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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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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兩人又聊了幾句正事, 韓子瑜便推說有事告辭了,裴源行也不挽留他,命小廝送他出了書房。

韓子瑜擡腳跨出院門, 回首瞥了眼書房, 瞧著四下無人, 壓低了嗓門問風清:“你平日裏總跟著你家主子,想來你家主子的事瞞得過旁人也瞞不過你, 你給我說說, 你家主子今兒個是怎麽了,怎地說話這般嗆人?”

風清摸了摸鼻子,幹笑了一下:“有嗎?”

世子爺哪日不是這副別扭樣, 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韓公子為何反倒覺得不對勁了?

“有, 怎麽沒有!你家主子跟顧郎君可是有什麽過節, 怎地這般瞧不慣顧郎君?”

風清了然地“哦”了一聲,又不作聲了。

韓子瑜瞧他的樣子, 便猜到他是知道而不敢言。

“你這小子藏著掖著做什麽?我和你家主子是啥交情哪, 你既是知道什麽, 便放心大膽地說,有事我替你兜著!”

風清本就是個嘴裏憋不住話的, 哪禁得住韓子瑜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問,趕忙回道:“奴才也不確定猜得對不對, 奴才只知那顧郎君原先差點成了雲家的女婿, 若不是雲老爺瞧不上顧家只是商賈之家, 這門親事興許早就成了。”

“雲家的女婿?!”韓子瑜眉峰一動, 試探道,”難道顧郎君原本要娶的姑娘是你家少夫人?”

風清垂下頭, 雖不願再多說一個字,但分明是承認韓子瑜猜對了。

“你家主子可知道此事?”

風清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經道:“奴才自是不敢瞞著世子爺。”

韓子瑜眉宇間的笑意絲毫不加掩飾,拍了拍風清的肩膀,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你這奴才倒是忠心,是該讓你家主子知道知道。”

難怪裴源行瞧顧郎君哪哪哪都不順眼,憋不出半句好話來,合著他是吃味了啊,心想著嫂子差點就成了顧郎君的娘子,哪還能有什麽好脾氣。

誰叫裴源行平日裏就愛端著,活該!

韓子瑜走後,裴源行便回了聽雨居。

一踏進院門,就瞧見青竹蹲在廊下煎藥。

他腳下一頓,輕咳了一聲。

青竹循聲回過頭來,見是裴源行回屋來了,忙停下手裏的活兒,上前行了個禮:“奴婢見過世子爺。”

裴源行側目掃了眼屋門,又將目光移到青竹臉上:“少夫人每日可有好好吃藥?”

他前些日子便細細交代過雲初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每日牢記著替雲初煎藥,盯著她按時服藥,便是她再嫌藥苦也不能心軟。

他叮囑過兩個丫鬟,再如何忙分不開身,也定要由她們其中一人親手熬藥和端藥給雲初,不得假手於他人。

有了前車之鑒,他絕不能再讓這府裏的任何人有機會在雲初的補藥裏做手腳。

“回世子爺的話,少夫人每日都有按時吃藥。”

裴源行微微頷首,繼而又囑咐道:“平日裏叫小廚房的廚子們也多註意著些,性寒的東西一律不許拿來做菜!”

青竹垂手立著,一一應下了。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裴源行一壁走,一壁問道:“少夫人現下在做什麽?”

“回世子爺的話,少夫人方才覺著有些困倦,這會兒正在歇息。”

裴源行停下腳步,轉身朝院門方向走:“既然還睡著,那我便不進去了。”

見他出了聽雨居的院門,青竹便打起簾子回了屋裏。

聽到動靜,坐在外間埋頭坐著針線活的玉竹擡頭看了她一眼,揉了揉脖子,道:“青竹姐姐,剛才你在院子裏跟誰說話呢?”

“是世子爺,問了我好些話,又叮囑了好一會兒才走了。”

玉竹揉脖子的動作一頓,眼睫微顫著:“他問什麽了?”

