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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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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映微知道太皇太後在紫禁城時還能壓得住太後, 隨著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離宮,整個紫禁城中太後是最尊貴的女人,行事自然無所顧忌起來。

她也知道, 太後雖不喜歡自己, 卻也並非不講理之人, 不然早就降罪下來了。

孝字大過天, 哪怕皇上對上太後也不好言行太過。

所以映微去了壽康宮請安說話是小心謹慎, 如此一來, 太後就算不喜歡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映微保持著五六日前去壽康宮請安的頻次,這頻次正合適,既不會叫太後生厭, 也不會怠慢了太後。

這一日,映微照舊帶著六公主前去壽康宮。

六公主牽著她的手,半道上嘰嘰喳喳與她說著話:“……平娘娘,老祖宗什麽時候回來啊?我想老祖宗了!”

尚未等映微來得及回話, 她又癟嘴道:“皇瑪嬤雖然也很好, 但她更喜歡五弟弟一些。”

映微笑著道:“老祖宗去了五臺山,至於什麽時候回來,本宮也不知道。”

頓了頓,她覺得六公主有的時候看起來傻乎乎的, 但這孩子也有聰明的時候, 這就叫做大智若愚:“你想啊,你五弟弟養在皇瑪嬤身邊, 與你皇瑪嬤朝夕相處, 感情最深, 你皇瑪嬤最疼她也是人之常情。”

“你啊,也不必不高興, 你還有平娘娘,還有你的皇阿瑪和疼你了!”

“對。”六公主更是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還有太子哥哥和四哥哥,五姐姐,他們都很疼我。”

如此想來,她這才高興起來。

等映微帶著六公主步入壽康宮時,卻發現宜妃也在,當即皺皺眉,含笑上前請安。

太後縱然先前與宜妃有些嫌隙,但看在五阿哥的面子上,那點嫌隙早忘得一幹二凈,再加上宜妃能言善道,把太後哄的是團團轉。

太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繼而又與宜妃說起話來:“……這幾日五阿哥愈發頑皮了,這孩子力氣大,昨日哀家一個沒看住,他就伸手將書架推到了,幸好沒砸到他,不然就要受傷了。”

宜妃十分緊張,道:“五阿哥身邊的嬤嬤宮女們是怎麽照顧的?若是傷著孩子就不好了。”

太後笑道:“你放心,哀家已經罰過她們了。”

……

她們兩人閑聊著,絲毫沒顧及坐著冷板凳的映微。

映微一點不介意,想著坐會兒就帶著六公主回去。

坐在她懷中的六公主眼睛滴溜溜看著不遠處的五阿哥,五阿哥正在玩搖搖馬,雖說這玩具六公主也有,可玩具嘛,都是別人的好,當即六公主就奶聲奶氣道:“皇瑪嬤,我也想玩……”

太後雖不喜歡映微,可對好看活潑的六公主卻是討厭不起來的,當即就含笑慈愛道:“好,你去與你五弟弟一起玩。”

這話一出,連映微都不好多言什麽,只與春萍使了個眼色,要春萍跟上六公主。

說實在的,她覺得老人養孩子多少會有些溺愛,從未有過孩子的太後尤甚,五阿哥如今尚未到三歲,年紀很小,脾氣卻是一點都不小,稍有不順就是又哭又鬧,有一次她更是親耳聽見他對一個小太監說“你若不聽我的話,我就要皇瑪嬤打死你”之類的話。

這孩子,被驕縱慣了,她怕六公主吃虧。

宜妃察覺到她的眼神,譏誚道:“……平妃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六公主在壽康宮玩耍你還不放心?瞧你那眼睛,恨不得長到六公主身上才好。”

她這話一出,太後那不悅的眼神就落在了映微面上。

映微笑著道:“自然不是,宜妃你多心了,本宮只是在看這搖搖馬是什麽樣的,改日要內務府給六公主也送一個來。”

宜妃冷哂道:“這又不是什麽好東西,也值得平妃你稀罕?皇上但凡得了什麽好東西可都差人巴巴送去儲秀宮了!”

