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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明,我等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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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明,我等你醒來

廣德殿內殿。

後殿燭火通明,亮得刺眼,夫差命人滅掉了幾支燭火。

夫差為鄭旦掖好被褥,牽過她的手,輕聲細語道:“修明,這一次孤絕不會再放手了。”

伍子胥作揖,壓低聲音。“拜見君上。”

夫差將鄭旦的手放入被褥之中,將食指抵在嘴巴示意噤聲,與伍子胥挪步屏風後交談。

“晉國使臣易,子胥已安排他離開了。”

夫差背手。“孤已知曉。刺客一事可查明了?”

“人已被張將軍押入地牢之中,子胥無能,尋遍滿宮都不曾有記載此掌事宮女來歷。不過,她倒是招供,她是因不滿君上滅齊傷她家人,故來冒死刺殺為親報仇。”伍子胥作揖繼續回話,“刺客招供後,已咬舌自盡,死前詢問多遍皆是一口咬定為私仇,與旁人無關。”

夫差冷哼一聲。“哼,子胥,你覺得此話有幾分真?”

“子胥倒是以為,是少妃為博取君上信任所設苦肉計。”

前世,這場刺殺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刺客就站在夫差的一側,而非是鄭旦的一側。那把利器刺來的那一刻是抱著必取性命的一刺。是她先一步身體做出反應,以命擋劍,順勢使了一招苦肉計。

“孤雖懷疑與越國有關,但能肯定的是與她無關。”

“背後主謀之人手段之高,無論此次刺殺成敗與否,必然能將刺殺君王的罪名推給亡齊。”

“成與不成,皆利於越。某些人就這般急不可耐的動手,必然露出馬腳。”

伍子胥跪拜。“恕臣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還是苧蘿村初見的她,可她終究在越王勾踐身邊侍奉了一年。何況亂世之下,為求保命,人心易變,君上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夫差又該怎麽和面前的伍子胥解釋,他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

當初留越王一命,將他囚於吳宮地牢。卻不想後來一日越王臥薪嘗膽、重新舉事,殺入吳宮;血染紅了白雪,雪上留下一串串混亂的痕跡。

梅花枝頭滴落著鮮血。

館娃宮,烈火中,她跳了最後一支舞。

她,死在了自己最愛她的那一年。夫差自己,也喪命於越王勾踐的劍下。閉眼前一幕幕都是和她的過往,有彼此心意相通,也有誤會隔閡。

這一世太短,未能知悉修明真正心意;若有來世,長君定許修明一生一世一雙人。

天空飄落小雨,滴落到水面,泛起一圈漣漪。

而自己再度睜眼又重回年少苧蘿村初見。他壓抑再見她的驚喜,可他卻不能上前緊緊擁住她,道一句“我回來了”。

“伍子胥!你在孤身邊多年,你深知孤,孤亦了解你。每每你認定孤在用君的身份壓你時,你便會自稱臣,當你認定孤是在與你推心置腹交談,你倒是自稱子胥。”

“君臣有別。除去國事,在君上面前的僅僅是子胥;若論及國事,子胥便不再是子胥,而是君上的臣。”

“若真是苦肉計,孤願意將計就計。”夫差透過屏風看向靜靜躺在床榻上的鄭旦,“孤,信她;這也是孤欠她的。”

“君上……”

“孤心裏有數。立吳不易,孤不會拿江山社稷賭。此事就此作罷。”

“臣,領旨。”

“在她醒來前,孤都會在後殿,將奏章帶來此處吧。”

“臣告退。”

苧蘿村外溪邊。

鳳凰木開了滿樹的鳳凰花,紅艷十裏。

一朵鳳凰花飄落到樹根上。

感覺到心臟的震顫,鄭旦露出些許痛苦的模樣,她似乎陷入了一場夢魘之中。

鄭旦恍若行走於迷霧中,可有一道聲音指引著她朝向有光的方向。等邁出迷霧的那刻,刺眼的光讓她下意識擡手遮擋。

她站在遠處,面前一位白衣少年手執鳳凰花,正專註看著遠處。他的故友站立在一側。白衣少年身姿和周身氣質不凡,既有少年人之氣,又宛如謫仙般不染世俗的高潔美好。

鄭旦聽到少年人與他故友對話,原來此刻眼前再美的風景都不如眼前少女之美。她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個少女在溪邊浣紗。

