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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想取之,必先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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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想取之,必先予之

那丫鬟滿面惶恐,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不好了,趙小姐投寰了!”

趙璃聞言,臉色大變——蠢貨,她是丞相千金,區區落水小事根本不足掛齒。此番故意尋死覓活,反倒像是他刻意授意,在逼迫皇帝。

果然那丫鬟的話喊出口,周邊一眾大臣的臉色都越發古怪。

申屠昭帶頭冷笑出聲,扭頭沖耿飛鴻道:“耿將軍,你看這事可如何是好?耿少將軍分明是有意救人,如今卻變成了逼死——哎那丫鬟,趙姑娘可救下來了?”

自然救下來了。

“幸虧趙公子發現的及時……”那丫鬟還要再說話,斜刺裏卻突然沖出一中年婦人,扯著她就走了,“你這蹄子,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幹活去!”

趙璃瞇瞇眼,那丫鬟他沒見過,眼神示意手下把人控制住,別放走了。

“幸虧趙姑娘沒事。”申屠昭誇張地拍拍胸口,放過面冷如霜的耿飛鴻,轉頭對錢太後道,“皇嫂啊,這下你可以放心了,趙姑娘不愧是京城第一閨秀,皇嫂看中的皇後人選,這不過是失足落水被男人救了一救便尋死覓活,嘖嘖,可見是家風清正啊!”

申屠昭不說話還好,此言一出,錢太後本就略顯猙獰的臉,簡直沒法看了。

更別提趙璃了,他算是看出來了,今日之事肯定與申屠昭脫不了關系。

只是這局面一時難解,趙璃剛要假稱去看望女兒,暫時告退,卻聽旁邊有一人道:“那可不,女子名節大過天。趙姑娘今日大庭廣眾之下被耿少將軍又摟又抱,沒個說法,從此哪還有臉面見人?”

“說起來趙姑娘和耿少將軍郎才女貌,本就是天作之合,不如就此結成良緣,豈不是一場佳話?”

這倆人說話又快又清楚,不等趙璃阻止他們就把話說完了。

眾人急忙去看哪些話是何人說的,一看竟是兩個趙旭的好友,戶部侍郎公子繆晉和刑部尚書公子尚仇。

兩人父親都是鐵桿的趙黨。

刑部尚書和戶部侍郎發現說話的是自個兒子,嚇得面容失色,這這這,他們倆這熊孩子……

兩人慌忙看向趙璃。

趙璃自然看出這倆孩子說話之前沒經過自己父親同意,不用想也知道這話是誰授意他們說的——趙旭。

這混賬東西!趙璃幾乎氣得眼前一黑。他要幹什麽?難道真的要逼著耿晏娶他妹妹?就是他耿晏敢娶,趙璃也不敢嫁!

讓趙婉容當皇後,是挾天子而令諸侯。讓這她嫁給耿晏,那就是妄圖謀朝篡位。

偏偏他們還不是掌握兵權那一方。

除非耿飛鴻愛子如命,只要雙方聯姻,耿家就願意為了趙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顯然不可能。

但是似趙旭這般想的傻子實在太多了。

一直被女婿們有意無意阻攔在人群外圍的李延年忽然高聲道:“世間最苦之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趙姑娘名節已失,既然已存死志,趙公子防得住第一次,防不住第二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聖上,為趙姑娘和耿少將軍賜婚,不要讓這世間再多一起人倫慘劇。”說著以頭搶地,涕泗橫流。

在場之人都聽說了李鶴失足落水溺亡的事情,也都以為李延年絕不會有心再來參加什麽龍舟賽,此刻聽見他突然說話,個個面色愈發鄭重起來了。

趙璃眸光閃了閃。

李延年可是老狐貍,若不是李鶴那個幺兒拖累,恐怕早就入閣拜相。這些年,哪怕在他手底下,也是從不吃虧,自有一股勢力。今日之言,不知道是因喪子之痛有感而發還是——投誠?

