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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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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晚釗

醫院的人打來電話,說我的心臟匹配到了合適的人,對方和我同齡。

在保密的前提下,我想去見一面,畢竟我還是好奇,我這顆心臟最後會放在誰那裏。

我沒想到會碰見他。

涼釗,曾讓我學生時代雞飛狗跳的混蛋。

大學前的我和他都屬於留守兒童,爸媽在外打拼,我被放在老家由外婆照顧。

我和涼釗是鄰居,他是在我讀小學五年級時搬過來的。我們兩家樓房挨著樓房,上學撞不到面放學也必能撞見。

他屬於那種不學無術的混賬,可總有一兩科成績突出,優點和缺點同時放大,讓老師同學又愛又恨。

我剛開始對他並不太關註,只曉得他經常天黑了才回家,悠閑地吹著口哨雙手插兜,書包永遠不好好背。

我在樓上寫作業,都能聽見樓下他姨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

“你能不能學學晚晚,人家六點就到家了,你再去鬼混天黑才回來,這周扣你零花錢!”

“不打啦。”

“人家晚晚不像你,回來自己把衣服洗了,作業寫了,還幫忙砍柴做飯,你就天天抱著個球晃來晃去,游魂野鬼是不是?”

“嗯。”

“你還嗯,跟你爸一樣混賬,老娘遲早被你氣死!”

“……”

我成了鄰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這一切都拜這位游魂野鬼所賜。

隔壁隱約傳來扔拖鞋的聲音,以及重重關門聲,狗叫聲,電視廣告聲,不難想象有多熱鬧。

涼釗這人,真的狗見嫌,天天挨罵,死性不改,我耳朵都快被吵出繭子了。

我和他交集增多,是因為學校選拔升旗手,那時的我處於青春期,身高猛增,在同齡女生中比較顯眼。

而涼釗則一直都是班裏的高個子,樣貌端正,我倆被班主任挑進了隊伍,為了升旗儀式,天天放學被留下來練正步。

每每練完,離校差不多日落西山了。

我為了早點回家,不得不抄近道,走人煙稀少的小路。

但凡時間早一點,還能有一大批各個年級的同路學生作伴。

可越走天越沈,路上根本沒幾個人,連種莊稼的村民都扛著鋤頭收工了。

我前幾天聽其他同學說,這條小路上有‘瘋子’出沒,瘋子沒了孩子,她抓著小孩會拖回去關起來折磨,誰也打不過她。

想想就很可怕。

我不要被瘋子帶回去。

我越想越怕,越怕走得越快,越快越怕,兩條腿巴不得變成風火輪,快速旋轉到家。

耳邊只剩冷呼呼的風聲,周圍兩米高的玉米地影子重重,像有什麽鬼怪要破土而出。

我幾乎跑起來,拐個彎看見前面有個背影,嚇得直接跌到了田坎溝裏,大叫一聲。

“嗚……”

太可怕了。

我嚇得哭出來,我不想走這條路了,前面好可怕,可是倒回去也好恐怖。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在鬼哭狼嚎什麽?”

頭頂伸出個腦袋,暗沈沈的天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也不難想象他的嫌棄嘲諷。

我登時止了嚎叫,原來是個活人。

“涼釗,我、我害怕,天太黑了,你、你拉我一把可不可以?”

我膽戰心驚地發出請求。

涼釗似是無語,直接伸手把我拽了出去,嘴裏吐槽:“老子當是哪裏來的女鬼,嚇老子一跳。”

我扯著書包帶,跟在他屁股後面,生怕他走太快我跟不上,慌忙去踩他的腳印。

屬於女生的直覺告訴我,他嫌我麻煩,他不太想搭理我,更不想管我。

涼釗比我高出一個頭,骨架高大,手長腳長,昏暗的藍暉灑在他頭頂,涼風將他的上衣吹得時鼓時癟。

“你被鬼追了?踩我三次了,要不你走我前面,換我踩你?”

涼釗停下來,表情無語至極。

我連連道歉,怕他把我扔下,再三保證不再踩他。

上坡下坡,翻了幾座山,我累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步子跨得又快又大,不帶喘氣兒的。

又翻過了最後一座山,走至平坦小道,距離到家只剩五分鐘,他終於肯慢下腳步,突然賤兮兮地問我知不知道稻草人的故事。

我搞不懂他的腦回路,順著他的話接下去,說不知道。

涼釗看我不知道,表情更加詭異了,說後面這座山上有一只稻草人,白天守鳥,晚上守路,如果碰見它,就說明你要倒大黴了。

我問為什麽。

涼釗說,稻草人白天是稻草人,晚上就不一定是稻草人了,它餓了一天,晚上出來當然要找吃的,吃五谷雜糧腸胃不適,它最喜歡吃過路人,而且是專吃掉隊的人。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拔腿就跑。

我登時嚇得汗毛直立,“涼、涼釗,你跑慢點!你等等我!”

