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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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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

原本只是一句帶著試探的話,汪楚曦沒想到,葉亦塵直接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自那天之後,汪楚曦將葉亦塵的微信和聯系方式全部拉黑,甚至拉黑了她與他的共同好友。

兩人至此形同陌路,汪楚曦本以為自己會難過地大哭,可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平靜,波瀾不驚。

元旦假期結束後,她照常回學校上課。沒有流一滴眼淚,沒有任何的過渡期。

日覆一日,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甚至偶爾回想起曾經的她與他,就像是在回想別人的故事。她以一個旁觀者、局外人的角度,看著回憶歷歷在目,但與她無關。

自那日之後,嶄新的2021年開始。

她覺得自己一直游離在宿舍、教學樓、課本與作業之間,丟失了曾經的自己。

安靜的晚自習,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她在教室裏做著今晚又要熬夜才能完成的作業,時不時地被其他同學筆尖劃過卷子的聲音影響。

隨著翻卷子的聲音不斷響起,汪楚曦知道,她周邊的幾個同學,已經做到了物理試卷的第二頁,而她,還在思考第一頁最後一道難題。

這或許就是差距。

她拼命地將自己的思緒拉回到手中的試卷。

終於,鐘表指針指向了十點,鈴聲響起,晚自習下課了。

班裏仍有大部分同學絲毫不為鈴聲所動,認真學習。

汪楚曦深吸一口氣,強迫著自己在班裏待到了晚上十點半。

十點半後,她走出教學樓,感受到了冬日刺骨的寒風。

這樣凜冽的風,足以讓她清醒。

她突然想起了文理分科的事情,或許現在思考這個問題還太早,畢竟鄭橋外語是高二才開始文理分科。

可她已經從班裏同學們的談論中知道,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理科,連班主任都是緊抓理科。周蘭也是如此,每周回家時總在她的耳邊念叨,“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在重點班,選擇文科好像變成了一種恥辱。

她只能違背自己的意願,不斷前行。在壓抑的氛圍下,她發覺自己拯救不了自己。就像是一只溺水的魚,待在水裏喘不過氣,卻只能生存在水裏。

又是一個周末,周五放學時,汪楚曦獨自一人坐公交回家。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早已適應了葉亦塵不在自己的身邊。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由習慣一個人陪伴到習慣一個人不在身邊的過程,竟花費了汪楚曦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如此短暫。

下了公交車,再走幾步就可以回到家。家附近有一所職高,汪楚曦每周五回家時總會經過這裏,她看著職高門口的學生嬉笑怒罵,表情生動,有紋身的,有抽煙的,什麽都有。

看到她穿著鄭橋外語的校服從這裏經過,總會有一些調皮的男生上前打趣:“呦,好學生啊!”

對此,汪楚曦不予理會。見她一言不發,沈默相對,他們也自覺無趣,不再為難她。

汪楚曦從小到大,曾不止一次地聽周蘭詬病過這裏的學生。不上進、不良少年、沒前途......

她不理解成年人言語間的尖酸刻薄,她始終認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不應被任何人以站在道德制高點為由隨意指指點點。

這時,一個打扮得極漂亮的女孩被一個同樣帥氣的男孩摟著走出了校門,兩人親密無間,兩小無猜,像極了偶像劇裏的場面。

兩人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稚氣未脫。

女孩大膽地踮起腳尖,湊至男孩嘴角啄了一口,表情青澀可愛。男孩楞了一下,然後捏了捏女孩的臉,熱烈地回應她。

此情此景,上演於她眼前。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燙到快要燒起來。

她註意到女孩手指細白纖長,還做了漂亮的美甲,在深夜裏亮閃閃的。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長著厚厚的繭子,那是常年用功寫字留下的痕跡,中指甚至還有點歪。她無奈地笑了,有著一種自尊心被打擊的感覺。

她的手是做題的手,寫作文的手,不是牽手的手。

就在她楞神的片刻,女孩註意到了她。畢竟她這一身的校服,格外引人註目。

女孩推了推身旁的男孩,“你看,鄭橋外語的校服!”

汪楚曦敏感地察覺,女孩望向她的眼神帶著羨慕與崇拜,還有一點點......不甘心?

“我記得我剛上初一的時候,自信滿滿,目標也是鄭橋外語呢!”女孩看向男孩,聲音有些悶悶的。

汪楚曦莫名生出一種荒謬感。

很早之前她就讀過《圍城》,這一刻清醒理解了“圍城”的含義。

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裏的人想出來。

這樣的現象,好似隨處可見。曾有多少人囿於其中,不得其解。

現在的汪楚曦亦是如此。

她擡手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了片刻,她不能再在此地駐足,否則周蘭會追問她為什麽回家晚了十多分鐘。

高一的上半學期很快過去,汪楚曦的成績起起伏伏,終於從班級中下游趕到了班級中游靠上一點的位置。

考得最好的一次是全班第九,其餘時間,大多穩定在十幾名左右。

沒有人知道,她花費了多少努力,才取得了這樣的進步,也不會有人在意。大家看到的只有結果,結果取勝,忽略過程,一貫如此。

周蘭還是很不滿意,她想不通自己的女兒為什麽一到高中就不能像初中一樣,穩居前三名了呢?她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就像是一根又一根刺,紮入汪楚曦心中。