她這是知道有人給她撐腰,說話那叫一個尖酸刻薄。

映微可不吃她這一套,不軟不硬擋了回去:“宜妃你這話說的,若是叫皇上聽見可是要覺得寒心的!若是本宮沒有記錯的話,前幾日皇上剛差人送了一筐陽山水蜜桃去了翊坤宮,本宮的儲秀宮可沒這等好東西。”

實則她並沒有說實話,先前皇上就曾與她說要給她送一筐子水蜜桃,卻被她拒絕了,她不喜歡吃水蜜桃,甚至一想到水蜜桃上的那些絨毛渾身就直起雞皮疙瘩,不然,這一筐子水蜜桃怎麽著也落不到翊坤宮去。

宜妃一聽這話,臉色好看了幾分。

太後雖偏袒宜妃,但也時常被太皇太後敲打幾分,知道明面上不可做的太過,玩笑道:“宜妃啊,你這性子未免太促狹了些,你如今就快是兩個孩子的額娘,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

宜妃連聲道:“是,太後娘娘您說的是。”

映微也深知太後不喜自己,先前每次到壽康宮請安總是留心些,今日再加上有宜妃在,她也不想多留,只打算略坐片刻就回去。

誰知道沒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五阿哥響徹天地的哭聲。

宜妃下意識站起身來,嚷嚷道:“胤祺,怎麽了?”

映微暗道不好,也忙過去。

六公主比五阿哥年紀略大些,如今只眼眶通紅,強撐著不要眼淚掉下來,可一瞧見映微過來,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

映微連忙將六公主摟在懷裏,柔聲道:“恪靖,怎麽了?與平娘娘說說。”

另一邊的五阿哥已開始告狀起來,男孩說話較女兒晚些,如今他說話都不大利索,可告起狀來卻不含糊,指著六公主道:“她,壞壞!”

不明所以的宜妃當即眼神裏恨不得射出刀子來,她本就不喜六公主,如今更是不分青紅皂白道:“六公主,你將胤祺怎麽了?”

映微只將六公主摟在懷裏,毫不客氣道:“宜妃這話是什麽意思?六公主是什麽性子你多少也知道些,向來不是那等喜歡惹是生非的人!”

反倒是五阿哥,隨了宜妃的性子不說,小小年紀更是被太後慣的沒個樣子。

說著,映微柔聲對六公主道:“恪靖,發生什麽事兒了?別害怕,平娘娘在這裏了!”

六公主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抽噎道:“是,是五弟弟,方才一個宮女沒端來他愛吃的牡丹羹,端的是牛乳羹,他生氣將牛乳羹掀在宮女臉上,我說他做的不對,他,他就沖過來打我……”

說著,她就擡起嫩藕一般的胳膊道:“平娘娘,您看,他把我手打紅了,所以我才還手的。”

女孩子家家手上的力道自比不上男孩子,此時五阿哥也擡起手臂在告狀,可映微分明瞧見他手上沒半點紅痕,反之六公主的胳膊上已經紅了一大片。

映微先前就聽說過五阿哥驕縱跋扈,眾人說起他時戲謔說這人真不愧是宜妃的兒子,性子與宜妃差不多,但她萬萬沒想到五阿哥竟敢主動動手打公主,可見在壽康宮養著真是無法無天起來。

還未等她來得及說話,宜妃就已經率先開口道:“好端端,你說胤祺做什麽?你可別忘了,這裏是壽康宮,可不是你們儲秀宮,胤祺真做的不對,也有本宮,有太後娘娘斥責她,哪裏輪得到你?”