想當年趙高指鹿為馬——趙璃想著,其實也不是不能借由此事看一看滿朝文武的態度,便只做出一副沈痛神色,並不表態。

趙黨之人見他這副做派,全都福至心靈,紛紛開口求聖上禦旨賜婚。

申屠景略顯慌亂,看看錢太後,看看趙璃,最後把目光定在耿飛鴻臉上。

“不、不知耿將軍以為,以為……”申屠景話都說不清了。

趙黨眾人見他這樣愈發得意,紛紛勸解起耿飛鴻,但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耿飛鴻若不答應,就是逼趙婉蓉去死。

急得耿姝就要沖出去大喊,她哥哥已有心上人了。

耿飛鴻卻沒趙璃那般多心思,直言道:“犬子已定有親事,若趙相不介意,本將軍願認趙姑娘為義女。”

申屠景立刻松了口氣,惶急地看向趙璃道:“不知趙相以為如何?”

“耿將軍如何能這般自欺欺人?”李延年先不願意了,尖聲呵斥道,“從不曾聽說耿少將軍已有親事,耿將軍信口開河,當心犯了欺君大罪!”

“混賬!”耿飛鴻也不是好惹的,怒目而視李延年道,“你沒聽說過,不代表就沒有。”

“那耿將軍說說是哪家姑娘竟比趙姑娘還好?”卻是尚仇插口道。

耿飛鴻突然卡殼了。他確實是信口胡謅的,且他一個大老爺們哪裏知道京城閨秀情況,就想現編也找不出人。

一眾官場老油條看見耿飛鴻的神色就知道他說謊了。

一直沈默不語的趙璃也突然開口了,“犬女蒲柳之姿,耿少將軍前程遠大,確實不該高攀。罷了罷了,某雖不才,家裏倒不缺女兒這口飯吃,便讓她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吧!”

“不可!”

“相爺三思!”

“何至於此!”

“耿將軍,您就忍心看著趙姑娘花樣年華,卻從此只得青燈古佛,苦守一生嗎?”

“若真要這樣狠心,適才就不該救人,這般生不如死,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

三個女人一臺戲,三十個大臣更是比潑婦罵街還熱鬧。

轉眼間耿飛鴻就被文臣們圍著口誅筆伐了個透心涼,仿佛他若是不許兒子娶了趙姑娘,就是大逆不道。

耿飛鴻向來知道文臣的嘴,殺人的刀。卻沒想到他們竟然能這般,當著皇帝的面就顛倒是非黑白,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抽出隨身佩刀,和他們手底下見分曉。

錢太後也十分著急,別人不知道,她和趙璃鬼混了這麽多年,對趙黨之人,多少了解一些。再看現在沖在前面叫囂得最兇的那些,哪個不是趙璃的心腹?看趙璃意思,明顯是要甩了她,強逼著耿飛鴻入夥。

耿飛鴻可就一個兒子。

一旦趙婉容嫁過去,生下嫡子……後果錢太後簡直不敢想。

“不能賜婚!哀家不同意!”錢太後斷喝出聲。

趙璃聽見了,卻當沒聽見。

趙黨眾人見趙璃沒表示也都當沒聽見,竟然一窩蜂湧到申屠景身邊讓他趕緊下旨。

“這這這……”申屠景額頭都急出了汗,求助的目光一個個掃過趙璃、耿飛鴻、錢太後並申屠昭等人。

可惜沒一個人能幫到他。

錢太後有心無力,耿飛鴻自身難保,申屠昭閑看好戲!

至於旁的大臣,非趙黨之人,有幾個見李延年作派,雖然平素與趙璃關系一般,此刻竟也時不時附和兩聲。

餘下不說話的,都能算上難得的保皇派了。

事情發展到這裏大家都知道了,趙婉容今日落水,絕非意外,幕後之人更是疑點重重。只是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最後導致的結果會是什麽。

