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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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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湧

晚上八點。

宴知歡在卓雅芬狐疑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出了門。

到樓下,遙遙就見一道修長挺拔身影立在不遠處。四下張望一番,小區裏沒什麽人,便也放心朝他走去。

靠近了,聽見男人沈緩的嗓音:“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宴知歡笑笑,一本正經道:“沒有,我是怕你的美貌太過招蜂引蝶。”

“胡說。”許清碩走近一步,指尖勾著她的一縷頭發,“我怎麽不知道。”

她側了眸看他,眉眼嬌俏,“你會不知道?你心裏說不好要有多得意呢。”

許清碩笑起來,伸手攬過她纖薄的肩膀,“去哪裏?”

他偶爾在海市停留,但從沒好好逛過,吃喝玩樂恐怕都不如她熟悉。

“我媽在家,我不能太晚回來。”鼻尖是他身上的煙草味,宴知歡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就去前面的網紅街走走吧。”

“你決定就好。”

說是網紅街,其實不過是海市前兩年仿造南方小城新建的一條街道,規模不是很大,不過在海市倒是難得一見。

這兩年每次假期宴知歡都會過來走一走。景色差強人意,臨街店面換了一茬又一茬,游客行人來來往往,對她來說早已沒什麽新鮮感。

不過這次總有些什麽不太一樣。

元宵節掛上去的紅色紗燈都還未撤下,燈火絢爛。

許清碩不知什麽時候牽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著,沿著碎石鋪就的小徑往前走。

人潮如流。

前面一座木棧小橋,順著臺階走上去,可以看到橋下還有人在放蓮花燈許願。

宴知歡停了停腳步,稍稍一擡頭,便對上他垂下來的目光。

許清碩將她被風吹亂的一縷頭發撥到耳後,問她:“想玩那個?”

還真把她當小女孩哄啊。

“沒有。”她眨眨眼,嘆道:“只是覺得你跟這裏有些格格不入。”

許清碩輕笑:“那你覺得我適合在哪裏?”

宴知歡笑一笑,沒說話了。

晚上溫度又降了許多。

她大衣外套裏面只穿了一件針織連衣裙,這會兒不免有些凍的慌。

許清碩察覺到了,將她攬在懷裏,手虛虛搭在她腰間,“走吧,我們也去放個燈。”

“哎,”宴知歡楞了下,“還真去啊。”

他勾了勾唇,扳過她肩膀向橋下走去,“放完燈就回家。”

又沿著臺階下到橋的另一邊。

老板很熱情,指著一排蓮花燈挨個介紹。工藝簡單粗糙,除了顏色,其實差別並不大。

宴知歡隨手指了兩個,付了錢,便往河邊走。

過了元宵節,放燈的人寥寥無幾。幾展蓮花燈浮於清波之上,點點火光明滅錯落。

點了燈,正要放到水裏,耳邊落下一句沈緩嗓音:“記得許願。”

真夠幼稚的。

宴知歡腹誹了一句,眉眼彎了彎,仍是應了聲“好”。

許了願,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不遠處的河面上,已經相依著飄了兩盞燈。

燈火搖曳。

“許了什麽願。”

宴知歡不由側目。

許清碩正垂眸看她。

輕紗燈昏昧的光線照在他臉上,半明半晦,這樣的光線,襯得他的一雙眼更加好看。

她恍了下神,反應過來後很認真地說:“這個不能說的。”

話音剛落,他就低了頭,只輕輕蹭了下唇角,點到即止。

宴知歡微微一挑眉,“就算你親我,我也不會告訴你。”

“好吧。”許清碩似乎是笑了聲,嗓音低低的:“那我們走吧,寶貝。”

回家,已經很晚了。

卓雅芬見她安全回來,打了個哈欠就回了房間。

宴知歡夜裏睡的並不踏實,迷迷糊糊地時候,突然想起買的袖扣還沒送給許清碩。

心裏一旦揣了事,就怎麽也睡不好。

翻了個身,這下徹底睡不著了。

又想起他過明天就要走,這袖扣,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送出手。

可她這行為又算什麽?

她後天就要出國。

出國了,也就結束了吧。

指尖下意識扶了撫手腕上的雪花吊墜,她嘆了口氣。

明明最初的開始,她也拒絕過的,哪怕後來跟他在一起,也只是想活的肆意瀟灑一點。

說好的不動心,結果現在,她竟然已經對他產生想法了嗎?

她愛他嗎?

他呢?