說著說著,她瞧見太後沒發話,倒是愈發起勁了:“就算胤祺先動手,可他是弟弟,你是姐姐,這當姐姐的自該讓著弟弟才是,再不濟,你來找大人們做主,你力氣大,他哭的這樣厲害,你定是打疼他了。”

別看小孩子雖小,卻是極有眼力見的,五阿哥方才就嚎的大聲,見如今有人給自己撐腰,哭的聲音愈發大了。

太後心疼極了,連忙將他摟在懷裏哄著:“好了,乖胤祺,別哭了,你六姐姐壞,待會兒皇瑪嬤訓斥她。”

這話說的映微直皺眉,覺得五阿哥變成如今這樣子,太後與宜妃功不可沒,當即就道:“宜妃這話,本宮可不能茍同,六公主是姐姐,五阿哥是弟弟,這弟弟做的不對了,難道當姐姐的說上幾句都不成了?”

“再者說了,六公主比五阿哥不過大上幾個月,都是小孩,又何來要讓著弟弟這一說?五阿哥是皇子不假,可六公主照樣也是金枝玉葉,難不成就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嘛?”

“你口口聲聲說六公主將弟弟打疼了,可如今胳膊上有紅印的卻是六公主,本宮看分明是五阿哥下手更狠些!”

宜妃瞪著六公主,揚聲道:“那照平妃這意思,六公主此舉很對了?”

說著,她更是轉身看向太皇太後:“還請您評評理,天底下都是大的讓著小的的……”

映微嗆聲打算她的話:“那照你這樣說,你是郭絡羅貴人的姐姐,本宮看你可從未讓著郭絡羅貴人,反之都是郭絡羅貴人讓著你……”

“好了,您們別吵了!吵的哀家腦門子一抽一抽的,疼的厲害!”太後向來喜靜,如今直皺眉:“哀家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兒啊,的確是五阿哥有錯在先,可哀家向來聽皇上與老祖宗說六公主聽話懂事,難不成弟弟錯了,她也要跟著一樣犯錯嗎?”

太後那不悅的眼神落在映微面上:“倒是你們在壽康宮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哀家這裏是菜園子了。”

她話裏話外皆說大家都有錯,可明眼人看得出來,她怪的只有映微與六公主。

映微向來是個好脾氣的,身在後宮之中,有的時候受些委屈她並不在意,可對小孩子來說,這些委屈可不是小事兒,若自己不替六公主出頭,興許以後六公主看到五阿哥都得繞道走:“既然有錯,那就要受罰,臣妾聽聞太後娘娘向來公允,還望太後娘娘替六公主做主!以免此事傳出去,眾人說因五阿哥養在壽康宮,太後娘娘您偏心五阿哥,不疼六公主了。”

這番話架的太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想著不鹹不淡訓斥五阿哥幾句後息事寧人的,不曾想映微如此較真。

太後沒法子,對五阿哥的哭聲置若罔聞,道:“既然此事因芙蓉羹一事而起,那就罰五阿哥這個月都不得喝芙蓉羹好了。”

這叫什麽懲罰?

映微只覺得太後未免太偏心了些,偏心的連面子都不顧了。

但她也知道,能做出這般懲處對太後而言已是最大的讓步了,就當她正欲開口時,誰知六公主卻奶聲奶氣開口道:“皇瑪嬤,這件事我也有錯的,您,您別罰五弟弟,五弟弟喜歡喝牡丹羹……”

說著,她更是掃眼看向方才被五阿哥掀了一臉牛乳的宮女,這宮女跪在地下,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嚇得是渾身發抖,恨不得當場消失不見了才好:“皇瑪嬤,這個宮女好可憐啊!”

太後雖偏心,卻不是一點道理都不講的,當即就道:“來人,賞這個宮女半年月例銀子,今日她受了委屈!”

映微甚是欣慰,欣慰於六公主的乖覺懂事,欣慰於六公主的心地良善,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替別人著想:“還望太後娘娘說到做到,三歲看老,如今五阿哥年紀雖小,卻過分嬌慣,到時候性子怕是愈發驕縱。”

說著,她像沒看見太後與宜妃那難看的臉色一般,道:“臣妾就帶著六公主先回去了。”

太後臉色很不好看。

她雖貴為太後,身份尊貴,但從前先帝在位時就不得寵,如今皇上繼位,她對皇上既沒生恩也沒養恩,這個太後當得心裏自不是十分踏實,原先就覺得映微仗著得寵沒將她放在眼裏,如今更覺得映微大膽。

