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殺手【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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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殺手【二合一】
許西檸落地一個翻滾卸力, 爬起來，恍惚看見一個藏藍色制服的挺拔身影迎面而來，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她閃是閃了, 但是不知道怎麽，對方比她更快，她一頭就撞進他懷裏了。
“砰”的一聲，高處□□響。
槍口瞄準的是許西檸的後背，但一只覆蓋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掌，擋在子彈的必經之路上。
看起來就像是憑空“抓”了一下，輕描淡寫, 將子彈抓住了。
但是怎麽可能呢？
就算是□□, 誰能憑反應速度抓住子彈呢？
高處開槍的人摸不著頭腦，擡頭，遠遠地立在地面上護著女孩的青年對視, 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錯覺嗎？
那是怎樣一雙冰冷的瞳孔，漆黑一片, 深不見底, 像冷血的掠食者盯住獵物，仿佛沒有感情的異類從深淵底部緩緩擡眼。
壓迫感鋪天蓋地。
另一邊。
許西檸被那麽一撞，鼻尖磕上來人胸前冰冷的紐扣, 疼得眼裏漫起一點水霧。
她擡起噴霧，還想對著他的臉來那麽一下子，手腕也被捉住了。
“是我。”青年聲線低沈急切。
許西檸聽著聲音太耳熟了, 擡頭看去, 系緊的領口上方是青年鋒利的喉結, 藏藍色的寬檐帽下，眉宇英挺, 長睫低垂，半遮一雙安靜漆黑，近乎柔和的眼睛。
許西檸：草啊，阿野為什麽在這裏啊！！！！
展星野的眼神也好像在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許西檸想都沒想，抓著展星野大吼：“快跑！！！”
原本展星野出現的時候，其他人都默默放下槍，停下了腳步，因為一個跑路的女記者嘛，怎麽可能展隊攔不住呢？
他可是能徒手砍僵屍的人啊！！
結果，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所向披靡的展隊，被女孩抓著，在所有人的註視中，一路向遠處狂奔。
江朔：“是我眼瞎了嗎？為什麽展隊不動手啊？”
旁邊的同事：“他不動手就算了……跟著一起跑什麽啊？”
江朔：“出口也不在那邊，他們到底要跑到哪裏去啊？！”
同事痛苦面具：“這是可以說的嗎？他們看起來像是要私奔。”
許西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拖著展星野跑。
潛意識裏，她覺得阿野肯定是無辜的啊！這鬼地方到處都不對勁！總不能把展星野丟在這裏吧？！
跑著跑著她開始回過味來了。
展星野試圖拉住她：“等一下。”
許西檸慢慢停下腳步，兩人正好跑到一處沒有人浮空長廊裏。
她松開抓著展星野的手，回頭狐疑地打量著他。
青年穿著一身很有質感的硬朗制服，類似軍裝的形制，黑色的肩章上三顆銀色的星星泛著冷光。
上衣是深邃的藏藍色打底，袖口和衣領有銀色鑲邊，兩指寬的黑色皮帶下，被制服長褲包裹的腿筆直修長，褲腿緊緊紮進黑色短靴。
許西檸從來沒見過他穿正裝，印象裏他好像一直都是普通男大學生的裝扮，要麽是休閑運動衫，要麽是連帽衛衣。
乍一看，他穿正裝，還真是……帥得沒邊。
許西檸還處在震驚中：“你穿成這樣，難道，跟他們是一夥的！！！”
展星野點頭：“打工。”
許西檸聲音不自覺高八度：“這就是你說的兼職？屠夫？殺豬？”
“異種殺手。”展星野低聲道，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差不太多……”
“不太多？？！！”
展星野艱難地解釋：“人類和絕大多數異種在數千年前簽訂了和平相處的《契約》，我們負責抓捕擊斃違背契約的異種逃犯。”
“是嗎？！那為什麽要抓我！我又不是異種！！”許西檸怒氣沖沖。
展星野情緒壓抑地按了按指節，低聲解釋：“契約不允許向人類曝光異種，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非人類的存在，可能會讓更多人陷入危險，”他勉強補充了一句，“也會讓很多異種陷入危險。”
許西檸沈默了。
事情比她想象中嚴峻得多。
她本來以為零星幾個妖怪混跡在人群中，是一種松散的狀態，類似於另一種等待發掘的新物種。
但沒想到是異種社會如此龐雜，與人類社會相互交融，雙方簽訂了互相保密和平相處的契約，乃至於異種管理局都已經建成這樣大的規模。
輕易曝光異種的存在，對社會秩序造成的沖擊不言而喻。
追著許西檸的人跑到長廊盡頭，許西檸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展星野轉過頭，淡淡道：“別過來。”
那些人都停在長廊外邊了。
許西檸歪頭，把耳釘摘下來放到包裏：“對不起，我應該了解清楚的，我保證不會輕易曝光，引起人類和妖怪的矛盾，你放心，契約精神還是要有的……雖然契約不是我簽的。”
展星野：“嗯。”
許西檸又奇怪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包圍了長廊，但是不敢靠近的管理局員工。
她湊近了展星野，捂著嘴壓低了嗓音，小聲咬耳朵：“我說，他們好像很聽你的呀？”
展星野垂著睫毛，反應很平淡：“是的。”
許西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你不是實習生或者打工仔？”
展星野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肩章：“我是S級。”
