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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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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溫僖貴妃先前的確是存著膝下養個孩子的心思, 後宮中的女人吶,沒孩子就像浮萍似的,風吹到哪兒算哪兒, 今日太皇太後和皇上擡舉你, 你就恩寵無雙, 明日擡舉別人, 你就只有眼巴巴羨慕的份兒。

當初姐姐在世時是何等風光, 可惜, 卻沒個孩子。

所以溫僖貴妃才生出這樣的計策來,也不知道是那日春/藥下重了些的緣故,不曾想孩子卻不好:“怎麽, 連你都敢威脅起本宮來了?你若是想鬧盡快去鬧就是了,到時候你,你孩子,還有你那情郎表哥都得死。”

說著, 她嘴角更是勾起一抹笑容來:“至於本宮, 你覺得這些話說出去有人信嗎?當日若不是你們之間不清不楚,本宮略使手段就讓你與你那情郎表哥勾到一起,如何會有後面的事兒?”

“好了,事情已成定局, 你再說這些有什麽意思?本宮也不會不管你們的, 暫且安心養著吧!!”

說完這話,她是頭也不回就走了。

按照紫禁城中的規矩, 低位份的妃嬪生下兒子要麽待孩子滿月後就送到阿哥所, 要麽養在高位妃嬪膝下, 因宮裏頭的孩子少,兒子更是香餑餑, 可謂人人打搶,唯有剛出生的七阿哥無人問津。

因紫禁城中新添了個跛子阿哥,便是將近新年,也是愁雲慘淡的一片。

皇上自也是心情不佳。

映微見狀,不免多勸慰幾分,等皇上過來,更將六公主帶過來逗皇上開心。

六公主和旁的阿哥,公主們不一樣,一點不怕皇上,瞧見皇上不高興,攀著皇上的手撒嬌道:“皇阿瑪,笑一笑,不要哭哭,我帶你去看兔兔……”

如今她最寶貝的除去那八音盒就是養在後院那一窩小兔子了。

皇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微微嘆了口氣:“謝謝你了,皇阿瑪現在不想去看兔子。”

他又添了一句:“如今天氣冷,你出去玩時記得多穿衣裳,當心染上風寒了。”

“染上風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如今他只覺得孩子們身體康健才是最要緊的事兒。

六公主點點頭,奶聲奶氣道:“皇阿瑪,我記下了。”

映微眼瞅著六公主出馬作用都不大,也頗為無奈,只好安慰道:“……皇上可是聽到了些什麽風言風語?孩子生來帶有弱癥那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與您和戴佳常在都沒關系,況且孫院正也說了,七阿哥除去有足疾,別的方面都沒事兒,事情已成定局,您又何必煩心?”

她知道時人皆迷信,皇上得了個跛足的皇子,不光後宮裏議論紛紛,就連朝堂上下怕也惶恐不安,興許有人還會說皇子象征龍子,龍爪已折,豈不象征著大清氣數已盡?

雖說前朝已覆滅多年,各地卻時常有人高舉反清覆明的旗幟,最後雖被鎮壓,卻也流言紛飛,如今此事一出,不正好給了那些人機會與理由?

映微是知道皇上為大清安定做了多少事,付出多少努力的,想當初,大清剛入主找中原,剃發、易服、圈地、占房、投充等弊政橫行,不少漢人內心深處都帶著怨恨的,皇上設了收攬人心的“博學宏詞科”,重用漢臣,更是提出滿漢一家親的說辭來……如今,卻是一夜回到最開始。

皇上苦笑一聲:“你當朕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不高興?在朕心裏,朕難道就是這樣的人?朕只是煩心七阿哥!”