映微前腳剛走出去,後腳宜妃就氣急敗壞指著映微離開的方向嚷嚷道:“您看看,您看看,從前她就厲害,如今被皇上封為妃位,這眼睛恨不得長到頭頂去了,太後娘娘,她沒將臣妾放在眼裏也就罷了,如今將您也沒放在眼裏啊!要不然,方才她怎麽敢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宜妃是又急又氣,一來覺得自己兒子受了委屈,二來是覺得如今有人撐腰都不是映微對手,當即更是眼眶都紅了:“先前臣妾與您說平妃驕縱,您還不當一回事兒,如今您可算見著了吧?您可得給她好好立立規矩,若不然,後宮上下以後都得看她臉色行事了!”

若說方才五阿哥哭的大聲,如今可謂傷心欲絕,一聲接一聲,哭的直抽抽。

他長這麽大,在壽康宮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六姐姐,壞!打六姐姐!”

太後可是心疼壞了,親自將他抱在懷裏哄,更是吩咐小廚房做牡丹羹來:“好了,五阿哥乖,不哭了!皇瑪嬤才舍不得要咱們五阿哥不吃牡丹羹了,將才那話都是說給你平娘娘聽的。”

五阿哥哭了這麽久,也哭的累了,小胖手抹著眼淚道:“那打平娘娘!”

太後拍拍他的脊背,若有所思道:“你那平娘娘,的確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了!”

映微帶著六公主走出壽康宮時,她不僅不生氣,反倒還有幾分替六公主感到驕傲,臉上甚至還掛著笑:“恪靖,你今日做的很對,咱們不主動招惹旁人,可旁人若欺負到咱們頭上,也不要忍氣吞聲,若忍氣吞聲,別人不會將你當成好性子,只會覺得你好欺負。”

“你要記得,不管什麽時候平娘娘都在你身後的,永遠不需要害怕!”

六公主重重點點頭道:“我記下了。”

映微笑瞇瞇摸著她的頭。

方才玩了那麽久,六公主也累了,一回去就睡下了。

方才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春萍實在忍不住,看向映微道:“娘娘,您怎麽像沒事兒人似的?五阿哥一向被太後娘娘看的嬌貴,今日又有宜妃娘娘在場,只怕這事兒太後娘娘不會這麽輕易算了的……”

先前自家主子與旁的妃嬪起爭執,她是一點不在怕的,一來是自家主子占理,二來是自家主子身後有皇上撐腰,但若太後有心磨挫自家主子,就連皇上都不好說什麽:“今日這事兒您該請皇上做主的。”

“皇上做主與本宮出面有什麽區別嗎?”映微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請了皇上做主,宜妃只怕更會怨懟本宮。”

說著,她更是笑了笑:“本宮總得給六公主做個表率吧,凡事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若大事兒小事兒都去找皇上,以後她哪裏敢信任本宮?”

她笑看了春萍一眼道:“好了,別擔心,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這件事本宮心裏有數的。”

春萍雖狐疑,可懸著的一顆心到底卻踏實了些。

映微與太後雖沒怎麽打過交道,但從太皇太後和皇上的嘴裏對這人也有幾分了解,太後耳根子軟且固執,自己認準了的事兒就犟到底,並無什麽回旋的餘地,所以她也就熄了在太後跟前刷好感的心思。

她啊,打算用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事兒。

但等著皇上前來時,她還是將這件事囫圇說給皇上聽了,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六公主還委屈巴巴在一旁告狀,擡起自己藕節似的胳膊給皇上看:“皇阿瑪您看,五弟弟打的地方還紅著!”

孩子誰養的誰疼,這話永遠不假。

皇上平素與六公主相處的更多些,自然更偏疼六公主些,當即就皺眉道:“……五阿哥的確被皇額娘養的太嬌慣了些,原先老祖宗在宮裏的時候,他們還收斂些,如今老祖宗去了五臺山禮佛,怕是這孩子越來越無法無天起來。”

他看了映微一眼,道:“放心,這事兒有朕在,朕待會兒就去壽康宮一趟……”

映微卻含笑道:“皇上可否不插手這事兒?”

