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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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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色疑瓊樹, 香似玉京,梔子的香氣彌散在霧氣中。

那香氣霸道至極,如影隨形,沿著發梢, 順著衣襟, 直把整個人都給攏住包裹才算罷休。

霧氣中漸漸浮現出女子的身形來, 影影綽綽,分明就在眼前卻看不真切面容。

紅酥手,玲瓏腰,無瑕白玉的溫熱,使得周身的香氣更重,直直地往人嗓子裏鉆, 理智上此時應當避開,但這香氣卻叫他絲毫動彈不得。

軟玉溫香之間, 賀臻終是低低悶哼出聲。

一室的梔子香氣還未散,女子便抽身要退, 他不做他想, 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女子驚慌間回頭,驟然露出一張於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美人面。

是鐘知微,竟是鐘知微, 不過除了鐘知微,還能是誰呢?可……這下該如何收場,賀臻腦中遐思無數, 但還不待他想出個孰是孰非來,天旋地轉間, 那人,那香氣,那樓臺亭閣,全都化作了虛無黑暗。

大天白日,賀臻怔然睜眼,猛然撐手坐了起來,他起了一身的汗,中衣濕了大半,而薄衾被裏不消看,只用感觸,便可知更是一片狼籍的。

他所睡著的仍是床邊的那張矮榻,而側邊床幔已收,床上空無一人,她,應是早已出去了。

不幸中的萬幸,賀臻松了一口氣。

上次這般,已是許多年前了,他雖因著嫌麻煩而不近女色,但他又不是有障礙,晨起時這般狀況,少年時也有過兩次,但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而像今日這般有名有姓有對象的春夢,更是此生頭一遭。

難道真就是如薛西斯所言的那般,男子這年紀到了,此事便就是自然而然的了?不對,那他前幾年是怎麽過來的呢?

那就是因為鐘知微?她顏色太甚,又日日睡在身側,所以他便按捺不住了?更不對了!他賀臻什麽好顏色沒見過?!怎的會是那類見色起意之徒?

思來想去,賀臻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末了了,他選擇將這事歸於意外,無關他自己,無關鐘知微,只怪前幾日集賢殿的櫃子太窄,而這夏日裏的梔子又太香了。

思緒回籠,賀臻嘆口氣,欲起身,將這衣物衾被都拿去洗了,總得趕在鐘知微回房之前,把室內收拾幹凈才好,不然真不知要以何種面目應對她了。

可賀臻才剛剛將身上所覆的衾被掀開,便聽得清冷的女聲自身後悠然傳來:“醒了?便是今日休沐,你也睡得太久了。”

這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叫賀臻身子一僵,他的手比腦子行得更快,還不等他回身,他便伸手將那衾被拽了回去。

鐘知微端坐在窗幾前,擱下短短的炭筆,又將畫紙上的浮灰吹了吹,這才將眸光轉向床榻那頭的人:“賀家大郎君,你既然醒了,便別賴著了,趕緊起吧,來看看我今晨繪出來的小像怎麽樣?”

從他醒過來,直至眼下鐘知微喚他,賀臻在這內室裏,絲毫行步聲都未聽聞,那麽可想而知,鐘知微便是在他醒來之前,就在這內室當中了。

賀臻滾了滾喉結,忽覺有些難以轉過身去看她,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盡可能的以平日裏的懶散狀出聲道:“就是今日休沐,我才要睡,至於那小像,你先放那,等我起來就看。”

語罷賀臻便就重又閉目躺了回去,他尋常最是喜凈,因而明月軒裏的浴堂才費了那麽多心思去裝點,此時一身黏膩躺在這處,當真是酷刑也不為過了。

但他都做出這等犧牲了,鐘知微卻還不消停,這人越是閉目,聽覺也就越發靈敏,鐘知微起身往床榻這處走來的動靜,賀臻聽得是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他再度睜眼,對上的恰是立在他這張矮榻旁的鐘知微的面容,她手中拿著的,顯而易見是她方才所提的小像,而她出言雖淡卻叫賀臻不由心亂:“多大的人了,你怎麽還跟裊裊似的愛賴床啊?你看看這天色,都什麽時辰了?”

