麽？我不！” 明煦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猶豫，如果繼續這樣我會傷你更深的。”
徐燕哭道：“明煦，再給我點時間好麽，我們再多處一段時間好麽？你會真的愛上我的，明煦，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明煦想起徐燕這些年來對自己情意，不覺內心充滿憐惜和愧疚，他扶住痛哭的徐燕，道：“這段時間我沒怎麽見你，也沒見曉熙，我一直在問自己的心，我不能這樣稀裏糊塗的讓你誤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當你妹妹一樣，徐燕，我如果再這樣讓你繼續誤會下去，只怕會帶給你更多的傷害，你這麽聰明的女孩子，會有一片廣闊的天空，只要你別鉆牛角尖，會過的比誰都好。”
徐燕擡起頭，看著明煦，道：“我就知道是何曉熙，你才認識她幾天，你對她的心她都不一定知道，你就為了她……，明煦，我求你，再給我們點時間好麽，我一定比她好，我會比他好的。”
明煦放開徐燕，道：“這件事情和曉熙沒有關系，我不能讓你再越陷越深，我們倆之間的問題跟誰都沒關系，原諒我，好麽？”
徐燕冷笑道：“哼，你不用急著為她撇清關系，我為什麽要原諒你，我恨你，也恨她，我不原諒你。”
徐燕說完徑自一個人走了。
明煦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明煦這段時間很少找曉熙，對徐燕也一直避而不見，一直冷靜的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他好似極力想說服自己去喜歡徐燕，但對曉熙只能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煦無法控制自己，愈是不相見愈是確定自己已經愛上曉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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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熙在校醫院住了四天，感冒好得差多不了就出院了。由於腿傷沒好，每天黃山都騎車去接曉熙上課，下課的時候黃山去接她回宿舍，陪她去換藥，這些天與黃山相處，覺得此人雖說話直白，不留情面，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腦子反應很快，也很好玩。拆完線時，黃山看著曉熙腿上的疤，認真說道：“這個疤要是去不掉，我負責。”王娟當時也在場，道：“你怎麽負責？以身相許？也得俺家妹子願意吧。”黃山當時梗著脖子，道：“曉熙只要願意，我就以身相許！”曉熙臉都紅了，道：“你們倆開玩笑開自己的啊，別拿我取笑。一個疤而已，誰也看不到。”
倒是明煦，半個月過去了，從未出現，曉熙每每想起總有點失落，但有時又想，相見不如不見。周六下午天氣晴朗，陽光照得暖暖的，曉熙一個人在校園後面的小樹林散步，踏著厚厚的枯葉，想著馬上就要進入冰冷清醒的數九隆冬了，很是期待大學裏的第一場雪。曉熙漫無目的得走著，忽然看到明煦迎面走過來，曉熙馬上轉身往回走，楊明煦在後面喊道：“曉熙。”曉熙裝作沒聽見，加快了腳步，明煦很快跑了過來，搶到曉熙前面，道：“何曉熙，你怎麽看到我就跑？”曉熙道：“哪有？我沒看到你，覺得有點冷，想回去了。”
明煦道：“也行，你先回去加件衣服，我回宿舍拿個東西，一會兒去找你。”
曉熙道：“我約好了一會兒和小禾去圖書館呢，改天吧。”
明煦看曉熙表情淡淡的，道：“曉熙，我這段時間沒去看你，你生氣了？”
曉熙道：“沒有，你那天送我去校醫院，我還得謝你呢，怎麽會生氣呢。改天我請你和徐燕吃飯。”曉熙說著覺得心裏有些壓抑，低下頭，咬了下嘴唇。明煦聽曉熙提到徐燕，一時不知如何接下面的話。道：“曉熙，我去湖邊等你。”說完往宿舍方向快步跑去，跑了幾步回過頭來喊道：“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曉熙看著滿地落葉，心裏有些酸酸澀澀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她擡頭望了望天，心想：我這是怎麽回事？有什麽好難受的呢？曉熙深深吸了口氣，往湖邊走去。