皇上微微楞了一楞:“這是為何?”

映微像沒看見一旁春萍那焦急的臉色,不急不緩道:“後宮中的大事小事不斷,總不能事事都請皇上拿主意吧?您放心,這件事臣妾心裏已有了主意。”

皇上想著她雖進宮時間不短,但平素多是和後宮妃嬪打交道,太後的路數她並不清楚:“你有什麽主意,倒是說來與朕聽聽。”

見映微還有賣關子之意,皇上索性開門見山道:“皇額娘乃是太後,與佟佳皇貴妃,溫僖貴妃不是同樣級別的身份,她雖說進宮多年,可一向不谙世事,又有老祖宗護著,朕想啊,若尋常路數對她並不管用。”

顧問行聽皇上話裏話外的意思,連忙將屋內的人都帶了下去。

映微覺得皇上的話很有些道理,遲疑道:“雖說宜妃囂張跋扈,可太後娘娘從前伴於太皇太後身邊,總不會一點道理不講吧?這件事情若是鬧開來,臣妾想著太後娘娘就算顧及自己顏面,也不會過多為難臣妾的。”

“這就是你的法子?”皇上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見映微點點頭後道:“這個法子倒是不錯,若對付佟佳皇貴妃或溫僖貴妃,自然是上上乘之策,只是對太後,只怕這法子並不見效。”

頓了頓,他更是緩緩道:“這些流言蜚語甚至傳不到皇額娘耳朵裏去,就算皇額娘真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在意的。”

“你想想看,先前你聽到些風言風語,又何曾在意過?就像你對朕說的,有些話聽的不痛不癢,你根本不會在意,同理,有些話對皇額娘也是一樣的。”

映微是個聰明的,方才那計策只是因為不了解太後,或者說,太後根本不是尋常人,要不然法子不可能不奏效,當即她一想就想明白了,頓時是眉頭緊鎖。

皇上輕輕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好了,這件事交給朕,你也別怕,皇額娘既已與你有了嫌隙,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不管怎麽說怎麽做,皇額娘都會在心裏給你記上一筆,由朕出面,她就算心裏再不悅也不會對你如何的。”

“過些日子等老祖宗回來,事情就更好辦了。”

有些話,只能由太皇太後出面相勸,他說了太後也是毫無用途。

映微卻有些擔心:“可這件事由您出面……太後娘娘也定是心生不悅,說不準還覺得臣妾與您告狀,對您也怨懟起來。”

皇上對太後只有敬重,若說情分,倒是沒多少:“朕何曾在意過這些?”

他又勸了映微幾句,逗了逗六公主,考問四阿哥今日所學的新字,誇了四阿哥一番後,這才抽身去了壽康宮。

皇上一到,太後就猜到皇上前來所為何事,當即心裏是愈發不悅,覺得定是映微在背後告狀,心裏又狠狠給映微記下一筆。

皇上與太後是名義上的母子,可關系卻不算親厚,皇上對太後該有的敬重是有的,太後雖不聰明,卻也知道換成誰坐在這位置,皇上都是如此,皇上敬重的是她這個位置,而非她這個人,像今日這般看似閑來無事陪著她嘮嗑卻更是頭一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皇上很快便將話頭引在映微頭上:“……四阿哥原先養在承乾宮時,皇貴妃事忙顧不得他,先前這都快進上書房,卻識不得幾個字,如今養在儲秀宮倒是大變樣,朕今日過來看您之前還考了考他的功課,已識得不少字,都快趕上三阿哥了。”

“這孩子聰明不假,可也是平妃將他教的好。”

太後早已按捺不住,如今見皇上這般,皺皺眉就開口道:“皇上今日過來可是替平妃說清的?”

皇上早就知道太後向來稀裏糊塗,卻沒想到她能糊塗至此:“朕有何來替平妃說情這一說?”