“什麽意思？”
展星野沒有表情道：“他們都是我的下屬。”
許西檸：大！受！震！撼！
大家都是應屆畢業生，你怎麽都當上領導了！
她的疑問簡直都從眼睛裏冒出來了，展星野解釋道：“我八年前就入職了。”
許西檸：“雇傭童工啊？！”
“管理局有自己的運行規則，年齡不是考量的標準，選人主要看中能力，或者是和異種試劑或武器的適配性。”
展星野一邊說，一邊褪下黑色的戰術手套，露出一截修長骨感的手指。
手套上附著之前子彈炸開的麻醉劑，就算只是揮發在空氣中的微少劑量，聞多了對許西檸也不好。
他將手套隨手團起，眼也不擡地丟進遠處的垃圾箱，接過許西檸手裏的迷藥噴霧，插在自己後腰的皮帶上：“管理局的升級速度和工作年限也沒有直接關系，主要看業績，能抹殺s級叛逃異種的執行員就是s級，我從一開始就是s級。”
許西檸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對管理局，而是對展星野。她還是頭一次聽展星野平靜流暢地說這麽長的話！
從前展星野不說話，她嘚吧嘚吧話可多了！
現在展星野說話了，她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是什麽？
說話守恒定律嗎？！
展星野被女孩盯得有點不自在，壓了壓帽檐，遮住眼睛，只露出緊繃的薄唇和下巴：“你希望我去殺豬嗎？”
許西檸都被他問傻了：“……啊？”
展星野沈默了一會，悶悶道：“你不喜歡我做異種殺手？你都不說話。”
許西檸反應過來：“啊不不，不不不不不，怎麽會……怎麽會！！！！”氣得跺腳。
怎麽會喜歡你去殺豬啊！！呆子！！！
展星野擡眼看了看她，覺得她是真心的，好像高興了一點，擡手幫她攏了一下跑亂的外套，轉身勾了勾手。
長廊外眼巴巴看熱鬧的人都湧過來了！
跑著最前面的是幾位胸肌異常發達的兩百斤壯漢，而且看起來，不知為何，異常眼熟。
沖在先鋒的陳龍張虎，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直接自信：“嗨，嫂……”
展星野擡手，一邊一個，把他倆的嘴按住了。
青年掀起眼睫，平靜道：“許記者。”
陳龍：“哦對對對！許記者！！”
張虎：“嗨許記者我們見過的你記得嗎就在你家門口！”
許西檸恍然大悟：“啊，是你們，當時來找阿野的同事。”
當時，她以為他們要把她“剁吧剁吧餵狗”的那幾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大花臂。
執行部的其他人一看許西檸還記得，忙不疊擠上來：“我呢我呢？記得我嗎？”
許西檸在女生中也算高挑的類型，然而，被這幫天天跑外勤的一米九黑皮壯漢們一擁而上，瞬間就像混入黑豹群中的金色小奶貓一樣被肌肉淹沒了。
展星野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把幾個人扒拉開：“不要擠。”
陳龍立刻大吼：“都讓開！後退三步！！！”
這群人服從命令刻入骨髓，立刻齊刷刷地後退，讓出一片空地。
“不知道這是……嗎？”陳龍又擺出“剁吧剁吧”的手勢，意思是“不知道這是嫂子嗎？”
“再擠……”張虎跟著一起“剁吧”，“晚上又要跑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頓時大家都笑了，四處洋溢著快活的笑聲。
許西檸摸不著頭腦，跟著“剁”了兩下：“這是什麽意思？”
陳龍很狗腿道：“這是你。”
許西檸驚喜：“哇，你們還給我取了個手語名字？你們都認識我？”
“那當然。”“誰不認識你啊？！”“我們天天看你主持新聞！”“最近兩天沒見你出鏡啊怎麽回事？”壯漢們七嘴八舌。
許西檸很感動：“謝謝，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看。”說老實話，諸位看起來不像是會關心社會新聞的樣子。
“本來我們也不知道的，”陳龍指著她身後的展星野，大聲道，“還不是因為展隊天天守著新聞等你出鏡。”
許西檸：“？”
展星野：“……”
*
展星野會看她的采訪，許西檸並不意外，因為如果換做是展星野出鏡，她也會和老許一起守著點看。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回頭去看展星野的反應。
展星野面上毫無波瀾，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更冷……如果不是他正挨個按壓自己的指節，發出一連串脆響的話。
很難說他這個狀態想弄死別人還是想弄死自己。
展星野直接跳過了話題，看著陳龍，漠然道：“找我做什麽？”
這個時間他本來在外面追殺異種，接到電話才趕回來的。
執行部員工立刻道：“老大，是管理局防火墻被黑了，信息部的人連夜搶修到現在，還是搞不定，想請你去看看。”
展星野點頭。
許西檸感覺他們要去比較機密的地方，不像是外人能進的，本來想說自己在邊兒上等著，誰知展星野遲疑了一下，問：“來嗎？”
許西檸眼睛一亮：“當然！”
他們一路往底層機房快步走去，路上許西檸忍不住焦慮地跟展星野叭叭叭說了吸血鬼連環殺人案的事情。
展星野垂著眼還沒說話，旁邊的人就連聲道放心放心，交給我們，我們是專業的！
展星野點了一下頭，平靜道：“我會處理。”
許西檸忍不住樂了一下。
怎麽這話聽起來有點拽呢？
明明是個超危險的事情，在他嘴裏就好像是“燈泡不亮了”“我會處理”“電腦卡了”“我會處理”“飯燒糊了”“我會處理”……
真的，這種拽拽的勁兒，放在展星野身上有點怪。
又讓人……有點喜歡。
女孩放下心來，四處張望，發現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只純白色的小青蛙蹲在平臺上，吐出綿長的霧氣。
許西檸問：“這是什麽？”
