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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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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有這藥在,於沈裕的病情而言確實是件好事。

就算荀朔沒有顏青漪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銀針,也依舊能將沈裕體內的毒暫時穩定下來。解決這個最大的問題,剩下風寒腦熱的病癥,於他而言也就算不得什麽麻煩了。

日暮將至時,沈裕無聲無息地醒了過來。

入眼是簡陋的房屋,無床帳,梁柱之上痕跡斑駁,角落處甚至還結了層蛛網。昏黃的日光透過窗紙,空蕩蕩的陶瓷粗頸花瓶映出長長的影子,空氣之中仿佛彌漫著細微的塵土。

陌生的一切令他徹底清醒過來。

候在房中看顧的是成英,覺察到動靜後,立刻詢問道:“公子醒了,可有什麽吩咐?”

沈裕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掃視冷清的屋舍。

他嘴唇微微幹裂,開口時的嗓音也格外低沈喑啞:“容錦呢?”

成英正打算著人去請荀朔過來看看,卻不料自己公子一開口問的竟是這句,不由得停住腳步:“容姑娘昨晚守了一夜,身體不濟,晌午那會兒回房歇息去了。”

沈裕卻又莫名問道:“她當真在自己房中?”

成英下意識想要點頭,覺察到沈裕並非隨口一問,不免遲疑起來:“這……”

他的職責是看顧好沈裕的安危,並沒留意過容錦的動向。

正僵持時,緊閉著的房門被人推開。

荀朔臉上猶自帶著些許困意,見沈裕醒過來後,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番折騰下來,於你的身體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荀朔不著痕跡地避開沈裕的視線,示意他伸出手診脈,“此次回去後必得悉心修養,不能再勞心勞力,否則我也無法保證你能活著回到京城。”

沈裕按著心口咳了幾聲,喉間隱約傳來腥甜的血氣,恰佐證了荀朔此言非虛。

他無力地躺回枕上,開口問的卻是:“那肖老將軍的病,如何?”

臨別時磕過頭,這一場師徒情分算是盡了,他再提肖望野時也不再以“師父”相稱。

“強弩之末,”荀朔也沒瞞他,無奈道,“以我的醫術,最多再拖上個十天半月……”

可若真要“醫死人,肉白骨”,就是強人所難了。

沈裕清楚這個道理,擡眼看著梁上的蛛網,低聲道:“有勞了。”

“這些年,肖老將軍於國於民貢獻良多,我能為他盡一份力也是應該的。”荀朔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在沈裕覺察到他的反常之前,另提了一樁事,“我來之前,肖老將軍托我帶了個東西給你,說是要你獨自看。”

說著,著成英去將那匣子取來。

匣子看起來平平無奇,用的是隨處可見的柳木,其上並無任何雕花飾樣。

不知其中究竟裝了什麽,值得肖望野專程叮囑了這麽一句。

沈裕疑惑地擡了擡眉,指尖撫過匣上封口的華容鎖,卻並沒急著打開,轉而又問道:“容錦呢?”

“我過來時見她在廚房守著煎藥。”

荀朔不大自在地咳了聲,避開沈裕的視線,訕訕笑了聲。

荀朔並沒撒謊,這樣的隆冬,容錦對宣州更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在驛站中歇息別無選擇。

令他心神不寧的,是容錦的態度。

在餵沈裕吃下那粒紅豆似的藥後,容錦仿佛看出他心中的顧慮,徑直道:“我會當作自己不知此藥,荀大夫,你大可以也如此。”

荀朔並不是性情果斷的人,猶豫了半晌,依舊沒想好究竟要不要同沈裕說明此事。

被沈裕看得久了,他總覺著紙包不住火,此事遲早有暴露的一日;可等到容錦端著藥過來,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他又開始猶豫起來。