太後冷哼一聲:“皇上心裏自然有數,拋開五阿哥與六公主之事不說,平妃言辭對哀家不敬,想必這也是皇上縱容出來的後果。”

這還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後宮之中,太皇太後明白事理,妃嬪們皆忌憚皇上,唯有太後敢如此,皇上有些頭疼起來:“平妃性子如何,朕是清楚的,定不會對您不敬,想必是今日顧及六公主言辭略有些強硬,就連老祖宗都誇她講道理。”

他瞧太後沒有接話,想著有些事兒太後心裏約莫也是有數的:“朕並未覺得映微有錯,自然也沒有說情這麽一說。”

“朕今日過來,只是想請皇額娘多多管教五阿哥。”

“三歲看老,五阿哥小小年紀便如此嬌慣,稍有不滿就對身邊的宮女太監非打即罵,若長大之後只怕性子更加暴戾,怕是墜了皇額娘的名聲。”

太後是勃然大怒,她今日本就心裏憋著氣,萬萬沒想到自己活到這把年紀被一個妃嬪拿捏,還惹得皇上追過來教訓她:“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皇上是覺得哀家沒有照顧好五阿哥嗎?”

皇上淡淡道:“皇額娘多心了,朕並沒有這個意思。”

他這脾氣也上來了:“皇額娘對五阿哥之心日月可鑒,就連老祖宗都時常在朕跟前誇讚,說您對五阿哥盡心盡力。”

若不然,太皇太後見太後將五阿哥養成這個樣子,早就將人送走了:“今日您既責罰五阿哥一月內不得再吃芙蓉羹,朕想了想覺得這懲罰太輕,以後五阿哥就不得再吃這道菜了。”

“這幾年大清並不太平,先是天花蔓延,再是地震,如今又是戰亂不斷,朕都率著文武百官節衣縮食,沒道理小小一個孩子養的如此金貴。”

說著,他像沒看到太後那鐵青的臉色一般,繼續道:“至於五阿哥,這孩子也得好好教教,朕待會兒就送兩個嬤嬤過來好好管管五阿哥,什麽時候五阿哥性情好了,這兩個嬤嬤方能離開壽康宮。”

說起這牡丹羹,他就覺得來氣。

牡丹羹,這名字雖好聽,卻與牡丹並無關系,用的是一指長的鱖魚眼下那塊嫩肉,數百條魚才能做出一碗魚羹,更是用清湯慢燉,燉上三兩個時辰,魚羹鮮美無比,碗口更是用嫩豆腐雕出一朵牡丹花來,這嫩豆腐浮於羹上不沈,方是一碗成功的牡丹羹。

這等佳肴,便是禦膳房最好的兩個禦廚忙活小半日才能做出一碗,可謂費錢費力。

這樣的好東西,就連皇上或太皇太後都沒嘗過了。

太後被氣的夠嗆,眼睛都紅了,若太皇太後在宮裏,她定要氣的去慈寧宮走一趟,興許還鬧著要回去科爾沁草原,但如今,紫禁城中就皇上最大,她氣的直發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皇上站起身,淡淡道:“今日平妃所言所行,甚得朕心意,還望皇額娘莫要為難她們。”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夠了。

天子一怒,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話說完,皇上轉身就走了。

其實若能選擇,皇上也不願將事情鬧得這樣難看,可從前他也好,還是太皇太後也好,不是沒有委婉提過此事,但太後並未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既然軟的不行,那皇上也只能如此。

在他看來,太後先前在宜妃手上吃過一次虧,就該長些記性的。

***

待映微一日前去永壽宮請安時,這才放下心來,覺得皇上已將這事兒處理妥當。

因為今日在永壽宮內,她並沒有看見宜妃。

縱然溫僖貴妃與眾人解釋,說宜妃昨日吹了風身子有些不適,已提前告過假,但映微卻是心知肚明,宜妃向來小肚雞腸,昨日吃了悶虧,肯定是要還回來的,今日她既沒這個打算,可見昨日吃了苦頭受了打擊,才會這樣一蹶不振。

