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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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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到杭州的高鐵六個小時起, 臨近元旦,早已售罄,陳佳玉只能挑一趟時間合適的航班。她第一次獨自遠行,難免忐忑, 做好見不到人的準備, 像旅游一樣做足攻略, 包括交通路線和住宿。

舊年的最後一天, 陳佳玉一顆心已經從華南飛到華東,無心工作。其他同事也是類似狀態。

“佳玉,元旦有什麽打算?”臨近的同事以往打聽陳佳玉節假日安排, 總免不了給她介紹對象。

這回陳佳玉終於不用求饒, 說:“去杭州。”

“旅游啊, 杭州下雪了嗎?”

陳佳玉不能貿然說去找男朋友, 假期只有三天, 除頭去尾, 也就一天多可以支配的時間, 萬一鐘嘉聿調去成都,臨近年關不一定有空趕來。再說,鐘嘉聿也沒親口宣布他們的關系。

“還沒下, ”陳佳玉笑道, “要是趕上下雪就好了, 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雪。”

同事幹脆道:“杭州西湖要麽下雪去, 要麽春天去, 這個季節光禿禿的, 沒什麽看頭。”

陳佳玉心底湧動著隱晦的喜悅, 迫不及待想分享,又不敢太得意。

“是去看一個老朋友。”

同事頓了頓, 擠眉弄眼,揶揄道:“男朋友?”

見得到就是男朋友,見不到就是西北風。

“還不是。”

“那就準備是了,”同事八卦心起,一個勁刨根問底,“怎麽不讓他過來找你?”

鐘嘉聿為她指了一個逃離的出口,陳佳玉越發厭倦當下的禁錮,就如同當初被問及泰國往事一樣無措而煩惱。

“特殊情況,他過不來,只能我過去。”

同事見多識廣,在坐牢與當兵的疑問間,謹慎選擇後者,“兵哥哥?”

“差不多。”

陳佳玉心弦繃緊,越發害怕捧回的是一抔黃土,到時難以面對好奇的眼光。她起身說接點熱水泡茶,離開辦公座位。回來才留意到部分同事已經把行李箱帶到辦公室,等會下班立刻“跑路”。她早幾天前便收拾好行李,後悔沒有選擇紅眼航班立刻飛走,第一次出行計劃多少有些瑕疵。

元旦當天十點多,杭州蕭山國際機場,第一次離開南方的陳佳玉出了機艙便打了一個寒戰,哆嗦地拖著行李箱打車又輾轉了一個多小時。

鐘嘉聿指路的龍井茶園實際是一座大型村莊,家家戶戶世代種茶制茶,人均2畝多的茶地,近年打造成了旅游休閑村莊,厲姓老板娘的雲清茶園只是其中一家。

冬天的茶場沒有春天的嫩綠,呈現灰綠與枯黃交雜的冷肅感,綠意消減仍吸引了不少來圍爐煮茶的觀光客。一二月屬龍井茶銷售淡季,許多茶莊閉戶貓冬,又時值中午飯點,開門的門廳冷落,店家大多吃飯去了。

傳說中的雲清茶莊就是後者其一,陳佳玉立在門口張望,冷了半天的身體在一陣溫暖的飯菜香裏漸漸松弛。

她清了清嗓子,“請問有人在嗎?”

陳列龍井產品的博古架後方忽然繞出一只白貓,許是聽見了呼喚。陳佳玉心底浮現金三角那道陪伴三年的小小身影,松開行李箱蹲下伸手,嘴巴便不受控制:“煙仔,過來。”

喵——

奇怪吧,連聲音也一模一樣。

松軟的白貓屁顛顛跑過來,猛蹭她的指尖。

陳佳玉感受著毛發熟悉的手感,註視著相同的眸色與神態,越是撫摸越是懷疑,一把摟進懷裏,它竟也不反抗,任撓任擼。

熬了一夜的幹澀雙眼不由泫然,陳佳玉不可置信,“煙仔,真的是你嗎?”

喵——

白貓似乎明明白白回應她。

若是斑紋不規則的花貓,毛色與紋路尚可作為有力佐證。純色貓和貍花貓似乎除了眸色並無本質區別,就連體型也可能因為環境和餵養動態波動。

這只白貓倒是比煙仔壯了一圈,為了更好禦寒似的,不似煙仔在沒有冬天的金三角,給酷熱熬幹了肥油,苗條如猴。

“煙仔,你叫煙仔的話就喵一聲。”

陳佳玉哪怕撐小孩一樣握舉它的兩邊腋窩,白貓也以靜制動,一時沒掙脫。

喵~!

白貓罵罵咧咧叫著。

“你怎麽知道它叫煙仔?”

頭頂驀然飄來一道清越的女聲。

陳佳玉循聲擡頭,只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不由頓了頓,讓煙仔趁機掙脫了。她撐著膝頭緩緩站起,煙仔在她腳邊抖了抖毛,又一頭蹭在她的腳踝,親昵之情一目了然。

“我好像見過你……”陳佳玉如墜夢境,喃喃自語,轉瞬醒悟,“不對,應該不是你。”

這數年裏打過交道的女人寥寥可數,她很快回過神。眼前的女人雖然輪廓跟厲小棉相像,氣質到底不大一樣,更為柔和與親切。就像她在金三角三年脫離社會,同事都說她不像有工作經驗,反而更像大學生,一般人會當恭維她年輕,只有她一腔苦澀。經歷造就她們迥異的氣場。

老板娘依然在笑,只是收斂待客的友好,警惕顯而易見,“您以前可能來過我這裏吧,哎喲,來的人太多了,可能我記不住您哪位了。”

陳佳玉後知後覺她的防備,如果有一個陌生人突然說見過她,她也會像驚弓之鳥。她們都有需要特別保護的人。她輕輕搖頭,開誠布公,“我第一次來這裏,是在泰國認識的一位朋友叫我來的。說來有緣,以前我在泰國養的白貓就叫煙仔,還碰見一位跟您長得挺像的姐姐救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她。

老板娘的防備有所松動,笑容比待客的友好裏多了一抹私人的熱情,“請問您貴姓?”