青竹:“他囑咐我們好生留意著,每日提醒少夫人按時服藥,且不得讓旁人插手熬藥之事。”

話音剛落,便聽見雲初在裏間喚了一聲“玉竹”。

兩個丫鬟見她醒來,趕忙步入裏間伺候。

玉竹端來熱水服侍雲初洗漱,立在一旁的青竹開口道:“方才世子爺來了一趟,得知少夫人已經歇下了,便又離開了。”

雲初“嗯”了一聲,便閉口不言了。

青竹素來是個心細的,深知少夫人一向不怎麽在意世子爺,她若是不主動提起,少夫人還真不會再多問半個字。

主子不問,她這個當下人的卻不該瞞著不說。

“方才世子爺還問過奴婢,少夫人每日可有好好吃藥,世子爺還特意叮囑奴婢,要奴婢好生留意著少夫人平日裏的飲食。”

世子爺不讓小廚房裏的廚子們用性寒之物,定是擔心會對少夫人的身子不利。

奈何雲初聽了,仍是木著一張臉。

青竹蹙起眉心,遲疑地道:“少夫人,您看……倪大夫開的那補藥……您真的不喝嗎?”

倪大夫不比府裏的其他人,當初便是多虧倪大夫的細心醫治,治好了少夫人的腿傷,是以倪大夫開的藥方子,定是沒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雲初靜靜地看著青竹:“將那補藥倒了吧。”

青竹沒再多勸,應了聲是走出了屋子。

少夫人曾說過她不日後便要跟世子爺和離,既然少夫人打著和離的念頭,孩子自然是不能要的。倘若少夫人喝下倪大夫開的補藥當真懷上了,到了那時,少夫人便是再一心想要離開侯府,怕是也走不了。

母子之情,豈是說能割舍便能割舍掉的?

可現如今,世子爺待少夫人如何,她都瞧在眼裏,平心而論,世子爺待少夫人果真是有幾分真心的。

女人活在這世上本就艱難,一旦和離,日子定會過得異常艱辛,何況少夫人的娘家又是那樣的人家,是萬萬指靠不上的。

倘若世子爺願真心護少夫人一世周全,即便侯府不是什麽好去處,有世子爺護著,想來府裏的上上下下也不敢再欺負少夫人了。

她是少夫人最信任的人,合該事事替少夫人著想,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是否該勸少夫人對世子爺敞開心扉,試著接納世子爺呢?

他們畢竟新婚不過幾個月,哪對新婚夫婦剛開始過日子的時候不是磕磕碰碰的,可若是互相交了心,興許往後便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了。

青竹捧著藥碗發楞,玉竹已跟著走到廊下:“青竹姐姐,怎麽還沒將這補藥給倒了,少夫人方才不已經說了不喝藥了嗎?”

青竹一臉愁容道:“玉竹,你真覺著少夫人該和世子爺和離嗎?若是離了世子爺,少夫人往後的日子可該怎麽過呀?”

怕玉竹鬧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轉而又向她道出心中的顧慮。

“玉竹你仔細想想,少夫人哪日和離了,雲家定是指望不上的,就老爺和太太那脾氣,莫說是幫少夫人一把了,能不繼續給少夫人添亂便是萬幸了,可一個女人既沒娘家也沒夫家幫襯,只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還得自己賺錢養家糊口,這日子能是容易過的嗎?

“這些時日你總也親眼瞧見了,世子爺雖面上看著淡淡的,倒是真心護著少夫人的。知道姚嬤嬤跟那避子湯脫不了幹系,罰了姚嬤嬤後便直接將她打發了走,還喊了倪大夫過來替少夫人開藥調養身子,便是每日的吃食也極為上心,我思量著,是不是該勸少夫人打消了和離的念頭。”

玉竹忙道:“青竹姐姐,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少夫人好,可你我自小跟少夫人一同長大,少夫人的脾性你也是清楚的,她從不做沖動之事。她既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和離,自然有她的道理。總之我還是之前那句話,少夫人去哪裏,我便跟著去哪裏!”