“蜃獸，一種小妖怪，”立刻有人湊上來給她解釋，“就是這些東西在管理局外面蒙上幻境，讓它看起來是一片荒地，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過了一會，有只蜃獸突然不吐氣了，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跳下平臺，換了另一只小青蛙上去。
許西檸：“這又是在做什麽？”
“哦，它下班了，”陳龍道，“八小時工作制。”
“哇，你們這很規範嘛！”
“我們還有五險一金呢！”張虎十分驕傲。
許西檸肅然起敬。
展星野側眸看著她的神色，突然問：“你很喜歡蜃獸？”
“因為小小的很可愛啊，”許西檸跑著追上來，“它還會叫呢，你聽見了嗎？”
展星野不知道在想什麽，垂著睫毛思索：“你喜歡小小的異種？”他也不是不能變小，也不是不能叫。
許西檸完全不知道他在問什麽，但她突然想起，阿野是異種殺手啊！在他面前說自己喜歡異種，是不是太不尊重別人的職業了？！
許西檸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短暫地喜歡了那麽一下下，但我轉念一想，我還是，只喜歡人類。”
展星野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
管理局的機房維持在一個很低的溫度，哈氣都能出現白霧。
機房布局宛如科幻電影裏的未來畫面，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主機像是矩陣一樣整齊排列在玻璃幕墻後面，操作室有一面分割成幾十個小屏幕的巨大幕布，襯得忙碌穿行的工作人員像是小小的螞蟻。
許西檸若有所思：“你們的科技水平是不是更高啊？”
信息部的人解釋道：“我們有一些特殊的材料，比如迄今為止人類技術還不能實現的常溫超導體，我們可以使用雷獸的尾骨。”
許西檸高中是個文科生，聽得似懂非懂，但展星野顯然是中央機房的常客。
他剛走進來，立刻就有一群人站起來沖他敬禮，紛紛喊了聲“展隊”，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他。
·
他落座以後，飛快接手了絕大部分屏幕，其他人接二連三地站起，無所事事地開始倒茶喝水。
執行部和信息部都是雄性生物過剩的地方，突然來了個漂亮的金發小姑娘，他們都異常興奮，紛紛圍過來想同許西檸說話。
許西檸被一群男人圍著，拉到座位上坐下，手裏被塞了熱茶，膝蓋上搭著毛毯。
一群壯漢把她當個脆弱的瀕危動物一樣稀罕，掏出各種各樣的小零食想請她吃，許西檸差點被零食淹沒。
她心不在蔫地回答他們的問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獨自辦公的青年身上。
展星野一個人坐在桌前，手裏鍵盤連接了越來越多的屏幕，到最後他幾乎是一個人在掌控幾十臺電腦的運算量。
深藍色的袖口被微微捋起，露出凸起的腕骨，纖長冷白的手指像是在鍵盤上飛舞，幾乎舞出了殘影。
數不清的字符在巨幕如洪流般逆流而上。
他本來就是個觸手怪……如果不是現在有人看著，他能分出成百上千只觸手，一次性操作所有的外接設備，幾分鐘就能搞定。
這事對他來說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
許西檸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喃喃道：“好厲害啊阿野。”
“阿野？誰？”
“哦哦哦展隊。”
“喊他阿野嗎，草好可愛。”……
許西檸這才意識到這個稱呼太親昵，在這種場合喊不合適。
但她喊了二十年，實在喊習慣了，讓她喊展星野的全名還不如殺了她。
壯漢們窸窸窣窣感慨了一番，才爭先恐後道：
“是啊，他就是很厲害，很全能，技術好，還不休息。”
“你不知道他多強吧？怎麽形容呢？”
“他一個人能幹整個管理局的活。”
“是的，其實我們的工作主要就是寫報告。”
“……和跑圈。”
“哈哈哈哈哈”他們又發出了快樂的笑聲。
許西檸聽不懂執行部的地獄笑話，乖巧跟著笑，眼裏卻有些迷茫。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展星野是什麽樣的人，今天才窺見一角。
強大，可靠，專業，被尊重，被敬仰，被愛慕。
她最開始聽說展星野在實習，還擔心他能不能融入工作環境，因為她總覺得展星野又笨又呆，還是個悶葫蘆，會被前輩職場霸淩。
現在才發現她錯得有多離譜。
遠處的青年坐姿放松，巨型屏幕的冷色熒光像月輝在他身上灑上涼薄的微光，側臉從額頭鼻梁到嘴唇拉出一條完美的線。
不管從哪個角度，不管怎麽看，他的長相，都是許西檸的取向狙擊。
青年微微偏過頭，逆著光，額前碎發微動，眼神似乎在問她怎麽了。
怎麽了？
許西檸回過神，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盯著他看。
……
可惡！怎麽發現的！！後腦勺長眼睛嗎！！！
許西檸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展星野起身，走了過來，蹲在她面前，低頭看了看：“她不喝綠茶。”
“啊啊啊我的錯，”立馬有人把她手裏的茶端走，“我給嫂……許記者換紅茶去，紅茶可以嗎？”
展星野：“加一片檸檬。”
許西檸趕緊道：“餵餵太麻煩了吧我不渴真的……”
展星野從她腿上的零食堆裏挑了幾樣走：“她不吃這些。”
許西檸強詞奪理：“誰說我不吃，我哪有那麽挑嘴。”
展星野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張通體銀白的金屬卡片，遞給旁邊的人：“去我辦公室，抽屜裏有檸檬巧克力……”
許西檸臉紅了，撲過去，一把將卡片奪下來：“我不用了！真的！”
展星野這才楞了一下，黑眸安靜看著她，好像在猜她的想法。
許西檸突然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走過來，是以為她哪裏不舒服。
