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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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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棋盤

“我想多看一眼星空,在這什麽都善變的人世裏,我想看一下永恒。——魏德聖《海角七號》”

路易絲坐在公共休息室落地窗前的地板上。

她曲起膝蓋,雙臂環住自己的腿,看著路過的大魷魚。

就像一年級時那樣。

她的制服總是打理得很好,皮鞋也擦得亮晶晶的。長長的卷發編成覆雜且好看的樣式。

就像一年級時那樣。

她的手裏拿著一張長長的羊皮紙,她細心地卷好後用一條精致的綠色絲帶紮起來,伸手往右邊一遞。

“幫我保管,可以嗎?”路易絲問。

“可以。”血人巴羅接過那卷羊皮紙,“但這是什麽?”

“是我寫的歌。”路易絲臉上掛著釋然的笑。

“寫給他的?”巴羅問。

果然,他怎麽都知道,他也一直在替路易絲保守秘密。

“寫給我和他的。”

路易絲仰起頭,努力往上看,試圖在那漆黑的湖底找到光亮。

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裏現在人心惶惶。萊斯特蘭奇在馬爾福之後也倒臺了。小巴蒂的出現也證明了現在黑魔王手下是誰一家獨大。他們沒有人敢靠近路易絲,於是以她為圓心的一大片區域裏都沒有人。

除了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一直沒說話,她坐在桌前,始終抱著她塵封多日的水晶球,失了神一樣盯著。

連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都倒了。黑魔王現在隨時可能發落任何一個家族。於是他們惴惴不安。

他們不難註意到只有路易絲一個人是渾身輕松的樣子。但他們不知道路易絲是在等哈利吹響戰爭的號角,她早已迫不及待。

於是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和難熬。

於是路易絲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她穿著這身制服經歷的事情。她從剛入學那會開始想,想到現在。

戰爭在即,她又一種回顧一生的錯覺。

從她發現死亡並不可怕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豁然開朗了太多。

“巴羅你看他們。”路易絲輕聲說,“好像很怕我,都躲得遠遠的。”她轉過身背靠玻璃窗,“但我剛來的時候,這個學院的學生絕大多數看到我都像在看垃圾一樣。”

巴羅只是打量著路易絲的神情,什麽都沒說。

路易絲喃喃了一句蛇語,溫尼從她的口袋裏探出腦袋:“這個天賦被發現的那一刻,我就從斯萊特林學院隱形地位的最底層,翻身到了幾乎最頂層。”她撐著腦袋,“很奇妙的一種經歷,讓我看到了人性最精彩的一面。”

巴羅還是保持沈默。

“我還記得前一天還在對你翻白眼的人,後一天就懊悔著自己過去的舉動而不敢看我。”路易絲嘖嘖稱奇,“我可以借此報覆回去,讓那些人不好過。但我從來沒有那樣做。”

“你為什麽不?”巴羅像是有些好奇地問。

“因為我本來就知道他們這是錯的。”

巴羅認可地點了點頭:“做錯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幡然醒悟然後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而如果他們永遠都不會發現自己是錯的。”路易絲說,“那他們非常可悲。”

“你覺得那就是最好的懲罰?”巴羅點著頭再次表示肯定。

“其實我更多的感受是——”路易絲伸了懶腰,“我只是不在意他們。或者說……”她垂下眸子,“我的生活已經不受幹擾,我又何苦浪費自己的精力去抓著不放呢?而且……”她聳聳肩,“這又怎麽是我可以改變的呢?”

