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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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宋炎回家已經十點過，宋奶奶破天荒沒有睡，坐在藤椅上看電視。
“奶奶。”他叫一聲，從餐桌邊的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灌下去一大口，才又說話，“您怎麽還沒睡？”
“我在等你。”宋奶奶看他一眼，隨即關了電視。
宋炎秒懂老人家的意思，端了張凳子到她身邊坐下。
“您有話要跟我說？”他沒忘提醒她，“您降壓藥吃了沒？”
“吃了。”宋奶奶直入主題，“你跟林寒，你們倆不光是同學關系吧”
“我跟她在交往，高考後開始的。”
“在交往？”宋奶奶唬了一跳，她以為兩個孩子最多互有好感，結果已經發展到這步？
她想起剛才吃飯的時候，宋炎看人家姑娘的目光，當即嘆口氣，問，“你這段時間是給她送飯？”
“嗯，我想見她，就找了這個借口。”
不打自招，宋奶奶沒拆穿他：“她家裏人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本來不該多說，但你是男孩子，做事要有分寸，不要讓女孩子吃虧。”
宋奶奶說的隱晦，宋炎也聽懂了，想起剛才的事，臉陡然有點發熱。剛才他不算讓她吃虧吧？
宋奶奶看孫子走神，嘴角笑意明顯，過來人哪有不懂的道理，可該提點的還是得說。
“聽林寒說她家裏是做建材供應商的，住在匯景花苑，家裏長期請著保姆？”
肯定是趁他洗碗的時候，宋奶奶打聽的，宋炎有點抵觸：“您怎麽跟查戶口似的。”
“你女朋友，我不得多了解一下。”
“您要了解可以問我，幹嘛問她？”
宋炎語氣還是溫和的，但宋奶奶知道他不高興，解釋說：“我只是怕她家條件太好，家裏人看不上我們家。”
宋奶奶看著宋炎，語重心長說：“這話我說的可能早了點，但你的個性我知道，如果不是認定了她，不可能帶回家來。只是婚姻不是過家家，光你倆看對眼還不夠，須得雙方家長都同意。”
她忍不住嘆口氣，說出最擔憂的，“單就物質條件講，林寒來我們家是委屈的，如果換成我是她奶奶，我也不會願意自己嬌養長大的孩子嫁去窮人家受苦。。”
宋奶奶的隱憂，也曾是宋炎的，在一起之前，他也以此為由勸退過自己，但既然決定在一起，這些困境就不該是他退縮的理由，而是努力的方向。
“奶奶，我會努力讓您和林寒以後都過上好日子。”
他不是擅長畫餅的人，同樣的話不止從未跟林寒說過，也是第一次跟宋奶奶說。
宋奶奶知道他個性，心裏不免有些反酸，但此刻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溫言而堅定的說相信。
祖孫倆沈默一陣，宋奶奶突然說：“你媽媽走的急，一句話都沒留下。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如果她天上有靈知道你考上警校，究竟會高興，還是不高興。說到底，是你爸對不起她啊。”
“好端端的，您又提他做什麽？”
宋炎沒見過父母，關於兩人的事情都是從宋奶奶諱莫如深的只言片語和一些鄰居間的閑話拼湊的。
他爸爸曾經也是一名警察，媽媽是護士，兩人自由戀愛結婚，最初也是恩愛和睦的模範夫妻。直到他爸爸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因為嚴重違.紀被開除，抑郁之下去了外省打工，夫妻間的關系才漸漸冷淡、惡化。
或許是迫於生計，或者出於心理上的不平，他爸爸去外省後沒走正道，後來更染上毒.癮，死得不明不白。
他爸爸死的時候，他媽媽已經懷孕八個月，當時兩人其實已經離婚，宋奶奶也因為對兒子太失望，在兩人半年前離婚時，堅決跟兒子斷絕了關系。
就在他媽媽即將臨盆的前幾天，一天夜班後，她剛走出醫院就被一輛失控的汽車撞了，剛送進手術室就斷了氣。而宋炎在那場手術中出生。他媽媽當年是遠嫁，娘家不同意加之本就重男輕女，婚後基本沒再來往，所以宋炎一直跟著宋奶奶長大。
雖然他知道他父親做過的錯事，但或許是因為那些事都是道聽途說，他對他除了模糊印象，並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是長大後一次翻閱老照片，看到他父親一身警服的樣子，被淩冽的浩然正氣震撼，從此有了懲奸除惡的理想。
宋奶奶雖然很回避，但宋炎不止一次想，她肯定早就不恨他父親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叫宋硯。那是他爸爸在他媽媽懷上他之前，就想好的名字。
宋奶奶看著宋炎，渾濁的雙眼中突然有了濕潤的光亮。“小炎，我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但你一定要記住，這輩子一定要做個好人。”
宋炎望著她重重點頭，鄭重答應：“我一定做到，奶奶。”