怎麽滴，她盯著他看，就一定是因為她冷了渴了餓了煩了需要他幹這幹那嗎？！
……真的嗎？她之前都是這樣的嗎？
不，不會吧？
許西檸推了他兩下：“你不要管我了，你忙你的。”
展星野眼尾微垂，像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推開的大狗勾，低聲道：“我做完了。”
“這麽快？”許西檸吃驚道。不是說那群程序員連夜搶修都沒弄好嗎？
一道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周圍亮起警戒的刺目紅光，原本還圍著許西檸說說笑笑的壯漢們一瞬間進入了戰備狀態，面孔嚴肅，訓練有素地散開。
巨幕上接二連三地跳出“警告”的字樣，實時監控畫面像雪花一樣層層疊疊地彈出。
許西檸警覺擡頭：“怎麽了？”
“警報！東南監獄系統出現故障，囚犯越獄，B級異種27名，A級異種13名，S級異種1名，人數還在持續增加！”
“昨天入侵防火墻就是為了今天劫獄麽！該死！”
“快！通知所有人前往A3、B7兩個出口阻截！凡是離開牢房的一律擊斃。”
東南監獄裏關押的，都是曾致使人類重傷的高危異種，根據契約，在□□期間越獄的重刑犯管理局有權當場處刑。
展星野站起身，眼裏壓著冰冷的殺氣。
許西檸探身抓著他的手：“你要去嗎？”
展星野點頭。
許西檸餘光瞥見屏幕上千奇百怪的異種——成群的蝙蝠在牢獄裏翻飛，綠色鬃毛的蛟龍扭動著噴出熊熊烈焰，渾身長滿尖刺的豪豬拖著碗口粗的鐵鏈宛如攻門錘一樣豬突猛進，半米厚的巖石墻壁在長矛般的獠牙下像是積木一樣被撞得倒塌。
女孩眼睛亮亮的：“我……”
展星野：“你不可以。”
許西檸話還沒說就被展星野堵了回來，還是平生頭一次。
上次他這麽冰冷地拒絕她，還是在畢業那天的玫瑰園裏，他攔著不讓她靠近霍廷。
展星野不肯看她的眼睛，因為這事沒得妥協，他伸手把許西檸提溜起來，在女孩驚訝的“誒”聲中，將她快速拎到一張辦公椅上。
他俯下身，繞過她在面前的鍵盤上快速敲擊，密密麻麻的監控錄像鋪天蓋地湧出，隨著他的指令調換順序，重新排列。
“你能在監控裏看到我。”展星野低眸看了她一眼。
他說完，擡頭，掃了一眼下屬：“執行部的人。”
“老大！我準備好了！”陳龍大喊。
“我也是！”張虎快速往自己身上綁槍支和刀刃。
“跟你走是吧？！”他們齊刷刷給槍上膛。
展星野言簡意賅：“留在這，看著她。”
所有人：“……”
所有人立正：“是！”
展星野一個人轉身離開。
“啊？”許西檸環顧四周，“你們都不去？他一個人打一群？我聽著有點危險啊？”我還以為你們說自己不幹活是開玩笑呢？來真的啊！
“正常操作正常操作，”壯漢們安慰她，“對我們來說很危險，對老大來說未必，你看了就明白了。”
很快，許西檸就在壯漢熱情地指引中，在滿屏的監控裏捕捉到展星野的身影。
青年清瘦的身軀被英挺的深藍制服包裹，體態修長如勁竹，手裏拎著把素色長刀，大腿側面用黑色的皮帶綁著手|槍，邁步走進群妖亂舞的地底監獄。
再然後，一切都快得讓人肉眼無法捕捉。
潑天的猩紅鮮血，重達上百斤的斷肢亂飛，恐怖的張力透過屏幕洶湧而來。
這裏被囚禁的妖怪大半都是他抓進來的，也知道只有打倒他才能獲得自由，新仇舊恨疊加，不顧一切地向他襲來。
然而展星野動作更快，他輕盈得像一片紙高高躍起，砸下來的暴力卻驚天動地，一劍將滿身利刃的豪豬剖成兩半，流暢順滑，潑天的血像噴泉一樣將監控攝像頭都染得猩紅。
下一秒，展星野幹幹凈凈、滴血不沾地出現在下一個屏幕裏。
耀眼的刀光像一根刺繡的銀針，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在屏幕間穿梭，所到之處全是屍體。
許西檸感到難以言喻的震撼，胸腔裏心跳如鼓。
的確，妖怪的存在對她的世界觀造成了沖擊，可展星野今天對她的沖擊還要更大！
她對展星野的印象，仿佛一直停留在兩人漫長的童年。
那時候他是個長得很潦草的包子臉小男孩，因為說話聲音很怪，所以被欺淩，被排擠，被人罵是啞巴，被人揍了就忍氣吞聲。
許西檸找到一身臟兮兮的他，氣得跺腳罵人，說你告訴我誰欺負了你！我去揍他！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連你一起揍！
小女孩兇巴巴的，嚇得阿野更不敢說話了，悶悶地把腳伸過去給她踩。
這樣的人，怎麽會像刀一樣淩厲呢？
如果非要說他是柄刀，那也是把笨笨的鈍刀。
許西檸突然意識到，她一直覺得阿野遲鈍，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展露過鋒芒。
此時青年拎著刀站在血海中，垂著眼，周身氣場冷戾，鋒芒畢露。
就仿佛是，利刃出鞘。
……
戰鬥結束的比預期得還要快。
因為展星野殺得太兇，把沒什麽大本事的妖怪嚇得破防，掉頭就跑，搶著往牢房裏鉆，還非常有自律精神地把門鎖上。
展星野巡視了一圈，指尖推高了一點帽檐，擡頭，突然對著監控攝像頭揮了揮手，動作看起來有點幼稚。
許西檸條件反射地跟他揮了揮手，揮完才意識到他看不見。
就在那一刻，巨大的三頭蛟龍從地底沖天而起，三顆頭顱從他身後不同的角度夾擊，張開滿嘴尖牙的大嘴，仿佛能將他一口攔腰咬斷！
它一直在埋伏！就等著展星野放松警惕的這一刻！
展星野此時背對著蛟龍看不見，可監控裏卻看得一清二楚。
“阿野！小心！”許西檸心跳驟停，下意識大喊。
展星野頭也不回，平靜地拔槍，手臂後擺，往後連續三個點射。
碗口大的赤紅光芒從他的槍口中射出，精準地洞穿了蛟龍三個頭顱。
將近十米長的屍體轟然倒地，龍頭隨著慣性沖到展星野腳下，被他輕描淡寫地屈腿踩住。
青年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手臂自然垂落，槍口冒出一縷青色的煙霧。
他固執地擡頭，又對監控攝像頭用力揮了揮手。
好像擔心許西檸找不到自己。
許西檸：“……”