她坐直了些:“我的出現根本沒有讓他們註意到自己是錯的。血統論已經深深埋進他們的血脈裏。”她瞪著眼,“我教訓他們又有什麽用呢?他們只會覺得自己沒早點認出斯萊特林的後人,而不會對過往那個麻瓜路易絲有一點點愧疚。”

巴羅沈默了,因為他知道路易絲是對的。就是這麽淺顯的道理明晃晃地擺在面前都是那麽傷人。

“就算我讓所有人都吃苦頭又怎麽樣呢?他們只會敬畏斯萊特林後人路易絲,而不是麻瓜路易絲。”路易絲說到這裏忍不住咬牙切齒,“這樣做我並不能贏來真正的尊重。而那些虛假的,我一點也不想要。”

“你是對的。”巴羅稍顯遺憾地說,“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嗎?”路易絲嘖了一聲,“我在一年級的時候就展現出擊球的才能,弗林特在五年級才邀請我入隊。斯萊特林有克裏科斯和賴爾兩個好手,但並不是不需要替補。”她自嘲地笑著,“現實就是這樣的。如果那個人看不上你,你再出色,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所以她從來不在這些不值當的事情上多費功夫。她很知道什麽人才是值得的。

巴羅望著路易絲,情不自禁地感到悲痛。

他當然記得這個小姑娘剛來霍格沃茨時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她勢單力薄根本沒辦法抨擊血統論長年累月帶來的偏見。而她破開了困局後選擇的是快樂而不是仇恨。

而這個一直生活在湖底卻心懷光明的小蛇,被這狹隘又昏暗的世道逼迫成櫛風沐雨的模樣,卻還是舉著太陽。

“你知道嗎?分院帽曾經想把我分去格蘭芬多,但很快又改了註意,幾乎是無比確認那樣把我分到斯萊特林。”路易絲又伸了個懶腰,“我當時作為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麻瓜,來到蘇格蘭。斯萊特林的學生看不上我,其他學院的學生又說分去這個學院的人陰險歹毒——”她嗤笑了一聲,“我如果不能自己想明白,還不得抑郁?”

“你從來都是個內心很強大的姑娘。”

“我是個很早熟的孩子。”路易絲自顧自般那樣說,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因為家裏有很多哥哥姐姐,他們的經歷就已經可以給我上好多課。我的父母對我要求也高。他們愛我們,但也愛真理。他們在教育孩子上無比正直。”她輕聲嘆了一口氣,“可早熟並不是一個好詞不是嗎?小孩子就應該無憂無慮的。所以曾經我很矛盾,我直接的天性和腦子裏的大道理天天打架。”

“但我想,你早就不是那個矛盾的孩子了。”巴羅說,“你的目的和做法一直很明確。”

“我承認我並不好。”路易絲笑著,“我甚至連示好都不怎麽會。滿嘴刀子還很傲慢。”她看向巴羅,“我知道那其實不好,所以我一直在學。我來到霍格沃茨之後做了太多改變。”

巴羅做出耐心傾聽的模樣。

“阿比蓋爾也是曾經欺負我的一個。”路易絲看向那個還抱著水晶球的姑娘,“當時我明知道阿比蓋爾不是真心和我做朋友,我還是接過她的橄欖枝。因為她道歉了,那就說明她知道那是錯的了,也就是說,我是對的。”

路易絲指了指腦袋:“在我看來做朋友最重要的是三觀。後來的相處中我也註意到她不是血統論者,她很多想法和我是一致的。”她收回目光,“我從前從不給人機會。我在麻瓜學校裏受到排擠,我也就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當時可恨他們了!恨所有人!恨整個學校!”

“然後就是踏踏實實地學習。”路易絲繼續說,“我投入了太多,所以看得到我日益見長的魔法。”她笑著,“我其實學東西很慢,在麻瓜學校的成績並不好。應不應該感謝霍格沃茨地娛樂項目太少?讓我花了那麽多精力在學術上?”

