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辦公室外。

許江擡手看了眼表，已經九點了。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他走到門邊，輕輕敲了下門，“上將。”

辦公桌後，陸湛擡起頭，“什麽事？”

許江說：“老夫人剛才來電話，問您今晚還回老宅嗎？”

停頓了一下，許江又補充道：“上將。您已經半個月沒回去了。”

陸湛微微一怔，隨即將桌上的文件合攏一處，放入抽屜內，站起身，“時間不早了，走吧。”

三年前，隨著首都遷移，陸家也跟著搬來了冰城。

陸老夫人和陸老先生現在就住在城中軍委大院。

到底是遭遇了末世的洗禮，又幾經路途顛簸，從三年前搬來冰城後，陸老夫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從前還能自己爬山的老太太，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依靠護士的幫助移動。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陸老夫人的身子骨，怕是堅持不了幾年了。

陸湛幼時是陸老夫人一手帶大的，他與陸老夫人感情極深。

哪怕忙於公務，只要陸老夫人一聲交代，他便立即抽時間趕回。

從末世之前，許江就跟在陸湛身邊，至今亦有八年之久，可以說是這世上最了解陸湛的人之一。

夜深，路上車子不多，許江將速度提了又提，不到半小時便趕到了軍委大院。

“你也回去吧，這幾日辛苦了，早點休息。明日不用來接我。”陸湛交代完，便匆匆走進了院子。

許江在車裏，看著陸湛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陸家的院門口，才收回視線。

他在三年前，首都遷移的那一年就已經結婚了，對象是文工團的一名女兵，今年年初為他生下了個可愛的寶寶。是個女孩兒，現在十個月大，已經會爬了。

他比陸湛只小一歲，今年已經三十五了。

想到陸湛至今形單影只，孤零零的一人，許江忍不住嘆了口氣。

......

陸家在軍委大院裏的住處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院子裏栽滿了陸老夫人喜歡的花植。

從一樓客廳的落地窗向外看去，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美景。

陸湛走進院子，便看到客廳的燈還亮著，依稀能夠看到客廳裏的幾道人影。

陸湛加快腳步，推門走了進去。

“阿湛回來了？”陸老夫人今日氣色不錯，見陸湛進門，便招呼道：“快過來坐，就等你了，今天阿洋和靈靈也回來了。”

陸湛視線一瞥，便看見坐在客廳另一邊的楚靈與宋洋，兩人搭在膝頭的手緊緊相握。

陸湛朝他們點了點頭，便在陸老夫人身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休息？”陸湛問道。

哪怕他不常在家，卻時常從保健醫生那了解陸老夫人的身體情況。已經快要九點半了，往常這個時候，陸老夫人應該早就回屋休息了才是。

陸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這還不是等你呢。要我說，軍區離家裏也不是很遠，你這一天天的除了忙公務，也要多抽空回家幾趟，好好休息休息。”

一向寡言少語的陸老先生，也在邊上說了一句：“事情是忙不完的，你年紀不小了，也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陸湛聞言，心頭警鈴大作。他這會兒算是徹底聽明白了，祖父祖母喊他回家的用意。

他年紀不小了，這已經不是陸老夫人第一次和他提及他的‘人生大事’了，甚至這兩年，還陸續為他介紹了兩三位合適的結婚人選。

就在陸湛以為，陸老夫人又要提起哪家的千金時，陸老夫人卻輕咳了兩聲，說道：“阿洋和靈靈今天去領了結婚證了。”

說著，陸老夫人神秘兮兮地拿出兩個小紅本，指著封皮上‘結婚證’三個字說道：“你看看，阿洋還比你小好幾歲呢。什麽時候你能給奶奶拿回來這麽兩個小紅本啊？”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

陸老夫人年紀越大，說話便越發任性了些。這樣的話，早些年的時候，矜持的陸老夫人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

陸湛看了眼那兩個‘小紅本’，又看向宋洋和楚靈，視線在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上一頓，說道：“恭喜。”

“多謝。”宋洋嘴角一直掛著笑，臉上洋溢著的幸福，掩都掩飾不住。

陸湛看著他和楚靈的樣子，一直板著的臉上，也不由得勾起一抹淺笑。

入夜，二樓臥室中。

陸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他第一次見到楚靈和宋洋時的場景。

那次是他接到求救，帶人趕去迎接從S市趕來的祖父祖母，宋洋和楚靈就在祖父祖母跟隨的隊伍中。

遭遇喪屍襲擊，他驚訝地看著楚靈面對喪屍時面不改色，動作利落地處理掉朝她襲去的喪屍，這樣的幹脆利落，連他手底下大部分士兵都無法做到。

他的視線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滿漢欣賞。

那時，對於宋洋，他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有一只擁有異能的貓。

在不知道那貓有主人的時候，他還差點將它直接綁回了基地。

後來，在基地研究院內，他又見到了那只貓。據說是林菱在基地中抓來的。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宋洋的那只貓。有主的東西，他還不屑於苛求。這也是後來，明知宋洋潛入研究院將貓帶走，他也沒去追究對方的原因。