七阿哥已得皇上賜名為胤祐。

祐,有祐護一意。

他心裏也希望老天爺庇佑這孩子的:“如今胤祐尚未滿月,暫且與戴佳常在同住在聽雪軒,朕原想著等這孩子滿月之後就送去阿哥所的,誰知道戴佳常在說想要將七阿哥養到永壽宮,還說當初溫僖貴妃曾答應過她。”

揉了揉眉心,他頗有些無奈道:“後來朕問起溫僖貴妃,她卻是一口否認,直說當時戴佳常在生產之日曾安慰過她幾句,可能叫戴佳常在會錯了意思……這戴佳常在是個鬧騰的,朕不過派了梁九功與她說了說這事兒,可她倒好,月子都沒出,就跪在乾清宮門口,求朕庇佑七阿哥……”

這還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尋常妃嬪懼怕皇上,擔心失寵,根本不敢行事太過。

戴佳常在卻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就算乖覺順從,一樣也得不到皇上的寵愛,還不如為自己的孩子搏一搏。

映微是怎麽都沒想到從前那樣慈眉善目的一個人,竟一點與她的外表不相符:“那皇上打算怎麽辦了?”

頓了頓,她不由想到四阿哥,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貴妃娘娘如今掌管六宮,抽不開身,不一定有時間照料七阿哥,更何況,七阿哥不比其餘阿哥康健,下頭的人若有心怠慢,只怕七阿哥的日子更不好過……”

皇上微微頷首:“朕也是這般想的,四阿哥尚且康健,都被皇貴妃養成了那個樣子,七阿哥……朕得好好想想。”

映微瞧見皇上並非不管七阿哥,實則心裏也是有七阿哥的,這才放心不少。

皇上接過她遞上來的茶盅喝了口茶,略吃了兩塊糕點就實在沒有胃口。

映微想著皇上近來胃口都不大好,便道:“原先夏日時候您胃口不好常常喜歡用些酸梅湯,臣妾這裏準備的有梅花飲,也是酸甜可口,皇上可要嘗嘗?興許用點胃口能好上些。”

皇上搖頭道:“這倒不必,你就陪著朕坐一坐說說話,朕就能舒坦不少。”

這屋子裏四處散落著六公主的玩具,還能聽見被抱去隔間六公主咯咯的笑聲,屋子裏並未熏香,只能聞見梅花的清香,再沒有絮絮叨叨的說話聲……皇上只覺得哪怕就坐在這裏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心裏也很舒坦。

將近年關,皇上公務越來越忙,映微瞧見皇上臉色疲憊,便道:“不如臣妾給您捏捏肩?”

“你還會這些?”皇上面上卻有些不信的,“朕看你嬌氣得很……”

映微不服氣道:“會不會皇上得試一試才知道,您可別小瞧臣妾,臣妾未進宮的時候,姨娘頭疼病犯的時候,可都是臣妾替姨娘捏捏肩和腦袋!”

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才知道。

映微要皇上躺在自己腿上,手先按著皇上太陽穴,她雖柔弱,可長年彈琵琶的緣故,手勁兒並不小,一下接一下,力道適宜,舒服的皇上直道:“沒想到你的確是有兩下子。”

他身邊並不是沒有擅此道的太醫和太監,但他私以為誰都沒映微按的好。

映微懷裏香香軟軟,一擡頭便能瞧見映微那如花的笑靨,皇上順勢輕撫著她的腿,道:“紫禁城上下,唯有你的儲秀宮最寧靜,就像是世外桃源似的。”

映微手上的動作沒停下,繼續道:“說起來,還是要謝謝皇上才是。”

儲秀宮乃西六宮之一,與翊坤宮、永壽宮等宮殿比起來地勢算偏僻的,正因偏僻所以才幽靜,再加上偏殿裏的兩位主子都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一個是沈默寡言的章佳答應,這人若是旁人不提起,根本就想不起後宮中還有這樣一個人,還有一個是誕下五公主的布貴人,她也是不爭不搶,安心守著女兒過日子的。