“玉竹,我自然跟你是一樣的,少夫人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我只是擔心少夫人日後會不會後悔,我更不想少夫人日子過得太苦。”

“青竹姐姐,這些事情你且不要去多想,總之這補藥不能喝,若是真懷上了便麻煩了。”

玉竹知道青竹向來顧慮多,伸手接過藥碗,擡腳朝一棵大樹那邊走:“你不倒,便由我來倒吧。”

剛將一整碗黑乎乎的藥汁倒在樹下,便聽見身後響起一道冷厲的男聲:“你這是在做什麽?”

玉竹冷不丁被吼了一聲,心頭一跳,忙循聲望去,臉色頓時變得灰白,連聲音都帶著點顫:“世子……世子爺?”

“啪嗒”一聲,湯碗應聲摔在地上,湯碗砸成碎片飛濺至四處。

裴源行視若無睹地踩在碎片上,朝玉竹愈發逼近了些:“你在做什麽?”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送走了姚嬤嬤,卻沒料到他在府裏唯一敢信任的玉竹和青竹,竟也開始對雲初的補藥做手腳。

玉竹手指蜷了蜷,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

裴源行側首看向立在一旁的青竹:“她不說,你說!”

青竹臉上血色盡失。

世子爺怎地突然回了聽雨居,竟還撞破了少夫人的秘密。

她正躊躇著該不該如實招來,裴源行已勃然大怒:“誰給你們的狗膽?”

青竹和玉竹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兩個丫鬟嚇得瑟瑟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聽到院子裏的動靜,雲初沖了出來,擋在了兩個丫鬟的前面。

裴源行怔忪了一瞬,直視著雲初,後者坦然地回視著他,徐徐而道:“世子爺,此事與她們倆無關,那湯藥原是我吩咐她們倒掉的。”

裴源行瞳孔倏地一縮,滿目的難以置信:“為什麽?”

雲初目光不躲不閃地望著他:“沒為什麽,就是不想喝。世子爺若是氣,妾身聽憑世子爺責罰,只求世子爺能放過玉竹和青竹。”

他眼神暗了暗:“你不喝補藥,是不想讓身子好了,是不是?”

雲初卷翹的眼睫微顫了一下,心一橫,索性跟他把話盡數說開:“是,妾身不想調養身子。妾身……”她抿了抿唇,道,“妾身不想為世子爺誕下子嗣。”

裴源行閉了閉眼,聲音又幹又澀:“你以為我讓你喝補藥,是為了讓你給我生孩子?”

“妾身從不知世子爺心裏是怎麽想的,但妾身卻瞧得明白,世子爺娶我本就出於無奈,是妾身對不住世子爺,逼得世子爺不得不硬著頭皮娶了妾身。”

是她存了私心,明知自己對裴源行並無半分恩情,卻眼睜睜地看著裴源行滿心不願地迎娶她進門只為了所謂的報恩;

是她一直厚著臉皮霸占著世子夫人之位;

是她一味地拖著時間,直到徹底了結了沁兒的事兒,逼著父親和邢氏立了字據不敢再幹涉三妹的親事,她才敢跟裴源行攤牌。

雲初擡起頭,靜靜地看著裴源行,終究是說出了那句話:“世子爺,我們……和離吧。”

他心弦一顫,望向雲初,目光如刀刃似的鋒利

“妾身知道自己無顏央求什麽,只求世子爺能看在妾身平日裏安分守己的份上答應此事。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裴源行喃喃重覆道。

好一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倪大夫猜得不錯。

雲初果然是察覺到她先前喝的是避子湯。

難怪那日他勸她好生喝養生藥,她卻似是百般不願,他竟還以為她是怕那藥苦才不願喝藥。

裴源行垂下眸子,以掩去眼底的自嘲。

她哪是怕藥苦,她不過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如此,她才能毫無牽掛地離開他、離開侯府,而他竟還蠢得跟什麽似的,整日掛念著她的身子調養得如何了。

他勉強穩住身形,明知答案定不會是他想要聽到的,卻兀自不死心:“你是怕跟我有了孩子,你便再也走不出這座侯府了,是不是?”

“是。”

還是那樣柔和的聲音,卻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裴源行看著雲初半晌沒作聲,忽而,他冷笑了一聲,一字一句道:“好,如你所願,那便和離吧。”

他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身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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