“免貴姓陳,您叫我小陳就好了,”陳佳玉說,“老板娘,您是不是姓厲?”

“你一定是佳玉妹妹吧,”厲小花卸下所有防備,親昵地攬她的肩頭,“別在這站著,裏邊坐。我就說你一定見過我妹,這種眼神我太熟悉了。”

果然找對地方,陳佳玉松一口氣,莞爾道:“原來如此,難怪那麽像。那煙仔……”

她還是不敢相信。

“我妹從泰國托運回來的,應該就是你那一只,”厲小花隨意勾手,煙仔熟稔地溜過來蹭癢癢,“這小家夥可堅強咯,快兩天不吃不喝熬到目的地。——我就是先幫鐘嘉聿養著。”

陳佳玉還沒消化煙仔平安歸國的驚喜,熟悉的名字出其不意出現,叫人得隴望蜀,想下一瞬就見著人。

“他、還好嗎?”

“你說鐘嘉聿啊。”厲小花逗弄她似的,明知故問。

“我沒有他聯系方式,”事到如今,陳佳玉不再掩飾目的與渴望,“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他挺好,特地吩咐我一旦你出現,就馬上聯系他。我這就叫他。”

厲小花從態度到話語都熨帖了她,她多希望厲小花不用拿手機,直接揚聲就把人叫過來。

{你的她來找你了。}

剛剛電話打進來時,鐘嘉聿在檔案室跟師兄查資料,沒來得及接聽,完事離開便多了一條新消息。

他定定看了許久,直到被視野邊緣一道熱切的視線切斷。

又來了。

走廊中段的樓梯口邊,立著一個穿警服的妙齡女人,從辦公室出來透氣似的靠在欄桿邊。

鐘嘉聿收起手機,視而不見,準備低頭越過她。

另一道更強勢的目光旋即從走廊盡頭鎖定他,“今天過來了?”

“來找份資料,”鐘嘉聿不得不停步,同時跟警花點了下頭,“今天值班啊。”

“我也可以不值班。”這位警花是某位領導的女兒,被安插進來做文職,本來跟鐘嘉聿八竿子打不著,偏偏大齡恨嫁,通過父親關系讓初來乍到的鐘嘉聿升級成相親備選項。

即使鐘嘉聿聽不出弦外之音,老閆也會當翻譯重新強調一遍。他再度忽視,匆匆越過她,扭頭給老閆扔下一句:“有點事,先走了。”

老閆朝警花隨意一笑,轉頭便一派冷峻,大步流星趕上鐘嘉聿,低斥道:“人家姑娘表現得那麽明顯,你好歹回應一下。”

“我回應什麽,”鐘嘉聿吊兒郎當一笑,“誰答應的誰去回應。”

老閆不知道真欣賞警花一家,想撮合他們倆,實踐金三角的承諾幫他介紹好姑娘,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拉攏一下能拉攏的人,鐘嘉聿隨他調過來不久,便被當做人情“出賣”了。

“胡鬧,”老閆板起臉,“你好歹試一試,才知道合不合適,哪能看一眼就說不合適。”

誰都知道“不合適”只是托詞,鐘嘉聿已經給面子不說“不喜歡”了。

鐘嘉聿與這個如父如師的男人面對面,前所未有地嚴正道:“閆叔,我女人過來找我了。”

老閆不由楞怔。

過去四個多月,鐘嘉聿不是住院治療就是康覆,態度積極,精神向上,從沒跟他提過陳佳玉,其他同事不知道他這一段地下情,老閆以為他已經放下了。

“我喊她來的,現在去接她。”鐘嘉聿再度給他當頭一棒。

“你上哪接?”老閆陡然蒼老似的,腦子轉不過來,尚未察覺自己一步步妥協。

“杭州,”鐘嘉聿篤定道,“馬上走,正好明天休息。”

老閆氣不打一出來,罵道:“這個點出發小心堵到半夜。”

罵歸罵,當一個劫後餘生的孤兒透露強烈的成家欲望,就如一顆磕傷的種子渴求土地,是心之所向的自然歸宿,於情於理,老閆都不該阻撓。

鐘嘉聿不以為意,混不吝的口吻簡直像吹口哨,“那更好,到了直接睡覺。”

老閆恨恨瞪了他一眼,望著他漸遠的背影,“好歹換身便服。”

鐘嘉聿身上還穿著正兒八經的冬季警服,在車門的夾縫間遙遙回視老閆,“就穿這身,她還沒看過。”

老閆不禁出神,遙想年輕時大家下了班統統換便服,要是哪個還穿著警服出單位招搖,不用懷疑,這人準是去泡妞。

鐘嘉聿扔下一句“走了”,白色的大眾SUV穩中帶急地駛離刑偵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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