*
林寒睡到日上三竿，昨晚她上床的時候明明是困了的，眼睛一閉就想起宋炎，他的臉，他的眼，他說的每一句話，每個細微的表情，以及那個青澀纏綿的吻。
是初吻啊，她的，也是他的。
他們的。
林寒抿唇偷笑，涼被蓋上臉，也擋不住從心而起的愉悅與羞澀。後來意識是怎麽變得迷糊，又是何時睡著的，她記不得了。
洗漱時，她看見眼睛下淡淡的青色，顧不得嘴巴裏還含著泡沫，咬著牙刷蹬蹬跑回房間，拿起手機給宋炎發信息。
【都怪你。】
沒頭沒腦的三個字，他多半看不懂。林寒想象宋炎的反應，怎麽著都是傻的，但是她喜歡，他傻傻的樣子才最可愛。很無聊的想法，她握著牙刷，看著鏡子裏同樣傻氣的自己，笑得眉眼彎彎。
沒想到宋炎秒回：【昨晚沒睡好？】
竟然說到點子上了？！肯定是巧合，林寒無視唇邊的泡沫，驕矜的撇撇嘴：【誰說的，我睡得可香，現在才醒來。】
宋炎：【那你怪我什麽？】
“……”明知故問。
林寒想像他得逞的樣子：【哼。】
宋炎：【我知道了。】
林寒：【什麽？】
宋炎：【昨晚的事。】
？？！
林寒瞪眼看著對話框裏的文字，臉瞬間燒起來，“昨晚”兩個字在她這裏好像突然成了禁忌，僅僅是聽見，也足夠讓她臉紅心熱，咬死不承認：【昨晚什麽事，我不記得了。】
下一秒，宋炎電話打過來。
“真不記得了？”他故意沒有鋪墊，驚訝問起又放慢語速，幫她回憶，“就昨晚我送你回家……”
“宋炎！”林寒羞得跺腳，兇巴巴命令他，“不準你說！”
宋炎就知道她是紙老虎，平時逗他的時候什麽都敢說，對象轉換就大大雙標。但雙標又怎麽樣，身為男朋友他可以逗女朋友開心，招她罵，卻不能惹她惱。
他想象林寒羞惱的模樣，胸腔裏恍如有熱流漫過，無意識咧開嘴，悶悶笑出聲。
“你在做什麽？”片刻，他問。
“剛起來，準備吃完早餐，去畫室畫畫。”
“畫我？”
“呸，不要臉，誰畫你。”
“那你準備畫什麽？”
“狗。”
“……”
宋炎無聲笑著，擡頭看落地窗外白晃晃的日光。嘉城的夏是暴烈的，大晴又大雨，就算暴雨初晴，一樣日光灼灼，窗外熱浪滾滾，光是看，都能感覺到灼氣。
“今天中午真不用我給你送飯？”宋炎說，“我胳膊真沒事，拿鍋鏟完全沒問題。”
“真不用，我小姨等下要來看我，帶我出去吃。”
“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林寒拿面包的手一頓，期待問：“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明明是你約的我。”林寒哼聲，驕矜道，“還有沒有點兒誠意了？”
“我怕你嫌熱。”
“我只是不抗曬，流血流汗都不怕。”
又吹牛，宋炎唇角無意識彎起，“晚上七點半，我過來找你。”
夏日晝長夜短，七點多雖然太陽已經落山，室外氣溫並不比白天低多少，餘暉依舊暈染天際，樓宇街市似籠罩在一片橘黃色的天幕下，有種被時光洗禮的濃烈煙火氣。
宋炎沒說去哪裏，林寒想著驚喜憋著沒問，這導致到了約定時間，宋炎已經到別墅門口等她了，她還沒糾結好穿什麽。
她對自己的顏值百分百自信，身材沒短板，裙裝褲裝都能輕松駕馭，裙裝溫柔雅致，褲裝利落英氣，各有各的好看。
但如果穿裙子高跟鞋，他帶她去爬山怎麽辦？
如果穿吊帶熱褲，他帶她去逛街看電影怎麽辦？
林寒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嘆氣，是要驚喜，還是問明白？。
“外面熱不熱？我穿裙子好，還是褲子好？”終於，她想到一個含蓄的問法。
宋炎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認真建議：“穿褲子吧，長一點，防蚊蟲，鞋子也挑方便走路的。”
這是要去月黑風高，人煙罕至的地方壓馬路？
林寒揣測宋炎意圖，心裏甜絲絲的抿著唇偷笑，既嫌棄又期待。果斷淘汰掉鋪滿床的淑女裙和熱褲，去衣帽間拿了一套防蚊運動短裝。
八點，兩人出發，先乘公交車去城西。
因為地理位置限制，那邊雖在十年前就被劃進嘉城城區管理，卻一直沒搞開發建設，街道建築都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原貌，甚至還有些殘存的“民國舊影”，黑瓦灰墻、青石板、木門頭。
不過林寒從沒去過，這些印象都是在網上看到的。可以說是有古韻，也可以說是破敗落後，單看拍照手法，濾鏡角度的合理運用。
“為什麽去那邊？”在公交車上，她才問宋炎，“你去過？”
“沒有。”宋炎拉著她的手，板著臉，語氣十分理所當然，“那邊偏，把你賣了，你跑不回來。”
“……”林寒打了他一下，“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
“……”林寒別過頭，哼！
宋炎搖她的手，表情欠欠的：“怕不怕？”
幼稚！林寒心裏狂翻白眼，借著他動作，反握住他的手拍他肩頭，傲嬌說：“我才不怕，就你這傻樣，誰賣誰還不一定。”
“關鍵我這麽傻，能賣出去嗎？”
“總有眼瞎的能看上。”
“你說你自己？”
“……”