很多時候小事便能窺出皇上的心思,皇上為她選的地方極好,順便還為六公主選了個玩伴兒。

皇上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越來越覺得舒服,時不時與映微說上幾句話。

等著映微再說話時,卻好一會兒沒聽到皇上接話,低頭一看,皇上卻是睡著了。

可就算到了這般時候,皇上的手依舊摟著映微的腰間,便是睡著了,也是眉頭緊蹙,似是夢裏都不得安生。

映微見狀,不由想多年後好些個阿哥為了這個位置鬥的是你死我活,但這個位置其實並不好坐。

***

如今已值寒冬,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若換成從前,映微除去每日請安每日都窩在儲秀宮內不願動彈,但如今有了六公主,這孩子正是貪玩愛動的時候,她沒法子,只好每日將自己和六公主裹成球一起出去玩。

小孩子都是喜歡雪的,六公主尤甚,特別是她瞧見映微與太子堆的雪人後,對雪的喜歡更是到達了頂峰。

這一日,六公主又纏著映微要出去堆雪人。

映微想了想,卻覺得這不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消遣,畢竟六公主小小年紀,皮膚嫩,那雙小手時常碰雪會凍傷,當即就笑道:“……不如咱們今兒玩點新鮮的?你皇阿瑪喜歡喝茶,咱們去掃了梅花上的雪水煮茶如何?”

六公主頓時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似的:“好,給皇阿瑪煮茶茶喝!”

映微等人穿戴暖和後,這才出門。

與其說帶六公主去掃梅花上的雪水,不如說由乳娘抱著六公主看宮女掃梅上雪水更為合適,偏偏在映微的糊弄下,六公主樂此不疲,胖乎乎的手到處亂指:“掃這裏!”

“掃那裏!”

“那裏有好多雪雪!”

……

映微方才在過來的路上濕了鞋襪,如今天氣本就寒冷,不過須臾腳就凍得沒了知覺,春萍出主意說要她回去換一雙。

映微卻道:“算了,一來一回還是挺麻煩的,等著我再過來,六公主都該回去了。”

想了想,她道:“這裏離聽雪軒近,不如就借聽雪軒的地方烘一烘鞋襪更快些。”

春萍原是有幾分猶豫,畢竟戴佳常在先前與自家主子不對付,可見著映微已朝著聽雪軒方向走去,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自家主子如今已今非昔比,況且不過借一借聽雪軒的地方用用,戴佳常在如何有不答應的道理?

映微很快就到了聽雪軒。

這地方,也就稍比冷宮強些,清冷得很,春萍上前叩門時竟也無人應答,當即道:“娘娘,想必是這些宮人見戴佳常在生下跛足的七阿哥,一個個捧高踩低,也不安心在戴佳常在身邊伺候,如今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映微推開門,走進去道:“無妨,如今戴佳常在正在月子裏,屋子裏總該有人的,咱們只是借她地方烘烘鞋襪而已,她總不會不答應的。”

誰知道映微走到外間,依舊沒發現半個人影,再走進去一看,內間的門大敞,屋內雖燒著地籠,可卻只有零星熱氣,屋內的碳盆子也是將熄未熄,床邊的搖籃裏還躺著熟睡的七阿哥……只是戴佳常在和屋內伺候的人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春萍不解:“怎麽七阿哥獨自在這兒?若出了什麽事兒該如何是好?”

映微覺得很不對勁,便道:“咱們四處找找看吧,戴佳常在前幾日鬧到乾清宮去了一趟,如今該不會又出去了吧?”

可旋即她又道:“應該不會,就算她真要離開,也會安置好孩子的。”

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放著孩子不管不顧的。

如今寒風一吹,發出幾分嗚咽之聲,竟叫春萍生出幾分恐懼之意來,她不由想到曾聽說這地方鬧過鬼,當即遲疑不敢上前:“娘娘,這地方怪冷清的,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映微卻擡腳朝後院走去,她向來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若是不弄清楚發生何事,怕是夜裏睡覺都睡不踏實:“來都來了,咱們去瞧瞧。”

等著映微步入後院,果然見到有幾行腳印。

如今雪愈發落得大了,風聲呼嘯,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可就算這般,正當映微幾欲轉身之際,卻聽到戴佳常在哭著求饒的聲音:“……貴妃娘娘,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您放過我吧,我以後一定老老實實的,再也不敢了!”

