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三年前（高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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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三年前（高一）·上
方明遠剛在J國拿下他人生中最後一塊世青賽的獎牌——銀牌。
他的生日在下半年，9月4日，過完今年的生日就15歲了，這也就意味著他明年將要正式升上成年組。
雖說也可以在青年組再留一年，但Z國畢竟是花滑男單弱國，成年組空虛已久，只有比他大兩歲的師兄薛久耀在艱難地頂著各大比賽，根本不存在成年組名額滿額的問題。所有人都盼著他趕緊升組。
方明遠也明白自己和自己國家的處境，所以在這最後一次世青賽前咬牙刻苦訓練，想爭一塊最後的金牌，他也確實在賽場上展現出了絕對可以得到金牌的實力。
但最終的分數和結果讓他們瞠目結舌。
他的技術分經過壓分後仍舊高得驚人，但問題出在表演分……把短節目和自由滑的壓分累計起來，他居然硬生生被壓了十幾分的表演分，最終以一分之差輸給了A國的種子選手。
教練組對這明眼人……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的壓分和水分氣憤不已，提出申訴又被駁回，沒有一個人臉色是好看的。
方明遠本人反而是最淡定的，他無論何時，臉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了就很讓人放心，雖然這個冷靜是在經歷了相當多的事情後才磨礪出來的。
錢錕和刑知智都很了解自家小孩，知道他心裏肯定不好受，於是在他下了領獎臺後小心翼翼地進行開導。
方明遠聽著，不做聲，然後把剛領回來的獎牌，掛到了伸著腦袋關心他的刑知智脖子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刑老板，給我放個假吧。”
“啊？”
“三天假，我想在J國四處走走，我自己就可以了。”
兩個教練相視一眼，錢錕拍板：“好，我幫你跟上頭說。”
晚上，方明遠洗完澡，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浴室，看到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三水。
那廂Z國的王思渺剛翻墻補完白天的比賽，便立刻打電話給方明遠。兩國時差不算大，方明遠現在並沒有要休息，所以在他沒有接聽電話後，她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接起那個電話。
“三水。”一個浸著水汽的、慵懶平靜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有些溫啞。隔著幾千公裏的海洋，向她傳遞他一切正常的訊息。
王思渺一聽就知道他剛洗完澡。她沒有說比賽的事，只問：“你的腳踝怎麽樣？”
方明遠的腳踝在賽前受過傷，剛恢覆一些就跨國去參加世青賽，這對他的恢覆無疑不好。他坐在床邊，沒拿手機的手下意識地揉了揉腳踝：“還好，沒什麽大礙。”
電話裏有一瞬間的沈默。方明遠主動開口：“我沒事的，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刑老板還很誇張地叫我無冕之王……當然也是我國的男單實在太弱了，才給了裁判壓分的自信。”
他難得主動說這麽多話，乍一聽上去，被安慰的反而成她了。王思渺哭笑不得，貼著墻站著，手指緩緩摩挲著衣服：“方叔叔說，你請了三天假留在J國。”
“嗯。”方明遠頓了頓，“原本打算一會告訴你的……我去隨便逛逛，到時候給你帶特產。”
“好哎！！！”
第一天上午，方明遠在教練們的千叮嚀萬囑咐中送別了Z國的隊伍，還在計劃著要去哪兒時，熱情的J國運動員得知了他要留下的消息，開開心心地拉著他一起去玩了。
拿到了他們送的滿滿一大袋特產並告別後，他在吃午飯時又遇見了還逗留在此的R國和K國運動員，便也被他們拐去玩了一下午。晚餐時C國和F國的運動員和教練也聚過來一起吃飯。
於是方明遠今天不僅一點錢也沒出，甚至還被R國和F國的人分別約了去參加商演。
運動員也能吃的餐廳不多，於是這晚，A國的金牌也恰好在這家店裏。他和本國的運動員坐在一起，比起方明遠這邊拼成的一大桌熱熱鬧鬧、各種口味的英語交織著聊天打鬧的聚會，顯得冷冷清清。
席間R國的小男單喝大發了，暈乎乎地要拉A國運動員一起喝，結果不僅被那冠軍冷冰冰的態度討了個沒趣，還被嘲諷了一番。
R國人的勇猛好鬥，人盡皆知。
最後，這頓晚餐以方明遠他們拖回了怒火中燒、拳打腳踢的小男孩，A國冠軍帶著他原本眼巴巴想加入這邊聚會的師弟師妹趾高氣揚地離開，宣告了結束。
就這樣，方明遠的第一天假期，就在告別與懵懵懂懂地跟著玩中度過了。
第二天，他獨自一人游覽了幾處本市的著名景點，包括一座香火旺盛據說很靈的寺廟，以及一座雪山。