捏媽！！認真點行不行！給我對蛟龍放尊重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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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西檸落地一個翻滾卸力, 爬起來，恍惚看見一個藏藍色制服的挺拔身影迎面而來，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她閃是閃了, 但是不知道怎麽，對方比她更快，她一頭就撞進他懷裏了。
“砰”的一聲，高處□□響。
槍口瞄準的是許西檸的後背，但一只覆蓋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掌，擋在子彈的必經之路上。
看起來就像是憑空“抓”了一下，輕描淡寫, 將子彈抓住了。
但是怎麽可能呢？
就算是□□, 誰能憑反應速度抓住子彈呢？
高處開槍的人摸不著頭腦，擡頭，遠遠地立在地面上護著女孩的青年對視, 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錯覺嗎？
那是怎樣一雙冰冷的瞳孔，漆黑一片, 深不見底, 像冷血的掠食者盯住獵物，仿佛沒有感情的異類從深淵底部緩緩擡眼。
壓迫感鋪天蓋地。
另一邊。
許西檸被那麽一撞，鼻尖磕上來人胸前冰冷的紐扣, 疼得眼裏漫起一點水霧。
她擡起噴霧，還想對著他的臉來那麽一下子，手腕也被捉住了。
“是我。”青年聲線低沈急切。
許西檸聽著聲音太耳熟了, 擡頭看去, 系緊的領口上方是青年鋒利的喉結, 藏藍色的寬檐帽下，眉宇英挺, 長睫低垂，半遮一雙安靜漆黑，近乎柔和的眼睛。
許西檸：草啊，阿野為什麽在這裏啊！！！！
展星野的眼神也好像在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許西檸想都沒想，抓著展星野大吼：“快跑！！！”
原本展星野出現的時候，其他人都默默放下槍，停下了腳步，因為一個跑路的女記者嘛，怎麽可能展隊攔不住呢？
他可是能徒手砍僵屍的人啊！！
結果，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所向披靡的展隊，被女孩抓著，在所有人的註視中，一路向遠處狂奔。
江朔：“是我眼瞎了嗎？為什麽展隊不動手啊？”
旁邊的同事：“他不動手就算了……跟著一起跑什麽啊？”
江朔：“出口也不在那邊，他們到底要跑到哪裏去啊？！”
同事痛苦面具：“這是可以說的嗎？他們看起來像是要私奔。”
許西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拖著展星野跑。
潛意識裏，她覺得阿野肯定是無辜的啊！這鬼地方到處都不對勁！總不能把展星野丟在這裏吧？！
跑著跑著她開始回過味來了。
展星野試圖拉住她：“等一下。”
許西檸慢慢停下腳步，兩人正好跑到一處沒有人浮空長廊裏。
她松開抓著展星野的手，回頭狐疑地打量著他。
青年穿著一身很有質感的硬朗制服，類似軍裝的形制，黑色的肩章上三顆銀色的星星泛著冷光。
上衣是深邃的藏藍色打底，袖口和衣領有銀色鑲邊，兩指寬的黑色皮帶下，被制服長褲包裹的腿筆直修長，褲腿緊緊紮進黑色短靴。
許西檸從來沒見過他穿正裝，印象裏他好像一直都是普通男大學生的裝扮，要麽是休閑運動衫，要麽是連帽衛衣。
乍一看，他穿正裝，還真是……帥得沒邊。
許西檸還處在震驚中：“你穿成這樣，難道，跟他們是一夥的！！！”
展星野點頭：“打工。”
許西檸聲音不自覺高八度：“這就是你說的兼職？屠夫？殺豬？”
“異種殺手。”展星野低聲道，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差不太多……”
“不太多？？！！”
展星野艱難地解釋：“人類和絕大多數異種在數千年前簽訂了和平相處的《契約》，我們負責抓捕擊斃違背契約的異種逃犯。”
“是嗎？！那為什麽要抓我！我又不是異種！！”許西檸怒氣沖沖。
展星野情緒壓抑地按了按指節，低聲解釋：“契約不允許向人類曝光異種，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非人類的存在，可能會讓更多人陷入危險，”他勉強補充了一句，“也會讓很多異種陷入危險。”
許西檸沈默了。
事情比她想象中嚴峻得多。
她本來以為零星幾個妖怪混跡在人群中，是一種松散的狀態，類似於另一種等待發掘的新物種。
但沒想到是異種社會如此龐雜，與人類社會相互交融，雙方簽訂了互相保密和平相處的契約，乃至於異種管理局都已經建成這樣大的規模。
輕易曝光異種的存在，對社會秩序造成的沖擊不言而喻。
追著許西檸的人跑到長廊盡頭，許西檸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展星野轉過頭，淡淡道：“別過來。”
那些人都停在長廊外邊了。
許西檸歪頭，把耳釘摘下來放到包裏：“對不起，我應該了解清楚的，我保證不會輕易曝光，引起人類和妖怪的矛盾，你放心，契約精神還是要有的……雖然契約不是我簽的。”
展星野：“嗯。”
許西檸又奇怪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包圍了長廊，但是不敢靠近的管理局員工。
她湊近了展星野，捂著嘴壓低了嗓音，小聲咬耳朵：“我說，他們好像很聽你的呀？”
展星野垂著睫毛，反應很平淡：“是的。”
許西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你不是實習生或者打工仔？”
展星野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肩章：“我是S級。”
“什麽意思？”
展星野沒有表情道：“他們都是我的下屬。”
許西檸：大！受！震！撼！
大家都是應屆畢業生，你怎麽都當上領導了！
