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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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各位觀眾大家晚上好，現在為您直播的是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總決賽——男子單人滑短節目的比賽現場。”
電視機裏解說員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回響。
方乾從廚房慢慢走出來，步子平穩卻又沈重，手裏的咖啡冒著裊裊白煙。
他在沙發上坐下，環顧四周收拾得纖塵不染的空間，仿佛那個溫柔的笑顏還在身邊。
濃醇的黑咖啡入口，他機械地吞咽，已經習慣了這不帶一絲甜度的苦味。
只是今天格外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乾睜開因疲倦微闔的雙眼，把目光投向電視屏幕。
白花花有些晃眼的冰面上，一個少年在活動熱身，面龐清俊而堅毅，身姿挺拔，好像比半年前長高了一些。
鏡頭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方乾就眼都不眨地凝視了多久，沒刮幹凈的胡茬下方，淡色的嘴唇微微帶笑。
他擡眼看向電視櫃旁的那張單人照，輕輕地說：“你看，我們的兒子現在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
照片上的女子仍舊溫柔地笑著，可他看著，覺得無論如何那笑容裏都帶著哀傷。
“是我失職，之前不曾看好你，現在又沒有好好陪著遠遠……”
他久久註視著照片上那雙浸在陽光裏的眼睛，多麽希望能聽到她像從前那樣輕靈地笑著，安撫他“沒關系的”。
可惜……
方乾把自己沈浸在咖啡的苦澀中，發絲中摻雜的白，在燈光下寂靜不語。
“先生，先生，您好，距離您休息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請問您還需要別的服務嗎？”空乘人員的提醒聲在他耳邊響起。
方乾緩緩摘下眼罩，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謙和有禮地為空乘小哥的叫醒服務道謝，並且表示不需要其他服務。
“……您看上去很累，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我可以待會再提醒您。”空乘小哥看著方乾眉宇間蹙著的疲憊，忍不住問。
“沒事，謝謝。”方乾依舊儒雅地微笑，這個表情似乎戴在了他的臉上，隱藏起了其他多餘的感情。
唯有那一雙藏在暗處的眼睛，幽邃而深不見底，不帶一絲笑意。
空乘小哥欲言又止，微微欠身致意，然後就離開了。
方乾打開筆記本電腦，上面跳出的幾條公司裏高層間的消息讓他忽然有些煩躁。
他扯了扯衣領，眼神晦暗地嘆了口氣。
怎麽會突然夢到那個時候呢？
那是去年的十二月初，他錯過的第二次方明遠的成年組大獎賽總決賽。
說來可笑，他有了錯過第一次比賽的經歷，特意提前一年就設置了定期提醒，叮囑自己要去看兒子比賽。
結果他不僅記錯了時間，還記錯了地點。
當他興致勃勃地推開家門時，面對的是一片漆黑的房子，顯然住在裏面的人外出有一段時間了，空氣悶沈沈的。
那時他才記起來，方明遠似乎是發消息告訴過他具體比賽地點和時間的，但因為當時太忙，兒子的消息被工作上其他繁冗的安排給淹沒在最底。
方乾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又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頭望向舷窗外。
夜幕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冰涼的窗上自己的倒影，以及頭等艙裏亮著的幾盞淡黃色閱讀燈。
“先生，這是為您提供的零食和水，您累的時候可以補充一下能量。”
方乾轉回頭，看到剛才那個空乘小哥又站在他面前，遞給他一些袋裝小面包和餅幹，以及一瓶水。
“謝謝。”他接過食物並放在小桌板的一邊，微笑著點頭致謝，“您的服務很貼心。”
“其實……”小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您長得有點像我的父親，他是個鐵路修理工，也是長年勞累，我看到您就想到了他……”
方乾有些微的詫異，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雖然我很冒昧，但是我覺得您的家人也一定像我對我父親一樣，希望您能好好休息。”小哥低聲說。
方乾是經歷過太多人情世故的精英，他熟悉人們臉上的表情，知道什麽是真誠，什麽是虛偽。