映微腳下的步子一頓。

若說從前,後宮之中尚有兩位貴妃娘娘,可如今,紫禁城上下只有一位貴妃,那就是溫僖貴妃。

她小心探頭一看,果然見著溫僖貴妃帶著採雲姑姑,並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站在雪中,採雲姑姑給溫僖貴妃撐著傘,她一身紅衣配著雪白的狐皮披風,手中揣著暖爐,臉上甚至還帶著盈盈笑意。

反觀戴佳常在就沒這麽好的待遇了,想必她是突然被人從床上拽下來的,身上還穿著單薄的中衣,在冰天雪地裏凍的是瑟瑟發抖,被三兩個婆子押著往井邊去,大有將她一把掀下去的架勢。

映微沒有看錯,溫僖貴妃的確是有這個打算,如今她居高臨下看著哭腫了眼,尿濕了褲子的戴佳常在,嘴角掛著幾分譏誚的笑意:“知道錯了?原來你也會知道錯了?當日不管不顧鬧到皇上跟前的是你,放狠話要與本宮玉石俱焚的也是你!”

說著,她臉上的笑意更甚:“就你?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與本宮玉石俱焚!你不是想將你所生的那孽障養在本宮身邊嗎?本宮想過了,你若沒了,這孩子沒了生母,養在本宮身邊也未嘗不可,皇上與太皇太後定會覺得本宮心地良善,你也能安心上路。”

戴佳常在雖剛生產不久,身子瘦弱,但拼死反抗,生出破釜沈舟之心來,倒也能與身邊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相互抗衡一二:“我錯了,貴妃娘娘,七阿哥……七阿哥養在我身邊也好,還是送去阿哥所也好,都成,我再也不敢了!”

說著,她更是嚷嚷道:“我一向聽您的話,當初您要我假意投靠皇貴妃娘娘我照做了,後來也曾奪得過皇貴妃娘娘的信任,要不然她為何要我借那貓兒之手去陷害平妃?先前的事兒是我一時糊塗……”

先前的事,一切都在溫僖貴妃的算計中,只是她算來算去,卻萬萬沒算到戴佳常在會生下來一個跛子:“如今知道錯了?早幹什麽去了?不怪本宮沒提點你,若你肯乖乖赴死,本宮就能饒過你與你那表兄生的孽障,念在你乖覺的份上好生帶它。”

“若是你不聽話,到時候別說你那孽障,就是你那表哥,本宮也多的是拿捏的法子。”

雖說這裏地勢偏僻,如今天落大雪,並不會有人過來,但未免夜長夢多,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戴佳常在一聽這話果然楞了楞神,她對孩子並無太多情誼,卻是與表兄一塊長大的,情根深種,知道溫僖貴妃若真想下手,想要殺了他表哥,只怕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不過是晃神的機會,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便一齊使力,戴佳常在便整個人從上而下墜入到水井裏頭去了。

瞧見這一幕,映微下意識閉上眼睛。

下一刻,她只聽見“噗通”一聲,接著,是再無聲響。

映微只聽見耳邊風聲呼呼傳來,她蹲著身子,這下不光覺得腳尖凍的發麻,整個人從上至下都冷冰冰的一團。

如今溫僖貴妃面上卻是半分波瀾都沒有,只掃了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一眼:“好生將這裏打掃幹凈,本宮不會虧待你們的。”

幾個嬤嬤正色應是。

映微雖知道紫禁城孤魂野鬼多的很,但還是第一次見人在自己眼前這樣沒了性命。

那幾個嬤嬤用披風掃去了雪地裏的足跡,接著這才離開。

很快,簌簌落下的大雪將那幾個嬤嬤離去的腳印也覆蓋了,映微這才臉色蒼白的出來。

春萍臉色雖沒比她好看到哪兒去,卻還是關切到:“娘娘,您沒事兒吧?”