天氣雖好，但湖邊風大，還是有點涼，湖邊只有寥寥幾人，曉熙走到二人第一次在湖邊相遇的地方，看到明煦已經在那裏了。明煦看到曉熙來了，釋然一笑，道：“知道你不會讓我空等的。”然後打量著曉熙，問道：“你不是說冷，咋沒換衣服。”
曉熙笑著說：“不冷，我沒回去，剛才騙你的。”
明煦看曉熙的態度和剛才截然不同，不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覺得輕松了不少。
曉熙看明煦手裏拿了副畫，問道：“是你欠我的牡丹圖麽？”
明煦道：“當然，欠你的東西遲遲不還，要付利息的，來，打開看看。”
畫已經裝裱過，曉熙把畫打開，但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左手握著一朵牡丹，右手輕提裙角，長發隨風飄在胸前，身後牡丹盛開，細看一只蜜蜂已經快要落在女子所拿牡丹花上，右上方題字“君知否”，左下方落款，丁醜年仲冬明煦，蓋了一個小小的印章。
曉熙看著畫中女子，眉眼正如自己，看到“君知否”三字，心下砰砰亂跳。明煦道：“以前答應你送你牡丹圖，但一直不知道怎麽畫成什麽樣，上次看你跳舞時的妝扮才想起來，怎樣？”
曉熙道：“好，不過你以後別這樣畫了，不要畫得像我，搞的好像我很自戀一樣。”
明煦看著曉熙微微發紅的雙頰，問道：“你腿咋樣了？”
曉熙道：“已經好了。”
明煦道：“我看看。”
曉熙卻後退了一步，道：“不，留下個疤，很難看。”
明煦皺了下眉頭，道：“你真傻，以後先顧著自己吧，拉別人幹嘛。胳膊還疼不疼。”
曉熙笑道：“早不疼了。”
二人都看著湖面，不再說話。
明煦心思煩亂，前段時間母親回國，想讓他放棄當前學業，直接去美國讀書，他不同意，花了幾天時間說服了母親，他回到學校時曉熙已經出院，明煦在曉熙宿舍樓下看到黃山送曉熙上課，很是沮喪，一時不知如何處理自己同曉熙和徐燕的關系，所以一直沒有再找曉熙。
曉熙礙著徐燕，對明煦倒不似以前親近隨意。曉熙看明煦若有所思，問道：“你想什麽呢？”
看著曉熙清澈如水的眼睛，明煦笑笑，道：“沒什麽，前段時間我媽回國，讓我去美國讀書。”
曉熙忍不住“啊”了一聲，道：“你這麽快就要去美國了？”
明煦看曉熙有些緊張，心裏卻有些得意，笑道：“我沒同意啊，我想等畢業了再申請。”
曉熙嘆了口氣，道：“美國教育比中國發達得多，很多人求之不得呢，其實，不如……”
明煦看著曉熙，曉熙後面的話沒出口，笑著點著頭，調皮地說：“舍不得徐燕？”
明煦聽曉熙這麽說，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不過這樣的表情卻一瞬即逝，認真得說道：“在美國學法學更覆雜，本科畢業才能讀法學院的，既來之則安之，怎麽樣也要到畢業了再說吧。”
曉熙道：“不過你這國畫高手，出國了就別學什麽法學了，學點西洋的藝術，回來正好可以拉虎皮唱大戲，好好虛張聲勢一番！”
明煦看曉熙調皮的樣子，道：“你還真能做夢，你以為現在是清末民初呢，隨便去國外晃一圈回來就可以當假洋鬼子了？”
曉熙撅了下嘴，道：“清末民初怎麽了？大師輩出的年代啊！”
忽然想起那日同明煦一起去祭拜他的老師，問道：“你為什麽不讓……”，說了一半把後邊句話咽下去了，明煦看曉熙不說了，覺得奇怪，問：“不讓什麽？”
曉熙本來想問明煦為什麽不讓徐燕陪他去祭拜，而是約自己同去，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別人隱私，如果問了，明煦可能不好回答。
曉熙道：“我請你和徐燕吃飯吧，我在醫院的時候徐燕還去看我了呢，你都沒去。”
明煦依然笑容淡淡，道：“你真想請她吃飯？”
曉熙道：“嗯，那天她去看我，給我講了一些你們的事情，她對你很好。”
明煦語氣平淡，道：“是很好，改天吧。”
天氣越來越冷，劉婷和莫莉還是很用功的學習，每天夜裏不到十二點不睡覺，玫玫仍似忙於各種活動，蘇小禾有時候跟曉熙和王娟一起吃飯，一起上晚自習，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的，大家都不知道她在忙什麽。曉熙雖然還沒有搞清楚哪些課程是最重要的，但也漸漸進入了學習的狀態。這天曉熙晚自習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坐著，聽到有人敲玻璃，曉熙轉頭一看，明煦微笑著在窗外站著，曉熙走出教室，問道：“有事情麽？”