林寒再次無語，這人最近越來越壞了，總是給她挖坑！是吃定她黔驢技窮，沒辦法收拾他？她擡眸對上宋炎黑亮的眸子，那裏面的得逞意味不要太明顯。目光下移，是他粉色的唇。
宋炎的唇不厚不薄，唇瓣柔軟而富有肉感，這使得他即使輪廓分明，五官立體，眉眼再溫柔或銳利，也沒有一絲輕佻薄情樣，看上去既凜然，又有種亦正亦邪的鋒芒。
林寒最近每次認真看他的臉都能發現新的帥點，是潘雨菲那本“一中校草預備役”排行榜上沒有的點，獨屬於她的。
她目光在他唇瓣上流連幾秒，而後又擡頭看著他，勾勾手指，柔聲說：“你過來點，有話跟你說。”，
宋炎不疑有詐，當即傾身湊過去。
林寒眼看那兩片唇越來越近，心跳急速加快。
幹？不幹？兩個念頭在心裏打架，還沒想好答案，宋炎別過臉，耳朵湊到她嘴邊。
他發質偏硬，黑黢黢的腦袋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發奇異的挺立著，好像紮進她心裏。
林寒心頭集結的勇氣和糾結一下散了個幹凈，她雙肩往下一垮，洩氣的推他：“忘了，不說了。”
宋炎本以為她就是故弄玄虛以此消遣他，擡眼看她紅撲撲的臉，心虛躲閃的目光，心裏一盤算，就猜了了個七七八八。
假裝認真問：“哪方面的事？我幫你回憶。”
“都說忘了。”林寒扭頭看向車窗外，聲音淡淡的，“下次想起再說，反正只是小事。”
“你剛才想整我？”
“誰想整你？我才不像你那麽多壞心眼子。”林寒頭也不回，好似車窗外的風景好看得不得了。
宋炎靠過去，唇貼近她耳朵：“我以為你要親我。”
他說完就退走，林寒被他呼出的熱息刺激得縮了縮脖子，臉色瞬間更紅。
丟臉啊，被他發現了！
她心裏暴走，但沒反駁，忍了許久才“偷偷”轉過頭去看宋炎，發現他也在看她。他眼裏沒有一絲她以為的得意或戲謔，只是沈沈靜靜的看著她，模樣傻氣而執著。
林寒本還想裝成“惱羞成怒的”樣子，義正言辭的反駁，結果只是一眼，她突然就笑了，沒有緣由的心生愉悅。
宋炎見她笑，也跟著笑出聲。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傻樂，前因後果都已經不再重要。
*
兩人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盡，城西這塊雖還未經開發，但因為周圍有兩家大廠，還有一所不錯的小學和中學，附近住的大都還是本地人，街道屋宇看上去雖然舊，但是不破，更沒有一些城鄉結合部的臟亂。
尤其這裏遠離市中心，沒有過於多的夜生活和光汙染，夜晚稱得上寧靜。
宋炎領著林寒在臨街一戶人家門前的車棚裏，推出一輛有後座的老式自行車，粉藍色女款，看高度應該是二六的，沒有調速器。
他長腿一跨上車，見林寒站著不懂，沖她擡擡下巴：“上來。”
林寒坐上去，雙手攥住他腰側衣服，問：“這車哪來的？”
宋炎用力蹬車，張口就來：“你看到了，偷的。”
又瞎說！林寒用手指戳他腰側：“你嘴裏還有沒有句實話？”
這一下直擊要害，宋炎本能歪了歪身子，車身跟著一晃，用力把著龍頭還沒有出事故。林寒見他怕癢，想象他齜牙咧嘴的扭曲模樣，瞬間樂不可支，松開他衣服，雙手掌心直接貼在腰側軟肉。
“這樣好像能抓得更牢。”她得意，像模像樣給他打預防針，“我如果緊張，手就會亂抓，你騎得穩一點。”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嚇我，自己掂量後果。
宋炎本就沒想嚇她，想象她此刻得意的小表情，唇邊笑意不自覺加深，一手掌著方向，騰出一手抓住她的往前拉到身前。
“這樣更穩。”
說著他蹬車更用力，一陣加速過後，車子沖上一截長長的陡坡。
陡坡越到上面坡度越大，林寒見宋炎有些吃力，說：“要不然我先下來，等到平的地方
再坐。”
“不用，你坐好。”宋炎堅持，“馬上就到。”
兩三分鐘後，宋炎突然停下，長腿撐地，轉頭看林寒：“馬上下坡，抓緊咯。”
林寒聽話的環緊他腰：“好了。”
“別閉眼。”
宋炎沒踩剎車，自行車以最快的自然速度沖下陡坡。輕微的失重感讓林寒覺著自己好像飛了起來，有些刺激，更多飄飄然。她沒有閉眼，但也沒有聽話一直抓緊他，她張開雙臂，似乎可以擁抱夜風。
他們的左邊是隱在黑暗裏的靜謐老街，右邊是一條小河，河水潺潺，有蛙聲，也有蟲鳴，頭頂星羅棋布，美麗非常。
到陡坡盡頭，宋炎剎車，示意林寒下車。
林寒還意猶未盡，目光期待的望著他：“我還想玩一次。”
“等下回去我們可以從另一邊滑下去。”
“就是剛才騎上來的那一路？”
“嗯，坡度是一樣的。”
“好。”林寒開心跳下車，看一眼四周，“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上房揭瓦。”
“……”
林寒一個眼神，宋炎立刻牽住她的手，溫柔一句：“你跟我走就知道。”
林寒就忘記自己還有“原則”了。
這一片不是民居，看每家鋪面前的掛著招牌，應該是“商業區”，只是現在已經九點多，多數店鋪已經關門。
宋炎帶林寒走到一家“電影院”門口，林寒還以為他要帶她看什麽“老式”電影，見玻璃門內黑漆漆一片，正疑惑哪裏買票，宋炎拉著她繞到後面，從一扇小門鉆進去。她跟著他上樓，七拐八拐穿過兩道長長的走廊，也不怎麽又到了外面。