在與宋洋和楚靈幾番接觸後，他開始頻繁做起怪夢。

夢中中是出現一個女孩的身影，那女孩像極了楚靈的樣子。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關註起楚靈的一切，派人搜集楚靈的信息，可越是了解，他便越發清楚，這個楚靈，和他夢中的女孩，截然不同。

直到五年前，程依依因參與綁架一事被抓，在獄中交代了重生的事情。

他才恍然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程依依告訴他的，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他與楚靈是夫妻。

程依依所說的關於他們的事情，與他夢中的場景，不謀而合。

程依依的話，他只信了一部分。

他相信，他與夢中的‘楚靈’，有著一世緣分。

卻更堅信，眼前的這個世界，已經與程依依口中的‘前世’截然不同。

至於程依依口中，楚靈是害死他妻子的元兇，這樣的話，他更是一句也不信。要是真的有那個將他夢中女孩害死的元兇，那個人也絕不是現在的楚靈。

他早就調查過楚靈的經歷，更早就清楚當初程依依將楚靈困在加油站內的事情。

要是真的有那樣一個元兇，那人，也只會是心懷惡念的程依依。

想著過往的這些，不知不覺，陸湛竟沈入夢鄉。

夢中，他又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女孩。

女孩穿著潔白的連衣裙，高高的馬尾辮隨著她的步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俏皮可愛。

這一次夢中的場景，不是發生在家中，亦不是任何一個他所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片陌生的環境，女孩周圍滿是絢麗的花朵。

女孩站在花叢中，宛如精靈一般。

她緩緩走向自己，張開雙臂，輕輕環住了自己的腰，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輕吻了一下。

陸湛想要伸手將她緊緊環抱住，可未等他有所動作，女孩卻已松開了手，後退了一小步。

陸湛不解地望向女孩，不懂她這麽做的含義。

女孩卻微微勾起唇角，面帶釋懷，微笑著說：“我要走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說罷，女孩的身影被陽光籠罩，逐漸變得淡薄，直至在眼前消失不見。

夢到此處，戛然而止。

陸湛驚坐起身，下巴上仿佛還留有女孩唇瓣的溫潤觸感。

恍惚間，他好似明白，女孩這是在與他道別。

今後，或許他再也不會夢到關於她的一切了。

......

一年又一年。

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間，就到了陸老夫人八十大壽的日子。

年初的時候，楚靈煉制出了一爐養身丹，陸老夫人服用後身體好了一些，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

老夫人的壽辰沒有大辦，只請了親近的人來家中聚一聚。

大院裏的人知曉老夫人的意思，都識趣的沒有上門叨擾，只派了各家小輩送上一份賀禮。

陸湛走進家門的時候，正看見陸老夫人拉著位女士的手，說著什麽。

兩人貌似聊得挺開心，陸老夫人臉上堆滿了笑，連眼角都帶著喜色。

陸湛很少見祖母笑得這麽開懷，不由得多看了那位女士的背影幾眼。她穿著一條酒紅色連衣裙，背影纖細，脊背卻挺得筆直，看樣子像是軍人家庭出身的。

“阿湛回來了？”

陸老夫人見到陸湛，忙為他介紹，“這是你李伯伯家的姑娘，雲景。”

陸湛順著陸老夫人的手，朝李雲景看去，她的皮膚很白，五官並不艷麗，只能算得上清秀，一雙眼卻生得極美。

那雙眼像是永遠帶著笑，陸湛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你們年輕人多在一起聊聊，你帶雲景去院子裏看看，我先前托靈靈找來的花已經開了。”陸老夫人說著，就起身往旁邊的會客廳走。

陸老夫人的舉動再明顯不過，陸湛不由得有些尷尬，倒是李雲景笑了笑，說道：“早就聽說陸奶奶的花園裏栽了從玄天宗移植過來的靈花，今日可以一飽眼福了。”

陸湛帶著李雲景朝花園走去。

李雲景很健談，主動聊起了自己的往事。

她今年已經二十八了，比起那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已不算年輕。

她明白老夫人撮合的意思，也不排斥和陸湛這樣一位可以稱得上‘英雄’的軍人試試看。

其實，她和陸湛從小就是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的。

兩人年紀相差了整整十歲，從沒在一起玩過。可她卻是從小聽著陸湛的‘光榮事跡’長大的。

好像從小時候起，陸湛就優秀得令大院裏所有孩子自愧不如。

末世來臨的時候，李雲景還在念大學。她和當時的男友在校外租了房子住，末世來臨，男友卻在面對喪屍時將她推了出去。

後來，她運氣不錯，覺醒了異能。反倒是男友在末世中死於喪屍口中。

不過有了當時的經歷，這些年來她總不願開始新的感情。潛意識裏，她覺得男人並不可靠。

但如果那個人是陸湛，她想，她願意試試。

“陸大哥。我知道陸奶奶今天找我過來的意思。如果可以，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從朋友做起，嘗試著了解彼此？”

陸湛停下腳步，望著李雲景那雙靈動的眼眸。

看著她眼中慢慢鼓起的勇氣，陸湛心頭一動，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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