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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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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宮中,依舊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氣息。

金太妃靜靜看著跪在地上的周離,默默不語。

“太妃!離兒辜負了您的期望!”

“是皇上讓你回來的?”

周離點了點頭:“也正是奴婢心底的意思!既然出不了宮,除了太妃這裏,根本沒有值得奴婢向往的地方。

太妃輕輕嘆息:“你這孩子呀!叫我說你什麽好呢!”

“奴婢真的做不到去和人爭!太妃曾經說過,奴婢很像您年輕的時候,看來,有些事情,真是命中註定的,奴婢要走的,依舊是太妃的老路!”

“休要說這等喪氣話,常言道人同命不同!哪有兩個人的際遇會肖似到那般地步!”金太妃從玉環手中接過了手爐,放在膝上暖著手:“你呀!你吃虧就吃在太較真了!”

周離苦笑,雲霞當日也是這般勸她,可情之一字,貴在專心,若是一個男人口口聲聲愛著一個女子,卻又將別的女人抱在懷裏,叫人如何坦然面對!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皇帝將你送回我翠微宮,可見他雖然年輕,辦事卻聰明老道!”

“太妃此語何解,奴婢不明白?”

金太妃冷笑道:“若叫你去了別處,不出一個月,你必死於非命!難道你心下不知嗎?”

周離想起媚兒當日敵視的眼睛,立時明白了,她哽咽道:“這宮中,也只有太妃這樣慈悲心腸的人,肯護著我們這些卑賤之人!”

“你先去好生歇著,明日,就來伺候茶水吧!”

周離擦了擦眼淚,點頭答應了。

第二日,她端了一壺沏得濃濃的龍井茶向金太妃的寢宮走去。

在廊檐下剪臘梅花的青霜一見到她,立刻拋下剪子跑了過來:“周離!是你嗎?我沒看沒錯罷?”

周離笑了笑:“你才十六歲,眼睛怎麽會老花了,自然是沒有看錯!”

“你什麽時候來的現在伺候茶水嗎?”青霜拉著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問。

“我回來兩天了,之前在禦書房學得煎茶手藝,現在繼續為太妃烹茶!也算學以致用。”

青霜這才註意到她藏於眼底深處的那份黯然,她是個伶俐人,立刻轉了話題:“你住哪裏?”

“西跨院!和王姑姑同住!”

青霜拍手笑道:“那王姑姑睡覺打起呼嚕來幾乎要將屋頂震翻了,難怪你眼睛都腫了!罷了!你還是搬回來與我同住吧!”

“這不太好吧!你房裏還不是還住著一個?”

“你說玉環?這丫頭極好熱鬧也極好說話的,好妹妹你就別猶豫了!”

周離見她說得懇切,心中覺得溫暖,笑著點頭應了。

熟悉的環境,青霜的體貼和熱情,太妃親切和藹令她那顆仿徨失落的心稍稍地安定了下來!

這天中午,太陽暖洋洋地照著,芭蕉葉上的積雪融化不停地滴下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雪坑。

周離搬了一張杌凳,將房門打開,讓陽光無遮無攔地照進來,她抱著一大幅白綾,抽出絲線,穿了針,埋頭細細地繡了起來。

待到青霜回屋,見她繡花,詫異道:“你以前不是最討厭繡花嗎?現在怎麽?”

“我在禦書房當差的時候,和同屋的雲霞學過一點,她母親出生在有名的刺繡之鄉,她自小和她母親學得一手好針線,那可真是了得,我也只是學得個皮毛。”

周離將白綾攤開一點:“青霜你看,我繡得如何?”

青霜仔細一瞧,只見白綾上用墨線細細描著山水樹木人家,那棵樹已經被她繡好了一半,針腳細密,繡工端的不差。

青霜讚了一聲:“好功夫!可是,宮裏的針線上頭自然有人,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咱們這個房間,若是掛上一副白綾山水,豈不妙哉?”

“妙是妙!”可這樣一大幅,你要繡幾年才得完工呢?”

“沒關系!反正這房子我們要住一生一世,早幾年遲幾年,又有什麽分明!”周離表情淡然,又穿上一支線。

“周離,我便是不明白!陛下雖然寵愛曾才人,可對你也是另眼相看,你為什麽不去爭一爭?”青霜忍不住道。

周離心中一痛,爭?自己當日進禦書房時,又何嘗不是報了爭的念頭,可是,為什麽一聽說他寵幸了媚兒,就再也無法面對他,再也不想爭了!