她的疑問簡直都從眼睛裏冒出來了，展星野解釋道：“我八年前就入職了。”
許西檸：“雇傭童工啊？！”
“管理局有自己的運行規則，年齡不是考量的標準，選人主要看中能力，或者是和異種試劑或武器的適配性。”
展星野一邊說，一邊褪下黑色的戰術手套，露出一截修長骨感的手指。
手套上附著之前子彈炸開的麻醉劑，就算只是揮發在空氣中的微少劑量，聞多了對許西檸也不好。
他將手套隨手團起，眼也不擡地丟進遠處的垃圾箱，接過許西檸手裏的迷藥噴霧，插在自己後腰的皮帶上：“管理局的升級速度和工作年限也沒有直接關系，主要看業績，能抹殺s級叛逃異種的執行員就是s級，我從一開始就是s級。”
許西檸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對管理局，而是對展星野。她還是頭一次聽展星野平靜流暢地說這麽長的話！
從前展星野不說話，她嘚吧嘚吧話可多了！
現在展星野說話了，她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是什麽？
說話守恒定律嗎？！
展星野被女孩盯得有點不自在，壓了壓帽檐，遮住眼睛，只露出緊繃的薄唇和下巴：“你希望我去殺豬嗎？”
許西檸都被他問傻了：“……啊？”
展星野沈默了一會，悶悶道：“你不喜歡我做異種殺手？你都不說話。”
許西檸反應過來：“啊不不，不不不不不，怎麽會……怎麽會！！！！”氣得跺腳。
怎麽會喜歡你去殺豬啊！！呆子！！！
展星野擡眼看了看她，覺得她是真心的，好像高興了一點，擡手幫她攏了一下跑亂的外套，轉身勾了勾手。
長廊外眼巴巴看熱鬧的人都湧過來了！
跑著最前面的是幾位胸肌異常發達的兩百斤壯漢，而且看起來，不知為何，異常眼熟。
沖在先鋒的陳龍張虎，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直接自信：“嗨，嫂……”
展星野擡手，一邊一個，把他倆的嘴按住了。
青年掀起眼睫，平靜道：“許記者。”
陳龍：“哦對對對！許記者！！”
張虎：“嗨許記者我們見過的你記得嗎就在你家門口！”
許西檸恍然大悟：“啊，是你們，當時來找阿野的同事。”
當時，她以為他們要把她“剁吧剁吧餵狗”的那幾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大花臂。
執行部的其他人一看許西檸還記得，忙不疊擠上來：“我呢我呢？記得我嗎？”
許西檸在女生中也算高挑的類型，然而，被這幫天天跑外勤的一米九黑皮壯漢們一擁而上，瞬間就像混入黑豹群中的金色小奶貓一樣被肌肉淹沒了。
展星野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把幾個人扒拉開：“不要擠。”
陳龍立刻大吼：“都讓開！後退三步！！！”
這群人服從命令刻入骨髓，立刻齊刷刷地後退，讓出一片空地。
“不知道這是……嗎？”陳龍又擺出“剁吧剁吧”的手勢，意思是“不知道這是嫂子嗎？”
“再擠……”張虎跟著一起“剁吧”，“晚上又要跑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頓時大家都笑了，四處洋溢著快活的笑聲。
許西檸摸不著頭腦，跟著“剁”了兩下：“這是什麽意思？”
陳龍很狗腿道：“這是你。”
許西檸驚喜：“哇，你們還給我取了個手語名字？你們都認識我？”
“那當然。”“誰不認識你啊？！”“我們天天看你主持新聞！”“最近兩天沒見你出鏡啊怎麽回事？”壯漢們七嘴八舌。
許西檸很感動：“謝謝，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看。”說老實話，諸位看起來不像是會關心社會新聞的樣子。
“本來我們也不知道的，”陳龍指著她身後的展星野，大聲道，“還不是因為展隊天天守著新聞等你出鏡。”
許西檸：“？”
展星野：“……”
*
展星野會看她的采訪，許西檸並不意外，因為如果換做是展星野出鏡，她也會和老許一起守著點看。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回頭去看展星野的反應。
展星野面上毫無波瀾，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更冷……如果不是他正挨個按壓自己的指節，發出一連串脆響的話。
很難說他這個狀態想弄死別人還是想弄死自己。
展星野直接跳過了話題，看著陳龍，漠然道：“找我做什麽？”
這個時間他本來在外面追殺異種，接到電話才趕回來的。
執行部員工立刻道：“老大，是管理局防火墻被黑了，信息部的人連夜搶修到現在，還是搞不定，想請你去看看。”
展星野點頭。
許西檸感覺他們要去比較機密的地方，不像是外人能進的，本來想說自己在邊兒上等著，誰知展星野遲疑了一下，問：“來嗎？”
許西檸眼睛一亮：“當然！”
他們一路往底層機房快步走去，路上許西檸忍不住焦慮地跟展星野叭叭叭說了吸血鬼連環殺人案的事情。
展星野垂著眼還沒說話，旁邊的人就連聲道放心放心，交給我們，我們是專業的！
展星野點了一下頭，平靜道：“我會處理。”
許西檸忍不住樂了一下。
怎麽這話聽起來有點拽呢？
明明是個超危險的事情，在他嘴裏就好像是“燈泡不亮了”“我會處理”“電腦卡了”“我會處理”“飯燒糊了”“我會處理”……
真的，這種拽拽的勁兒，放在展星野身上有點怪。
又讓人……有點喜歡。
女孩放下心來，四處張望，發現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只純白色的小青蛙蹲在平臺上，吐出綿長的霧氣。
許西檸問：“這是什麽？”
“蜃獸，一種小妖怪，”立刻有人湊上來給她解釋，“就是這些東西在管理局外面蒙上幻境，讓它看起來是一片荒地，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過了一會，有只蜃獸突然不吐氣了，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跳下平臺，換了另一只小青蛙上去。
