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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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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容錦再醒來時,已安穩地躺在榻上。

床帳等物皆已換了新的,香爐之中輕煙裊裊,日光透過菱花窗鋪灑在房中,安靜而平和。

仿佛昨夜種種,不過是場噩夢。

只是那股若有似無的血氣並沒徹底消散,哪怕上好的熏香也難以遮掩,提醒著她並非幻覺。

才坐起身,房門一聲輕響,隨即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醒啦,正好,也快該下船了。”商陸說著話,自己掩唇打了個哈欠,抱怨道,“水上可真是麻煩。”

容錦打量著他穿的那身黑色勁裝,了然道:“你昨夜就來了。”

沈裕這回離京,身邊留的是長風隨侍。

容錦一早就猜到成英與商陸八成被他安排了旁的緊要事情,眼下見著商陸,倒也不是很意外。

商陸點點頭,隨口解釋道:“那時身上都是血,怕嚇著你。”

等他換了衣裳收拾妥當,恰見著兩人在船邊看江上日出。

容錦似是困得厲害,倚在沈裕肩上睡了過去。

而沈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比看天際那輪朝陽的時候要多上不少。

倒像是戲文裏常說的,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商陸難得知情識趣一回,並沒上前打擾,等沈裕抱著人回房後,踱到了兩人先前的位置。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扶欄上看了會兒,實在覺不出什麽意趣,沒多久便不耐煩,索性到廚房吃東西去了。

“跟你留的,”商陸遞了個油紙包過去,“錯過飯時,你先吃點糕點墊墊肚子,等下地了再吃好的。”

容錦沒同商陸客氣,也懶得再折騰,就著已經冷下來的殘茶吃了塊糕點。

大船在渡口靠岸停泊。

容錦聽著隱約傳來的人聲,重新綰了個發髻:“是到了湖州?”

“湖州吳興。”商陸了解得比容錦清楚,推開窗望了眼,為她講解道,“領著官員們來迎接的那位,應當就是州牧,呂嘉。”

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容錦凝神想了想,記起是昨夜在議事廳聽人提起過。

“他的名聲仿佛不錯?”

湖州算是江淮一帶難得還算安穩的地界,在往京城的奏章之中,為數不多的喜訊就有呂嘉的一筆。

說是蕩平一處山匪,誅殺叛賊數百人。

“是啊,”商陸等她收拾妥當,這才擡腳往外走,“說是這麽說的。”

容錦出門時,沈裕已經下船。

他穿著絳紫色的官服,這顏色襯他,愈發顯得身形瘦削挺拔,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矜貴。

呂州牧一早得了消息,率領屬官們前來相迎。

陣勢鋪得極大,見沈裕下船,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禮,跪了一地。

周遭的百姓雖被衛兵攔著不敢上前,但並沒散去,遠遠地望著,神情既畏懼,又有著些許期盼。

沈裕面色如水,平靜道:“諸位請起。”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裕身上,被他的動向牽動。

容錦稍稍拎起衣裙,輕盈地跳上岸。

她撫著衣裳上的褶皺,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商陸閑聊。

呂嘉雷厲風行,得了沈裕將至的消息不過兩日,已經令人備下供給眾人落腳的宅院,一應物什應有盡有。

沈裕等人自去議事,容錦則先到後宅安置。

她跟著搬行李的小廝到了梅苑,還未開口,倒是先見著兩個美人。

一人肌膚豐盈,珠圓玉潤,另一人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身上穿的雖是尋常布衣,作丫鬟侍女打扮,卻是“荊釵布裙難掩天香國色”,更是動人。

饒是容錦,見著這樣的美人都不由得一怔,而後才回過味。

雖說江南水土養人,出美人,但也不至於府中隨隨便便伺候的丫鬟都能有這般相貌,八成是有意為之——

這位呂州牧,辦事也太妥帖周全了些。

容錦尚楞著,對面的美人已經應了上來,覷著她的衣著打扮,含笑道:“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她們不了解沈裕的行事,只當容錦是沈相身邊的管事丫鬟。

容錦樂見其成,由著她們誤會:“我姓容。”

美人親昵地喚了她一聲“容姐姐”,隨後報上了自己的名姓,分別喚作碧桃、白蕊。

容錦客客氣氣地應了,倒是商陸忍不住嘀咕了句:“怎麽就叫上姐姐了?”

白蕊僵了下,似是沒料到他這麽不給面子,碧桃卻依舊是笑盈盈的,叫人如沐春風。

容錦接過碧桃送上的茶,道了聲謝,只是在她想要幫忙收拾行李時,出聲攔了下來:“這些我來就是,不牢你們費心了。”

沒沈裕的允準,這些事情她尚不敢假於他人之手。

商陸抱臂倚在窗邊,等兩人被容錦打發後,直截了當道:“公子不會喜歡她們的。”

別院備的茶是沈裕並不喜歡的龍井,容錦先從行李中翻出帶著的藥茶,慢慢地收拾著衣物,開玩笑道:“你又知道了?”

