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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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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開花

冬日正午,宛城三環路被堵得嚴嚴實實,一眼望去,長龍看不到盡頭,印著“螞蟻搬家”的搬家公司貨車被堵死在高架上。

許西檸坐在副駕駛上,托著腮,百無聊賴地吃著糖。

父母離異後,她跟爸爸一起住,今年大四,靠實習攢了錢,在櫻花街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

今天天氣好,她想著擇日不如撞日,索性一口氣搬過去,老許估計是不舍得,拉著她的手非說老黃歷今日不宜出行。

封建迷信要不得,許西檸身為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唯物主義好少女,堅決鄙夷這些反科學的言論。

車內廣播正在介紹近年聲名鵲起的魔術師。

“很多人都說謝儀在借著魔術的幌子施展魔法,他曾在千人觀眾面前徒手掀起十層樓高的海嘯,也曾在萬人直播的時代廣場隨意塑造雲的形狀,如今他又要帶給我們怎樣的驚喜,讓我們拭目以待……”

“別人騙人都被抓去蹲局子了,憑什麽魔術師騙人還能賺錢?!”

搬家公司的司機張大叔氣得猛拍方向盤:“我老婆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買大幾千的機票飛到濱海看他的現場表演,還天天看直播給他打賞,我說他八千萬粉絲,那可是八千萬啊!你一個月薪三千的給人家年入八位數的打錢,人家缺你那三瓜倆棗嗎!”

許西檸跟著拍大腿道:“可惡!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就該把謝儀抓起來!”

她這一巴掌拍得清脆,豪邁得像是粗糙的漢子,張大叔看她,她就沖他笑。

女孩年紀很輕,二十歲的模樣,皮膚白得像是透明,一頭不染一絲雜色的金發,在穿透車窗的正午陽光下璀璨得像是流淌的黃金。

張大叔都奔五了,早就過了看漂亮小姑娘就心猿意馬的年紀,可被她笑得居然有點不好意思:“那誰說不是呢!哪天我見到他,非得上去虎這龜孫兩巴掌。”

下高架後離櫻花街只有不到一公裏,卻堵得更厲害了。前方的車越來越多,像是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路邊人潮洶湧。

有無人機在車流頂上低空盤旋。

廣播裏還在繼續播放:“……讓我們把鏡頭繼續推進,謝儀逆著櫻花街在行走……天哪,這是真實的景象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張大叔奇怪地伸出頭去看。

為了改善市容,櫻花街兩側引進了一批霓虹的大島櫻花,結果水土不服,種了兩年一個花瓣都沒見著,街上全是半死不活的枯樹,隔三差五還有不死心的環衛工人噸噸澆水。

然而現在,遠遠望去,路的盡頭像是升起粉色的雲霞。

四周人群的尖叫聲越來越響。

徹底堵死的車流中,一個修長的人影逆著前進的方向走來,身後跟著無數舉著手機尖叫的沸騰人海,像是黑壓壓的潮水湧上街道。

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雪白西裝,胸前插著一朵嫣紅的玫瑰,遠遠的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無數粉色的花瓣撲面而來落滿車窗。

隨著他的步伐,像是在黑白的街道上掀起巨幅的彩色油畫,路兩側枯死的櫻花樹宛如枯木逢春,從抽芽到開花仿佛只要一瞬間,一棵棵一簇簇依次為他綻放!

狂風鼓動,漫天櫻花像是雪一樣飛舞!

張大叔突然推開車門,舉著手機跳下車,一邊給老婆打電話,一邊大喊:“我見到謝儀真人了!我了個大操,櫻花開了!這是奇跡啊!!……”

“餵!……餵!!!餵餵餵!”許西檸伸手狂按著喇叭,探頭出車窗,喊道,“大叔?!說好的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呢?!你怎麽就叛變了!!你的鬥志呢!”

張大叔已經聽不見了,他挺著啤酒肚邁著敦實的步伐,一邊跑一邊大喊謝儀的名字,背影像是沖刺的土撥鼠鬥志昂揚。

許西檸無語地坐回座位。

難怪老許說她今日不宜出行。

這他媽誰能料到啊……傻逼前任在路上開花。

*

謝儀算是她的半個塑料前任。

她和謝儀遇見的時候,剛和霍廷提了分手。

霍氏集團霍大少爺,身價過億,又長了張禁欲清冷的男模臉,五官立體精致得仿佛出自古希臘雕刻家之手。

這樣的人,估計這輩子都沒經歷過什麽挫折,許西檸幾次三番說分手,他好像聽不懂,許西檸說一次分手,他就給她打一筆錢,像是不管輸入什麽都會嘩嘩吐錢的ATM。

最後許西檸把卡掰斷了,摔他臉上,揚長而去。

碰巧當時她實習的片羽傳媒在做采訪的項目,采訪如今的頂流魔術師謝儀,按理說這種規格的采訪遠遠輪不到她一個實習生,可不知道為什麽謝儀點名要她去。

采訪過程中,霍廷給她打了八百個電話,靜音手機在旁邊一會兒亮一下,一會兒亮一下。

許西檸註意到謝儀的視線,瞥了一眼手機,反手把手機扣在桌面上。

她只有一個半小時采訪時間,倒計時在旁邊噠噠噠地跑,她不能讓私事影響工作,這是職業道德。

謝儀卻笑瞇瞇地點了點兩人中間的倒計時,暫停了時間,問:“‘陰暗爬行穴居人’是什麽人?”

