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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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讓兩人分離的原因，並不是她誤會的那麽簡單又滑稽。
去年冬季臨近新年時，隱瞞了近一年，辭掉兼職的事終於還是被媽媽知道了，她只好說因為大學事情太多，沒空做家教。在媽媽的強烈要求下，心虛地藏好牛島放在家裏的物品，帶她去租屋裏看了一下情況，又聽了一堆對方的囑咐才被放過。
新年一過她就住回了租屋，牛島也跑過來。
短暫的假期，膩在家裏做年糕。
“我們兩個一起吃一次。”他一臉嚴肅，臉上沾了白乎乎的年糕末。
她雖然打趣他註重儀式感，年糕明明可以去店裏買，何必浪費時間，卻還是腳步輕快地出門去買搭配年糕吃的食材。下了樓，就在停車坪上看見一位婦人的身影，原本暖呼呼的心頓時墜進冰河，讓身體都冷得顫抖起來。
“理子……你和牛島君是怎麽回事……”對方顯然在寒風中站了許久，鼻頭和眼睛都凍得發紅，手上拿著一個行李箱。她才想起來，離家前媽媽說會給送冬衣過來，她以為是要郵寄，就沒有太在意。
“為什麽已經家教停了牛島君還會過來，為什麽……理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媽媽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自甘墮落走向犯罪的孩子，“你讓我怎麽面對牛島夫人，你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知這樣渾渾噩噩地站了多久聽了多少，她的手被抓住，媽媽急迫地逼問：“你馬上就會和他分手的對嗎？你們兩個都是一時錯亂了，這段感情是不被容許的，牛島君的媽媽不會允許，我也不會。”
她垂頭沒有回答，心底有微弱的聲音：真的有那麽嚴重嗎？
她想起牛島的家人，又回憶起許多相關的事。想起她搬出牛島家以前那深切的愧疚感，還有他們初次見面時，小小的牛島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的拜師禮。
想到這裏，她忽然回過頭，往自己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呼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
“回答我，理子！”婦人突然提高音量，聲色俱厲地命令。
媽媽握住她的手絞得死緊，那股涼意像是要鉆進她的四肢百骸，平日裏端莊的女人第一次發這麽大的火，然而女兒還是執意低著頭，什麽也不肯說。
“我以為你一直都明白，媽媽曾教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對得起他人。牛島夫人委托你做她兒子的家教老師，不是讓你收了她的錢，和她孩子交往的！他本來應該有更正確的戀情，你卻利用他的年少滿足自己的私心。”
心臟劇烈地痙攣了兩下，痛得她幾乎要彎下身去，不自覺地顫抖抽息，往後退縮一步。
是啊，這才是問題所在，她怔楞地想。她明明一直都很清楚的，只是硬逼著自己掩埋，而今被媽媽一字一句地撕開暴露在天光下。幾個呼吸間，心徹底冷了下去，原本因為事情敗露顫抖的身體也沒了動靜，羞恥與愧疚從潛藏的深處湧動、膨脹，沒頂而來，她聽到自己說：“我知道了，媽媽。”
世界一片模糊，被眼裏的濕意扭曲成令人恐懼的形態，她又重覆了一遍，淚水不斷從臉上滑落：“是我的錯，我勾引了牛島君。”低下頭又是幾次破碎的深呼吸，才咬著牙嗓音顫抖地開口，“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和他分開的。”
等到意識清醒過來，已經告別了媽媽，站在租屋門口，腳邊是裝了冬衣的行李箱。
牛島還在料理臺上忙，聽到開門的動靜走出來看了一眼：“沒買食材嗎”
她連忙低下頭：“媽媽寄了衣服，先搬回來。”轉身就要出門，“我、我再去買。”
“不用，外面太冷，我找一下冰箱裏還有沒有其他菜。”牛島替她把行李箱提進去找地方放好，“年糕做好了，去吃吧。”
聽著他沒什麽情緒起伏又帶點柔和的聲音，痛苦和愧疚再次湧上來，她走進浴室洗了把臉，一邊看著鏡子裏自己通紅的眼睛一邊想著，等過了這個假期，再和他說吧。
假期以後，她看著牛島跑完步後，滿身是汗地開門進屋，視線先是找到她，才去拿衣物洗澡，渾身放松，沒有防備的樣子，心想，等過了今天，再向他坦白。