因此當他面對素昧平生的空乘小哥真摯的眼神時，一時間有點張不開口，心裏澀澀的，又有點感動。
“我有一個兒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大概是深夜的氣氛太讓人松弛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現在就是要去見他，彌補一些過去的遺憾。”
“那我真替您和您兒子開心！”小哥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您更應該好好休息了，精神十足地去見他。”
方乾沈默幾秒，點點頭，眼睛終於從暗處來到明亮處，含著淡淡的笑意。
他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叔叔好！”
笑容甜美的女孩向他迎面走來，在人群熙攘中是那麽鶴立雞群，頗有些遺世獨立的純凈氣質。
方乾一直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笑著說：“哎呀渺渺，你怎麽還大老遠跑來吶！我都說了不用的。”
王思渺要幫他提電腦包，方乾擺擺手拒絕了。
雖然他忙，但上次王思渺的事情助理都告訴他了，於是他特意下載了B站和微博，看這件事情的後續進展。
然後就看到了他兒子發的微博，再然後是王思渺參觀冬訓中心的視頻。
方乾看著走在斜前面帶路的女孩，心裏喜滋滋的。
這次總決賽，王思渺特意打電話來提醒他比賽時間和地點，說是今年的總決賽方明遠一定非常希望他來看。
他表示要來之後，女孩還特別周全地推薦了合適的航班，安排好了最恰當的行程，以及把方明遠那邊的一些賽程告知。
不管從什麽方面說，方乾可真是太喜歡這個女孩了，從以前起，他就一直把她當成自家女兒照顧。
嗯，這麽優秀的姑娘，也只有他家方明遠配得上了。
方乾素來裝著生意的腦子開始美滋滋地胡思亂想，在與王思渺嘮著家常時，不知不覺就到了酒店。
他笑著擡頭看向酒店門口，一個清冷頎長的身影猛然撞入他的視線。
不遠處的少年停下腳步，表情錯愕。
“……爸？”
剛參加公開練習回來的方明遠，此刻怔在原地，對這偶遇始料不及。
方乾看到這個表情，看到他又成熟了的面部輪廓，鼻子酸澀，強打精神咧開嘴打招呼：“遠遠，我……”
下一秒，是一個擁抱。
一個闊別了將近一年的擁抱。
方乾沒說完的話停在嘴邊，嘴角微微顫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用寬厚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方明遠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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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乾從廚房慢慢走出來，步子平穩卻又沈重，手裏的咖啡冒著裊裊白煙。
他在沙發上坐下，環顧四周收拾得纖塵不染的空間，仿佛那個溫柔的笑顏還在身邊。
濃醇的黑咖啡入口，他機械地吞咽，已經習慣了這不帶一絲甜度的苦味。
只是今天格外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乾睜開因疲倦微闔的雙眼，把目光投向電視屏幕。
白花花有些晃眼的冰面上，一個少年在活動熱身，面龐清俊而堅毅，身姿挺拔，好像比半年前長高了一些。
鏡頭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方乾就眼都不眨地凝視了多久，沒刮幹凈的胡茬下方，淡色的嘴唇微微帶笑。
他擡眼看向電視櫃旁的那張單人照，輕輕地說：“你看，我們的兒子現在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
照片上的女子仍舊溫柔地笑著，可他看著，覺得無論如何那笑容裏都帶著哀傷。
“是我失職，之前不曾看好你，現在又沒有好好陪著遠遠……”
他久久註視著照片上那雙浸在陽光裏的眼睛，多麽希望能聽到她像從前那樣輕靈地笑著，安撫他“沒關系的”。
可惜……
方乾把自己沈浸在咖啡的苦澀中，發絲中摻雜的白，在燈光下寂靜不語。
“先生，先生，您好，距離您休息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請問您還需要別的服務嗎？”空乘人員的提醒聲在他耳邊響起。
方乾緩緩摘下眼罩，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謙和有禮地為空乘小哥的叫醒服務道謝，並且表示不需要其他服務。
