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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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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長(六)

歲月長(六)

有生以來,容錦就沒度過這樣的日子。

她被沈裕引著,看過燦如綺羅的朝霞、漫天繁星下的點點流螢,也乘小舟入藕花深處,采菱角。

最後不得不承認,沈相後來看起來雖高不可攀,但年少時,想必也是個極會玩的小公子。

說不準還為此遭過責罰。

她饒有興致地推測時,沈裕正擰著被湖水打濕的衣擺,聞言,慢條斯理道:“仿佛是有這麽一回事。”

容錦成功被釣起胃口,湊近了些:“說來聽聽。”

“早年有一回,應當是重陽前後,到山中打獵時多留了一日,夫子交代的書便沒顧得上背。”

沈裕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眼睫上不知何時沾的水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容錦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擡袖替他拭去:“夫子恰抽著你背書?”

沈裕將那枝荷花給了她,自拎了菱角:“那時周太傅還擔著祭酒一職,恰趕上祭酒巡查,他老人家與我家有些交情,親點了我來背書。”

原是想給他個露臉的機會,結果……

沈裕頓了頓,總結道:“一言難盡。”

容錦難得見他這般模樣,咬著唇,才沒笑出聲來。

沈裕擡手在她額上彈了下,無奈笑道:“你就喜歡看我出糗。”

他手上猶帶未幹的湖水,容錦仰了仰頭,也沒能避開,眉眼彎彎道:“只是聽著新鮮罷了。”

自認識沈裕開始,他就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仿佛諸事皆在掌控之中。

她想聽些旁的,也是情理之中。

沈裕也不是不清楚這點,這才有意無意提及,博她一笑。

說說笑笑回到別院,尚未進門,便見著了葡萄架上坐著的商陸。

他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曲著腿,垂下的衣擺被風吹得飄飄蕩蕩,見著兩人後,投來的視線仿佛也帶著些許抱怨。

在得知要來山中小住時,商陸也是興致勃勃,只是還沒開口,就被沈裕一句話打發去白術那裏了。

但又不是什麽緊要的事。

商陸轉頭就回過味,這是不想讓自己摻和打擾罷了。

沈裕不躲不避地看了回去,理直氣壯。

容錦雖不明所以,卻還是下意識站直了些,晃了晃手中的荷花同商陸打了個招呼:“怎麽這副模樣,誰惹你不高興了?”

商陸冷哼了聲,將隨身帶來的折子給了沈裕,解釋道:“是公孫玘托我送來的。”

新帝登基,朝中百廢待興。

忙著站隊、表忠心的人數不勝數,唯有沈裕諸事不問,到山中躲閑。

公孫玘這些時日忙得不可開交,每日睡不足兩個時辰,夢裏都是那些有的沒的。

眼見沈相依舊沒有要回來的跡象,終於還是撐不住,找了商陸。

這折子遞過來,含了隱晦的催促之意。

容錦看了眼那折子的厚度,已經能想象出公孫玘近來的水深火熱,剝著菱角,隨口問道:“要回去嗎?”

山中的日子仿佛與世隔絕,過得人筋骨都散了,她也沒留神算過日子。

直到商陸帶來公孫玘的書信,才恍然驚覺。

沈裕慢條斯理地翻了幾頁:“不急。”

容錦挽了挽衣袖,卻又難免遲疑:“當真沒什麽妨礙嗎?”

她雖不大了解政務,但想也知道,此時必是缺人手的時候,尤其是沈裕這樣的。

公孫玘確有真才實學,但終歸經歷得少。

沈裕不以為然,慢悠悠道:“越是難,也越能歷練人。他正需要這樣的歷練,趟過去,樹了自己的威信,今後才能得心應手。”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說是用心良苦。

容錦下意識點了點頭,商陸掐了片葡萄葉扇風,將信將疑:“公子,你只是不想回去吧?”

沈裕瞥了他一眼。

商陸咳了聲,回身湊到容錦身邊搭話:“姐姐,這是什麽?”

他自小長在漠北,對許多事物並不熟悉。

“菱角,晚上讓人熬粥吃。”容錦將洗凈剝好的給了他一粒,笑盈盈道,“天色不早,你既來了,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她開了這個口,沈裕也只有點頭的份。

商陸如願以償地住了下來。

沈裕自回京後再沒來過此處,商陸自然未曾見過,第二日一早,央著容錦引他四下看看。

容錦應了下來,又後知後覺地看向沈裕。

昨日商陸帶來的公文,沈裕只大略看過了,但還得提筆給公孫玘些批覆,並沒那個閑空出門。

他對此倒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將遮陽的帷帽給她扣上,叮囑道:“今日天熱,仔細曬傷。”

商陸也是個愛玩的性子,容錦陪他轉了半晌,覷著到了飯點,提議道:“禪院的素面味道不錯,遠近聞名,不如去嘗嘗。”

若是以往,商陸必然毫不猶豫地應下,走得怕是比她還要快些。

可這回不知為何,卻支支吾吾起來。

容錦腳步一頓,撩起輕紗,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我今日總覺著你奇奇怪怪的,想什麽呢?”

