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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再回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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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見過李仕明後不到一個月,便又來找了李仕明一次,告訴李仕明他已經見過塔兒,並且以後每月會以給內務府及後宮供應香脂眉粉綾羅等貨品的名義入宮一次。

王二將李仕明的書信交給了塔兒,信中囑咐她配合王二探查四海萬神圖下落及秘密,塔兒讀完信後欣喜若狂,毫無猶豫便答應下來。

她還讓王二帶回一封信給李仕明,李仕明打開書信,通讀過後頓時面色有異,王二不禁問道:“信中說了什麽?”

李仕明卷起信紙,湊近燭火點燃,紙迅速化成一團火舌。他把燒剩的紙片扔進水盆,說道:“東魂醒了。”

東魂醒來得比預想中要早,這讓包括蒼漣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李仕明原本在謹言閣深居簡出,對朝堂之事知曉得總不夠及時,但在東魂這件事上他卻是少數最早知道的人之一,這全拜塔兒總是偷偷去淩寒宮探望東魂所賜。

李仕明收到塔兒這封信後沒幾日,朝中就傳來消息:因餘啟明在靈州久戰不勝,東魂親自率兵去往靈州鎮壓起義。

五月下旬,就在東魂出兵十七日後靈州傳來捷報:禁軍到達靈州後僅用八天就扭轉乾坤、結束了兩軍對峙的局面。

東魂趁勢緊逼,起義軍節節敗退,堅守七日後終於潰不成軍,朝廷於五月底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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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是綠柳清風、荷塘月色的六月,但青石村卻只剩下黑白兩色,黑色是被燒焦的殘垣破壁,白色是披麻戴孝之人身上的白衣。

雲小魚站在村口,望著眼前的情景覺得恍如隔世。當初她身受重傷,被廣順鏢局的人送到這裏的張員外家中休養。才一年不到,這個安靜的村莊卻已經滿目蒼夷。想起那時的情景,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潸然淚下。

但她飛快地用袖子抹去淚水,扶著身旁女子輕聲道:“宗老夫人,天快黑了,前面有戶人家是我的舊識。咱們現在去看看,如果他們還在,今晚就先住在他家裏吧。”

那女子面容憔悴,輕微地點了點頭 — 是楚菁娥。

那晚宗家門百姓火燒縣衙事發突然,宗九出兵起事,並將府中女眷連夜送出靈州。

五月起義軍戰敗的消息傳來,宗門幾乎全軍覆沒。宗九和宗子忠陣亡,宗子孝身受重傷,宗子義下落不明。楚菁娥問詢後心痛欲絕,哭喊著要回宗家門。

府中眾人都勸楚菁娥:“如今戰事未了,官軍還在宗家門清後,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但楚菁娥念子心切,一把長劍橫在脖子上咬牙道:“你們除非想我死,否則就誰也不要攔我。”

眾人見她毅然決然便都不敢攔她,但也實在沒人願意跟她回宗家門。最後是雲小魚自願提出陪楚菁娥回去,兩人備好路上所需之物,於六月初出發踏上了回宗家門的路。

這一路走來並沒碰上麻煩,只是沿路經過大小戰場,屍橫遍野,楚菁娥每每聞到腐屍的味道就嘔吐不止,那味道讓雲小魚頭痛欲裂,淒慘的場景在她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兩人連走數日,終於到了青石村。

青石村毀壞並不嚴重,還有村民留守生活,這讓雲小魚心裏稍微踏實了些:張員外父女多半應該沒事。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楚菁娥連日趕路腳下乏力,嘴唇發幹、眼中無神。雲小魚一路上照顧楚菁娥更是疲憊不堪,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攙扶楚菁娥往張員外家走去,只盼著到了張員外家能夠好好歇歇腳,安穩地睡一覺。

路上雲小魚向幾個村民問路,那些村民都往同一個方向指,說張員外家就在村口不遠。她和楚菁娥都抱著在天黑前落腳的想法,加緊趕路,終於在暮色降臨之前趕到了張員外家門口。

張家大宅黑色的大門上貼著兩個大紅喜字,楚菁娥有些詫異:“你這朋友家剛辦了喜事?”