“……您看上去很累，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我可以待會再提醒您。”空乘小哥看著方乾眉宇間蹙著的疲憊，忍不住問。
“沒事，謝謝。”方乾依舊儒雅地微笑，這個表情似乎戴在了他的臉上，隱藏起了其他多餘的感情。
唯有那一雙藏在暗處的眼睛，幽邃而深不見底，不帶一絲笑意。
空乘小哥欲言又止，微微欠身致意，然後就離開了。
方乾打開筆記本電腦，上面跳出的幾條公司裏高層間的消息讓他忽然有些煩躁。
他扯了扯衣領，眼神晦暗地嘆了口氣。
怎麽會突然夢到那個時候呢？
那是去年的十二月初，他錯過的第二次方明遠的成年組大獎賽總決賽。
說來可笑，他有了錯過第一次比賽的經歷，特意提前一年就設置了定期提醒，叮囑自己要去看兒子比賽。
結果他不僅記錯了時間，還記錯了地點。
當他興致勃勃地推開家門時，面對的是一片漆黑的房子，顯然住在裏面的人外出有一段時間了，空氣悶沈沈的。
那時他才記起來，方明遠似乎是發消息告訴過他具體比賽地點和時間的，但因為當時太忙，兒子的消息被工作上其他繁冗的安排給淹沒在最底。
方乾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又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頭望向舷窗外。
夜幕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冰涼的窗上自己的倒影，以及頭等艙裏亮著的幾盞淡黃色閱讀燈。
“先生，這是為您提供的零食和水，您累的時候可以補充一下能量。”
方乾轉回頭，看到剛才那個空乘小哥又站在他面前，遞給他一些袋裝小面包和餅幹，以及一瓶水。
“謝謝。”他接過食物並放在小桌板的一邊，微笑著點頭致謝，“您的服務很貼心。”
“其實……”小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您長得有點像我的父親，他是個鐵路修理工，也是長年勞累，我看到您就想到了他……”
方乾有些微的詫異，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雖然我很冒昧，但是我覺得您的家人也一定像我對我父親一樣，希望您能好好休息。”小哥低聲說。
方乾是經歷過太多人情世故的精英，他熟悉人們臉上的表情，知道什麽是真誠，什麽是虛偽。
因此當他面對素昧平生的空乘小哥真摯的眼神時，一時間有點張不開口，心裏澀澀的，又有點感動。
“我有一個兒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大概是深夜的氣氛太讓人松弛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現在就是要去見他，彌補一些過去的遺憾。”
“那我真替您和您兒子開心！”小哥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您更應該好好休息了，精神十足地去見他。”
方乾沈默幾秒，點點頭，眼睛終於從暗處來到明亮處，含著淡淡的笑意。
他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叔叔好！”
笑容甜美的女孩向他迎面走來，在人群熙攘中是那麽鶴立雞群，頗有些遺世獨立的純凈氣質。
方乾一直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笑著說：“哎呀渺渺，你怎麽還大老遠跑來吶！我都說了不用的。”
王思渺要幫他提電腦包，方乾擺擺手拒絕了。
雖然他忙，但上次王思渺的事情助理都告訴他了，於是他特意下載了B站和微博，看這件事情的後續進展。
然後就看到了他兒子發的微博，再然後是王思渺參觀冬訓中心的視頻。
方乾看著走在斜前面帶路的女孩，心裏喜滋滋的。
這次總決賽，王思渺特意打電話來提醒他比賽時間和地點，說是今年的總決賽方明遠一定非常希望他來看。
他表示要來之後，女孩還特別周全地推薦了合適的航班，安排好了最恰當的行程，以及把方明遠那邊的一些賽程告知。
不管從什麽方面說，方乾可真是太喜歡這個女孩了，從以前起，他就一直把她當成自家女兒照顧。
嗯，這麽優秀的姑娘，也只有他家方明遠配得上了。
方乾素來裝著生意的腦子開始美滋滋地胡思亂想，在與王思渺嘮著家常時，不知不覺就到了酒店。
他笑著擡頭看向酒店門口，一個清冷頎長的身影猛然撞入他的視線。
不遠處的少年停下腳步，表情錯愕。
“……爸？”
剛參加公開練習回來的方明遠，此刻怔在原地，對這偶遇始料不及。
方乾看到這個表情，看到他又成熟了的面部輪廓，鼻子酸澀，強打精神咧開嘴打招呼：“遠遠，我……”
下一秒，是一個擁抱。
一個闊別了將近一年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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