趙璃靜靜看著錢太後幾次三番要開口,卻被一眾女眷圍著打岔,根本無法突出重圍,唇角微勾。

這聖旨賜婚,他還真就要定了。

也是趙璃太過得意,從來八風不動,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臉上竟然有了痕跡。

虧他還自以為隱藏得好,未曾被人發現。卻不知,他這一次的得意,半點沒逃過李延年的眼睛。

李延年默默從人群中退出來,別有深意的沖趙璃一拱手,嘴上借口傷心過度,要先行告退,臉上卻全是一副功成身退的邀功模樣。

趙璃也知道今天若不是李延年先開口,那些中間派不會這麽輕易便附和他,也輕輕點點頭,示意彼此心照不宣。

李延年撇開他的女婿們,自己顫巍巍走了。

卻不是回李府。

李延年腳步一拐,繞到了玉帶河拐彎處,就是發現李鶴屍體的地方。

那裏站著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冷傲的女道士,看樣子竟已等候多時。

李延年快步迎上,沖女道士拱一拱手,低聲道:“不知、不知高人可將,可將吾兒魂魄召回否?”

女道士本雙目微闔,手掐法決,聞言微微擡眼看向他道:“令郎陽壽未盡,命不該絕,本可施法,借勢還魂。可是……”

“可是什麽?”李延年雙手大張,差點撲上來抓住女道士的手。

“可惜令郎一心覆仇,既錯過了還陽時間,又不肯投胎。而那害他之人或身負龍氣或藏有保命法寶,冤魂惡鬼輕易近不得身。令郎無法,一口惡氣,哽在喉間,如今怨氣凝結,已然化身厲鬼。”女道士說著,目光憐憫地看了李延年一眼。

看得他渾身一哆嗦。

這女道士是京城有名的抓鬼驅邪能手,在婦人間,名聲遠揚。子不語怪力亂神,李延年從前從來不把這等神鬼道士放在眼裏,更嚴禁家中女眷請神婆道士入府。

此番請女道士招魂卻是事出有因。

原來早在李鶴出事前半個月,李夫人出門進香的時候,便碰見這女道士,當時她便道李夫人面上陰氣圍繞,近日家中子侄恐有性命之憂,當少出門,更不能去人群聚集之處。

李夫人又驚又怒,立命下人攔住那女道士。哪知那女道士卻似有法術,三兩步突出重圍,遠遁而去,只留下一句。

“此禍可大可小,若不留意,闔府性命難保。切記切記!”

李夫人登時嚇病了,回府後就嚴禁家中人等外出,把兒女都拘在身邊的侍疾,連李延年每日上朝也加派了人手跟隨保護。

哪知百密一疏,前兩日李延年跟隨夫君外放的大女兒突然回門,府裏難免一番忙亂,一時不註意,就讓李鶴偷跑了出去。

李鶴也是近日憋得狠了,那日路過玉帶橋就是巴巴趕去天香樓尋歡作樂的,半道上遇見美人,更不肯放過,這才出了事。

等到李鶴失蹤的消息傳回府上,李夫人當時就嚇昏了過去,醒來立時命人去尋女道士。

哪知下人們才找到女道士,女道士掐指一算,便說李鶴已死,無論如何不肯去見李夫人。

下人們回來後還不敢據實以告,猶豫間就傳來李鶴屍首被發現的消息。

如此,連李延年都不得不信了。

且經過這幾日相處,李延年已經看出這女道士法力高強卻不食人間煙火,任憑他們痛斷肝腸苦苦哀求,也輕易不動顏色。

此刻卻這般神色古怪地看著自己,莫非?

李延年面色慘白,一揖到地,痛哭道:“求仙長救命!”

“罷了,貧道那日便不該多舌。”女道士垂眸閉目,手指虛點李延年左肩頭道,“令郎冤魂便在你左肩上,他說他死得冤枉,要父親替他報仇,若父親不同意,他便——”

後面的話,女道士沒說,只又深深看了李延年一眼。

李延年徹底抖如篩糠。

知子莫若父。

他若辦不到,這逆子只怕是要永生永世纏著他,讓他從此再不得安寧。

“不知如何才算報仇?”李延年一字一頓問道。

“血債血償。他說他們都得死。”言罷,女道士再不停留,飄身離去。

“都得死!”李延年低頭,對著河水中自己倒影,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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