老房的屋頂沒有護欄，兩人很容易爬上去。林寒跟宋炎一起從來不會記路，她以為自己沒爬幾樓，到屋頂才發現已經站得很高。
宋炎沒讓她亂動，拉著她坐在房梁上，看頭頂星空。
宋炎說：“我是暑假做兼職，幫一個老板搬家發現的這裏，一直想帶你過來看。”
林寒這次懂了：“就是你借自行車的那家老板？”
“嗯，他去年就說送我，我存在這裏的。”
“這裏的星星怎麽這麽多？我家裏看不到幾顆。”林寒由衷開心，“真好看，很像小時候，我媽媽帶我回外婆家，一大家子人帶著我睡在頂樓的涼板上，那時候的夜晚就是這樣。”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猶在回憶，“我還看到過流星。”
“許願了嗎？”
“許了，見一次許一次，但一次都沒有實現。”她笑了下，由衷快樂，“我表姐還說是我們許願的人太多，神仙顧不過來。”
“你們就沒想過一個人許一次，輪著來？”
“我們當時又不知道不會實現。”
確實是這個道理，宋炎笑了下，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夜晚沒變，星星也沒有，是環境變了，城市燈光越來越亮，蓋住了繁星的光亮。”
林寒點頭，有點遺憾：“這是人類發展進程中不可避免的，就像我家阿姨總是說現在的米不如從前好吃，各種蔬菜瓜果不如原來的品種好吃，肉也沒有從前香，說原來土地長出來的東西產量低，但是有食物的本味，是現在的東西萬萬不能比的。我當時就問她，你原來可以不限量吃肉嗎？從前產量低，飯都吃不飽，再好吃有什麽用？她之後再也沒說過這種話，有人在她面前說，她還拿我這套去反駁。”
她神色認真，隱隱有得色，一雙靈動的眼裏神采奕奕，好像一個贏了辯論賽的最佳辯手。宋炎看得呆住，目光一寸寸描繪她好看的眉眼，柔軟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都是誘惑。
他沒有過多忍耐，伸手掌住她後頸，第一下親在她唇角，在她羞澀的鼓勵裏，再次低頭吻住她的唇。跟昨晚一樣的纏綿，卻比昨晚更深入，結束的時候，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勻，相互依偎著看頭頂星空，許久都沒有說話。
“宋炎。”林寒聽他心跳漸漸平穩，開口問，“你從來都沒想過離開嘉城嗎？我是說大學畢業後工作，還有安家？”
“之前沒想過，奶奶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他說的跟她在一起之前。
林寒明白他的意思，知道這時候談這些為時過早，還是想問：“如果萬一以後我想去別的地方生活，你願意帶奶奶一起去嗎？”
“你想去哪裏？”
“沒想過，可能北京，也可能其他城市，都比嘉城好。”
林寒也不明白自己什麽心理，林衛海和徐惠忻雖然關系不好，但似乎從未苛待過她，可她很早以前就想要逃離林家，起初只是不想面對家裏的一堆爛事，逃離她看不起的徐惠忻，沒想到徐惠忻會先一步。
但她還是想走，還想拉上宋炎，即使她知道這個想法很自私。
她以為宋炎不會答應，沒想到他想了想便應下：“那我們就去其他地方，你想去的地方。”
林寒目光微亮：“真的？我以後應該還要讀研，你那時候就過來北京可以嗎？”
宋炎認真點頭：“真的，可以。”
“奶奶會願意嗎？”
“應該會，我們在這邊本就沒什麽親戚朋友，她一直不太喜歡嘉城的氣候，只是呆了一輩子，沒想過要離開。”
宋炎想起很小的時候在家裏看到過一張照片，是父母帶著奶奶在□□拍的，那時候的他們還很年輕，父親意氣風發，母親溫婉明媚，兩個人的眼睛裏都神采奕奕，就連他奶奶的笑容也遠比如今明朗愉悅。
後來照片不知道被奶奶收到哪裏去了，他不敢問。但他奶奶有好幾次說過，想再去北京看看，最好在那邊住一段日子。
“真的，太好了！”
林寒興奮一瞬，又冷靜下來，說，“如果奶奶不願意也沒關系，北京有霧霾，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她抿抿唇角，垂眸不太敢看他，難得羞赧，“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宋炎牽住她的手，認真糾正她：“林寒，你記住，我永遠不要你為我放棄什麽，我希望未來只要我還在你身邊，都是我來保護你，遷就你。永遠都是。”
“我們都先好好念書，等畢業再決定在哪裏安家。我努力賺錢，不讓你們吃苦。”
這話才是現實，林寒點頭，仰頭親了下他下巴，撒嬌式糾正他：“我也努力賺錢，不讓你難養。”
這一晚，林和宋炎寒聊了很久，關於未來和理想，關於彼此的約定和憧憬。在老房的屋頂，雖然沒有麟安山那晚流螢飛舞，星辰漫天的盛景，但他們相依相吻，眼前便都是盛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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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炎回家已經十點過，宋奶奶破天荒沒有睡，坐在藤椅上看電視。
