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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百戰成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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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百戰成鋒

另一邊, 還沒有完全散去的宴席上,慕韶光將桌上寫著“解君心”三個字的水漬抹了下去。

他正要用個清潔咒,忽然有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塊絲帕蓋上來, 輕柔和細致地為他擦幹了指尖。

“體溫有些高,心跳也有些快,眼神沒有以往清明……”

是飲真的聲音響起, 帶著淡淡的關切:“這是喝醉酒的表現,為什麽不喝醒酒湯呢?”

慕韶光轉過頭, 看見自己身邊淡淡的人形輪廓:“你回來了。”

飲真現在這個樣子,隱藏行跡最方便不過, 剛才就是被他派出去打探情報了。

飲真說:“是, 我聽到了塗渺和他身邊的人說話,他急著煉那把刀,是想用它將魔神靜室外面的石門劈開,進去取走魔神留下來的佩劍。”

聽說那柄跟魔神形影不離的劍中, 也蘊含著魔神留下來的一部分殘餘力量, 看來,塗渺未必想當掌門,但對於魔神的力量必定是十分覬覦的。

慕韶光笑了一聲, 大概是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這笑容和他平常的笑不大一樣, 帶著幾分冰冷和輕蔑:“沒本事的東西。”

飲真道:“他們已經盯上了魔神的力量,這會給你的任務帶來麻煩。需要我做什麽嗎?”

慕韶光說:“有句話叫以殺止殺, 麻煩的人應該在這個世上消失吧。”

他的手拈起了酒杯, 原本舉起來想喝,飲真的手卻蓋住了酒杯, 將慕韶光按了回去。

慕韶光挑眉斜睨他:“你應該倒酒。”

“我一向服從你的命令,除了關系到你安危健康的事。”飲真溫和地說,“喝酒過度傷身。”

“不錯,酒可不是什麽好東西,醉酒還容易誤事。”

慕韶光笑了起來,放下酒杯站起身,又道:“但你說,這世上還有比‘醉酒沖動’更好的殺人理由嗎?”

飲真輕輕扶了下他的肩頭,確保他站得穩當:“你的意思是……”

慕韶光道:“跟我走。”

飲真微微一笑,閃身回到了劍中,慕韶光便離席而去。

*

“解君心簡直不是人!”

塗渺根本沒有察覺他的計劃早已經被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正在大長老塗垚那裏,一邊打轉一邊怒罵。

塗森涼涼地說:“他本來也不是人,這裏誰是啊?大家都是魔嘛。”

“二哥,咱們今天吃了這麽大的虧,你就不要再說風涼話了!”

塗渺氣沖沖地說道:“他們幾個最近莫不是都瘋了吧?!先是解君心逼著大哥偽托魔神諭示下那樣的命令,又是唐郁那小子沒事找我的麻煩——怎麽都是沖著咱們幾個來的呢?”

他將手一揮:“反正我看這勢頭不妙,你們可別不當一回事。尤其是葉天歌丫頭竟然會替唐郁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暗中有什麽勾搭。”

他的話,把另外兩名長老都說的沈默了。

因為塗渺說的確實是那麽個道理,魔神死後,沒人在上面鎮著,他這六個徒弟之間的關系越不和,對他們幾個來說越是好事。

如今這幫人各自為政,一個個的都已經很難對付了,哪一日誰和誰真的抱起團來,想折騰個什麽事,弄死什麽人,那還有誰能擋得住?

塗垚冷冷地說:“那些人不開眼,區區一個掌門的位置什麽都不算,除了魔神之外,誰坐了其他人都不會心服,當了掌門早晚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最關鍵的還是要繼承魔神的力量,才能跟這幫人一個個地算賬。”

塗渺道:“繼承力量?魔神的劍在靜室裏呢,我好不容易煉的刀都碎了,拿什麽去開靜室的門?”

塗垚陰森森地說:“沒了刀,要是用生魂血祭,破壞掉門上的封印,可不可行呢?”

塗渺一楞,塗森已經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好主意,就這麽辦!正好鎮子上那幫刁民也欠收拾了,不如就用他們的命……”

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硬是把塗森震的沒站穩,又一下子坐回到了椅子中去。

“發生了什麽?!”

“三位長老!”

外面有人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高聲大叫道:“門,門破了——”

塗渺問道:“什麽門,哪的門?!”

那人回道:“就是大長老這裏的山門,被人一劍,給、給、給劈成兩半了!”

“誰?!”

“是唐郁!”