一天又一天，她都在猶豫、拖延。轉眼一個月過去，父母那邊一直都沒有動靜，讓她漸漸有了僥幸心理，自欺欺人地想著，也許他們默許了，也許他們忘記了。
她覺得是因為自己不敢傷害牛島，其實是她根本離不開他。不離開他才是在傷害他，耽誤他的未來。自私到可以不顧廉恥，不顧家裏的臉面，甚至不顧牛島了。忽視心裏越積越多的壓力，她逃避一切，逃避去爭取，也逃避去放棄。
有一次，牛島周末跑到她的大學來，發短信說要一起吃午飯。她一大早被同學拉去幫忙，忙活到實驗告一段落，換衣服時才發現那條信息，那時早就過了飯點。
她邊趕出門邊打電話給他，跑出大樓見到那人就在操場邊的長椅上坐著。手插在口袋裏，半張臉埋在高高的衣領後，看上去像只乖乖等待的大型犬。見她出來，平靜地站起來，把右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垂在一邊等著她牽上去。牛島的手很大，很溫暖，慢慢把她被冷水洗得發冰的手捂熱。
面對她的道歉，只是像往常一樣說：“照顧不好自己的健康對你的研究沒有益處。”然後就悠閑地牽著她，一起去校外找了家店吃拉面。
當時看著這名高中生鼓著臉咀嚼，鼻頭被熱氣蒸紅的樣子，突然就再也不想分開了。
她想和這個人在一起，在他開口要分手以前，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吧。為此她願意面對並承擔自己的全部罪惡，再盡力求得牛島家的原諒，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願意。
但是，她終究沒能等到去承擔的那天。
牛島放手了。
她太懦弱了，沒有立刻去坦白，如果她早一點去面對，也許牛島就不會走。
——又或者他早就厭倦了，她再去爭取反而是給他添亂。
後來，她大概是崩潰了吧，回想起分手後最初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等他，連飯也吃不下，再後來她知道等不到了，就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牛島已經離開了。
“不會再見面了，他清醒了，討厭我。”她說。
回應她的只有媽媽溫柔的，淺淡的話語：
“理子，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掛了電話後她好像是去衛生間吐了，那段時間精神不好，連帶著身體也一起遭罪。
她一直以為，是他厭煩了，所以拋棄。但是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父母的態度，才突然醒悟過來。爸媽大概是明白了她不願結束，所以直接把這件事告訴了牛島夫人並表明兩人是會分開的。
身為事件中心的牛島，自然也該知道了，大概還聽完了她說會分手的轉述。
他知道她要逃走後，直接替懦弱的她結束了一切。
原來如此。
————————
“你……”她往後退了一些，立刻躲開他的視線，原本溫暖又迫切的心意凍結成冰，回想起昨天晚上牛島把一切解釋成他單方面的誤會，冰凍的心又好像在一點點地碎裂。
他從不說謊的，但是昨天，因為她的錯，他撒謊了。
“對不起……”手下抓緊地毯，她腦子亂成一片，根本無法思考，只能不停地重覆著抱歉的話。
他確實不該相信，畢竟她逃避過太多次了。
這一年，他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度過的，昨天晚上又是在什麽樣的情緒下發了那條短信讓她過去見面。她想象不出來。該怨恨的人從來不是她。
擡手試探性地抓住他的左手，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手依舊是溫熱的，像火一樣燒融她指端的徹骨涼意。
“我、不會再逃了，我不要再離開你，別生氣了。相信我，好嗎？”
她小聲地說，回想起這一年間對他的埋怨，被羞愧壓得幾乎說不完整一句話，抓起他粗糙的大手，放在唇邊，閉上眼睛在手背印下一個繾綣的吻，再一根一根吻過他的指節：“對不起，相信我……”
恍然和內疚的情緒交織，她眼角滾落一滴淚，砸在他指節上，那只手終於動了，撫上她的臉側擦去淚痕，再滑到唇邊。她側頭，在硬厚的指腹和掌心落下細碎的吻，硬刺的繭刮上薄而軟的唇肉，染了點點濕意。
對方還是沒有開口，她小心翼翼對上他深暗的視線和繃緊的下頜，緩慢地靠近，試探性地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一觸即分。