“奶奶。”他叫一聲，從餐桌邊的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灌下去一大口，才又說話，“您怎麽還沒睡？”
“我在等你。”宋奶奶看他一眼，隨即關了電視。
宋炎秒懂老人家的意思，端了張凳子到她身邊坐下。
“您有話要跟我說？”他沒忘提醒她，“您降壓藥吃了沒？”
“吃了。”宋奶奶直入主題，“你跟林寒，你們倆不光是同學關系吧”
“我跟她在交往，高考後開始的。”
“在交往？”宋奶奶唬了一跳，她以為兩個孩子最多互有好感，結果已經發展到這步？
她想起剛才吃飯的時候，宋炎看人家姑娘的目光，當即嘆口氣，問，“你這段時間是給她送飯？”
“嗯，我想見她，就找了這個借口。”
不打自招，宋奶奶沒拆穿他：“她家裏人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本來不該多說，但你是男孩子，做事要有分寸，不要讓女孩子吃虧。”
宋奶奶說的隱晦，宋炎也聽懂了，想起剛才的事，臉陡然有點發熱。剛才他不算讓她吃虧吧？
宋奶奶看孫子走神，嘴角笑意明顯，過來人哪有不懂的道理，可該提點的還是得說。
“聽林寒說她家裏是做建材供應商的，住在匯景花苑，家裏長期請著保姆？”
肯定是趁他洗碗的時候，宋奶奶打聽的，宋炎有點抵觸：“您怎麽跟查戶口似的。”
“你女朋友，我不得多了解一下。”
“您要了解可以問我，幹嘛問她？”
宋炎語氣還是溫和的，但宋奶奶知道他不高興，解釋說：“我只是怕她家條件太好，家裏人看不上我們家。”
宋奶奶看著宋炎，語重心長說：“這話我說的可能早了點，但你的個性我知道，如果不是認定了她，不可能帶回家來。只是婚姻不是過家家，光你倆看對眼還不夠，須得雙方家長都同意。”
她忍不住嘆口氣，說出最擔憂的，“單就物質條件講，林寒來我們家是委屈的，如果換成我是她奶奶，我也不會願意自己嬌養長大的孩子嫁去窮人家受苦。。”
宋奶奶的隱憂，也曾是宋炎的，在一起之前，他也以此為由勸退過自己，但既然決定在一起，這些困境就不該是他退縮的理由，而是努力的方向。
“奶奶，我會努力讓您和林寒以後都過上好日子。”
他不是擅長畫餅的人，同樣的話不止從未跟林寒說過，也是第一次跟宋奶奶說。
宋奶奶知道他個性，心裏不免有些反酸，但此刻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溫言而堅定的說相信。
祖孫倆沈默一陣，宋奶奶突然說：“你媽媽走的急，一句話都沒留下。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如果她天上有靈知道你考上警校，究竟會高興，還是不高興。說到底，是你爸對不起她啊。”
“好端端的，您又提他做什麽？”
宋炎沒見過父母，關於兩人的事情都是從宋奶奶諱莫如深的只言片語和一些鄰居間的閑話拼湊的。
他爸爸曾經也是一名警察，媽媽是護士，兩人自由戀愛結婚，最初也是恩愛和睦的模範夫妻。直到他爸爸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因為嚴重違.紀被開除，抑郁之下去了外省打工，夫妻間的關系才漸漸冷淡、惡化。
或許是迫於生計，或者出於心理上的不平，他爸爸去外省後沒走正道，後來更染上毒.癮，死得不明不白。
他爸爸死的時候，他媽媽已經懷孕八個月，當時兩人其實已經離婚，宋奶奶也因為對兒子太失望，在兩人半年前離婚時，堅決跟兒子斷絕了關系。
就在他媽媽即將臨盆的前幾天，一天夜班後，她剛走出醫院就被一輛失控的汽車撞了，剛送進手術室就斷了氣。而宋炎在那場手術中出生。他媽媽當年是遠嫁，娘家不同意加之本就重男輕女，婚後基本沒再來往，所以宋炎一直跟著宋奶奶長大。
雖然他知道他父親做過的錯事，但或許是因為那些事都是道聽途說，他對他除了模糊印象，並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是長大後一次翻閱老照片，看到他父親一身警服的樣子，被淩冽的浩然正氣震撼，從此有了懲奸除惡的理想。
宋奶奶雖然很回避，但宋炎不止一次想，她肯定早就不恨他父親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叫宋硯。那是他爸爸在他媽媽懷上他之前，就想好的名字。
宋奶奶看著宋炎，渾濁的雙眼中突然有了濕潤的光亮。“小炎，我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但你一定要記住，這輩子一定要做個好人。”
宋炎望著她重重點頭，鄭重答應：“我一定做到，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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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睡到日上三竿，昨晚她上床的時候明明是困了的，眼睛一閉就想起宋炎，他的臉，他的眼，他說的每一句話，每個細微的表情，以及那個青澀纏綿的吻。