映微下意識搖搖頭:“我沒事。”

說著,她就要朝井邊走去,卻忙被春萍攔住了:“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麽?莫要叫那些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

其實,映微不懼怕鬼神之說,如今想著戴佳常在興許還有一兩分生還的希望,所以才想要過去瞧瞧。

雖說她不喜戴佳常在,甚至對這人還有幾分怨恨,可方才從溫僖貴妃的話中也能聽明白,不管是從前的事兒也罷,還是借元寶的爪子汙蔑也罷,都是背後有人指點的,罪不至死。

她伸頭朝水井裏探了探,只能瞧見戴佳常在白色的中衣與飄散的烏發在水井裏飄飄浮浮,至於聲響,那是半點都沒有。

這人,已經死透了!

映微心中了然。

春萍見狀攙扶著她的手臂,攙扶道:“娘娘,咱們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六公主怕是要等急了。”

映微便任由著她扶著自己往外走去,走了幾步這才想起來道:“今日之事,可千萬不能洩露半分。”

春萍連聲應是。

一直等著再次見到活潑可愛的六公主,映微心裏這才好受了些。

六公主不過小半個時辰沒瞧見她,好似如隔三秋似的,張著手要抱抱:“平娘娘,您怎麽才回來?我,都都等了好久了!”

映微順勢將她接過來,啄了啄她的額頭:“是平娘娘不好,平娘娘來遲了,如今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

六公主抱住她的頸脖,笑嘻嘻說好。

一行人這才回去儲秀宮。

雖說已離聽雪軒遠遠地,但接下來小半日裏,映微卻時常浮現聽雪軒的那一幕。

就連皇上晚間過來時都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來,探了探她額頭,皺眉道:“……你臉色瞧起來怎麽這樣難看?可是生病了?”

話畢,他便要請鄭院判過來。

映微連忙止住他道:“皇上,不必了,臣妾沒事兒……”

說著,她更是擠出幾分笑容來:“想必是今日陪六公主出去采集雪水,路上吹了風有些不舒服,先前您不是常說是藥三分毒嘛?鄭院判來了肯定又是開幾副藥而已,這藥喝多了也無益處,臣妾向來身子好,好好養一晚,等著明日就能好了。”

皇上心疼他,點了點正玩七巧板的六公主:“你啊,越大越不懂事,若是叫你平娘娘凍病了怎麽辦?”

小小年紀的六公主只聽懂了後半句話,當即七巧板也不香了,抱著映微的胳膊就道:“平娘娘不要生病,生病了要喝藥,藥好苦的!”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整個人總算松快了些。

皇上卻還是擔心她,只要人請鄭院判過來:“……還是請他來瞧瞧,若是沒什麽事兒,朕就吩咐他不必開藥,就怕如今天氣冷了,你又不愛惜自己身體,到時候小病拖成大病就麻煩了。”

他這話音剛落下,梁九功卻匆匆走進來,跪地道:“啟稟皇上,聽學院的戴佳常在沒了!”

映微早知道這事兒瞞不住,卻沒想到人沒了小半日才被人知曉,可見後宮之中若是不受寵的人是無人在意的,幸而聽雪軒裏還有位七阿哥在,不然的話,只怕隔了三五日戴佳常在的死訊才會被人知道。

皇上皺眉道:“好端端的,人為何沒了?”

梁九功回話時也是戰戰兢兢的:“方才奴才問過聽雪軒的人了,說是晌午過後就沒見到戴佳常在,原以為戴佳常在又偷溜出去了,所以並未十分在意,誰知道到了傍晚時候還沒見戴佳常在回來,這才四處找尋。”

“到了最後,他們在後頭的水井裏發現了戴佳常在……想必是戴佳常在一時想不開,所以投井自盡了!”

