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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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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馬車隔斷冷冽的寒風,車輪碾過青石板鋪就的長街。

容錦端坐在一側,眼睫低垂,端詳看著地毯上的花紋。

交握的雙手掩在袖下,微微收緊,雖已經盡力掩飾,但依舊透著些許局促。

“茶水已經涼了。”

沈衡稍顯歉疚地放下茶壺,將原本留在車上的手爐遞了過來。

容錦輕輕地道了聲謝,雙手接過。

她的手被寒風吹得微微泛紅,捧著手爐暖了會兒,方才慢慢恢覆過來,指尖也仿佛沾染了清淡的香氣。

容錦擡手蹭了蹭鼻尖,她自上車就覺察到這股淺淡的香,只是見識得少,一時間難以辨別。

她喜歡這香的味道,飛快地看了眼沈衡,猶豫著該不該問。

“是降真香。”沈衡好似看出她的心思,主動解釋道,“系懸崖藤蔓所結,歷久彌香。”

容錦眨了眨眼:“我在書上看過,說道家素愛降真香。”

她從前替書鋪抄書賺錢時,一知半解,雖記了這麽一句,但知道如今才算見識過。

沈衡頷首一笑:“是。”

他相貌生得溫潤,笑起來時,猶如春風拂面,叫人看了極易心生好感。

容錦怔了下,隨即挪開視線,不再多看。

她如今的身份認真說起來其實有些尷尬。

當初沈裕為拒婚,毫不遮掩,從黎王府後宅要了個人養在外邊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滿朝皆知。

自京城南下這一路上,隨行的屬官們大都猜到她的身份,面上雖不會說什麽,可不經意間的態度中多少會帶著些微妙的輕視,又或鄙夷。

這是人之常情,容錦不在意他們如何看待自己,也不會為此神傷。

可沈衡不同。

他始終是一副耐心、溫和的模樣,而不是如常人那般,以世俗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容錦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態度令她心生歡喜。

只是她不想招惹麻煩。

家中供著沈裕那尊大佛,行事便難免多有顧忌。

“恕我冒昧,”沈衡卻又問道,“你與謝掌櫃有舊?”

沈衡往如意齋去了兩回,她次次都在,有此一問也是情理之中。

容錦撫過微濕的衣袖一角,三言兩句講了這其中的牽扯,想了想,遲疑道:“我今日見了陳公子,他看起來似是身體不好。”

“前些年,他曾因協管重修興慶宮,被牽扯進一樁貪墨案中,飽受牢獄之災。”沈衡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若非萬不得已,我亦不願擾他清凈。”

可此事別無選擇。

沈裕點了陳桉的名,他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都得出來領了這個差事。

何況當下這個形勢確實需要他。

容錦心中仍疑慮,只是再問下去便繞不開沈裕,猶豫再三還是止住了。

如意齋與呂家的頤園不算太遠,馬車停下後,容錦將膝上的手爐還了沈衡,再次道了聲謝。

車夫放好小凳,容錦微提裙擺,慢慢地下了車。

沈衡站在近處,見她穩穩地站好,這才又退了一步。

指尖殘存的暖意在寒風之中迅速消散,片刻間所剩無幾。

容錦斂袖行了一禮,並未與沈衡同行,先一步進門,輕車熟路地回了沈裕暫居的院落。

說來也是背運,她這身衣裳是今晨新換的,先前的洗了還沒晾幹,只能問白蕊暫借條新裙子。

白蕊聞言,很是大方地開了衣箱給她選:“你想要什麽樣式的?”

容錦捧了碗姜湯,笑道:“什麽都好。”

“那就這條石榴裙吧,”白蕊翻出條紅裙,對著容錦瓷白的肌膚比了下,“這顏色襯你,該裁一身這樣的衣衫。”

容錦很少穿這樣鮮艷的顏色,但這種時候總沒挑三揀四的道理,含笑點了點頭。

換了衣裙後,容錦無事可做,仍舊在暖閣之中琢磨棋譜。

這些時日下來,她已不再是早前那個對著棋局兩眼一抹黑的新手,雖仍及不上沈裕的水準,但也已經能看出些門道。

從前只覺著頭疼,眼下竟也慢慢品出些趣味。

方寸棋盤之間的得失變換,委實是門學問。

她琢磨得入迷,竟沒留意到天色漸晚,只顧盯著那局棋出神。

有修長的手拈了枚墨玉棋,在縱橫交錯間落了一子,容錦這才猛地驚醒,意識到沈裕的到來。

“您走路沒有聲響的嗎?”