是初吻啊，她的，也是他的。
他們的。
林寒抿唇偷笑，涼被蓋上臉，也擋不住從心而起的愉悅與羞澀。後來意識是怎麽變得迷糊，又是何時睡著的，她記不得了。
洗漱時，她看見眼睛下淡淡的青色，顧不得嘴巴裏還含著泡沫，咬著牙刷蹬蹬跑回房間，拿起手機給宋炎發信息。
【都怪你。】
沒頭沒腦的三個字，他多半看不懂。林寒想象宋炎的反應，怎麽著都是傻的，但是她喜歡，他傻傻的樣子才最可愛。很無聊的想法，她握著牙刷，看著鏡子裏同樣傻氣的自己，笑得眉眼彎彎。
沒想到宋炎秒回：【昨晚沒睡好？】
竟然說到點子上了？！肯定是巧合，林寒無視唇邊的泡沫，驕矜的撇撇嘴：【誰說的，我睡得可香，現在才醒來。】
宋炎：【那你怪我什麽？】
“……”明知故問。
林寒想像他得逞的樣子：【哼。】
宋炎：【我知道了。】
林寒：【什麽？】
宋炎：【昨晚的事。】
？？！
林寒瞪眼看著對話框裏的文字，臉瞬間燒起來，“昨晚”兩個字在她這裏好像突然成了禁忌，僅僅是聽見，也足夠讓她臉紅心熱，咬死不承認：【昨晚什麽事，我不記得了。】
下一秒，宋炎電話打過來。
“真不記得了？”他故意沒有鋪墊，驚訝問起又放慢語速，幫她回憶，“就昨晚我送你回家……”
“宋炎！”林寒羞得跺腳，兇巴巴命令他，“不準你說！”
宋炎就知道她是紙老虎，平時逗他的時候什麽都敢說，對象轉換就大大雙標。但雙標又怎麽樣，身為男朋友他可以逗女朋友開心，招她罵，卻不能惹她惱。
他想象林寒羞惱的模樣，胸腔裏恍如有熱流漫過，無意識咧開嘴，悶悶笑出聲。
“你在做什麽？”片刻，他問。
“剛起來，準備吃完早餐，去畫室畫畫。”
“畫我？”
“呸，不要臉，誰畫你。”
“那你準備畫什麽？”
“狗。”
“……”
宋炎無聲笑著，擡頭看落地窗外白晃晃的日光。嘉城的夏是暴烈的，大晴又大雨，就算暴雨初晴，一樣日光灼灼，窗外熱浪滾滾，光是看，都能感覺到灼氣。
“今天中午真不用我給你送飯？”宋炎說，“我胳膊真沒事，拿鍋鏟完全沒問題。”
“真不用，我小姨等下要來看我，帶我出去吃。”
“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林寒拿面包的手一頓，期待問：“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明明是你約的我。”林寒哼聲，驕矜道，“還有沒有點兒誠意了？”
“我怕你嫌熱。”
“我只是不抗曬，流血流汗都不怕。”
又吹牛，宋炎唇角無意識彎起，“晚上七點半，我過來找你。”
夏日晝長夜短，七點多雖然太陽已經落山，室外氣溫並不比白天低多少，餘暉依舊暈染天際，樓宇街市似籠罩在一片橘黃色的天幕下，有種被時光洗禮的濃烈煙火氣。
宋炎沒說去哪裏，林寒想著驚喜憋著沒問，這導致到了約定時間，宋炎已經到別墅門口等她了，她還沒糾結好穿什麽。
她對自己的顏值百分百自信，身材沒短板，裙裝褲裝都能輕松駕馭，裙裝溫柔雅致，褲裝利落英氣，各有各的好看。
但如果穿裙子高跟鞋，他帶她去爬山怎麽辦？
如果穿吊帶熱褲，他帶她去逛街看電影怎麽辦？
林寒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嘆氣，是要驚喜，還是問明白？。
“外面熱不熱？我穿裙子好，還是褲子好？”終於，她想到一個含蓄的問法。
宋炎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認真建議：“穿褲子吧，長一點，防蚊蟲，鞋子也挑方便走路的。”
這是要去月黑風高，人煙罕至的地方壓馬路？
林寒揣測宋炎意圖，心裏甜絲絲的抿著唇偷笑，既嫌棄又期待。果斷淘汰掉鋪滿床的淑女裙和熱褲，去衣帽間拿了一套防蚊運動短裝。
八點，兩人出發，先乘公交車去城西。
因為地理位置限制，那邊雖在十年前就被劃進嘉城城區管理，卻一直沒搞開發建設，街道建築都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原貌，甚至還有些殘存的“民國舊影”，黑瓦灰墻、青石板、木門頭。
不過林寒從沒去過，這些印象都是在網上看到的。可以說是有古韻，也可以說是破敗落後，單看拍照手法，濾鏡角度的合理運用。
“為什麽去那邊？”在公交車上，她才問宋炎，“你去過？”
“沒有。”宋炎拉著她的手，板著臉，語氣十分理所當然，“那邊偏，把你賣了，你跑不回來。”
“……”林寒打了他一下，“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
“……”林寒別過頭，哼！
宋炎搖她的手，表情欠欠的：“怕不怕？”
幼稚！林寒心裏狂翻白眼，借著他動作，反握住他的手拍他肩頭，傲嬌說：“我才不怕，就你這傻樣，誰賣誰還不一定。”
“關鍵我這麽傻，能賣出去嗎？”
“總有眼瞎的能看上。”
“你說你自己？”
“……”