少女迎面向他們走來,少年與少女的匆匆一瞥成就了這驚鴻心動。鄭旦想要看清少女模樣,眼前卻變化成另一景:兵戈、戰鼓號角以及逃竄的慌亂聲充斥在她的耳邊。

一個著紅衣的少女倒在一個男子懷中,她指尖沾血輕點在男子眼角,為他擦拭熱淚。

為什麽看著這一幕,自己的心也開始劇烈疼痛?

此刻鄭旦覺得自己就好像是那個女子,就這樣被男子摟在懷中,卻看不清他的樣貌;鄭旦通過女子的視覺感受到緊抱著女子的男子的傷痛以及那個女子內心的不甘與無奈。

淚水好似決堤的壩,從眼角溢出。為什麽,自己也這般難過?

今夜,雲層攏住了月光。

廣德殿內殿。

鄭旦臉色蒼白的靜躺在床榻上,雖容顏憔悴,可依舊美如畫中之人。

侍婢端著水進殿服侍,卻被吳王夫差接過,夫差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侍婢施禮後退下。

夫差將布在水中打濕後擰幹,坐於床榻上,傾身過去為她輕輕擦拭她的臉。他好似在跟面前的人說話,卻又好似在自言自語。

“前世,你也這般舍命護孤。孤也像這般照顧你。孤對你說‘孤初見你時,你在溪邊浣衣。縱然身側鳳凰花紅得奪目,終不及你一襲紅衣。匆匆一見,未問及你姓名,此後卻是長相思。孤記得只有初次入宮與那一次庭中舞劍著紅衣,之後便再也不曾見你穿過紅衣。孤,喜歡你穿紅衣的模樣;紅衣襯你。即便宮中再逢,孤卻沒有認出你來。’可那時候的孤,雖有動容,卻還是保有一絲懷疑。所幸,一切都能重新來過;修明,我不想再失去你。”

這一次,夫差為鄭旦擦拭雙手時,註意到她指節上淺淺的疤痕。“陳醫官說你易留疤痕,我卻不知你何時受的傷。當真是我疏忽了。”

夫差牽起鄭旦的手,在她受傷的指節上輕輕落下一吻。

在擦拭到頸部繼而擦拭到胸口時,一寸疤痕落在心口位置。

前世與現實重疊,夫差也回想著那時候自己說的話。

“自古疤痕留在男子身上是英武的表現,女子註重儀容以疤為恥。可你身上的疤痕卻是舍命救孤留下的,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孤都願意信你。”

夫差為她蓋好被褥,席地而坐,他深情註視著眼前靜睡的鄭旦。

“戰亂漂泊,為立吳國孤四處征戰。”夫差輕撫鄭旦額間,“孤身邊曾有位賢惠妻子,她知孤心中另有良人,仍甘願陪伴左右;為救孤,喪命於兩軍交戰中,孤一生都虧欠她。孤立誓,此生唯她為後。可孤虧欠你的,待你好轉後,一一補上,孤還會以正妻之禮娶你。”

鄭旦的眼睫輕顫,夫差並未發現。

“修明,有關你的預言孤不會在意,若想開萬世之太平,不是靠得到此女子才能完成;你的過去,孤更不會在意,孤只慶幸亂世之下你尚且還有去處。”

夫差牽過她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孤曾向上蒼起誓,若再與你重逢,定會將你留在身邊。吳國初定,征戰結束不久,仍有許多事務需要等孤處理,但孤就在此處陪你。”

殿外夜風蕭瑟。

夜深,因近日鑿溝開渠群臣政見不一與今日遇刺一事,夫差有些疲累便伏塌而眠。

原來那時,自己對她早已情動卻還不肯承認,自顧自坦露了好些話。現在想來,作為君王的他面對一切都能游刃有餘;可唯獨面她,就好似少年心性略顯局促。

“修明,我等你醒來。”他在她的唇角落下蜻蜓點水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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