容錦拍了拍心口,凝神看去,只見原本令她猶豫再三的一局棋,因沈裕落的這一子而被盤活了,驚喜之餘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沈裕一撩衣擺,在另一側坐了:“來。”

容錦會意,咬著唇,打起精神陪他對弈。

兩人並非同一水準,雖說沈裕主動接了棋局劣勢那一方,但最後的結果依舊毫無懸念,仍舊是容錦輸了。

但並不似從前輸得那般毫無還手之力。

試著掙紮了,也確實有所成效。

“有長進了。”沈裕公允地點評了句,又擡手在她不自覺咬緊的唇上按了下,“仔細咬破。”

容錦並沒分撿棋子,而是將這局棋留了下來等著明日覆盤。

又見沈裕神色中透著些許疲倦,便起身到他身旁,如往常一般替他捏肩按穴。

可才碰到沈裕鬢角,卻忽而被他抓住了手。

容錦毫無防備,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怎,怎麽了?”

沈裕攥著她纖細的手,側過臉,溫熱的呼吸灑在指尖,話音微微上挑,帶著些許疑惑:“降真香?”

容錦顫了下,瞪圓了眼。

那香的氣味極淡,她回來之後也凈過手,實在不知沈裕是如何在滿室奇楠香之中,精準地捕捉到那一絲餘香的。

她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卻被攥得愈緊,甚至隱隱有些疼。

“今日去了何處?”沈裕的視線從她臉上移到了那條艷麗的石榴裙上,微微一笑,“這紅裙不錯,從前怎麽不見你穿?”

沈裕臉上雖帶著笑,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他話中危險的意味。

容錦自然不會傻到以為沈裕這是在稱讚自己,沈默了一瞬,避重就輕道:“我今日出門去如意齋,不巧被潑了盞茶水,新換的衣裳濕了,回來後才問白蕊借了這條裙子。”

“哦,”沈裕點點頭,不輕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尖,舊事重提,“那這香呢?”

容錦動了動唇,想說這是在如意齋時沾染上的,但對著沈裕沈沈的眼眸,終究還是沒敢當著他的面扯瞎話。

畢竟若是萬一被拆穿,那可就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容錦硬著頭皮解釋:“我濕了裙擺,不便走回來,湊巧遇著沈巡按代你送請帖,便趁了他的馬車……”

話音未落,只見沈裕偏過頭,薄唇微張,竟咬住了她的指節。

指尖落入溫熱的唇舌。

容錦話說了一半,霎時僵在原地,直到指尖傳來噬咬的痛楚,才又猛地回過神。

窗縫中隱約有風透過,燭火搖晃,將身影拉長、扭曲。

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映著跳動的燭火,有那麽一瞬,容錦幾乎生出些錯覺,疑心沈裕想要將自己拆吃入腹。

她想走,可手腕被沈裕緊緊地攥著,難以掙脫。

沈裕攬著容錦的腰,將人按在了自己膝上,擡眼看著她慌亂的眼眸,輕描淡寫道:“我不喜歡這氣味。”

石榴裙在他膝上鋪展開來,燭光的映襯之下,更顯艷色。

容錦不自在地並緊腿,隔裙按了沈裕的手。

“呂嘉今日飲酒,說他家二姑娘看中了清淮,願結兩姓之好,”沈裕話鋒陡轉,似笑非笑道,“你覺著如何?”

容錦身形一僵,片刻後漠然道:“這樣的大事,如何輪得到我置喙?”

呂二小姐看中了沈衡,這是一早就知曉的事情。

但真要“結兩姓之好”,就不只是情情愛愛的事情。意味著呂家能為沈裕所用,江南諸多事宜皆能順遂不少,也意味著,沈裕不會追究呂家從前種種。

可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於情於理,都和她八竿子打不著。

非要說的話,純屬沈裕找事。

“依著輩分來算,清淮是我的子侄,自然……也是你的。”

容錦不知他這個“自然”從何而來,只覺得不可理喻,索性反問道:“難道我說了就算嗎?”

她只想快些揭過這個近乎無理取鬧的問題,可沈裕卻並不配合。

“算。”

沈裕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卻並不似玩笑,仿佛只要她點頭或是搖頭,就當真能決定沈衡的親事。

面上一本正經地談著事,裙下的手也沒消停過。

他生了一雙修長的手,寫得一手好字,也能拉強弓射利箭,自是十分靈巧。

“婚姻大事,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或是沈巡按自己心悅呂姑娘,成一樁好事。男婚女嫁,何時輪得到外人說什麽?”容錦被弄得有些難耐,喘了口氣,眼睫微顫,放輕了聲音服軟:“……別作弄我了。”

沈裕低頭,啄吻著她嫣紅的唇,吞下暧昧的喘息,啞聲道:“那你心悅誰?又想嫁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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