林寒再次無語，這人最近越來越壞了，總是給她挖坑！是吃定她黔驢技窮，沒辦法收拾他？她擡眸對上宋炎黑亮的眸子，那裏面的得逞意味不要太明顯。目光下移，是他粉色的唇。
宋炎的唇不厚不薄，唇瓣柔軟而富有肉感，這使得他即使輪廓分明，五官立體，眉眼再溫柔或銳利，也沒有一絲輕佻薄情樣，看上去既凜然，又有種亦正亦邪的鋒芒。
林寒最近每次認真看他的臉都能發現新的帥點，是潘雨菲那本“一中校草預備役”排行榜上沒有的點，獨屬於她的。
她目光在他唇瓣上流連幾秒，而後又擡頭看著他，勾勾手指，柔聲說：“你過來點，有話跟你說。”，
宋炎不疑有詐，當即傾身湊過去。
林寒眼看那兩片唇越來越近，心跳急速加快。
幹？不幹？兩個念頭在心裏打架，還沒想好答案，宋炎別過臉，耳朵湊到她嘴邊。
他發質偏硬，黑黢黢的腦袋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發奇異的挺立著，好像紮進她心裏。
林寒心頭集結的勇氣和糾結一下散了個幹凈，她雙肩往下一垮，洩氣的推他：“忘了，不說了。”
宋炎本以為她就是故弄玄虛以此消遣他，擡眼看她紅撲撲的臉，心虛躲閃的目光，心裏一盤算，就猜了了個七七八八。
假裝認真問：“哪方面的事？我幫你回憶。”
“都說忘了。”林寒扭頭看向車窗外，聲音淡淡的，“下次想起再說，反正只是小事。”
“你剛才想整我？”
“誰想整你？我才不像你那麽多壞心眼子。”林寒頭也不回，好似車窗外的風景好看得不得了。
宋炎靠過去，唇貼近她耳朵：“我以為你要親我。”
他說完就退走，林寒被他呼出的熱息刺激得縮了縮脖子，臉色瞬間更紅。
丟臉啊，被他發現了！
她心裏暴走，但沒反駁，忍了許久才“偷偷”轉過頭去看宋炎，發現他也在看她。他眼裏沒有一絲她以為的得意或戲謔，只是沈沈靜靜的看著她，模樣傻氣而執著。
林寒本還想裝成“惱羞成怒的”樣子，義正言辭的反駁，結果只是一眼，她突然就笑了，沒有緣由的心生愉悅。
宋炎見她笑，也跟著笑出聲。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傻樂，前因後果都已經不再重要。
*
兩人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盡，城西這塊雖還未經開發，但因為周圍有兩家大廠，還有一所不錯的小學和中學，附近住的大都還是本地人，街道屋宇看上去雖然舊，但是不破，更沒有一些城鄉結合部的臟亂。
尤其這裏遠離市中心，沒有過於多的夜生活和光汙染，夜晚稱得上寧靜。
宋炎領著林寒在臨街一戶人家門前的車棚裏，推出一輛有後座的老式自行車，粉藍色女款，看高度應該是二六的，沒有調速器。
他長腿一跨上車，見林寒站著不懂，沖她擡擡下巴：“上來。”
林寒坐上去，雙手攥住他腰側衣服，問：“這車哪來的？”
宋炎用力蹬車，張口就來：“你看到了，偷的。”
又瞎說！林寒用手指戳他腰側：“你嘴裏還有沒有句實話？”
這一下直擊要害，宋炎本能歪了歪身子，車身跟著一晃，用力把著龍頭還沒有出事故。林寒見他怕癢，想象他齜牙咧嘴的扭曲模樣，瞬間樂不可支，松開他衣服，雙手掌心直接貼在腰側軟肉。
“這樣好像能抓得更牢。”她得意，像模像樣給他打預防針，“我如果緊張，手就會亂抓，你騎得穩一點。”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嚇我，自己掂量後果。
宋炎本就沒想嚇她，想象她此刻得意的小表情，唇邊笑意不自覺加深，一手掌著方向，騰出一手抓住她的往前拉到身前。
“這樣更穩。”
說著他蹬車更用力，一陣加速過後，車子沖上一截長長的陡坡。
陡坡越到上面坡度越大，林寒見宋炎有些吃力，說：“要不然我先下來，等到平的地方
再坐。”
“不用，你坐好。”宋炎堅持，“馬上就到。”
兩三分鐘後，宋炎突然停下，長腿撐地，轉頭看林寒：“馬上下坡，抓緊咯。”
林寒聽話的環緊他腰：“好了。”
“別閉眼。”
宋炎沒踩剎車，自行車以最快的自然速度沖下陡坡。輕微的失重感讓林寒覺著自己好像飛了起來，有些刺激，更多飄飄然。她沒有閉眼，但也沒有聽話一直抓緊他，她張開雙臂，似乎可以擁抱夜風。
他們的左邊是隱在黑暗裏的靜謐老街，右邊是一條小河，河水潺潺，有蛙聲，也有蟲鳴，頭頂星羅棋布，美麗非常。
到陡坡盡頭，宋炎剎車，示意林寒下車。
林寒還意猶未盡，目光期待的望著他：“我還想玩一次。”
“等下回去我們可以從另一邊滑下去。”
“就是剛才騎上來的那一路？”
“嗯，坡度是一樣的。”
“好。”林寒開心跳下車，看一眼四周，“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上房揭瓦。”
“……”
林寒一個眼神，宋炎立刻牽住她的手，溫柔一句：“你跟我走就知道。”
林寒就忘記自己還有“原則”了。
這一片不是民居，看每家鋪面前的掛著招牌，應該是“商業區”，只是現在已經九點多，多數店鋪已經關門。
宋炎帶林寒走到一家“電影院”門口，林寒還以為他要帶她看什麽“老式”電影，見玻璃門內黑漆漆一片，正疑惑哪裏買票，宋炎拉著她繞到後面，從一扇小門鉆進去。她跟著他上樓，七拐八拐穿過兩道長長的走廊，也不怎麽又到了外面。