“這個……”

商陸冷著臉的時候,其實還算能唬人,但在容錦面前卻瞞不了什麽。

他得了沈裕的吩咐,也不敢提前洩露,只得硬著頭皮道:“要麽,咱們還是回去吧。”

容錦瞥他一眼,猜到八成是沈裕的意思,也沒追問下去,溜溜達達地原路返回。

翠竹掩映中的小院中,炊煙裊裊。

容錦愈發摸不著頭腦。

一進院門,嗅著味道不對勁,便沿著若有似無的焦糊氣味找去了廚房。

隨後驚訝地發現,挽著衣袖忙碌的身影,竟是沈裕。

早前除夕那會兒,沈裕曾幫著烤過魚,但興許是對廚房的爐竈並不熟悉,生火之後沒能控制好火候,看起來頗為狼狽。

與她打了個照面後,沈裕撣去衣衫上沾染的面粉,稍顯無奈:“看起來,是我高估自己了。”

容錦是真沒見過他如此“煙火氣”的樣子,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遲疑道:“你這是……”

興許是少時種種經歷使然,容錦對身邊的人堪稱無微不至,但在自己的事情上,卻總是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差些。

“你自己竟沒放在心上嗎?”沈裕無聲地嘆了口氣,又親手替她取下帷帽,溫聲道,“今日是你生辰。”

容錦錯愕。

近來過得不知日月,掐著指頭算了算,才發現果真如此。

容錦怔怔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呆,沈裕眸色一黯,攏了她的手:“你當年曾送我這根發簪,我思來想去,也應當親手為你做些什麽。”

容錦仰頭,這才發覺沈裕今日戴的是當初在江南時,自己為他制的簪。

只是真到沈裕生辰之日,她已經不在了。

這發簪,是白蕊代為交付到他手中的。

“所以才讓商陸將我引出去嗎?”容錦眨了眨眼,環視四周,輕聲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雖也有段時日未曾下廚,但怎麽都比沈裕熟練。

沈裕卻將她攔了下來,固執道:“沒有這樣的道理。”

說著,請她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又斟了杯茶水給她:“你指點我,好不好?”

容錦托著腮,抿唇笑道:“好啊。”

對於常下廚房的人,一碗長壽面不是什麽難事,但對於沈裕這種,興許比排兵布陣更要為難了。

他忙前忙後,容錦卻是樂不可支。

來來回回折騰了許久,飯點早就過去,長壽面才終於出鍋。

雖說過程狼狽了些,但最後的成品倒也像模像樣。

沈裕遞了筷子給她:“嘗嘗。”

醇香的菌湯中,點綴著翠綠的小蔥與青菜,看起來賞心悅目。味道雖算不上十分好,但對於頭回下廚的新手來說,已經頗為不錯。

自娘親去後,容錦不大惦記自己的生辰。

若是碰巧能想起來,會給自己煮碗清湯面,若是忙著做旁的事情,忘了,也就那麽過去了。

容錦心知肚明,他這是為了哄自己高興,才會親自做這些事情。

是該高興的。

可卻像是被熱汽熏了眼,莫名有些泛酸。

她垂了眼睫,專心致志地吃面,沈裕在一旁陪著,又道:“我吩咐了成英去青廬接人,晚些時候,小綺應當就到了。”

容錦楞了下,滿是詫異。

哪怕沈裕未曾挑明,但一直以來,都恨不得獨占她,哪怕是容綺這個親妹妹,也是礙眼的存在。

山中這仿佛與世隔絕的日子,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最想要的。

此舉可謂一反常態。

容錦眼中的驚訝太過明顯,沈裕低笑了聲,拭去她額上的細汗:“我只是想著,你應當會想念她。”

她在這世上的牽掛,寥寥無幾,容綺是不可割舍的其中之一。

生辰這樣的日子,還是該在的。

正如沈裕所言,午後,成英將人送到。

容綺一來,便撲過去抱了個滿懷,又將自己備好的香囊送上:“這裏邊是我配的草藥方子,也請師父看過了,有清心助眠的效用。隨身帶著,或是系在床帳上,都可以。”

“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容錦揉了揉她的鬢發,當即就解了原本佩戴的香囊,換了新的。

姊妹兩人有月餘未見,自是有說不完話,在院中的薔薇花架下坐了,喝茶閑聊。

沈裕獨自在房中,寫完了給公孫玘的批覆。

聽著隱約傳來的笑語,無所事事地隔窗看了會兒,起身,送了盤瓜果送去。

容綺原本依偎在自家長姐身邊,餘光瞥見荔白色的衣角,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訕訕笑著。

看清盤中切好的瓜果、洗好的葡萄後,噎了下。

容綺與沈裕實在算不得熟悉,雖有過“烤魚”的舊事,但還是很難想象市井傳位中的那位沈相這般行事。

“多謝……”容綺道了聲謝,卻依舊不知該怎麽稱呼他。

叫“沈相”,仿佛顯得太過生疏,可旁的什麽,仿佛也不合適。

只得求助似的看向阿姐。

容錦目光卻落在了沈裕身上,笑得狡黠:“雖說早了些許,但你叫一聲‘姐夫’,也不算錯。”

沈裕原本已經準備離開,聞言,直楞楞地僵在了原地。

袖下的手無措地攥緊。

容綺會意,點了點頭,正兒八經地向沈裕道:“多謝姐夫。”

“無、無妨。”

沈裕磕絆了下,才終於反應過來,攥緊的手緩緩松開,唇角翹起,笑得眉目舒朗。

他從沒覺著容綺有這樣順眼過,目光也從未如此真誠過。

容錦勾著沈裕的衣袖輕輕晃了下,示意他俯身,輕聲道:“只是我一直沒想好,該繡什麽樣的嫁衣……你幫我畫。”

沈裕應得毫不猶豫,倒是生怕她反悔似的:“好。”

假期一直在撒歡,看了眼榜單字數,一種補暑假作業的感覺上來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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