“你應該感謝你日益見長的耐心和不放棄的精神。”巴羅說。

“還有一點就是嘗試。”路易絲說,“我嘗嘗假定我做不到,或者假定結局會不好。於是我從來不去做。我認為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但其實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真的很值得去冒險。”

她最後看向巴羅:“你可能不知道霍格沃茨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所有人可能都不知道。”

是一次機會。

路易絲踏入霍格沃茨的那一刻,斯內普第一次對路易絲說“你是個女巫”的那一刻,準入之書把路易絲寫在其上的那一刻。

她擁有了一次重新探尋自我的機會。

“你也可能不知道斯萊特林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路易絲笑了笑,“我至始至終愛著我的學院,我也只會屬於斯萊特林。”

如果她沒有遭遇這些,她還會是一個偏激又尖銳地女孩,或許足以支持她完成學業,但絕不足以讓她厚積薄發,成為這樣強大的女巫。

她在斯萊特林學院沈澱她的優勢,消磨她的劣性。她知道了她不該壓抑她的直率也不該忽視真理。她找到了平衡點。她不再矛盾,而是二者兼備。

“巴羅,我問你一個問題。”路易絲問,“我變得現在這樣,你覺得怎麽樣?”

巴羅望著路易絲

“我覺得,好極了。”

路易絲重新轉向落地窗,通過反光看著自己,難掩欣喜和激動。

“我的評價能讓你這麽開心?”巴羅問。

“嗯,因為我很在意你的評價。”路易絲點點頭。

“你在意我的評價?”巴羅笑了笑,鎖鏈發出哐啷啷的聲響。

“你是我來到斯萊特林學院,第一個對我表示友好的。”路易絲真誠地說,“這對我而言相當珍貴。”她瞇著眼笑了起來,“而且你當時並不知道我是斯萊特林的後人。”

“你是斯萊特林的後人又怎麽樣呢?”巴羅反問道。

“對,就是這句話。”路易絲就是在等這句話,“我要的只是無關乎血統和出身。對我,路易絲·坎貝爾一個人的評價。”她心情很好地晃了晃腦袋,“而且因為你見過太多學生,太多斯萊特林的後人。所以你給我的評價,非常珍貴。”

巴羅沈默了一陣,慢悠悠地說道。

“我見過很多斯萊特林家族的孩子。有的暴戾專橫,視血統論為最高準則。有的天賦異稟,將黑魔法研究得融會貫通。有的野心大得想吞並一切,永遠不知道滿足。”他平靜地說,“但也有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樣,只是學校普普通通的一名學生。他們沒有仗著家族而藐視他人,也沒有利用天賦為非作歹。他們只是安分守己地長大。”

巴羅合上眼,思緒似乎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做一個很有成就的人或者做一個很普通的人。”巴羅慢慢地說,“都是很好的。”

“我真想給你個擁抱。”路易絲脫口而出,“不好意思,這句話是不是冒昧了?”

巴羅笑著鞠了個躬:“好意心領了,我年輕的路易絲。”

不遠處,德拉科為首的一群人圍坐在沙發那。克拉布和高爾依然緊緊跟著他,時不時往路易絲這裏看來。他們不知道人和幽靈怎麽可能聊得這麽愉快。

“你覺得德拉科怎麽樣?”路易絲又問。

巴羅卻只是不置可否地保持沈默。

路易絲笑了起來。

“看來你對我有偏心啊。”路易絲捂著嘴笑。

“那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巴羅說,“慶幸的是,他最後屬於你說的前者。他現在能分清對錯了。”

巴羅話音剛落,德拉科就站起身往他們這裏走來。

“我曾經很討厭他。”路易絲說,“我不想原諒他,我可能永遠不會原諒他。但是……”

但是德拉科後來幫了路易絲。他是最可以指正路易絲不忠的人,他手裏的證據可以直接換來路易絲的死刑。但他沒有,因為路易絲救過他,這是他給的回報。

路易絲內心掙紮了一下。

不,不行,我果然還是不能把他稱為朋友。

但當一個人到了另一個高度之後,回頭看過往的怨恨,確實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請坐。”路易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德拉科坐下了,在路易絲身邊的地上。他看起來比在沙發上自在多了,或許是因為放下了所有的架子。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怎麽讓自己更自在,但他從來不去做。但在這九死一生的困境裏,人容易想通很多事情。