荀朔只覺著自己像是夾在其中的倒黴蟲,神仙鬥法,殃及池魚。

好在容錦來送來藥後,沈裕就下了“逐客令”,將荀朔與成英一並趕了出去,倒沒令他左右為難太久。

容錦的神色看不出半分異樣,自然而然道:“荀大夫說,叫你安心靜養兩日,再啟程回湖州。”

沈裕應了聲,他無力起身,只定定地看著容錦。

容錦怔了怔,看明白沈裕的意思,只得將湯藥吹涼了些,以湯匙一勺勺地餵給他。

溫熱的藥汁咽下去,沈裕頓覺唇齒間彌漫的都是苦澀的味道,又仿佛帶著絲甘草的味道,隱隱地泛著有些怪異的甜。

沈裕這些年各式各樣的藥喝慣了,眉頭皺都沒皺,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看著容錦笑:“你今日,看起來很好說話。”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些許笑意,似是攪亂一池春水,在病痛折磨的虛弱之中,更顯驚心動魄。

容錦拿著湯匙的手微微收緊,頗有些無語地橫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解釋道:“對待病中的人,自然是要多些耐心。”

她這個人,骨子裏是有些“憐貧惜弱”的傾向的。

沈裕與“貧”這個字八竿子打不著,素日只有旁人懼怕他的份,也就是在這樣的大病之下,能勉強與“弱”字沾上點關系。

沈裕從前最忌在旁人面前示弱,自看明白容錦這點後,倒是示弱示得心安理得。

一碗藥餵完,湯匙輕輕磕在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

容錦正要起身將藥碗送回去,只覺袖口一墜,是沈裕勾著衣角,不肯放她離開。

“錦錦,陪我說會兒話吧,”沈裕低聲道,“又或是坐會兒也好。”

容錦:“……”

她垂下眼與沈裕對視片刻,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坐回榻旁。

沈裕將枕邊的匣子取出來端詳,這匣子上的鎖與尋常的華容鎖不大一樣,要覆雜許多,他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擺弄過這種小玩意,只能慢慢試著下手。

容錦大量那不起眼的匣子,好奇道:“這是?”

沈裕三言兩語講了,語氣稀松平常,仿佛對著匣中的東西沒有任何期待,甚至還不如方才要她留下時神情更為生動。

這裏裝的不會是什麽緊要東西。

若真是,肖老將軍早就直言了,而不會要荀朔轉交給他。

興許……是從前的舊物罷了。

沈裕解得並不專心,漫不經心地擺弄著,容錦知他只是想讓自己陪著,也沒出聲,只靜靜地看。

她實則並沒歇息多久,不多時,濃密的眼睫就垂了下來,似睡非睡。

沈裕見此,倒是有些不忍心:“既然還困著,就回房歇息去吧。”

容錦揉了揉眼:“好。”

她收拾了用過的藥碗,出門後正欲回身關門,只聽安靜的房中穿來一聲似是機括扳動的聲音。

應當是沈裕打開了那匣子。

容錦知曉那是肖老將軍托荀朔帶來的物件,並沒放在心上,可門縫中隨後傳來的一聲悶哼,卻令她覺出些異樣:“怎麽了?”

容錦正要推門而入,只聽沈裕疾聲厲色道:“不要進門,找荀朔來!”

沈裕大多時候喜怒不形於色,仿佛再怎麽樣嚴重的事情,都不能令他著急,可眼下卻是一反常態。

容錦原本昏昏沈沈的腦子霎時警醒起來,知曉事態緊急,一個字都沒多問,連忙依著他的意思去找荀朔。

荀朔才歇下,一聽容錦的話音就知道怕是出了事,火急火燎地披衣起身。

“那匣子中裝的什麽?當真是肖老將軍給的嗎?”容錦走得太快,喘了口氣,艱難地開口,“我聽著,他像是受了傷……”

以沈裕一貫小心謹慎的行事,本不該輕易中招的,可偏偏這玩意是打著肖望野的名頭,由荀朔親自帶過來的。

皆是他信得過的人,便短了三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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