這說辭並不會引人懷疑,戴佳常在本就不受寵,如今又生下七阿哥。

皇上微微嘆了口氣:“傳朕的旨意,好生安葬戴佳常在。”

說著,他沈吟道:“至於戴佳一族,也派人賞些東西下去……至於七阿哥……”

說到這裏,他卻頓住了,下意識看了映微一眼。

這孩子尚未滿月,他的去處,實在叫人為難。

映微不由想到今日繈褓裏七阿哥的樣子,那樣瘦瘦小小的一個孩子,他出生時就瘦弱,想必是後來乳娘不盡心的緣故,這孩子依舊沒能長圓乎些,乖乖躺在搖籃裏,並不知道周遭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自己生來就是跛足。

她想到溫僖貴妃打的那一手好算盤,道:“臣妾覺得還是將七阿哥送去阿哥所的好,雖說七阿哥如今沒了生母,可還有皇上在了,到時候您多敲打阿哥所的人幾分,想必七阿哥身邊的人也不敢怠慢。”

皇上道:“朕也是這般想的。”

待他吩咐下去後,更與映微道:“……真是世事難料,先前戴佳常在口口聲聲說想要將七阿哥養在溫僖貴妃身邊,朕知道她的意思,無非想為孩子求個好的前程。”

“前兩日溫僖貴妃才與朕說願意將七阿哥接到身邊養著,說這孩子可憐,她願意替朕分憂,不曾想朕尚未拿定主意,這人就沒了。”

雖說他並不覺得七阿哥養在永壽宮是好事兒,但各人想法不一樣,他想著若自己早幾日答應,興許戴佳常在就不會想不開。

映微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皇上。

若是說得多了,定會露餡。

她更沒有與皇上說起七阿哥身世的打算,這等事,說了如何?不說又如何?依照皇上的性子,定不會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到時候這孩子就是一根刺,刺的皇上心裏日日難受夜夜難受,還不如不說。

有的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美德,更何況,她還並沒有撒謊了!

雖這樣想著,但映微心裏多少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以至於到了晚上也不能安睡。

誰知道被子裏暖烘烘的,她白天裏被雪水浸濕的雙腳竟有些癢意,她知道自己怕是雙足凍傷了。

若換成平日裏,映微定會拿出止癢的藥膏塗一塗,但這時候……她看了眼熟睡中的皇上,還是熄了這個心思。

怕什麽來什麽,映微越是想這事兒,越覺得雙腳癢的厲害,整個人都渾身難受起來。

下一刻,她卻被皇上摟進懷中,聽見皇上惺忪道:“怎麽了?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皇上怎麽醒了?”映微遲疑道:“可是臣妾把皇上吵醒了?”

皇上握住她的手,仍是睡眼惺忪:“是啊,朕看你後背像長了刺似的翻來覆去,可是不舒服?”

映微有些不好意思,可糾結片刻後還是實話道:“臣妾今日帶著六公主出去玩,不小心打濕了鞋襪,白日裏覺得還好,這時候只覺得雙腳有些發癢,想必是凍傷了。”

說著,她便爬了起來去拿藥膏。

她睡覺時一貫不喜歡身邊有人伺候,皇上在時也是如此,所以等著她取了藥膏到炕上,正欲塗抹時,誰知道皇上卻一把將藥膏接了過去:“朕來吧。”

映微下意識縮了縮腳:“皇上,這樣怕是不好吧?不如您先去睡,臣妾馬上就來……”

可皇上根本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打開白瓷瓶,用指腹取了藥膏,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腳步道:“別動,朕來給你塗藥。”

清清涼涼的藥膏擦在腳上,映微當下就覺得沒那麽癢了,更聽見皇上道:“如今時候不早了,你自己擦藥別著身子不說,興許有的地方還擦不到,朕來幫你,也能快些。”

燭光搖曳,愈發襯的映微這一雙腳如玉,美人之所以被稱為美人,那是因為她們從頭到腳都是美的,映微也是如此,一雙腳纖細白嫩,就連指甲蓋都泛著粉色,宛如珍珠。

皇上哪裏會嫌棄?