“那我向你坦白，好嗎……”她耳語般小聲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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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兩人分離的原因，並不是她誤會的那麽簡單又滑稽。
去年冬季臨近新年時，隱瞞了近一年，辭掉兼職的事終於還是被媽媽知道了，她只好說因為大學事情太多，沒空做家教。在媽媽的強烈要求下，心虛地藏好牛島放在家裏的物品，帶她去租屋裏看了一下情況，又聽了一堆對方的囑咐才被放過。
新年一過她就住回了租屋，牛島也跑過來。
短暫的假期，膩在家裏做年糕。
“我們兩個一起吃一次。”他一臉嚴肅，臉上沾了白乎乎的年糕末。
她雖然打趣他註重儀式感，年糕明明可以去店裏買，何必浪費時間，卻還是腳步輕快地出門去買搭配年糕吃的食材。下了樓，就在停車坪上看見一位婦人的身影，原本暖呼呼的心頓時墜進冰河，讓身體都冷得顫抖起來。
“理子……你和牛島君是怎麽回事……”對方顯然在寒風中站了許久，鼻頭和眼睛都凍得發紅，手上拿著一個行李箱。她才想起來，離家前媽媽說會給送冬衣過來，她以為是要郵寄，就沒有太在意。
“為什麽已經家教停了牛島君還會過來，為什麽……理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媽媽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自甘墮落走向犯罪的孩子，“你讓我怎麽面對牛島夫人，你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知這樣渾渾噩噩地站了多久聽了多少，她的手被抓住，媽媽急迫地逼問：“你馬上就會和他分手的對嗎？你們兩個都是一時錯亂了，這段感情是不被容許的，牛島君的媽媽不會允許，我也不會。”
她垂頭沒有回答，心底有微弱的聲音：真的有那麽嚴重嗎？
她想起牛島的家人，又回憶起許多相關的事。想起她搬出牛島家以前那深切的愧疚感，還有他們初次見面時，小小的牛島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的拜師禮。
想到這裏，她忽然回過頭，往自己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呼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
“回答我，理子！”婦人突然提高音量，聲色俱厲地命令。
媽媽握住她的手絞得死緊，那股涼意像是要鉆進她的四肢百骸，平日裏端莊的女人第一次發這麽大的火，然而女兒還是執意低著頭，什麽也不肯說。
“我以為你一直都明白，媽媽曾教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對得起他人。牛島夫人委托你做她兒子的家教老師，不是讓你收了她的錢，和她孩子交往的！他本來應該有更正確的戀情，你卻利用他的年少滿足自己的私心。”
心臟劇烈地痙攣了兩下，痛得她幾乎要彎下身去，不自覺地顫抖抽息，往後退縮一步。
是啊，這才是問題所在，她怔楞地想。她明明一直都很清楚的，只是硬逼著自己掩埋，而今被媽媽一字一句地撕開暴露在天光下。幾個呼吸間，心徹底冷了下去，原本因為事情敗露顫抖的身體也沒了動靜，羞恥與愧疚從潛藏的深處湧動、膨脹，沒頂而來，她聽到自己說：“我知道了，媽媽。”
世界一片模糊，被眼裏的濕意扭曲成令人恐懼的形態，她又重覆了一遍，淚水不斷從臉上滑落：“是我的錯，我勾引了牛島君。”低下頭又是幾次破碎的深呼吸，才咬著牙嗓音顫抖地開口，“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和他分開的。”
等到意識清醒過來，已經告別了媽媽，站在租屋門口，腳邊是裝了冬衣的行李箱。
牛島還在料理臺上忙，聽到開門的動靜走出來看了一眼：“沒買食材嗎”
她連忙低下頭：“媽媽寄了衣服，先搬回來。”轉身就要出門，“我、我再去買。”
“不用，外面太冷，我找一下冰箱裏還有沒有其他菜。”牛島替她把行李箱提進去找地方放好，“年糕做好了，去吃吧。”
聽著他沒什麽情緒起伏又帶點柔和的聲音，痛苦和愧疚再次湧上來，她走進浴室洗了把臉，一邊看著鏡子裏自己通紅的眼睛一邊想著，等過了這個假期，再和他說吧。
假期以後，她看著牛島跑完步後，滿身是汗地開門進屋，視線先是找到她，才去拿衣物洗澡，渾身放松，沒有防備的樣子，心想，等過了今天，再向他坦白。
一天又一天，她都在猶豫、拖延。轉眼一個月過去，父母那邊一直都沒有動靜，讓她漸漸有了僥幸心理，自欺欺人地想著，也許他們默許了，也許他們忘記了。