許西檸只好道:“這是我前任,他堅稱曬太陽會得皮膚癌,天天宅在家裏不動彈,上輩子不是地鼠轉世就是這輩子地瓜修煉成精。”

謝儀就倚在椅背上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撥通了她的電話。

許西檸趕緊撲上去搶手機,當然跟魔術師搶東西是沒有意義的,她手裏只抓住了一把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玫瑰花瓣,而謝儀握著她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孔雀開屏臭屁王”。

許西檸:“……”

謝儀在網上固然黑粉不斷,在現實中卻沒有人不喜歡他。

曾經有個黑了謝儀整整五年的狂熱黑粉,在線下見了一眼人群中的謝儀,瞬間黑轉粉,死心塌地,痛改前非,在網上刪掉了自己所有的言論,開始狂吹謝儀天神下凡。

因為反差過於劇烈,當時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

有人這麽評價,“只要看過謝儀一眼,就不可能不愛上他”。

許西檸覺得這群人屬實病得不輕,像是被集體下了蠱。

而謝儀本人滿臉寫著“我知道你已經愛上我了,但拜托克制一下,我最多只能喜歡你一點點,畢竟愛我的人太多。”

屬實過於自戀。

謝儀挑起眉毛:“孔雀開屏?”

許西檸道:“誇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謝儀:“臭屁?”

許西檸:“誇你的屁臭得非同凡響。”

謝儀:“……”

許西檸沈默了一會,誠懇問:“這采訪還能繼續嗎?”

謝儀就哈哈大笑。

采訪順利完成了,而謝儀給了她一個無法拒絕的提議——讓前任死心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假的戀情也行。

後來許西檸回想,才意識到八千萬粉絲的謝儀哪還需要炒作什麽緋聞,不過當時她覺得你情我願,互利互助,便和謝儀當了三個月的假情侶。

謝儀人稱行走的荷爾蒙,老少通殺男女不忌。

交往過程中,總是會有路人突然沖上來想要親吻他的臉頰,謝儀熟練地推開男人的臭嘴,把手背伸給年邁的老人或是小孩,而對漂亮女人則一貫來者不拒。

許西檸作為“正牌女友”,就在旁邊發呆,內心不為所動,甚至想刷刷手機。

三個月到了,陰暗爬行穴居人果然不再騷擾許西檸,她很感激謝儀的仗義相助,買了蛋糕和鮮花去找謝儀。

當時謝儀在拍汽車廣告,中場休息,倚在躺椅上,懶洋洋地對許西檸笑,俊美得像是畫裏的妖孽:“小檸檬,你來啦。”

許西檸把禮物送給他,蹲下來,像是好兄弟一樣拍拍謝儀的大腿:“今天就是咱們分手的日子了,謝謝你啊,要是有時間我請你吃個晚飯?”

她蹲在躺椅邊上,乖巧漂亮得像是一只金色的小貓,映在謝儀琥珀色的眼睛裏,真誠,友好。

就是沒有喜歡。

謝儀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僵硬,像是某種完美無缺的面具悄無聲息地碎掉。

謝儀直起身子,盯著她的眼睛:“你說什麽?”

後來許西檸明白了一個道理。

用男人來趕走男人,就像是用信用卡來還信用卡,舊的債不會消失,新的債又橫空出世。

*

櫻花街33棟,從28樓往下看,街道上飄滿粉色的櫻花雨。

夜幕降臨,從全城四面八方慕名而來看櫻花的人仍然絡繹不絕,把方圓百裏的路都堵得嚴嚴實實,連各大電視臺都驚動了,派了實況記者過來報道。

許西檸正掃地的時候,有人敲門。

許西檸拉開門。

門外妖風大作,無數櫻花花瓣呼啦啦地順風鼓進客廳,灑滿她剛剛掃好的地板。

許西檸:“……”

拳頭硬了。

罪魁禍首謝儀正頂著一張老少通殺的臉站在門外,身高腿長,墨鏡架在額頭上,薄唇間咬著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襯得昏暗的樓梯間熠熠生輝:“嗨。”

許西檸面無表情地把門合上。

一回頭,謝儀已經站在她身後,彎下腰,笑瞇瞇地用玫瑰點了點她的鼻子:“關門可擋不住魔術師哦。”

“哇,好厲害,閃電俠。”許西檸沒有感情地鼓掌。

“想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嗎?”謝儀靠近,將她抵在門上。

他那張臉離近了殺傷力更是巨大,吊燈的光流水似的從眉峰滑到高挺的鼻梁。

男人生得一雙撩人的桃花眼,瀲灩眸光似笑非笑,天生含情。

他偏頭貼近她的耳廓,嗓音磁性勾人,“我可以偷偷地,只告訴你一個人。”

許西檸看著他,伸出兩根手指。

謝儀楞了一下:“你想我告訴兩個人?”