明煦道：“沒事也能來找你吧，你去收拾一下東西，一起走。”
曉熙道：“徐燕呢？沒跟你一起上晚自習？我可不做電燈泡。”
明煦敲了敲曉熙的額頭，道：“走吧，誰讓你電燈泡了，這麽多話幹嘛。”
曉熙回到教室跟王娟說了一聲，就和明煦走了。
校園裏風很大，明煦看曉熙縮著脖子，凍的瑟瑟發抖，道：“算了，我們還是去圖書館吧，外面太冷了。”圖書館一樓大廳北邊是一個大自修室，剩下的空間一般都是用作學生作品展覽的，暖氣已經開始供應，裏面熱烘烘的，曉熙進去後覺得整個人都舒展開了，笑著說：“外面太冷了，剛才腦子都凍僵了。人還挺動物的，餓了就想著吃，冷了就想著哪裏暖和往哪裏鉆。”
明煦從包裏取出兩本書遞給曉熙，曉熙接過來一看，一本是王羲之的《東方朔畫讚》，另一本是王羲之的《黃庭經》，看曉熙饒有興趣的翻著，明煦道：“我喜歡王羲之的字，俊逸，優雅俏凈，一直說教你寫字呢，不知道都忙什麽了，你先看看，回頭我再給你拿筆和紙。”
曉熙道：“宿舍哪有地方可以練這個，桌子上那麽小個地方。”
明煦笑笑，突然問道：“最近黃山不去找你了？”
曉熙覺得他問得奇怪，道：“快考試了，大家都忙著覆習呢，你不忙了？這個《黃庭經》是什麽啊？我也看不懂。”
明煦道：“道教修習養生的經典，你還想一看就懂？”
曉熙道：“這麽說一輩子都看不懂了。哎！這東西太覆雜了，不如你寫個簡單的讓我學吧，搞點唐詩宋詞什麽的，好過看這些天書。”
明煦笑笑，道：“舍本逐末，什麽也學不會，回頭給你個書法字典。”
曉熙道：“不用，你還想我真學這個啊？看著玩玩拉到。這會兒才八點多，不能一直在這裏站著吧，我們上圖書館看書吧。”
明煦道：“好吧，走，上去。”
二人到了二樓，找了一個偏僻人少的位置坐下，就各自去選書了，曉熙一時躊躇不知道該看什麽書，就拿了金庸的《笑傲江湖》回到了座位上，看到明煦已經坐在在哪裏看書了。曉熙小聲問道：“你怎麽這麽快？我都不知道看什麽好。”然後拿過明煦的書，“唐詩三百首，你……，不會真給我寫吧？”
明煦笑了笑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斜著眼睛看曉熙拿的書，道：“這個書你不用看了，我都會背了，上中學都看了好幾遍了，來，我背給你聽。”
曉熙道：“我又不是不識字，不需要別人給我講故事。我還是……”曉熙沒說完，明煦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指了指前面，曉熙順著的明煦指的方向看到玫玫和男孩子在一起，男孩用胳膊摟著玫玫的腰，曉熙吃驚得張大了嘴，站起來就想過去，明煦把她拉回座位上，問道：“你要做什麽？”
曉熙道：“這是什麽意思？我過去看看！”
明煦道：“你說什麽意思？人家處朋友了唄。”
曉熙道：“玫玫都沒說過，別被人騙了，我過去看看。”
明煦道：“你咋這麽多事呢？這是別人的私事，想告訴你自然會告訴你。玫玫多精明一個女孩子，在舞蹈社半年，風生水起的，我們宿舍老實巴交的王玉石都知道她了，你還是別替人操心了，啊！看書，看書吧！”
曉熙嘟嘟嘴，又伸頭看了看玫玫和那個男孩，看二人舉止甚是親密，不禁莞爾一笑，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對明煦說：“問你個問題，我寫下來，你用筆回答。”
曉熙寫道：笑傲江湖裏你最喜歡哪個女的？
明煦想了想，寫道：任盈盈。
曉熙：為什麽？
明煦：漂亮。
曉熙：你，好色之徒！
明煦：聰明、隱忍、果斷。你最喜歡金庸小說裏哪個男人？
曉熙想了想：虛竹。
明煦：為什麽不是令狐沖？喬峰？一個瀟灑，一個真英雄。
曉熙：憨厚。令狐沖太完美，只有任盈盈才配得上，喬峰太英雄，是用來崇拜的。曉熙拿著筆、托著下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話：大是大非皆為虛，萬紫千紅不如竹。
明煦看她寫的這句話，詫異這麽簡簡單單的女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感嘆，不覺側臉看著曉熙，大概是圖書館暖氣太熱，曉熙臉頰紅紅的，雙目清澈如水，笑靨如花，曉熙感覺到明煦的目光，擡頭問道：“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麽？”
明煦笑笑，道：“嗯。”
曉熙趕忙用手摸臉，道：“啊？什麽啊？”