這天天氣不好，天空灰蒙蒙的，天氣預報說是要下雨。J國是島國，本市更是J國有名的臨海觀光城市，一半的城市邊緣都挨著海洋，所以雨水很多。這才過了雪季就要開始下雨了。
方明遠帶好了折疊傘，背著黑色雙肩包，戴上耳機，行於空氣沈沈的城市間。
異邦總給人一種分外孤寂的感覺，喧鬧的人群說著不熟悉的語言，滿街的招牌掛著不熟悉的字眼，他好像只在一個背景板前路過，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呼出一口氣，白汽在半空中裊裊彌漫，混入海邊粘膩的空氣裏。
耳機裏正放著《Passacaille in Barcelona》，很應景。方明遠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與第一天相比，熱鬧後的獨處讓人心裏空空的。
他走進古雅的寺廟，跟著無數虔誠的信徒搖響垂鈴，聽他們呼喚著各自心中的神靈，許下自己的願景。
他去到雪山的山腳。這座終年不化的雪山，端祥地披著雪白的聖衣，靜靜地守望著來此的參拜者。據說，它也保佑著天下的魂靈。
那麽，請保佑我的母親。
方明遠心中說，比之在寺廟愈加虔誠。
夜晚果然下起了細蒙蒙的小雨，方明遠拎著買好的禮物，不疾不徐地走在雨幕裏，走回酒店。
這一日，他心裏也如陰沈沈的天氣，悶悶的，沈甸甸的。好多東西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看，讓景色充斥自己的眼睛，好把那些回憶重新藏回心底。
明天去看海吧。他想。
他突然很想給王思渺打一個電話，於是按下通訊錄上那個最常聯系的名字。電話被立即接起，他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三水幫了他太多。
即使他傷痕累累，精疲力盡，像個刺猬一樣盡自己最後的努力抵禦外界的壓力……她也願意陪在他身邊，細數他每一根不起眼的刺，告訴他他的每一分價值和堅強，直到傷口漸漸愈合，直到他能夠再次舒展身體。
這次的銀牌和假期是個契機，讓他自度過發育關後累積的傷痛和疲憊，全都暴露在這場不大的雨中。
“三水……”
有太多太多事情想要說出口，但他不敢說，只能一遍遍地把話哽在喉頭，閉口不語。
“阿遠，擡頭。”
他幾乎是在聽到這個溫柔的聲音的瞬間擡起了頭。
傘檐下，只有酒店裏透出的暖白色的光，暈染在無邊的黑夜裏。女孩背著紅書包站在門口的樓梯上，手放在嘴邊哈著氣，眉眼一彎，綻出一個比世界上任何光都更燦爛的笑容：
“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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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遠剛在J國拿下他人生中最後一塊世青賽的獎牌——銀牌。
他的生日在下半年，9月4日，過完今年的生日就15歲了，這也就意味著他明年將要正式升上成年組。
雖說也可以在青年組再留一年，但Z國畢竟是花滑男單弱國，成年組空虛已久，只有比他大兩歲的師兄薛久耀在艱難地頂著各大比賽，根本不存在成年組名額滿額的問題。所有人都盼著他趕緊升組。
方明遠也明白自己和自己國家的處境，所以在這最後一次世青賽前咬牙刻苦訓練，想爭一塊最後的金牌，他也確實在賽場上展現出了絕對可以得到金牌的實力。
但最終的分數和結果讓他們瞠目結舌。
他的技術分經過壓分後仍舊高得驚人，但問題出在表演分……把短節目和自由滑的壓分累計起來，他居然硬生生被壓了十幾分的表演分，最終以一分之差輸給了A國的種子選手。
教練組對這明眼人……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的壓分和水分氣憤不已，提出申訴又被駁回，沒有一個人臉色是好看的。
方明遠本人反而是最淡定的，他無論何時，臉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了就很讓人放心，雖然這個冷靜是在經歷了相當多的事情後才磨礪出來的。
錢錕和刑知智都很了解自家小孩，知道他心裏肯定不好受，於是在他下了領獎臺後小心翼翼地進行開導。
方明遠聽著，不做聲，然後把剛領回來的獎牌，掛到了伸著腦袋關心他的刑知智脖子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刑老板，給我放個假吧。”
“啊？”
“三天假，我想在J國四處走走，我自己就可以了。”
兩個教練相視一眼，錢錕拍板：“好，我幫你跟上頭說。”
晚上，方明遠洗完澡，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浴室，看到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三水。
那廂Z國的王思渺剛翻墻補完白天的比賽，便立刻打電話給方明遠。兩國時差不算大，方明遠現在並沒有要休息，所以在他沒有接聽電話後，她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接起那個電話。