無它,他此刻見不得鐘知微的面容,眼前這張面容越是清雅淡漠,夢中所見的那張酡紅嬌軟的面孔,於腦中就越是明晰。

他不願這般浮想聯翩,顯得下作,更不想叫鐘知微瞧見他此時的窘態。

原想著二人好歹,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他沒有作弄朋友的愛好,因此這幾日裏,兩人作為同處一室的友人,相處的還算和睦融洽,可照眼下的情況,不想些法子把鐘知微趕走,這便是肯定不行的了。

賀臻偏頭移開視線,張口便是挑刺:“什麽時辰了?你怎麽說話跟我阿娘一樣?鐘娘子,這莫不是年紀還不夠,但這精氣神卻未老先衰了?”

平日裏,若他這麽出言譏諷鐘知微,鐘知微必然是要狠狠回嘴,同他辯駁個三百回合的,他屆時只消說些不入耳的話,將她氣走就是了。

可不知今日鐘知微是不是繪像繪累了,她聽著賀臻的嘲弄,只是冷哼一聲,並未搭腔,反而凜然接著催促他道:“正事為重,今日我沒空跟你吵,快點起來,看我這小像怎麽樣?”

沒辦法的辦法,只能是耍無賴了,他今日便就是不起了,鐘知微就是再有耐心,也總得退開吧,賀臻翻過身去,展現出他堅決不動彈的決心來:“現在不起就是不起,要辦正事你就去辦,但我要睡覺。”

可他卻又錯誤高估了鐘知微的耐心,他這般作態,收獲的是鐘知微無數個眼刀,她冷冷盯了他的後背半晌,而後,直接伸手掀起那衾被的一角,竟是要把他直接擾起來。

衾被揚起時有風,即便賀臻是背過身的,也不可能完全無知無覺,察覺到鐘知微的行徑後,賀臻猛然起身,一把便抓住了鐘知微握著那衾被的手腕。

他動作太快,沒收住力氣,眼見著鐘知微的眉梢蹙起,賀臻又微微收了力,可他不收力還好,一收力,鐘知微便就掙紮了起來,端得是今日不把這被子掀了,不把他喚起來,便不罷休的姿態。

二人兩相僵持,誰也不讓過誰,鐘知微手腕處的骨節不大,不過一只手腕,全然包裹掌握在手中,對賀臻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此情此景,同樣是抓住手腕,同樣是那張面孔,叫賀臻不可自控的又想起了那夢來。

賀臻沒好氣地嘖了一聲,倏忽間他這頭松了手:“各退一步。”

他嗓音裏滿是煩躁,入耳便可知此時他的心情不太妙:“拿來吧,不就是看畫麽?我就是不起來,也能看這畫。”

賀臻的主動讓步,可不常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鐘知微反應不及,還在發楞,賀臻那頭卻又催促開口道:“快點,不然我就改主意了!我如果再躺下,你別說掀我的被子了,我就是睡地上,你也別想再讓我起來。”

鐘知微不再猶豫,隨即依言將她手中的小像遞了過去,賀臻仔仔細細端詳了一陣後,公正出聲道:“比昨日裏繪得要好,神形俱備,幾乎和那番邦國王的像,相差無幾了。”

賀臻的稱讚,並未叫鐘知微面上浮出喜色來,她平靜回聲道:“可似我者生,學我者死,第一個繪出這像來的,能叫人人稱道,但學他的,便是學了個一模一樣,也無法勝過他。”

賀臻大剌剌將手置於膝上,托腮看她:“你這不是知道嗎?還來問我做什麽?”