許西檸：“這又是在做什麽？”
“哦，它下班了，”陳龍道，“八小時工作制。”
“哇，你們這很規範嘛！”
“我們還有五險一金呢！”張虎十分驕傲。
許西檸肅然起敬。
展星野側眸看著她的神色，突然問：“你很喜歡蜃獸？”
“因為小小的很可愛啊，”許西檸跑著追上來，“它還會叫呢，你聽見了嗎？”
展星野不知道在想什麽，垂著睫毛思索：“你喜歡小小的異種？”他也不是不能變小，也不是不能叫。
許西檸完全不知道他在問什麽，但她突然想起，阿野是異種殺手啊！在他面前說自己喜歡異種，是不是太不尊重別人的職業了？！
許西檸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短暫地喜歡了那麽一下下，但我轉念一想，我還是，只喜歡人類。”
展星野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
管理局的機房維持在一個很低的溫度，哈氣都能出現白霧。
機房布局宛如科幻電影裏的未來畫面，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主機像是矩陣一樣整齊排列在玻璃幕墻後面，操作室有一面分割成幾十個小屏幕的巨大幕布，襯得忙碌穿行的工作人員像是小小的螞蟻。
許西檸若有所思：“你們的科技水平是不是更高啊？”
信息部的人解釋道：“我們有一些特殊的材料，比如迄今為止人類技術還不能實現的常溫超導體，我們可以使用雷獸的尾骨。”
許西檸高中是個文科生，聽得似懂非懂，但展星野顯然是中央機房的常客。
他剛走進來，立刻就有一群人站起來沖他敬禮，紛紛喊了聲“展隊”，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他。
·
他落座以後，飛快接手了絕大部分屏幕，其他人接二連三地站起，無所事事地開始倒茶喝水。
執行部和信息部都是雄性生物過剩的地方，突然來了個漂亮的金發小姑娘，他們都異常興奮，紛紛圍過來想同許西檸說話。
許西檸被一群男人圍著，拉到座位上坐下，手裏被塞了熱茶，膝蓋上搭著毛毯。
一群壯漢把她當個脆弱的瀕危動物一樣稀罕，掏出各種各樣的小零食想請她吃，許西檸差點被零食淹沒。
她心不在蔫地回答他們的問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獨自辦公的青年身上。
展星野一個人坐在桌前，手裏鍵盤連接了越來越多的屏幕，到最後他幾乎是一個人在掌控幾十臺電腦的運算量。
深藍色的袖口被微微捋起，露出凸起的腕骨，纖長冷白的手指像是在鍵盤上飛舞，幾乎舞出了殘影。
數不清的字符在巨幕如洪流般逆流而上。
他本來就是個觸手怪……如果不是現在有人看著，他能分出成百上千只觸手，一次性操作所有的外接設備，幾分鐘就能搞定。
這事對他來說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
許西檸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喃喃道：“好厲害啊阿野。”
“阿野？誰？”
“哦哦哦展隊。”
“喊他阿野嗎，草好可愛。”……
許西檸這才意識到這個稱呼太親昵，在這種場合喊不合適。
但她喊了二十年，實在喊習慣了，讓她喊展星野的全名還不如殺了她。
壯漢們窸窸窣窣感慨了一番，才爭先恐後道：
“是啊，他就是很厲害，很全能，技術好，還不休息。”
“你不知道他多強吧？怎麽形容呢？”
“他一個人能幹整個管理局的活。”
“是的，其實我們的工作主要就是寫報告。”
“……和跑圈。”
“哈哈哈哈哈”他們又發出了快樂的笑聲。
許西檸聽不懂執行部的地獄笑話，乖巧跟著笑，眼裏卻有些迷茫。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展星野是什麽樣的人，今天才窺見一角。
強大，可靠，專業，被尊重，被敬仰，被愛慕。
她最開始聽說展星野在實習，還擔心他能不能融入工作環境，因為她總覺得展星野又笨又呆，還是個悶葫蘆，會被前輩職場霸淩。
現在才發現她錯得有多離譜。
遠處的青年坐姿放松，巨型屏幕的冷色熒光像月輝在他身上灑上涼薄的微光，側臉從額頭鼻梁到嘴唇拉出一條完美的線。
不管從哪個角度，不管怎麽看，他的長相，都是許西檸的取向狙擊。
青年微微偏過頭，逆著光，額前碎發微動，眼神似乎在問她怎麽了。
怎麽了？
許西檸回過神，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盯著他看。
……
可惡！怎麽發現的！！後腦勺長眼睛嗎！！！
許西檸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展星野起身，走了過來，蹲在她面前，低頭看了看：“她不喝綠茶。”
“啊啊啊我的錯，”立馬有人把她手裏的茶端走，“我給嫂……許記者換紅茶去，紅茶可以嗎？”
展星野：“加一片檸檬。”
許西檸趕緊道：“餵餵太麻煩了吧我不渴真的……”
展星野從她腿上的零食堆裏挑了幾樣走：“她不吃這些。”
許西檸強詞奪理：“誰說我不吃，我哪有那麽挑嘴。”
展星野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張通體銀白的金屬卡片，遞給旁邊的人：“去我辦公室，抽屜裏有檸檬巧克力……”
許西檸臉紅了，撲過去，一把將卡片奪下來：“我不用了！真的！”
展星野這才楞了一下，黑眸安靜看著她，好像在猜她的想法。
許西檸突然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走過來，是以為她哪裏不舒服。
怎麽滴，她盯著他看，就一定是因為她冷了渴了餓了煩了需要他幹這幹那嗎？！
……真的嗎？她之前都是這樣的嗎？
不，不會吧？