皇上小心替她擦完藥,映微是如釋重負,套上薄襪後忙拿帕子給皇上擦幹凈手:“皇上,您明日還上朝了,快睡吧。”

她更是心想,若這事兒傳出去,只怕後宮中那一個個女人連生吞活剝了她的心都有了。

皇上卻並不覺得有什麽,到了床上甚至還將映微的雙足放在自己的膝彎,他眼睛都沒睜開,似乎都能感受到映微有話要說,拍拍她的脊背道:“朕身子暖和,替你捂一捂腳,興許明日你腳上的凍傷就能好了。”

映微便任由皇上去了。

翌日一早,等映微起身時,皇上已經走了。

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的雙腳當真不怎麽癢了,她明面上將這歸功於鄭院判開的方子,私心卻覺得皇上也功不可沒。

皇上可不是功不可沒嗎?一來是他昨夜抱著自己的腳,二來是映微原以為自己經白日一事肯定會做噩夢的,卻不曾想在皇上的懷裏是一夜睡到大天亮,連皇上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匆匆梳洗一番,吃過早飯,便是映微再不情願,還是要去永壽宮請安。

再瞧見溫僖貴妃那張含笑的面容,映微忍不住覺得紫禁城真是個大染缸,想當初溫僖貴妃剛進宮時莽莽撞撞,事事都需要故去的孝昭仁皇後提點,但如今這人不光能獨當一面,甚至在昨日殺人滅口的情況下,今日還能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來。

溫僖貴妃面上帶著幾分悲愴之色,似當真為戴佳常在故去一事傷心傷身。

她的狗腿子惠妃見狀不免勸上幾句:“……貴妃娘娘不必自責,生死有命,是戴佳常在自己想不開,您乃是貴妃,若後宮中隨便一個妃嬪所出的孩子說要養在您膝下您都答應,那永壽宮成什麽地方了?說到底啊,還是戴佳常在命不好,若七阿哥生下來平平安安的,何至於此?”

溫僖貴妃擺擺手道:“罷了,不說這些了。”

說著,她更是微微嘆了口氣:“戴佳常在臨走之前定是放心不下七阿哥的,既然這般,本宮就如她所願,請皇上與太皇太後做主就將七阿哥養在本宮這裏。”

這下,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在場的妃嬪沒幾個蠢的,心道佟佳皇貴妃已病入膏肓,如今溫僖貴妃不僅得太皇太後喜歡,還執掌六宮,後位遲早是她的,自然上趕著去巴結她。

映微卻一直沒有接話,看著溫僖貴妃這一場如何唱這一出戲。

對溫僖貴妃來說,自己身邊養個孩子並不費事兒,原先她想要個孩子傍身,但經採雲姑姑提醒後,她覺得如今養七阿哥在身邊更能彰顯自己的大度,到時候啊,她不光不會像佟佳皇貴妃似的對這孩子不冷不熱,還要加倍對七阿哥好。

只可惜,她的想法是很好的。

但不管是皇上也好,還是太皇太後也好,都否決了她這想法。

對皇上與太皇太後來說,紫禁城中已有四阿哥這個先例,斷然不會再養廢另一個兒子,縱然七阿哥是個跛子,但也是皇家骨血。

溫僖貴妃鎩羽而歸。

但她的厄運卻不止於此。

開年後,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佟佳皇貴妃的身子也一日日好了起來。

不得不說,佟佳一族的確是有些能耐,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說佟佳皇貴妃已病入膏肓,可在佟佳一族請的名醫診治下,佟佳皇貴妃的身子漸漸好轉起來,雖比不得當初,卻也強上不少。

可唯有在佟佳皇貴妃身邊伺候的彭嬤嬤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當初佟佳皇貴妃病重皆因皇上對她的日漸疏,自她病重後,皇上時常前來探望,故而佟佳皇貴妃的心病有了藥引子,這病啊,也就一日日好了起來。

最開始時,她只能在承乾宮內四處走走,等到四月時,她已能去禦花園轉轉,閑暇時,還能去慈寧宮轉轉。

太皇太後瞧她病了一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甚是欣慰,就連對著皇上,對她也有誇讚之意:“……哀家瞧著佟佳皇貴妃大病一場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若她從前就如此沈穩,後位是非她莫屬的。”

皇上卻正色道:“老祖宗這是何意?莫不是還有立佟佳皇貴妃為後的意思?”