明煦道：“韋小寶畫的烏龜。”二人忍不住小聲笑起來。
“明煦，你怎麽也在這兒？”
曉熙和明煦聞聲擡頭，卻見徐燕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了明煦的旁邊，“曉熙，好久不見了。”
曉熙覺得有些別別扭扭的，又不好扭頭就走，對徐燕笑笑，然後轉向明煦，道：“我回去了。”然後把桌子上的紙疊好放入包中，對明煦說：“我先走了。”
徐燕道：“時間也差不多了，圖書館快關門了，明煦，你去把書放好。曉熙，我們一起走吧，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曉熙無奈，只道：“好。”
明煦起身去還書了，徐燕的眼光一直看著明煦去的方向，曉熙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道：“我先走了。”
徐燕道：“一起去喝咖啡吧，我請。”
曉熙道：“不了，馬上該考試了，我回去再看會兒書。”
徐燕看著曉熙，似笑非笑道：“這段時間明煦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說忙。你知道他忙什麽麽？“
曉熙道：“你都不知道，別人怎麽會知道呢。”
二人沒說幾句話，明煦匆匆過來了，徐燕道：“明煦，我們去一起去喝咖啡吧。”
曉熙沒等明煦開口，搶先道：“我不去了，九點了，我得回去了，明天還上課呢。”
徐燕道：“走吧，還早著呢。”
明煦看著徐燕，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讓她回去吧。”
徐燕沒再說什麽，三人一起下樓，曉熙和二人分手，明煦看著曉熙逐漸模糊在蒼茫夜色中的背影，想到剛才冷風中瑟瑟發抖的曉熙，忽覺胸口一熱，他一把拉住徐燕，道：“走，我們去書畫社的辦公室。”沒等徐燕回話就大步走去。
二人沿著一條小路走了大約五分鐘分鐘，明煦一直沒有說話，徐燕道：“算了，別去那裏了，什麽話這裏就能說。”
明煦看了看徐燕，躊躇了一下才開口：“徐燕，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適。”
徐燕楞楞地得看著明煦，突然一把抱住明煦，道：“為什麽？我不！” 明煦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猶豫，如果繼續這樣我會傷你更深的。”
徐燕哭道：“明煦，再給我點時間好麽，我們再多處一段時間好麽？你會真的愛上我的，明煦，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明煦想起徐燕這些年來對自己情意，不覺內心充滿憐惜和愧疚，他扶住痛哭的徐燕，道：“這段時間我沒怎麽見你，也沒見曉熙，我一直在問自己的心，我不能這樣稀裏糊塗的讓你誤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當你妹妹一樣，徐燕，我如果再這樣讓你繼續誤會下去，只怕會帶給你更多的傷害，你這麽聰明的女孩子，會有一片廣闊的天空，只要你別鉆牛角尖，會過的比誰都好。”
徐燕擡起頭，看著明煦，道：“我就知道是何曉熙，你才認識她幾天，你對她的心她都不一定知道，你就為了她……，明煦，我求你，再給我們點時間好麽，我一定比她好，我會比他好的。”
明煦放開徐燕，道：“這件事情和曉熙沒有關系，我不能讓你再越陷越深，我們倆之間的問題跟誰都沒關系，原諒我，好麽？”
徐燕冷笑道：“哼，你不用急著為她撇清關系，我為什麽要原諒你，我恨你，也恨她，我不原諒你。”
徐燕說完徑自一個人走了。
明煦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明煦這段時間很少找曉熙，對徐燕也一直避而不見，一直冷靜的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他好似極力想說服自己去喜歡徐燕，但對曉熙只能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煦無法控制自己，愈是不相見愈是確定自己已經愛上曉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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