我沒想到都要到家了,他居然講鬼故事,我嚇得眼淚直飈,罵他賤人,罵他狗東西,邊哭邊罵,邊罵邊跑。

我生怕後面有東西追來,天色昏黑一片,我慌得跌倒在地,膝蓋磨破了皮,痛得不行,可我不敢停下,爬起來繼續跑。

直到看見前面馬路上亮起燈,才明白到家了。

一顆緊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

我再也不敢和涼釗一路了,他太賤了。

經過他家門口時,涼釗已經端著香噴噴的飯蹲在門口看我慢吞吞路過。

“膽小鬼,怎麽這個時候才到家,回家吃洗碗水啊。”

他刨了一大口飯,賤賤地看我笑話。

我已經不想和他說話,扔給他一個白眼,掛著淚痕,一瘸一拐往家走。

他看我瘸著腿,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一直盯著我的腳,直到我走出視線,又猛地刨了幾口飯。

我回家不敢說實話,只能撒謊,對我外婆說是不小心摔的,結果又挨了一頓罵,心裏頓覺更委屈,更加討厭涼釗這賤貨了。

他怎麽可以這麽賤啊。

想到他吃飯吃得很香,我更加生氣了。

我懷著憤恨的情緒睡覺,以至於晚上做了噩夢,夢裏稻草人追著我跑,我追著涼釗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他,讓他被稻草人吃了。

直到早上醒來看見不知被誰放在窗臺用草做的蚱蜢,心情才明朗一點。

小學我倆不在一個班,除了升旗儀式和體育課,在學校幾乎沒什麽交集,更多的是回家碰面,他家裏有事請我家吃飯,我家裏有事請他家吃飯。

一來二去,大人們關系好,時常聚在一塊打牌閑聊,我倆就被他們督促坐在一起寫作業。

我因為稻草人的事耿耿於懷,在桌子上劃了三八線,讓他不許越線。

涼釗直接無視,手肘故意擱我面前來,擠開我的作業,去寫他的作業,半個身子快擠進我懷裏,影響我寫字。

我一氣之下狠狠推開他。

他反而越推越來勁,最後死豬一樣,推也推不動。

我直接惱了,狠心拿鉛筆戳了他的手,罵了句:“滾啊。”

涼釗‘嘶’了一聲,坐正了身體,摸著胳膊皺眉頭,似乎被紮得不輕,往胳膊上接連吹了好幾口氣緩解疼痛。

他也氣得罵了我一句:“臭三八。”

我罵他活該,拿了本子離他遠遠的,去寫我的作業。

我倆的關系時好時壞,壞的多是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好也是因為身邊的同學朋友,親戚長輩。

初中三年,我們分在一個班,相看兩厭,更無語的是,我是勞動委員,他是紀律委員,我督促他打掃衛生扣他分,他督促我自習不許講話扣我分。

“涼釗安排公地提水不提,讓掃地不掃扣一分,陳之晚上語文課和同學討論問題結果聊八卦扣一分;涼釗偷懶,將垃圾倒其他班級公地上沒有道德扣一分,陳之晚午自習不睡覺偷看《阿呆漫畫》扣一分……”

班主任看到我倆上交的扣分本驚呆,將兩個本子卷成筒,在辦公桌上拍了拍,打趣道:“讓你倆監督班級,你倆只顧著監管同桌了是吧。這是什麽血海深仇,扣分扣成這個慘樣……”

我倆出了辦公室就開吵。

我問他憑什麽記我看漫畫,我又沒說話影響紀律,他反問憑什麽記他倒垃圾在別人地盤,他又沒說不倒。

我覺得他簡直在強詞奪理,要求他必須把我扣掉的分補回來,我還等著拿助學金呢。他堅決不肯,我直接把他的分翻了番,扣到了無底洞。

我們初中三年可以說是冤家,直到從初中升高中本部,我倆不知哪兒來的緣分,居然還是同班同學。

我的個子長高不少,他卻像雨後春筍似的,一下子拔高了好幾個度,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

“三班的杭憶瑤,你認不認識。”

某一天,涼釗竟破天荒地問起我不相幹的人,還是個女生。

我在寫英文作業,筆沒墨了,聞言皺起眉,用力甩了甩筆:“我認不認識關你屁事。”

涼釗嘴裏吃著跳跳糖,把我追了很久沒追到的《啞舍》漫畫下冊越過三八線推到我面前:“喏,我問別人借的,借你看。”

我覺得他突如其來的示好定有蹊蹺,謹慎再謹慎問他想幹嘛。

“我就是想讓你打聽打聽,杭憶瑤喜歡什麽,你們女生更有共同話題不是?”

我仿佛見證到無數青春裏蠢蠢欲動的騷,這一刻終於騷到他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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