“三水。”一個浸著水汽的、慵懶平靜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有些溫啞。隔著幾千公裏的海洋，向她傳遞他一切正常的訊息。
王思渺一聽就知道他剛洗完澡。她沒有說比賽的事，只問：“你的腳踝怎麽樣？”
方明遠的腳踝在賽前受過傷，剛恢覆一些就跨國去參加世青賽，這對他的恢覆無疑不好。他坐在床邊，沒拿手機的手下意識地揉了揉腳踝：“還好，沒什麽大礙。”
電話裏有一瞬間的沈默。方明遠主動開口：“我沒事的，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刑老板還很誇張地叫我無冕之王……當然也是我國的男單實在太弱了，才給了裁判壓分的自信。”
他難得主動說這麽多話，乍一聽上去，被安慰的反而成她了。王思渺哭笑不得，貼著墻站著，手指緩緩摩挲著衣服：“方叔叔說，你請了三天假留在J國。”
“嗯。”方明遠頓了頓，“原本打算一會告訴你的……我去隨便逛逛，到時候給你帶特產。”
“好哎！！！”
第一天上午，方明遠在教練們的千叮嚀萬囑咐中送別了Z國的隊伍，還在計劃著要去哪兒時，熱情的J國運動員得知了他要留下的消息，開開心心地拉著他一起去玩了。
拿到了他們送的滿滿一大袋特產並告別後，他在吃午飯時又遇見了還逗留在此的R國和K國運動員，便也被他們拐去玩了一下午。晚餐時C國和F國的運動員和教練也聚過來一起吃飯。
於是方明遠今天不僅一點錢也沒出，甚至還被R國和F國的人分別約了去參加商演。
運動員也能吃的餐廳不多，於是這晚，A國的金牌也恰好在這家店裏。他和本國的運動員坐在一起，比起方明遠這邊拼成的一大桌熱熱鬧鬧、各種口味的英語交織著聊天打鬧的聚會，顯得冷冷清清。
席間R國的小男單喝大發了，暈乎乎地要拉A國運動員一起喝，結果不僅被那冠軍冷冰冰的態度討了個沒趣，還被嘲諷了一番。
R國人的勇猛好鬥，人盡皆知。
最後，這頓晚餐以方明遠他們拖回了怒火中燒、拳打腳踢的小男孩，A國冠軍帶著他原本眼巴巴想加入這邊聚會的師弟師妹趾高氣揚地離開，宣告了結束。
就這樣，方明遠的第一天假期，就在告別與懵懵懂懂地跟著玩中度過了。
第二天，他獨自一人游覽了幾處本市的著名景點，包括一座香火旺盛據說很靈的寺廟，以及一座雪山。
這天天氣不好，天空灰蒙蒙的，天氣預報說是要下雨。J國是島國，本市更是J國有名的臨海觀光城市，一半的城市邊緣都挨著海洋，所以雨水很多。這才過了雪季就要開始下雨了。
方明遠帶好了折疊傘，背著黑色雙肩包，戴上耳機，行於空氣沈沈的城市間。
異邦總給人一種分外孤寂的感覺，喧鬧的人群說著不熟悉的語言，滿街的招牌掛著不熟悉的字眼，他好像只在一個背景板前路過，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呼出一口氣，白汽在半空中裊裊彌漫，混入海邊粘膩的空氣裏。
耳機裏正放著《Passacaille in Barcelona》，很應景。方明遠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與第一天相比，熱鬧後的獨處讓人心裏空空的。
他走進古雅的寺廟，跟著無數虔誠的信徒搖響垂鈴，聽他們呼喚著各自心中的神靈，許下自己的願景。
他去到雪山的山腳。這座終年不化的雪山，端祥地披著雪白的聖衣，靜靜地守望著來此的參拜者。據說，它也保佑著天下的魂靈。
那麽，請保佑我的母親。
方明遠心中說，比之在寺廟愈加虔誠。
夜晚果然下起了細蒙蒙的小雨，方明遠拎著買好的禮物，不疾不徐地走在雨幕裏，走回酒店。
這一日，他心裏也如陰沈沈的天氣，悶悶的，沈甸甸的。好多東西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看，讓景色充斥自己的眼睛，好把那些回憶重新藏回心底。
明天去看海吧。他想。
他突然很想給王思渺打一個電話，於是按下通訊錄上那個最常聯系的名字。電話被立即接起，他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三水幫了他太多。
即使他傷痕累累，精疲力盡，像個刺猬一樣盡自己最後的努力抵禦外界的壓力……她也願意陪在他身邊，細數他每一根不起眼的刺，告訴他他的每一分價值和堅強，直到傷口漸漸愈合，直到他能夠再次舒展身體。
這次的銀牌和假期是個契機，讓他自度過發育關後累積的傷痛和疲憊，全都暴露在這場不大的雨中。
“三水……”
有太多太多事情想要說出口，但他不敢說，只能一遍遍地把話哽在喉頭，閉口不語。
“阿遠，擡頭。”
他幾乎是在聽到這個溫柔的聲音的瞬間擡起了頭。
傘檐下，只有酒店裏透出的暖白色的光，暈染在無邊的黑夜裏。女孩背著紅書包站在門口的樓梯上，手放在嘴邊哈著氣，眉眼一彎，綻出一個比世界上任何光都更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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