雲小魚也覺得蹊蹺,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說道:“咱們進去再說。”她走到院門口,拍門喊道:“徐管家,徐管家!我是雲小魚,請開開門。”

宅內無人應聲,雲小魚又喊了一遍。過了片刻,還是無人應答。

楚菁娥在一旁瞧著,忽道:“裏面好像沒人,你且推門試試。”

雲小魚用力推了幾下,但門並不動:“不行。”

楚菁娥道:“咱們兩個一起用力看看。”便和雲小魚一起雙腳頂地,側身撞了幾下,那門微響。

雲小魚把臉貼在門上聽了聽:“裏面是給什麽東西頂住了,再用些力大約就行了。”於是兩人一咬牙,同時使力往門上撞去,門內有東西折斷的聲音,接著大門被撞開來,雲小魚沖在前面,險些栽倒在門裏。

她幾個踉蹌收住腳,回身一看,原來門鎖已經壞了,門裏是被一根粗樹枝子抵住了。

楚菁娥也跨進門來,環視院內一周後說道:“看著像是沒人住了。”

院中的水缸已經幹涸見底,連院角落的掃帚也落滿塵土,顯是久未有人使用過了。

雲小魚心中一沈,疾步跨入前堂,前堂上案臺、桌椅還如一年前張員外和方德恩等人說話閑談時擺放的位置一樣,而她和巧雲當時就站在一旁。

一切恍如隔世。

雲小魚的心劇烈地跳著,她找到兩盞油燈,點亮了舉起來四處查看。前堂的桌椅擺設上落滿了細塵,楚菁娥跟著雲小魚也在屋裏四處看著,當她低頭看到地上時,忽然低叫了一聲。

雲小魚忙問:“宗老夫人,怎麽了?”

楚菁娥手指著地上顫聲道:“血。”

雲小魚把燭光湊了過去,果然見到地上血跡斑斑,她也嚇得臉色一時有些發白,但再定睛一看,見那血跡發黑,像是很久了,才敢蹲下來細看,然後對楚菁娥道:“別怕,已經幹了很久了。”楚菁娥這才喘出一口氣。

雲小魚心中怕得厲害,但她更急於知道張員外父女的下落,所以她強壓住內心的恐懼,對楚菁娥道:“宗老夫人,我得到後堂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楚菁娥驚道:“你去後堂做什麽?這大宅之中一定有臥房,咱們找一間睡一晚,明早趕緊離開這裏吧。”

雲小魚道:“這戶人家於我有救命之恩,不弄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我於心不安。這裏還有一盞燈,宗老夫人你拿著,不要怕,我去去就回。”她說完就順著地上的血跡,就往張家的先祖堂走去。

楚菁娥心慌意亂,在原地站了小片刻,終究不敢自己呆著,拿著燈燭追上雲小魚,跟她一起往後堂走去。

雲小魚來到張家祠堂,見那血跡一直延伸到先祖牌位後,心中一動,走到牌位後一看,果然那血跡在地道口的地方就斷了。

她深吸了口氣,回想當初徐管家的動作,將手伸到牌位後來回摸索,忽然摸到一個把手。她用力一拉,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在寂靜的祠堂中顯得格外震耳欲聾,把楚菁娥嚇得險些叫出來。

雲小魚用力推墻,那墻向內翻轉,出現了一條地道。地道門打開的瞬間塵土飛揚,一股腐敗的氣味迎面撲來,熏得雲小魚和楚菁娥差點吐出來。

雲小魚掏出懷中絲帕,用帕子捂住口鼻,回頭對楚菁娥道:“宗老夫人,我不會從裏面開這地道的門,所以要請你在外面等我。”

楚菁娥根本也不想進去,捂著鼻子點頭道:“可這味道如此難聞,你堅持得了麽?”雲小魚指著帕子說道:“這帕子上有種神草的香氣,我還撐得住。”說完轉身鉆進了地道。

她順著蜿蜒的地道,借著微弱的燭光向前摸索走著,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時被張巧雲帶到此處藏身的情景。