腦子裏的思緒猶如波濤洶湧般,起伏跌宕。

越想越心煩,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終於勉強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卓雅芬上班去了,在餐桌上留了早餐,發了信息交代她微波爐裏熱一下再吃。

吃過早餐,換了件淺咖色毛衣,出門。

天氣不錯,陽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地鐵一路搖搖晃晃,到達目的地時已經過了大半小時。

走出地鐵站,前幾天那種如刺在背的感覺忽然強烈了許多。

宴知歡心下微動,轉了方向,進了路邊的一間咖啡店。

店裏裝修雅致,許是因為時間還早,裏面人不多,只在角落坐了三四個人,正在聊天。

她點了杯拿鐵,坐在窗口位置。

陽光正暖,行人三三兩兩。商鋪店面的新年裝飾還沒拆掉,紅彤彤一片,好不熱鬧。

宴知歡咬著吸管,漫不經心望向窗外。視線游移間,忽然便捕捉到一個身影。

視線頓了頓。

那人年紀顯然不小了,戴著帽子,似是在打量周遭行人,目光卻忽地同她撞上了,倉惶低下了頭。

宴知歡無意識哼笑一聲,收回目光,無聊地滑動手機。

這麽快,就出來了麽。

出咖啡廳時,那人還在,顯然是還要跟著她的。

她思量須臾,徑直朝他走過去。

男人視線四下亂晃著,擡眼的一瞬間,同時看到了她。

臉色突變,轉身就要走。

“爸。”

那道佝僂著的背影便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宴知歡慢條斯理繞到他面前,“真的是你。”

嗓音清亮悅耳,卻讓宴北川渾身顫抖起來。

宴知歡卻只是笑了笑,雲淡風輕地打量起他來。

七年時間,宴北川早已不覆當年的高大挺拔。眼中布滿血絲,眉間生出了細細的皺紋,額角也鉆出不少白發。

上一次知道他的消息,還是年前從劉全那裏聽說的。說是獄中表現良好,還減刑了。倒是沒想到,這一減刑,這麽快就出來了。

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接受,她情緒平靜得好像只是見到了某個遠方親戚。

相顧無言。

“那個,”宴知歡咳嗽了聲,“要不跟我去咖啡店坐坐?”

依舊是剛才靠窗的位置。

宴北川身上是一套老舊的工裝,頭發花白,跟這咖啡店很是格格不入。

他自己也察覺到了,等服務員上咖啡的間隙,低著頭,扶了撫身上的衣服,一聲不吭。

宴知歡裝作沒看見,偏了偏頭,問他:“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打破了沈滯的氣氛。

宴北川擡眸看她一眼,又怕對上她目光似的,很快移開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蒼老嘶啞:“就今年開了年。”

宴知歡頓了下:“你怎麽知道我在海市?”

宴北川遲疑了下,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宴知歡見他不語,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道:“是全叔跟你講的吧。你不用這樣,我沒有不想見你,只是……有點突然罷了。”

她頓了頓,微微擡眸,看向面前這個男人。

他以前,事業有成,家庭和睦,多麽的意氣風發。

和現在,判若兩人。

不知怎麽,她忽然便覺得心酸。

“你別這樣,”宴知歡摁了摁太陽穴,嘆道:“真的,都不像我爸爸了。”

宴北川渾身震了一下,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麽,聲音顫抖著:“歡歡,”他頓了下,“我……我還可以這麽叫你嗎?”

她輕輕應了聲。

“歡歡,對不起啊。”得了她的應允,宴北川忽然哽咽起來,“對不起啊,爸爸不是想打擾你的生活。爸爸只是太想你了。”

“你放心,我就是看看你,我不會,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沒事。”宴知歡笑一笑,“我很快就要出國了,這次見面,就當是告別吧。”

“出國?”

宴北川有些訝異,又忽然覺得驕傲。

是啊,他的女兒,從來都是讓他引以為豪的。

可是他現在又有什麽資格。

他不過是一個坐過牢的殺人犯而已。

她還願意把他當父親,已經很好了。

真的很好很好了。

“到了國外,註意安全。”

“我知道。”宴知歡沈了沈氣,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所以,這幾天你一直在跟蹤我?”

“沒有沒有。”宴北川生怕她生氣似的,語氣訕訕:“我只是怕你一個人出門不安全才跟著你的,沒有跟蹤你。”

“這樣啊,”她斂了笑容,又道:“那等我出了國,你別去找我媽,她不想見到你。行嗎?”

宴北川一滯,“啊”了聲:“行,行,我知道了。”

宴知歡直視著他,小幾秒後,得到他的答覆,便淡淡別開了視線:“好。那我走了,你再坐會兒吧。”

“等一下。”宴北川卻是伸手攔了一下,對上她目光,又瑟瑟縮回了手。

“還有事?”

“你……你交男朋友了?”

他跟了她這麽這麽些天,看到她跟許清碩在一起也是自然,他雖然沒資格管,卻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宴知歡卻只是皺了皺眉,淡聲道:“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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