金太妃當日的叮囑,言猶在耳,叫她爭名分,爭寵愛,可是,太妃並沒有叫她去爭真情。

一個帝王的真情?她冷笑,隨即苦笑:自己,終究是重覆了太妃的人生,無可避免,無法避免!

青霜見她先是一語不發,然後泫然欲泣,不禁暗恨自己多嘴。

急忙自箱子底翻出幾塊糖腌柿餅塞到她手中:“這柿餅是我爹爹托人帶進宮的,你嘗嘗?”

周離努力地咽下柿餅,朝青霜笑道:“今日可有什麽新鮮事,說給我聽聽?”

“倒是有一樁——”青霜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太妃吩咐我,把她房中的金絲紅雀炭爐搬到畫室備用!”

“怎麽?太妃又要作畫了?”

“太妃已經很多年不作畫了!除非是——”青霜沒有再往下說。

周離便也不問,只是將白綾一收:“天快要黑了!明日再繡罷!”

青霜猜得果然沒錯,不過兩日功夫,皇帝便駕臨翠微宮作畫了。

周離正在將梅花上的殘雪收到一個瓷瓶裏,預備埋在芍藥花下來年用來烹茶,突然聽見門外小太監尖細的嗓子高叫:“陛下駕到!”

手上一抖,那殘雪便偏了位置,落進了她淡紫色的衣袖裏,順著手臂往腋下滑落,一片刺骨寒涼。

金太妃急忙迎了出來:“皇上連日用功讀書,又要去太後處學著看奏折,今日怎麽有空來瞧我這老婆子了?”

“太妃說笑了!您正當盛年,哪裏老了!您是朕的良師,朕的畫技,近日又荒疏了!”

太妃轉頭去叫青霜:“快去畫室,將炭爐生了!”

畫室中炭爐剛剛升起,頗為清冷,太妃便道:“陛下先用點奶茶,待屋裏暖和些了再畫吧!”

說完轉頭對身後小宮女道:“去傳茶水!”

趙禎點頭笑道:“這炭爐顯是早就搬來這房裏的,莫非太妃早就猜到朕要來?”

“這畫室本就是為陛下預備!陛下隨時都有可能駕臨,自然該當一切準備就緒!”太妃一邊說,一邊暗暗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目光不停瞧向窗外,頗有心神不寧之態,肚內暗笑。

閑談了幾句,周離俏生生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趙禎假裝不看她,只是若無其事地沖太妃笑道:“前日朕讀工部那曹侍郎的奏折,簡直文理不通的厲害,不知道當日丞相是如何將這等人提拔進工部的!”

“善做文章之人,未必治理的得好工部的那一堆瑣事!丞相大人出了名的知人善用,太後更是女中堯舜,曹侍郎若果然是個草包,那官豈能做到現在?”金妃溫言道。

周離垂下眼簾,將兩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放到大理石桌上,低著頭轉身疾走而去,這個人,或許一輩子不見,最好罷!

趙禎沒有接金太妃的話茬,只是若有所失地發怔。

金太妃肚內雪亮,便一笑轉了話頭,捧起那杯奶茶:“陛下,嘗嘗我宮裏的奶茶味道如何?”

趙禎端起奶茶,吹了吹,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這茶,味道還跟從前一樣香甜呢!

青霜早已經調好了顏料,站在畫案一側伺候著,炭爐裏的火生的正旺,發出了劈劈啪啪的爆裂聲。

趙禎背了雙手,慢慢踱到畫案前:“前日朕在書房見了唐朝張萱的仕女圖,甚為激賞,記得太妃之前也教朕畫過幾個月的仕女,朕曾經自滿,以為畫技已然純熟,可惜到了張萱的畫面前,實在黯然失色,令人汗顏!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張萱如何比得?況且古人雲,術業有專攻!陛下何須為此介懷!”

趙禎微微一笑:“朕聽說,那張萱每次作畫,都是請了仕女坐在面前,照著樣子畫的!”

“咱們這皇宮大內!卻道哪裏找仕女去,要不改日讓太後降旨——”

“宮雖然沒有仕女,可宮女卻要多少有多少,太妃何必舍近求遠?”

金太妃忍俊不禁,急忙放下茶杯,拿帕子輕輕觸了觸嘴角,隨即恢覆了平日裏溫雅淡然的神情,對青霜道:“宮裏最近人手緊缺,你快去幫她們將衣服熨了!”

青霜答應著,正要退下,金太妃又道:“命周離即刻來畫室!”

又轉頭對趙禎笑道:“我宮中的奴婢們各司其職,只有管茶水的周離得閑,不如就叫她來給陛下做個樣子,陛下好畫,如何”

趙禎點了點頭:“但憑太妃吩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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