許西檸推了他兩下：“你不要管我了，你忙你的。”
展星野眼尾微垂，像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推開的大狗勾，低聲道：“我做完了。”
“這麽快？”許西檸吃驚道。不是說那群程序員連夜搶修都沒弄好嗎？
一道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周圍亮起警戒的刺目紅光，原本還圍著許西檸說說笑笑的壯漢們一瞬間進入了戰備狀態，面孔嚴肅，訓練有素地散開。
巨幕上接二連三地跳出“警告”的字樣，實時監控畫面像雪花一樣層層疊疊地彈出。
許西檸警覺擡頭：“怎麽了？”
“警報！東南監獄系統出現故障，囚犯越獄，B級異種27名，A級異種13名，S級異種1名，人數還在持續增加！”
“昨天入侵防火墻就是為了今天劫獄麽！該死！”
“快！通知所有人前往A3、B7兩個出口阻截！凡是離開牢房的一律擊斃。”
東南監獄裏關押的，都是曾致使人類重傷的高危異種，根據契約，在□□期間越獄的重刑犯管理局有權當場處刑。
展星野站起身，眼裏壓著冰冷的殺氣。
許西檸探身抓著他的手：“你要去嗎？”
展星野點頭。
許西檸餘光瞥見屏幕上千奇百怪的異種——成群的蝙蝠在牢獄裏翻飛，綠色鬃毛的蛟龍扭動著噴出熊熊烈焰，渾身長滿尖刺的豪豬拖著碗口粗的鐵鏈宛如攻門錘一樣豬突猛進，半米厚的巖石墻壁在長矛般的獠牙下像是積木一樣被撞得倒塌。
女孩眼睛亮亮的：“我……”
展星野：“你不可以。”
許西檸話還沒說就被展星野堵了回來，還是平生頭一次。
上次他這麽冰冷地拒絕她，還是在畢業那天的玫瑰園裏，他攔著不讓她靠近霍廷。
展星野不肯看她的眼睛，因為這事沒得妥協，他伸手把許西檸提溜起來，在女孩驚訝的“誒”聲中，將她快速拎到一張辦公椅上。
他俯下身，繞過她在面前的鍵盤上快速敲擊，密密麻麻的監控錄像鋪天蓋地湧出，隨著他的指令調換順序，重新排列。
“你能在監控裏看到我。”展星野低眸看了她一眼。
他說完，擡頭，掃了一眼下屬：“執行部的人。”
“老大！我準備好了！”陳龍大喊。
“我也是！”張虎快速往自己身上綁槍支和刀刃。
“跟你走是吧？！”他們齊刷刷給槍上膛。
展星野言簡意賅：“留在這，看著她。”
所有人：“……”
所有人立正：“是！”
展星野一個人轉身離開。
“啊？”許西檸環顧四周，“你們都不去？他一個人打一群？我聽著有點危險啊？”我還以為你們說自己不幹活是開玩笑呢？來真的啊！
“正常操作正常操作，”壯漢們安慰她，“對我們來說很危險，對老大來說未必，你看了就明白了。”
很快，許西檸就在壯漢熱情地指引中，在滿屏的監控裏捕捉到展星野的身影。
青年清瘦的身軀被英挺的深藍制服包裹，體態修長如勁竹，手裏拎著把素色長刀，大腿側面用黑色的皮帶綁著手|槍，邁步走進群妖亂舞的地底監獄。
再然後，一切都快得讓人肉眼無法捕捉。
潑天的猩紅鮮血，重達上百斤的斷肢亂飛，恐怖的張力透過屏幕洶湧而來。
這裏被囚禁的妖怪大半都是他抓進來的，也知道只有打倒他才能獲得自由，新仇舊恨疊加，不顧一切地向他襲來。
然而展星野動作更快，他輕盈得像一片紙高高躍起，砸下來的暴力卻驚天動地，一劍將滿身利刃的豪豬剖成兩半，流暢順滑，潑天的血像噴泉一樣將監控攝像頭都染得猩紅。
下一秒，展星野幹幹凈凈、滴血不沾地出現在下一個屏幕裏。
耀眼的刀光像一根刺繡的銀針，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在屏幕間穿梭，所到之處全是屍體。
許西檸感到難以言喻的震撼，胸腔裏心跳如鼓。
的確，妖怪的存在對她的世界觀造成了沖擊，可展星野今天對她的沖擊還要更大！
她對展星野的印象，仿佛一直停留在兩人漫長的童年。
那時候他是個長得很潦草的包子臉小男孩，因為說話聲音很怪，所以被欺淩，被排擠，被人罵是啞巴，被人揍了就忍氣吞聲。
許西檸找到一身臟兮兮的他，氣得跺腳罵人，說你告訴我誰欺負了你！我去揍他！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連你一起揍！
小女孩兇巴巴的，嚇得阿野更不敢說話了，悶悶地把腳伸過去給她踩。
這樣的人，怎麽會像刀一樣淩厲呢？
如果非要說他是柄刀，那也是把笨笨的鈍刀。
許西檸突然意識到，她一直覺得阿野遲鈍，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展露過鋒芒。
此時青年拎著刀站在血海中，垂著眼，周身氣場冷戾，鋒芒畢露。
就仿佛是，利刃出鞘。
……
戰鬥結束的比預期得還要快。
因為展星野殺得太兇，把沒什麽大本事的妖怪嚇得破防，掉頭就跑，搶著往牢房裏鉆，還非常有自律精神地把門鎖上。
展星野巡視了一圈，指尖推高了一點帽檐，擡頭，突然對著監控攝像頭揮了揮手，動作看起來有點幼稚。
許西檸條件反射地跟他揮了揮手，揮完才意識到他看不見。
就在那一刻，巨大的三頭蛟龍從地底沖天而起，三顆頭顱從他身後不同的角度夾擊，張開滿嘴尖牙的大嘴，仿佛能將他一口攔腰咬斷！
它一直在埋伏！就等著展星野放松警惕的這一刻！
展星野此時背對著蛟龍看不見，可監控裏卻看得一清二楚。
“阿野！小心！”許西檸心跳驟停，下意識大喊。
展星野頭也不回，平靜地拔槍，手臂後擺，往後連續三個點射。
碗口大的赤紅光芒從他的槍口中射出，精準地洞穿了蛟龍三個頭顱。
將近十米長的屍體轟然倒地，龍頭隨著慣性沖到展星野腳下，被他輕描淡寫地屈腿踩住。
青年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手臂自然垂落，槍口冒出一縷青色的煙霧。
他固執地擡頭，又對監控攝像頭用力揮了揮手。
好像擔心許西檸找不到自己。
許西檸：“……”
捏媽！！認真點行不行！給我對蛟龍放尊重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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