映微心道皇上一出手果然好使。

事後她問起皇上到底用的什麽法子,皇上卻是賣起關子不願多說,她並不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既然皇上不說,她也沒有多問,再加上太後也好,還是宜妃也罷,都未再找茬,她更是樂見其成,一日日便安心學起騎射來。

在映微的辛苦努力下,她的本事倒是日益漸長大,但想要隨著皇上一起去木蘭圍場狩獵,卻還是要繼續努力的。

她每日勤學苦練的同時,後宮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湧非常。

映微聽說承乾宮內來了位佟佳格格,這人乃是佟佳皇貴妃的庶妹,小小年紀,卻是容貌出眾,乃是佟佳皇一族容貌最出眾的女子。

這事兒就有些意思了,眾人不免想起當年故去孝昭仁皇後與溫僖貴妃,好像使的是一樣的路數。

實則佟國綱與佟國維兩位國舅爺還真就是這個打算,他們原想著佟佳皇貴妃先誕下皇子,繼而等著皇子立住,佟佳皇貴妃坐上後位之後,若太子有個三長兩短,這儲君之位不就是這孩子的嗎?

他們算準了第一步,可後面的發展卻離他們的計劃越來越遠……如今看來,且不說不知道佟佳皇貴妃懷的到底是男是女,退一萬步說,就算佟佳皇貴妃生下兒子,可如今看來這後位離她卻是十萬八千裏。

佟佳一族鄭重商量之後,索性就放棄了佟佳皇貴妃,照著映微的模樣選了位容貌出眾的女子進宮。

當映微聽小卓子說這位佟佳格格不僅樣貌長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就連穿衣打扮都與自己如出一轍,有些不敢相信,還專程問了問郭絡羅貴人是否有此事。

說起這事兒時,郭絡羅貴人也是滿臉不屑:“的確是有這事兒,說是宮中有人曾見過這位佟佳格格,她容貌本就與你有三兩分相似,再加上學著你的穿衣打扮,遠遠瞧去,竟與你有了六七成相似。”

映微只覺得好笑:“佟佳一族別說在京城,就連在整個大清都是有頭有臉的,怎麽……”

怎麽就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來?

郭絡羅貴人嗤笑一聲道:“什麽有頭有臉?不過是徒有其表罷了,若他們家真是有頭有臉,顧及顏面,如何會在佟佳皇貴妃有身孕的時候送個庶女進來?”

說著,她更是四下瞅了瞅,見無人才低聲道:“我聽說了,那兩位國舅爺還求到了皇上跟前,要皇上給那位佟佳格格一個名分……都說後宮不得幹政,前朝官員也沒道理插手後宮之事,他們此舉,可是半分都沒顧及過佟佳皇貴妃,尋常人根本做不出這等事情來的。”

至於再多的事兒,她就不知道了。

映微只覺得這等事情膈應談不上,但想來還是有些惡心的,不光惡心她,也惡心了佟佳皇貴妃。

等著皇上再次來儲秀宮時,映微瞧見皇上臉色很是不善,正帶著春萍等人打算進去奉茶時,卻聽見皇上雷霆暴怒的聲音:“……朕看他們膽子愈發大了,是不是要朕將這個皇上讓給他們佟佳一族才罷休?你就去與他們說一聲,朕今日有事不去承乾宮,若他們願意等等著就是!”

映微還是頭一次見皇上發這麽大的脾氣,擡腳走進去時只見皇上臉色沈沈坐在炕上,侯在一旁的顧問行輕聲應是:“奴才這就差人與兩位國舅爺說一聲。”

映微心道這事兒果然與承乾宮,與佟國綱、佟國維兩位國舅爺有關,含笑上前道:“皇上喝茶吧,這茶是用的去年冬日臣妾與六公主采集的梅上雪水泡的,先前這雪水儲存埋在地下,昨兒臣妾嘗過一回,味道不錯,您且嘗嘗看。”

皇上接過茶盅小啜一口,頷首道:“味道的確不錯。”

可他卻無心飲茶,不過喝了幾口,就將茶盅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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