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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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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談

回家路上,兩人臨時決定將騎車改成了推車。

明月高懸,華燈初上。

蘇積成和喬楓晚推著單車,特意繞道璃江江邊行人稀少的單車徑,準備慢悠悠往喬家走。

冬夜江邊風大,行人稀少,可奈何,再大的風,也敵不過兩顆年輕人燥熱的心哪!

“蘇蘇貓,你看,有星星!”要不是推著單車,喬楓晚能像個芭蕾舞演員一樣,當場表演個三百六十度旋轉望天。

蘇積成和喬楓晚並行,害怕她不看路摔跤,兩只手都沒閑著,一手扶自己的單車,一手扶著身邊之人的。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脖子上的酸痛感漸漸襲來,喬楓晚終於舍得收回視線,看向蘇積成的眼神裏竟然透著小小的失望。

“怎麽了?”對於喬楓晚的情緒變化,蘇積成向來敏感。

喬楓晚癟嘴:“好可惜,看不到我們的星星。”

想不到竟然是因為這個,蘇積成失笑,圓眸彎起,眼裏的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這個時節,是不容易看到北鬥七星的。”

像是有流星在喬楓晚腦海中一劃而過,聽到北鬥七星四個字,她對著蘇積成挑了挑眉,模樣像是八卦的小狐貍:“所以,你初中的時候,就是因為看不到北鬥七星,才誇唐詩詩的北鬥七星項鏈特別的嗎?”

夜風瀟瀟而過,蘇積成停下腳步,默默擡起頭,仰望天空,好家夥,等了這麽久,她終於忍不住問出來了!

一千個讀者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此刻蘇積成的模樣,落到喬楓晚眼裏,喬楓晚瞬間覺得,他一定是被自己無語到翻白眼了,於是,她迅速擺了擺手,狀似無意道:“我就隨便問問,不想說就算了,男孩子嘛,誰還沒個過去呢!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如果說此時江風是有味道的,那一定酸到沖鼻子!

喬楓晚說完這話,見蘇積成還在仰頭望天,心裏莫名有點不爽,她輕哼了一聲,擡腳往前走,人是往前走了一小步,可車子卻沒動。

喬楓晚低頭,好吧,忘了車頭還被人挾持著。

“你松手。”

蘇積成像個雕塑,一動不動。

“蘇積成,松手。”

突然叫全名?

蘇積成的手指微微一僵,少頃,他松手了。

見對方真的松手,還一句話不說,喬楓晚感覺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全都被江風吹散了,腦海裏出現了一張猴子臉,她學著孫猴子的語氣,對著蘇積成吼了一句:“煩死了!!!”

就這樣氣鼓鼓走了兩步之後,喬楓晚感覺手臂一緊,順著那道強勢的力道,他看到蘇積成那雙溫柔深情的眸子,像是陷進寒冷冬日裏溫暖的被窩,喬楓晚動都不想動了。

“晚晚,我們去那邊坐坐吧,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聊什麽?喬楓晚嘴上提出疑問,動作卻沒有含糊,眨眼功夫,她已經停好車,坐到了蘇積成說的凳子上了。

兩人坐下後,蘇積成直奔主題:“之前打籃球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喬楓晚擰眉?啊?不是說北鬥七星嗎?怎麽突然說籃球?這兩者有什麽聯系嗎?

蘇積成也不管喬楓晚在不在聽,自顧自就開始說了起來。

*

初中的時候,他確實很喜歡打籃球,唐詩詩沒有說謊,他籃球打得厲害,還做過一段時間的校籃球隊隊長。

有一次比完賽,蘇積成帶領的隊伍贏得了比賽,但對方似乎是輸不起,比完賽之後,一直言語挑釁,蘇積成本來沒有理會,他向來沈得住氣,對方見他沒有反應,反而覺得他慫,氣勢更足,最後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贏了籃球賽又怎樣,還不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

“就是,聽說他家從來沒人來學校參加過家長會,呵呵,不會是孤兒吧!”

蘇積成當時沒忍住,一拳頭呼了上去。

……

王雅然趕到的時候,見到一群孩子坐在校醫室門口,教導主任插著腰站在他們面前,孩子們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雖然都沒說話,卻還彼此蹬著眼睛。

看到王雅然的那一刻,蘇積成心裏是開心的,因為他覺得,母親的出現,實實在在給對方打臉了。

雖然他知道,王雅然不會關心他的傷勢,不會關心她為什麽和別人打架,她只會在意,蘇積成的行為,浪費了她寶貴的時間,打亂她一天的工作計劃。

果然,王雅然直接沖到自己兒子面前,揪住他的球衣罵道:“蘇積成,你就不能讓媽媽省點心嗎?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學生的唯一任務就是學習,我送你來學校,是讓你來拿第一的,不是來參加這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活動,你參加也就算了,還學人打架,傷了自己是小事,你要是打傷了別人,對方家長又是個胡攪蠻纏的,我是不是還得出醫藥費,花錢還不是關鍵,我得花時間跟對方賠禮道歉吧,你不知道媽媽的時間有多寶貴嗎?”

聽了這話,旁邊被打的兩個男生面面相覷。

就連剛才氣勢十足的教導主任都驚呆了,被王雅然神奇的邏輯擊敗了。

*

當天晚上,蘇積成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都不能入睡,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跟王雅然道個歉。

剛走到爸媽的門口,就聽到了王雅然撕心裂肺的聲音。

“蘇成嵩,你現在到底什麽意思,當初我說把孩子打掉,是你讓我把孩子生下來,你說等孩子出生,你會對我們母子負責,所以,現在你對這個家的不管不顧就是對我們的負責嗎?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還不如打了他,不要讓他來這個世界上受苦,蘇成嵩,你就是個懦夫!”