老房的屋頂沒有護欄，兩人很容易爬上去。林寒跟宋炎一起從來不會記路，她以為自己沒爬幾樓，到屋頂才發現已經站得很高。
宋炎沒讓她亂動，拉著她坐在房梁上，看頭頂星空。
宋炎說：“我是暑假做兼職，幫一個老板搬家發現的這裏，一直想帶你過來看。”
林寒這次懂了：“就是你借自行車的那家老板？”
“嗯，他去年就說送我，我存在這裏的。”
“這裏的星星怎麽這麽多？我家裏看不到幾顆。”林寒由衷開心，“真好看，很像小時候，我媽媽帶我回外婆家，一大家子人帶著我睡在頂樓的涼板上，那時候的夜晚就是這樣。”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猶在回憶，“我還看到過流星。”
“許願了嗎？”
“許了，見一次許一次，但一次都沒有實現。”她笑了下，由衷快樂，“我表姐還說是我們許願的人太多，神仙顧不過來。”
“你們就沒想過一個人許一次，輪著來？”
“我們當時又不知道不會實現。”
確實是這個道理，宋炎笑了下，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夜晚沒變，星星也沒有，是環境變了，城市燈光越來越亮，蓋住了繁星的光亮。”
林寒點頭，有點遺憾：“這是人類發展進程中不可避免的，就像我家阿姨總是說現在的米不如從前好吃，各種蔬菜瓜果不如原來的品種好吃，肉也沒有從前香，說原來土地長出來的東西產量低，但是有食物的本味，是現在的東西萬萬不能比的。我當時就問她，你原來可以不限量吃肉嗎？從前產量低，飯都吃不飽，再好吃有什麽用？她之後再也沒說過這種話，有人在她面前說，她還拿我這套去反駁。”
她神色認真，隱隱有得色，一雙靈動的眼裏神采奕奕，好像一個贏了辯論賽的最佳辯手。宋炎看得呆住，目光一寸寸描繪她好看的眉眼，柔軟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都是誘惑。
他沒有過多忍耐，伸手掌住她後頸，第一下親在她唇角，在她羞澀的鼓勵裏，再次低頭吻住她的唇。跟昨晚一樣的纏綿，卻比昨晚更深入，結束的時候，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勻，相互依偎著看頭頂星空，許久都沒有說話。
“宋炎。”林寒聽他心跳漸漸平穩，開口問，“你從來都沒想過離開嘉城嗎？我是說大學畢業後工作，還有安家？”
“之前沒想過，奶奶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他說的跟她在一起之前。
林寒明白他的意思，知道這時候談這些為時過早，還是想問：“如果萬一以後我想去別的地方生活，你願意帶奶奶一起去嗎？”
“你想去哪裏？”
“沒想過，可能北京，也可能其他城市，都比嘉城好。”
林寒也不明白自己什麽心理，林衛海和徐惠忻雖然關系不好，但似乎從未苛待過她，可她很早以前就想要逃離林家，起初只是不想面對家裏的一堆爛事，逃離她看不起的徐惠忻，沒想到徐惠忻會先一步。
但她還是想走，還想拉上宋炎，即使她知道這個想法很自私。
她以為宋炎不會答應，沒想到他想了想便應下：“那我們就去其他地方，你想去的地方。”
林寒目光微亮：“真的？我以後應該還要讀研，你那時候就過來北京可以嗎？”
宋炎認真點頭：“真的，可以。”
“奶奶會願意嗎？”
“應該會，我們在這邊本就沒什麽親戚朋友，她一直不太喜歡嘉城的氣候，只是呆了一輩子，沒想過要離開。”
宋炎想起很小的時候在家裏看到過一張照片，是父母帶著奶奶在□□拍的，那時候的他們還很年輕，父親意氣風發，母親溫婉明媚，兩個人的眼睛裏都神采奕奕，就連他奶奶的笑容也遠比如今明朗愉悅。
後來照片不知道被奶奶收到哪裏去了，他不敢問。但他奶奶有好幾次說過，想再去北京看看，最好在那邊住一段日子。
“真的，太好了！”
林寒興奮一瞬，又冷靜下來，說，“如果奶奶不願意也沒關系，北京有霧霾，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她抿抿唇角，垂眸不太敢看他，難得羞赧，“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宋炎牽住她的手，認真糾正她：“林寒，你記住，我永遠不要你為我放棄什麽，我希望未來只要我還在你身邊，都是我來保護你，遷就你。永遠都是。”
“我們都先好好念書，等畢業再決定在哪裏安家。我努力賺錢，不讓你們吃苦。”
這話才是現實，林寒點頭，仰頭親了下他下巴，撒嬌式糾正他：“我也努力賺錢，不讓你難養。”
這一晚，林和宋炎寒聊了很久，關於未來和理想，關於彼此的約定和憧憬。在老房的屋頂，雖然沒有麟安山那晚流螢飛舞，星辰漫天的盛景，但他們相依相吻，眼前便都是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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