將死之人最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最知道如何珍惜當下。

他們都不喜歡對方,卻都能理解對方。那些共鳴讓他們至少算得上是很好的盟友。

“你贏了,對嗎?”德拉科問。

路易絲深吸了一口氣:“節哀,但我對你姨媽的死亡沒有感到一點遺憾。”

巴羅不知道是真不喜歡那個小少爺,還是不喜歡接下來會發生的話題,於是慢悠悠地離開了。

“所以你找我做什麽?”路易絲問。

“不是想找你,只是我在那裏坐不下去了。”德拉科坦誠地說。

“我以為是大家都在猜巴蒂來找我做什麽,讓你來刺探情報。”

“是的,但我不是真想刺探情報。”德拉科說。

路易絲笑了起來,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

她壓低聲音說:“你把話說這麽明白了,要不要更明白些?你直接說你是我這邊的,怎麽樣?”

“我以為你這麽聰明看得出我早就是這個意思。”德拉科說,“你知道我只想保住馬爾福。你很厲害,你有頭腦也有手段,而且——”

“而且什麽呢?”

“你不會傷害我的。”德拉科篤定地說,“你不會傷害這裏的任何人。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他說到這裏時,忽然皺起眉頭,捂在了小臂上。

路易絲剛要問出口。

啪嗒一聲巨響傳來。

路易絲急忙看向阿比蓋爾的方向,她神色緊張地看向路易絲,眼睛瞪得巨大。

其他人也註意到這裏的動靜,紛紛扭過頭來。

阿比蓋爾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撿起水晶球抱在懷裏,就像剛剛只是失手了那樣。

可水晶球的掉落似乎正好是一個警報。緊接著,德拉科拉住了路易絲的胳膊。

“卡羅找到波特了。”

德拉科瞪著眼,壓低了聲音在路易絲耳邊說。

路易絲反箍住德拉科的胳膊:“在這裏等著,我出去一趟。”

隨後她松開了德拉科,卻又被拽住。

“路易,路易你聽我說……”阿比蓋爾拉著路易絲走到最隱蔽的角落,“我看到——”

“我都知道,你聽我說。”路易絲同樣緊緊拉著阿比蓋爾的手,她拆下一只耳環準備做成門鑰匙,“你拿著這個離開,我把你送去克裏科斯身邊,你們倆躲好——”

阿比蓋爾卻緊緊攥著路易絲的手,同樣也攥住那只耳環,阻止了她的動作。

路易絲看著阿比蓋爾,她不明白。

“我不走。”阿比蓋爾說著,拿過那支耳環,帶在自己的耳朵上,“我想和你一起,好嗎?你帶我去。”

路易絲看著阿比蓋爾,她們的一只耳朵分別帶著這對耳環的一部分。她們做了這麽久的朋友,從來沒有一起分享過什麽。這還真是第一次。

“傻姑娘。”路易絲苦笑道,“水晶球讓你看到跟著我有什麽好處了嗎?”

“他們殺了我的哥哥。”

阿比蓋爾說著,她的眼裏有了淚光,可那之後是更堅定的眼神。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是你的朋友。那些拜高踩低的家夥對穆爾塞伯家族會更刻薄。”阿比蓋爾搖著頭,“我知道你一直在保護我,但現在我不需要了,好嗎?”

“你想報仇嗎?”路易絲問。

阿比蓋爾點頭。

“我可警告你,我到時候就沒有辦法時時刻刻——”

“你不用再保護我了!”阿比蓋爾低聲喊道,“你明白了嗎?路易?”

“好,那你等著我。”

路易絲臨走前看到身邊桌子上擺著未下完的巫師棋。

她知道巫師棋是基於國際象棋的游戲規則設計的。但可惜她從來對這個對戰略都不感興趣。盧卡斯倒是一套。

於是,她的指尖停留在王的棋子上,直接把它撂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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