往事歷歷在目,那時的自己因為有張巧雲的陪伴,雖身有重疾但心情卻是輕松愉快的,這令她對張巧雲一直心懷感激。

地道很快到了盡頭,前面再一左轉就是一間可容納多人的密室。

站在地道的盡頭,雲小魚忽然莫名地緊張起來,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她站了片刻,心越跳越劇烈,躊躇再三之後,終於咬牙左轉進了密室。

密室內的情景讓她頓時痛徹心扉:五具屍體橫倒在密室內的地上,其中三具正是張巧雲和張員外夫婦,還有兩具一個是徐管家,另外卻是一個男子拉著張巧雲的手。他們渾身都是斑駁的黑色血跡,顯是被利器刺中數刀至死,兇手追殺至此然後在外面關上了地道的門。

雲小魚淚流滿面,她走到張巧雲身邊跪了下來,伸手握住張巧雲的手,忽然發現張巧雲的手中緊緊抓著一塊牌子。

她掰開她的手,發現那是一塊烏木腰牌,上面刻著腰牌主人的身份和軍銜:此人是禁軍的一名將士,這腰牌定是張巧雲垂死掙紮時從他腰上扯下來的。

雲小魚攥著那塊腰牌失聲痛哭,她想不明白:巧雲一家都是手無寸鐵的良民,為什麽官兵要將他們斬盡殺絕?就算是因為張員外替百姓抱不平,難道就要落得如此下場?

她想起自己臨離開張員外家那日,張巧雲叫人給她拿了兩套新衣,她依依不舍地拉著她說:“小魚,我爹說你們這次去找的那個陳天河是個奇人,他定能醫好你的病。等你好了你再回來找我,好嗎?”

張巧雲依依惜別的話在她腦中盤旋不去,她哭得頭腦發沈視線模糊,呼吸也困難起來,就在神志迷離之間,忽然眼前一條白影閃過,一個熟悉的聲音急促喚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雲小魚朦朧中看見眼前的白衣少年,輕聲道:“是你……”

那少年急道:“這裏濁氣太重,我先帶你出去。”拉起雲小魚就往密室外跑去。

出了地道口空氣驟然變得清新,雲小魚連連深吸了幾大口才不再頭重腳輕,視線也清晰起來。

楚菁娥驚慌失措地站在一旁,見雲小魚出來,她撫著心口連連道:“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在裏面撞了鬼!”

雲小魚神色黯然:“我不是撞見了鬼,而是曾經救我性命這一家人他們全都不在了。”她眼中含淚,白衣少年也看見了密室中慘狀,嘆道:“可惜死傷了這麽多無辜的百姓,卻還是輸了。”

雲小魚哭了片刻,抹去淚水,才想起問他:“你是四海客棧裏的小兄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衣少年道:“此事說來話長……”

他的話被忽然跌跌撞撞跑進來的兩個更夫打斷了,那兩人看見那少年,慌忙上前扯住他,急問道:“少俠,你抓住那女鬼沒有?”

白衣少年微笑道:“抓住了,喏。”說著沖雲小魚輕揚了下下巴,那兩個更夫轉頭一看雲小魚,只見面前女子雖面帶淚痕卻生氣盎然,分明是個姑娘,哪裏像是鬼。他二人均都一怔,其中一個搔頭道:”這……”

原來雲小魚進去地道沒多久,張家祠堂就進來了兩個巡更的。

這兩人見張家宅門四敞大開覺得蹊蹺,於是便走了進去想瞧瞧。誰知走到祠堂門口,看到昏黃的光影之下,楚菁娥面向後墻、背對靈牌站著。

這本來就已經夠詭異的了,偏偏這時地道裏忽然傳來女人哭泣的聲音連綿不絕,這下把兩人嚇得魂都飛了,扔了燈籠就往外跑。

楚菁娥本來自己一人就害怕,忽聽背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沒有人,嚇得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

兩個更夫倉皇跑出張府,在路上撞上一人,見他一身白衫腰配長劍像是練武之人,上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少俠救命,前面鬧鬼了!”

這少年就是當日在四海客棧,與沈瀚亭和於錦堂頗為熟稔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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