他方才的出言不遜,無賴潑皮,都未能激起鐘知微的怒火來,但此時他這怡然瀟灑,漫不經心的姿態,卻輕易而舉叫鐘知微心頭起了火。

“朝廷究竟是叫你尋畫?還是叫我尋畫?!”鐘知微叱罵起賀臻時,毫不嘴軟,“我這幾日,日日在房內琢磨此事,你倒好!把事情丟給我,便可以坐享其成,當個甩手掌櫃了嗎?!”

“不,人家給掌櫃跑堂,還有酬勞呢,我有什麽?呵,賀臻,你要是這般態度,那我們便沒什麽可說的了,別說棠溪先生,就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你!”

鐘知微眼底眉梢,皆是怒氣,她拂袖便要走,這本是賀臻所願,可事情真成了,他卻又有點不得勁起來,他頂了頂腮,伸手拉住鐘知微的衣袖來。

賀臻那頭扯著她的衣袖,鐘知微自然是動彈不得的,她側目瞪了一眼賀臻,又冷冷開了口:“拽我做什麽?拽我有什麽用?賀家大郎君,我勸你不如趁早備好荊條,屆時去太極宮前,跪在聖人面前請罪時才不至於貽笑大方!”

“我跪在聖人面前請罪有什麽用?國有國法,聖人又不會因為憐憫我,而放過了我去。”賀臻這張嘴巴,想哄人時,連草稿都不用打,張口便就來了,“所以呢,比起跪在聖人面前請罪,我現在更想跪在鐘娘子面前請罪。

“是,娘子因為我的事,費心了,便生我呢?又是個不成器不上心的,竟還把如此好脾氣的娘子,給惹生氣了。”

“所以,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求娘子你可別再生氣了,這氣壞身子,便是我再想替,也沒法子替啊。”

這種話,也只有賀臻能夠脫口而出,還講得這般輕描淡寫了,鐘知微不再瞧他,但聲音仍冷:“油腔滑調,不知所謂。”

賀臻認可點頭:“娘子說得是,我要是能事事辦得有章法,也就不必你這般為我心焦了。”

“誰為你心焦了?!”鐘知微即時反駁,詫聲難抑。

賀臻就坡下驢道:“我為鐘娘子心焦,這總行了吧,不才敢問鐘娘子,這幾日獨坐房中,除去研究透了那番邦畫師之外,可還有其他收獲?”

提及正事,鐘知微自是不會言虛話的,她以沈默作了回答。

賀臻面上也不意外,他聳肩又道:“那不就得了,想來娘子該是思緒卡住了。此事也正常,我平日裏研究器物時,也會這般,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出門去吧。”

“出門去?”問話的,自然還是鐘知微。

答話的,想當然是賀臻:“這是我的個人經驗,我若是思緒卡住了時,有兩個選擇,要麽呢閉門不出直到想明白為止,要麽呢就是出去逛逛,見見人看看物,這心境疏朗了,思緒自然也就通了……”

賀臻刺刺不休說了許久,好說歹說才將鐘知微說服,她帶上臥房的門,以供他出門換衣,而賀臻探頭,眼看著鐘知微的身形徹底消失,他才終於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把人哄走了。

那叫他如芒刺背的衾被,緊跟著便毫不猶豫被揉作了一團,丟到了地上,賀臻解開中衣,正欲去取新衣。

但“嘎吱”一聲,房門又開,仍有疑慮的鐘知微殺了個回馬槍:“賀臻,你真不是,以帶我散心為借口出去逍遙的嗎?”

情急之下,那衾被被他一腳踢到了床底,而他的腿骨好巧不巧正碰在了床下的實木矮榻上,激痛之下,賀臻呲了一聲。

鐘知微擡步欲入,賀臻強撐著淡聲將她阻下:“自然不是,要是我想出去逍遙,誰還能攔我不成?”

他這話成功說服了鐘知微,寢殿的門再度帶上,徒留賀臻一人在房內,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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