“托你的福,十分鐘的車程,我被堵了整整兩個小時,半路司機突發惡疾跑下車了,一邊跑一邊哭,好像你是他死而覆生的八舅姥爺。”許西檸道,“麻煩您下次施法能不能離我遠點?”

“就是為了慶祝你搬家才開的花,離遠了你怎麽看得到?況且,櫻花開了,這樓盤也會跟著升值哦。”

“忘了說了,房子是我租的,”許西檸咬牙切齒,“下個月房價要是漲了,我謝謝你和你的八舅姥爺。”

“租的?為什麽不買下來?”謝儀環視四周,“是因為不喜歡嗎?”

“大師,為什麽不上哈佛?”許西檸問,“是因為不喜歡嗎?”

謝儀悶笑了兩聲,毫不見外地在沙發上找了個舒坦的位置坐了,長腿舒展,又給自己倒了杯水,晃了晃,清水變成色澤深郁的紅酒。

男人掀起眼皮瞧著她,有些嗔怪:“小檸檬,當初拿我當擋箭牌的時候親親熱熱,三個月一到就翻臉不認人,是不是有點,過河拆橋?”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上我。你這是在玷汙我們純潔的偉大友誼。”

許西檸痛心疾首,“而且你缺女人嗎?有這閑工夫折騰你那八千萬粉絲不好嗎?非要來折騰我?”

謝儀並不是什麽狗屁魔術師。

魔術是假的,而他施展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妖術。

東方謝儀,本體是八百年前修煉成精的塗山狐妖,傳說能攝人心魂,食人精魄,被狐妖蠱住的人會死心塌地為他獻上一切。

蠱惑一次只能對一人,然而每世狐妖都有一人得天獨厚,能坐擁天生魅骨,聞之者思,見之者慕,他的魅力像劍一樣無往不勝,愛意對他來說唾手可得,無處不在。

他從小就被無數人追捧,從習慣到厭煩,從厭煩到習慣。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許西檸以為那次采訪是兩人初見,其實不然。

他曾在一次魔術表演中看到過她。當時會場裏聚集了上萬粉絲,他舉手投足風情萬種,黑壓壓的人潮愛意洶湧,所有人的目光都熾熱瘋狂。

只有一個金發女孩露出被吵得夠嗆的不耐煩神色,低著頭刷手機,過了會終於肯擡頭看他,謝儀抓緊機會對她展顏一笑,同方向的粉絲激動到差點昏厥。

她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場。

謝儀當即嗆了一口冷風,感覺心口冷颼颼的,八百年道行差點毀於一旦。

……

“你不一樣。”謝儀晃著紅酒,含蓄道,“你很特別。”

“直白點。”

謝儀飲盡紅酒,窮圖匕見:“之前我為你做了三個月假情侶,所謂禮尚往來……”

“想怎樣?”

“做我三個月女朋友。”

“這個不行。”

“說好的兄弟情義?”

“我莫得良心。”

明晃晃的燈光下,女孩拒絕得理直氣壯。

她穿著一身綿羊似的白睡衣,腳上趿拉著棉拖鞋,金色長發用一根水筆隨意盤在腦後,纖細的後頸落下幾根柔軟的發絲。

眼神帶著一絲嫌棄。

堂堂天生魅骨的狐貍精,在她眼裏就像是路邊看見的可愛泰迪,她毫無戒備地伸手去擼,結果泰迪突然色性大發開始日人小腿。

謝儀放下酒杯,站起身,走近了,俯身沖她笑了笑:“我不需要你給我機會,我只是來告訴你,我開始追你了。考慮考慮,嗯?”

男人低啞的尾音輕輕上挑,像是撩人的鉤子。

許西檸扭扭捏捏,面露難色,艱難啟齒:“你知道櫻花街樓下有家遠近聞名的韭菜盒子,其實我也很喜歡。”

謝儀:“?”

許西檸吐字清晰:“你,牙,韭菜。”

謝儀嘴角抽搐:“……”

許西檸關切地湊近了:“怎麽把它弄掉了呢?是因為不喜歡嗎?”

謝儀面色如土:“……”

許西檸驚訝捂嘴:“哎呀,該不會是你吃的早飯吧?哎呀呀,該不會一整天都沒人告訴你吧?哎呀呀呀,該不會被無人機拍下來上電視吧?”

謝儀青筋直跳:“……”

許西檸笑吟吟道:“v我五十,立刻忘掉。”

謝儀:“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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