他之所以有這個擔心是因佟佳一族權勢愈盛,從前有索額圖與明珠分庭抗禮,如今索額圖入獄,不光明珠愈發得意,佟佳一族更有直奔而上之意。

自古以來,朝堂也好還是後宮也罷,都講究平衡,如今朝中上下似沒有能與佟佳一族分庭抗禮之人。

甚至當日佟國綱已膽大到前去乾清宮問他佟佳皇貴妃究竟犯了罪過,竟要禁足三月之久……說是詢問,隱隱卻有質問之意。

他這才驚覺給佟佳一族權勢太過,可惜,卻遲了些。

前幾日,佟國綱與佟國維兄弟兩人再次進入乾清宮,與他說佟佳皇貴妃久久未孕,自覺無顏面對皇家,想要請名醫進宮替佟佳皇貴妃調理身子。

有些事情能瞞得了一人兩人,卻哪裏能長長久久瞞下去?更何況他也有要兩位舅父制衡明珠之意,並不好撕破臉面。

太皇太後斜倪皇上一眼,道:“怎麽,在皇上心裏,哀家這個老婆子就如此糊塗?你若不願立後,哀家也不勉強,只是昨日你那兩位好舅舅進宮給哀家請安,說是請安,隱隱卻有逼迫之意,是聲淚俱下說無顏面對你故去皇額娘,說佟佳皇貴妃一直沒有身孕,他們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無顏面對愛新覺羅一族得列祖列宗……”

佟佳皇貴妃身在閨中,長在閨中,就算如今心腸狠毒,卻思慮不周,起碼比起佟國綱、佟國維來說卻是差了一大截,如今他們既說這話,想必已察覺到佟佳皇貴妃久久未有身孕有人動了手腳。

紫禁城之中,除去皇上與太皇太後,還能有誰有這樣大得本事?

太皇太後微微嘆了口氣:“說起來,當年你皇額娘在世時的確最喜歡佟佳皇貴妃,後位與孩子,總要給她一個,如今太子年歲漸長,便是佟佳皇貴妃生下兒子也無妨,若佟佳一族真敢借機生事,正好能借此鏟除他們。”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拍了拍皇上的手道:“當年鰲拜把持朝政,那樣難的日子,咱們祖孫兩個都熬過來了,如今的日子又算得了什麽?為君之道,講究制衡,這個道理,哀家相信皇上比我更明白。”

皇上正色應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不得不承認太皇太後在許多事上看的比他明白許多,他思量一番,更覺得太皇太後的話十分有道理。

接下來的日子裏,皇上前去承乾宮的次數更多了,佟佳皇貴妃的身子更是一日日好轉起來。

到了五月裏,先是衛答應有孕,接著,就傳來佟佳皇貴妃也有身孕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可謂平地驚雷,嚇得後宮中不少人都緩不過神來,誰都沒想到病秧子似的佟佳皇貴妃突然有了身孕。

就連春萍私下都與映微說起這事兒來:“……您先前時常與奴才說禍福相依,奴才不懂其中道理,如今一瞧佟佳皇貴妃,好像真是這個理兒,佟佳皇貴妃進宮這些年,肚子一直沒動靜,不曾想現下卻有了好消息。”

映微並不在意佟佳皇貴妃肚子如何,當即卻是皺皺眉道:“她這下有了身孕,只怕四阿哥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她一向覺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佟佳皇貴妃可不是什麽大度人,如今有孕,定有信心一舉得男,可偏偏四阿哥占了她長子的位置,佟佳皇貴妃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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