商陸挑了挑眉:“我敢同你打賭。”

“我不賭,”容錦卻並不接這一茬,慢悠悠道,“公子喜不喜歡她們,與我又有什麽幹系呢?”

商陸到了逐漸開竅的時候,自以為算是了解,卻壓根沒料到容錦會是這般反應,遲疑道:“你不會醋嗎?”

容錦被他這話給問笑了,頓了頓,模棱兩可道:“我只愛吃甜,不愛吃酸。”

商陸正欲再問,外間傳來白蕊柔柔的聲音:“見過沈相。”

她是江淮人士,聲音帶著南邊獨有的腔調,格外軟糯。

容錦忍不住想,白蕊這嗓子唱曲子應當很好聽,怕是能叫人魂牽夢縈。

她正走神,沈裕已經進了房中,瞥了眼她身側的商陸,又看了眼桌上的龍井,忍不住皺起眉。

“茶是府中備下的,還沒來得及換。”容錦留意到他的不悅,解釋道,“原以為您在前院與他們商量政務,會晚些回來……”

“呂嘉設了晚宴,說是要接風洗塵,我來換件衣裳。”

沈裕又瞥了眼商陸,這回,商陸總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站直了身體,不甚熟練地找著借口,對上容錦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視線後,匆匆忙忙出了門。

他一走,屋中就只剩了兩人。

容錦已經漸漸習慣與沈裕的朝夕相處,不會再因獨處而局促,起身幫著沈裕更衣。

解衣帶時,沈裕忽而開口問:“你隨我赴宴。”

容錦手指搭在衣帶鉤上,微微停頓,遲疑道:“這樣是否有些不妥?”

他早就絕了與秦家的親事,用不著自汙聲名,時時將她帶在身邊並無好處。若是有心之人將她的身份捅出去,怕是又要惹來不少非議。

但名聲這種東西,沈裕就沒怎麽在乎過。

他自己動手解了衣帶,絳紫色的官服散開,漫不經心道:“我說了算。”

容錦知道自己犯不著在這種事情上跟沈裕爭執,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就更沒必要操心了,便沒再反駁。

說話間,碧桃捧了盆凈手的溫水進門,恭恭敬敬地候在幾步外。

緊隨其後的白蕊兩手空空,見容錦服侍更衣,便想著上前幫忙。

只是尚未碰到衣裳,先被沈裕冷冷地掃了眼,霎時僵在那裏,一時間不知該進該退。

容錦看著白蕊這手足無措的模樣,想起自己初到沈裕身邊,仿佛也是這般忐忑不安。她將脫下的官服遞給了白蕊,輕聲道:“這料子嬌貴,浣洗時記得用溫水,仔細些。”

白蕊知道容錦這是在幫自己解圍,連忙應了下來,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感激。

沈裕卻不大樂意,在容錦仰頭為自己整理衣襟時,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下:“你怎麽這麽大度?”

容錦眨了眨眼,無辜道:“有人幫我幹活,不是正好嗎?”

沈裕噎了下,明知道容錦在避重就輕,對著她這模樣卻還是沒能計較下去,問道:“怎麽,平時是累著你了?”

她雖在沈裕身邊伺候,但做的都是些瑣事,大半時間閑著,談不上累。

但容錦還是作勢想了想,這才答:“還成吧。”

沈裕搖了搖頭,稍顯縱容地笑了聲:“罷了。”

由著她在自己眼前耍小心思,糊弄過去。

傍晚,容錦隨著沈裕往宴廳,一路走去,得以好好看了這園子。

亭臺樓閣,花草樹木,就連造景用的假山湖石,都頗為講究。容錦這種不大識貨的,都能覺出非同一般,多看了幾眼。

“這邊,”沈裕勾了下容錦的衣袖提醒,“在想什麽?”

容錦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好奇道:“呂大人的俸祿,能建得起這樣的園子嗎?”

沈裕一眼掃去就能看個大概:“自然不能。”

容錦偏過頭看他:“您早就有所聽聞?”

“就連不入流的散官,都會想方設法撈些油水,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又有哪個清清白白?”

沈裕年少時眼裏揉不得沙子,對此深惡痛絕,總覺著天下貪官汙吏都該揪出來挨個清算才好。

後來見得多了,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這樣的人太多了,難除盡,一著不慎只會招致抱團反撲。

蟻多螻死象,他昔年為此付出慘痛代價,從前看不過眼的事情司空見慣,忍不了的也都能忍了。

如今還有許多用得著呂嘉的地方,沈裕一時半會兒並沒準備同他算這筆賬。

容錦知道人情世故如此,嘆了口氣:“總該有例外的吧……”

行至竹林盡頭,湊巧遇著了同樣赴宴的沈衡。

這句沒頭沒尾的感慨,倒像是意有所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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