過度缺乏睡眠,讓她開始通過酗咖啡來保持清醒,時間一長,這就成為了她的習慣。

終於到了她願意放縱自己休息的時間,她昏昏沈沈地睡去,卻總是進入一個奇怪的夢境。在夢裏,她坐在一間教室考試,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她莫名感到恐懼壓抑。

就在這時,教室內的時鐘開始倒計時,這像極了快要交卷時拼命檢查的情景,她看了眼桌上的試卷,卻發現自己還有大片題目是空白。她很著急,奮筆疾書,累得滿頭大汗。

她不斷叮囑自己不能再考砸了,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失望,很快,強烈的窒息感隨之而來。她不斷幹嘔,而後醒了。

原來這只是一個太過真實的夢境。

可再次入睡沒多久,她會再次陷入一模一樣的夢境,而後再次幹嘔驚醒,如此往覆。

時間一長,她產生了應激,一見到床就害怕,本來很困,可頭一沾到枕頭就立刻清醒,不得入眠。時間一長,她只能更加依賴咖啡。

在低落的情緒下,她的食欲隨之驟減,再美味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她都沒有胃口,更何況學校食堂裏的飯本身就很一般。

一連好幾天不吃飯,她都不會覺得太餓,而後突然聞到香味,她會突然暴飲暴食,食欲大增,一發不可收拾。可她的胃經不起她的這樣折騰,暴飲暴食後,她會難受地吐個不停。

她的思緒也出現了問題,她經常感覺自己上一秒還在宿舍,下一秒就來到了班裏考試。至於中間發生了什麽,她拼命地去想,卻不得而知。

就像是某種靈.肉分離的狀態,身體與思想無法同步,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

還有一次,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她身上,她才恍然驚醒。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操場上,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來了多久,為什麽要來操場,她都一無所知。

記憶發生了斷片。

高一下學期臨近結束,即將升入高二,到了文理分科的時候。

每年這個時候,都格外緊張。

汪楚曦班裏的大多數同學都會選擇理科,選擇文科的寥寥無幾。

周末回家時,周蘭問她考慮的怎麽樣。

汪楚曦脫口而出:“我想選文。”

周蘭立刻反對,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她分析利弊,頭頭是道。

她好似沒有逼她,每一步都是勸導,可能還會發動周邊的人“勸解”她,好像但凡她沒有最終選擇理科那就是個錯誤。

汪楚曦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每一步都被外界操縱。

許久,她看向周蘭,認真地問道:“媽,你什麽事都讓我聽你的,可你面對你所做的每一個選擇,你從來沒有後悔過嗎?”

這一下子將周蘭問住了,選文還是選理的話題無疾而終,她們不歡而散。

來到班上,班主任餘老師故作幽默地做起了統計。

“班裏大部分同學不都是選理科麽,那就請選文科的同學請舉手,我看看都是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舉手。

有幾位同學本想將手舉起,可環顧四周後卻又無奈地放下,汪楚曦就是其中的一位。

她之所以想選文科的理由很簡單,一是感興趣,二是在她物化生都報輔導班的前提下,她的文綜排名依舊比理綜高。

這一周,她的負面情緒被壓抑到了極點,連她的幾個舍友都發現了異常。

“汪楚曦,汪楚曦......”趙鑫叫她。

“嗯?”她突然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想什麽呢?你最近怎麽了,我經常叫你好幾聲你才答應,還有前天,你突然莫名其妙地說要考試了,咱們不是才考過試嗎?”趙鑫疑惑又擔憂地問她。

“這話......我昨天說過?”她問,同時看向其他的舍友,想要確定。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好像有什麽東西,徹底亂了。

汪楚曦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久,可直到這周周末,周蘭才發現她的異常。

周五剛一回到家,她就聞到了誘人的飯香味。

她已經有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一聞到這樣的味道,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察覺到自己口腔中唾液的分泌,突然就想起前幾次自己暴飲暴食後催吐的場景。

很快,廚房門打開,周蘭端著一盤又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走了出來,基本上全是她喜歡吃的。

周蘭突然給她做滿桌佳肴的原因,大概是想好好和她談談,以美食為誘餌和契機,勸說她學理科。

“飯做好了,來吃吧。”周蘭說。

汪楚曦立刻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很快兩盤菜吃完了,可汪楚曦還是覺得肚子裏空空如也,她擡起頭:“媽,鍋裏還有嗎?”

對於汪楚曦大增的食欲,周蘭很驚訝,“有......你吃慢點。”

她還沒說完,汪楚曦就循著香味來到了廚房,端起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她吃得太快,食物根本來不及咀嚼,統統塞入了胃中。

“汪楚曦!”周蘭厲聲叫住她:“差不多得了!這是快三頓的飯量了!”

她驟然清醒,看著快被她清空的鍋,大腦一瞬間一片空白。

一種熟悉的厭惡與窒息感隨之而來,她三步作兩步,快速奔向了衛生間,只留下了周蘭呆滯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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