一劍破雲穿宵,撞碎了塗垚峰上山門,這乃是整個魔域從所未有之事,驚動無數人現身觀望。

只聽腳步聲和兵刃在鞘中的敲擊聲從四面傳來,緊接著,兩扇被劈開的大門驟然被一股強勁的氣流震的向兩面飛出。

一群魔修蜂擁而出,密密麻麻,迅速將周邊包圍。

眼前空不見人,唯有空地上斜插著一柄劍,劍柄尚在微微顫抖。

有人認出是唐郁的劍,正想上去拔出,獻給三位長老,但手還沒碰到劍身就覺得灼燙如鐵,不禁大叫一聲。

塗垚冷聲道:“退下,你還不配動那劍,別丟人了。”

他面色鐵青,擡起頭向遠處看去,終於,在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道人影。

因為受到劍氣沖擊,就連魔域中常年飄蕩的紫霧都淡了一些,黃澄澄的陽光落下來,映著身後晶藍色無雲的長空,將這人的一身白衣都鍍上了暖色。

他衣袂飄飄,腳步踉蹌,手裏提著一個酒壇子,醉態裏帶著幾分落拓輕狂。

塗渺喝道:“唐郁,你瘋了?!”

慕韶光搖了搖頭,道:“倒沒瘋,只是醉了,有話想請教幾位長老。”

“請教你就破門?你、你簡直——”

塗垚一擡手攔住了塗渺,問道:“什麽話?”

慕韶光道:“為何一面假借魔神諭示,令眾人內鬥,一面暗中謀劃,竊取魔神的力量?”

塗垚冷冷地說:“一派胡言!”

慕韶光卻不理會,又問:“為何坐享合虛的靈氣供奉,卻不顧此處數千魔族百姓的性命?”

“唐郁你……”

“最後一個問題。”慕韶光徑直說道,“為何都為合虛門人,卻不顧同門之情,欺辱弱小,取他人鮮血增進自身修為?”

慕韶光的語速比平時要慢,聲音中明顯帶著醉意,卻十分清晰,只聽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而合虛三老的臉色,卻聽他每說上一句話,就冷上一分。

“唐郁,你住口!”

聽到這些事被慕韶光一句句捅出來,塗垚驟然大喝:“不論事情真假,又與你何幹!”

慕韶光道:“我是合虛弟子,為何與我無關?我親眼見到無辜者受難,為何與我無關?”

塗垚用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塗森冷笑道:“我看明白了,我看明白了,咱們唐尊使這是伸張正義、打抱不平來了。多稀罕,咱們這裏竟出了一個聖人,對著魔修講仁義道德。要是找你這樣的說法,難道你連你的師尊都要指責?”

慕韶光哈哈大笑。

塗森道:“你笑什麽?”

慕韶光笑道:“我笑你竟然擡出魔神來壓我,魔神算什麽東西?”

四下一片寂靜。

人人面面相覷,眼中都寫滿了不可置信。

竟有人敢在魔域之中,問“魔神是什麽東西?”

塗渺道:“你、你、你……唐郁,你說什麽?!”

慕韶光道:“魔神,好威風的稱號,生前威震一方,生前人人敬畏,死後不也只是你們爭權奪利時扯起來的一面大旗?誰不是這樣想的,只不過沒人敢說而已。”

他語氣懶洋洋又無謂的樣子,唇邊的笑卻帶著譏誚,漆黑的眸光深處仿佛帶著森寒的刀光劍影。

慕韶光慢悠悠地說:“所謂‘人不通古今,襟裾馬牛;士不曉廉恥,衣冠狗彘’,我與你講仁義道德有何可笑之處?難道在你心中魔與畜生無異,所以當了魔修,就聽不得道理了?”

塗垚厲聲道:“你少跟我在這裏逞口舌之快!這世間本就是強者為尊,你服也好,不服也好,都是如此。我知道你生來廢靈根,處處遭人欺壓白眼,覺得心裏不甘,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要不是僥幸拜入魔神門下,又安能在此處與我叫囂!”

“這裏是魔域,我們修的也是魔道,不是普度眾生的菩薩。誰站在高處,誰說的話就是道理,那些人挨欺負,只好怪他們自己出身低,天賦差,運氣不好,悟性不佳,生來只配遭人踐踏!”

塗垚說話之間顯然也動了火氣,簡直可以說是聲色俱厲,他身上的威壓向外迸發,周圍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跪了一地,此時一個個瞠目結舌,仰著頭看兩人爭執。

他們很多人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活了幾十年、上百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爭吵,聽過這樣的道理。

孰是孰非,誰對誰錯?

“《度人經》中有言:‘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道德經》裏亦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短暫的沈默之後,慕韶光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兩部經書,都是修道之本。誰說魔修便是惡人,誰說為魔便要作惡?塗垚,你說的不對。”

——“誰說魔修便是惡人,誰說為魔便要作惡?”

心頭劇顫。

有人震驚,有人深思,還有人滿目熱切,如夢初醒。

塗垚怒道:“你這是詭辯!我只不過是在其位謀其事罷了!”

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越來越多,慕韶光的目光緩緩自周圍一圈人面上掃過,隔了片刻,猛地厲聲說道:“普天之下,億萬生靈都是肉體凡胎,他們在世間掙紮勞作,勤懇度日,從無過錯,憑什麽僅僅因為不是修士,不夠強,便要飽受欺壓!”

“甚至整個魔域當中,亦是弱者飽受欺淩,強者翻覆生死,無情無善,以何浮天載地?眼中不容蒼生,又以何縱橫九霄?”