她覺得是因為自己不敢傷害牛島，其實是她根本離不開他。不離開他才是在傷害他，耽誤他的未來。自私到可以不顧廉恥，不顧家裏的臉面，甚至不顧牛島了。忽視心裏越積越多的壓力，她逃避一切，逃避去爭取，也逃避去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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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趕出門邊打電話給他，跑出大樓見到那人就在操場邊的長椅上坐著。手插在口袋裏，半張臉埋在高高的衣領後，看上去像只乖乖等待的大型犬。見她出來，平靜地站起來，把右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垂在一邊等著她牽上去。牛島的手很大，很溫暖，慢慢把她被冷水洗得發冰的手捂熱。
面對她的道歉，只是像往常一樣說：“照顧不好自己的健康對你的研究沒有益處。”然後就悠閑地牽著她，一起去校外找了家店吃拉面。
當時看著這名高中生鼓著臉咀嚼，鼻頭被熱氣蒸紅的樣子，突然就再也不想分開了。
她想和這個人在一起，在他開口要分手以前，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吧。為此她願意面對並承擔自己的全部罪惡，再盡力求得牛島家的原諒，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願意。
但是，她終究沒能等到去承擔的那天。
牛島放手了。
她太懦弱了，沒有立刻去坦白，如果她早一點去面對，也許牛島就不會走。
——又或者他早就厭倦了，她再去爭取反而是給他添亂。
後來，她大概是崩潰了吧，回想起分手後最初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等他，連飯也吃不下，再後來她知道等不到了，就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牛島已經離開了。
“不會再見面了，他清醒了，討厭我。”她說。
回應她的只有媽媽溫柔的，淺淡的話語：
“理子，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掛了電話後她好像是去衛生間吐了，那段時間精神不好，連帶著身體也一起遭罪。
她一直以為，是他厭煩了，所以拋棄。但是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父母的態度，才突然醒悟過來。爸媽大概是明白了她不願結束，所以直接把這件事告訴了牛島夫人並表明兩人是會分開的。
身為事件中心的牛島，自然也該知道了，大概還聽完了她說會分手的轉述。
他知道她要逃走後，直接替懦弱的她結束了一切。
原來如此。
————————
“你……”她往後退了一些，立刻躲開他的視線，原本溫暖又迫切的心意凍結成冰，回想起昨天晚上牛島把一切解釋成他單方面的誤會，冰凍的心又好像在一點點地碎裂。
他從不說謊的，但是昨天，因為她的錯，他撒謊了。
“對不起……”手下抓緊地毯，她腦子亂成一片，根本無法思考，只能不停地重覆著抱歉的話。
他確實不該相信，畢竟她逃避過太多次了。
這一年，他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度過的，昨天晚上又是在什麽樣的情緒下發了那條短信讓她過去見面。她想象不出來。該怨恨的人從來不是她。
擡手試探性地抓住他的左手，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手依舊是溫熱的，像火一樣燒融她指端的徹骨涼意。
“我、不會再逃了，我不要再離開你，別生氣了。相信我，好嗎？”
她小聲地說，回想起這一年間對他的埋怨，被羞愧壓得幾乎說不完整一句話，抓起他粗糙的大手，放在唇邊，閉上眼睛在手背印下一個繾綣的吻，再一根一根吻過他的指節：“對不起，相信我……”
恍然和內疚的情緒交織，她眼角滾落一滴淚，砸在他指節上，那只手終於動了，撫上她的臉側擦去淚痕，再滑到唇邊。她側頭，在硬厚的指腹和掌心落下細碎的吻，硬刺的繭刮上薄而軟的唇肉，染了點點濕意。
對方還是沒有開口，她小心翼翼對上他深暗的視線和繃緊的下頜，緩慢地靠近，試探性地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一觸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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