彼時,正值盛夏,蘇積成沒有穿鞋,赤著腳站在門外,卻覺得有寒意從腳底襲來,迅速襲遍全身。

王雅然說的每個字,都像是針,一針針紮在蘇積成的心上,他曾經以為,她的媽媽是個工作狂,她不是對自己冷淡,只是因為,她對工作的熱愛要勝過對其他一切人或者事物的喜愛,包括自己親生的兒子。

如今看來,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這樣。

屋內,蘇成嵩不知道說了什麽,王雅然突然冷笑了一聲。

“蘇成嵩,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你睡著的時候都叫著那個女人的名字,怎麽,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後悔當初為了一個孩子,放棄了那個賤人!”

“雅然,夠了!!!”

屋內有腳步聲傳出,蘇積成下意識跑回自己房間,快速關上房門。

他靠在房門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門外傳來摔門聲。

蘇成嵩又走了。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父母的愛,也不是所有的父母對孩子都有愛。

蘇積成感覺呼吸困難,他箭步沖到窗邊,打開窗戶,大口大口吸著窗外空氣,正值盛夏,屋內開著空調,窗外是炙熱的暖風,他像是一個被冰火圍攻的人,渾身說不清的難受。

樓下有汽車發動的聲音,蘇積成垂眸,看著蘇成嵩開著車,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夜,烏雲壓頂,無星無月。

蘇積成望著天空,望了很久,最後,卻突然笑了。

他的笑含著淚,讓人心疼。

原來,他的出生不過是因為蘇成嵩的內疚,也不過是王雅然的一個賭註。

有淚滑過臉頰,隨風飄落。

內疚,最終都會因為時間而消散,而賭註……呵,他的母親到底是賭輸了。

那夜之後,蘇積成再也沒有碰過籃球,也再沒有參加過學校組織的任何集體活動,他成了同學口中孤傲的學霸,也成了王雅然想要的不惹麻煩的兒子。

蘇家三人,徹底成了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三條平行線。

*

蘇積成說完往事之後,喬楓晚感覺耳畔的江風似乎消失了,像是被巨大的氣球包圍住,周遭格外安靜,安靜到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能感受到因為心跳而產生的心疼感。

她對著蘇積成張了幾次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喬楓晚一直覺得,蘇積成的父母是愛他的,只不過,每個家長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有些人直白,有些人熱情,有些人含蓄,但不管是哪種方式,父母的出發點都是一樣的。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喬楓晚是被愛澆灌大的孩子,此刻的她,對蘇積成過去的遭遇充滿了心疼,但是,卻始終無法真切體會到蘇積成心裏的痛,她甚至不能想象,如果是喬萬山和姜媛說出那樣的話,她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怎樣再在家裏立足。

月光穿過搖曳柳枝,在少年弓起的後背上灑下斑駁光影,柳枝輕輕拍打著少年的背,像是在替風安慰他。

喬楓晚小心翼翼伸手,輕輕放在蘇積成的背上,像是哄嬰兒睡覺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楓晚終於開了口,讓人沒想到的是,她開口就是道歉:“蘇蘇貓,我為我之前在實驗室天臺安慰你的事情道歉,我當時太主觀了。”

蘇積成垂眸望著江面,目光沈沈:“你沒有錯,是我自己不幸罷了。”

不幸……

喬楓晚聽著這個詞,心底裏的那份心疼又加倍了,那只本來拍著蘇積成背的手慢慢上移,一點點移動到少年的烏發上,她輕輕摩挲著他的頭發,像是在撫摸一只貓咪,動作裏是無盡的耐心與溫柔。

“蘇蘇貓,有血緣關系的不一定會成為親人,但沒有血緣關系的也可以成為生命裏最親的人,有些人和事在漸漸離你遠去,但未來,你也會迎接很多愛你的人,至少我是其中的一個,還有喬萬山同志,姜媛女士,他們都會成為你生命裏最親的人。”

蘇積成靜靜聽著。

喬楓晚:“你不是誰的內疚,也不是誰的賭註,你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是我喜歡的,獨一無二的蘇積成。”

喬楓晚自己都沒註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鼻音越來越重。

話音一落,她感覺眼角有點酸,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流了出來。

喬楓晚卻絲毫沒有在意這些,她盯著蘇積成,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想要打開自己的窗戶,讓他真真切切感受她此刻的心意。

見蘇積成還望著江面,喬楓晚有些急不可耐,她雙手掰過蘇積成的臉,就像是剛才在公園,他掰她的臉一樣,她迫使對方盯著她。

“蘇蘇貓,你看著我的眼睛,怎麽樣?感受到了嗎?我對你的喜愛!”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蘇積成的心微微一顫,像是無盡酸澀裏湧出點點蜜糖,他臉頰上的酒窩漸漸浮現,他擡手將喬楓晚臉上的淚抹掉,聲音裏透著些許的嘶啞,卻依舊溫柔:“感受到了。”

這夜,兩人又在江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喬楓晚抱著記賬本,久久不能入眠。

突然,她整個人一彈,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對啊!蘇積成跟她聊聊,不是應該聊他為什麽誇唐詩詩項鏈特別嗎?怎麽最後變成了那個畫風?

所以,是她中了傳說中的苦肉計了嗎?

恰在此時,書桌上的手機響了,喬楓晚下意識覺得是蘇積成找她,飛速從床上跳到書桌邊,打開手機。

真的是蘇積成發來了短信。

【晚安,晚晚。】

【今天謝謝你。】

【對了,項鏈的事情,我是誇了,因為,看到那條項鏈的時候,我想到小時候我們一起看星星的時候,所以,誇的是你和星星,不是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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