他揚手一甩,將提著的酒壺砸在了塗渺腳下。

“啪!”

清脆的碎響中,酒水四濺,隨之伴隨而起的,是一聲清越的劍鳴。

慕韶光將劍柄握於手中,翻掌下壓,劍鋒釘入地面,鋪天蓋地的威勢順著地面裂開的縫隙四下逼壓而出。

他的身上依然帶著酒意,是酒的狂放,是酒的瀟灑,是酒給人的如夢如幻,如癡如醉,可劍又在他的掌中,光耀傾城,攝人肝膽,帶著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悍勇。

四野的風遽然變得森寒。

慕韶光冷笑道:“這些事,我看著不順眼,不痛快!是以今日有意求解,誰能答我?”

塗垚冷聲喝道:“我能!”

從慕韶光說出之前那番話開始,他就知道,今日無論要承擔多少麻煩的後果,眼前這個人都必須當場除掉。

他觸碰的太多了,已經遠遠過界。

塗垚在說話的同時,身形已經如同捕獵鷹隼般地躍起,朝著慕韶光直逼而至。

劍光當空斬下,同時,周圍的護山幻陣啟動,恍然間,慕韶光好似看見無數只厲鬼血口大張,撲上前來。

而隨著寸寸逼近,這些厲鬼的面容似乎也變了,變成了一個個的他。

不同時期的他。

零散畫面光移影動,時光如流飛速變幻。

他愛過的人,殺過的人,救過的人;

禦劍飛掠過的長空,夜半仰望過的明月;

……紛紛在眼前流離變幻,有的模糊難辨,有的瞬間清明。

真與幻之間,唯能觸及的,就是手中這把飲真劍。

有劍在,劍便成鋒,無劍時,心便是劍!

天地靈氣奔湧,如百川歸海,聚向他的體內,慕韶光身周出現了一道透明旋渦,衣袍狂舞,隨即光線倏忽一亮,幻陣一轟而破!

但這並不是結束。

塗垚一心置慕韶光於死地,所以出手的時候,已經準備了好幾式的後招。

幻陣破開之後,慕韶光要面對的,就是他的劍。

雖然對手沒有靈根,只能借助吸收周圍的靈氣才能出招,但塗垚半點不敢怠慢——畢竟他今日要殺的這個人,天下能有幾個?

起碼在此之前,他從未曾見過。

塗垚劍上的殺氣和死意已將慕韶光籠罩,同時,鋪天蓋地的符咒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遮蔽了周圍之人的視線,也阻止了慕韶光再次吸納四下的天地靈氣。

他的劍鋒已經觸及到了慕韶光的白衣,正要透體而入,忽覺不對。

因為慕韶光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身法,轉瞬之間縱身回掠,宛若輕燕劃空,行雲流水,同時劍隨意轉,攔住了塗垚的招式。

慕韶光這一掠,一劍,瀟灑而優美,並無半點殺機,塗垚卻是一晃,剎那間感覺對面的好似變了一個人。

姿態居高臨下,神情孤傲自詡,他的眸光睥睨,唇畔若笑,渾身上下,好像轉瞬間充斥了劍意。

塗垚甚至覺得,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五官正在發生細微的變化,轉而變成了一張令人屏息忘神、驚心蕩魄的絕美面容。

風采絕倫,傲視蒼生,無強不破,無勢可擋!

塗垚駭然而驚,隨即,他便感到一股磅礴而浩蕩的仙門之氣從對方劍鋒之上一爆而出!

“喀!”

一道細微至極的聲音響起,像早春來時,堅冰上的第一道裂縫。

塗垚垂眼,發現是他的劍碎了。

他霍然松手撤劍,瞬身飛退,同時一指點向慕韶光,厲聲喝道:“你是——”

後面的話沒來得及出口,在塗垚的身後便又凝起了一道耀眼的青芒。

外圍,隨後趕到的葉天歌一下子捂住了嘴。

她不常用劍,卻懂劍,尤其是眼前這一招,是她尚未習武時,第一次見到的劍式。

當年那個人是這樣告訴她的:“身外之意。”

——劍意化形,凝氣為鋒,防不勝防,舉世無匹。

無限的凜冽殺機,卻蘊含著夢幻般的柔情,只如當日,唯此一人。

是他,是他。

與此同時,塗渺的瞳孔驟縮,脫口喝道:“住手!”

可惜,他的話晚了。

青芒“嗤”地一聲透胸而入。

一切突兀地停止。

周圍鋪天蓋地的符咒化成一股股青煙,裊裊散向四周,狂風驟歇,慕韶光鼓蕩的衣袍靜靜落下。

塗垚則大睜著眼睛,唇角流下一抹血,在慕韶光的面前轟然倒地。

所有人的都怔住了,這一刻,空氣靜的像一根繃緊的弦。

有什麽東西從塗垚敞開的衣襟中滾落出來,慕韶光拿劍一挑,接在手中,發現是葉天歌當初被塗垚搶走的魔神弟子名牌。

他面上出些微譏誚之色,劍鋒點地,問道:“下一個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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