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尤的話音剛落, 一團火光便砸中了她的後背。

吃痛之下，施加在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地減輕了幾分。

宋洋順勢後退兩步，避開清尤的挾制, 同時撚動了幾下手中的佛珠, 默默念誦出六個字來。

他念誦的正是佛宗的六字真言, 隨著他的話音，六枚巴掌大的赤金色小字出現在他身邊，猶如實質似的圍繞著他盤旋起來, 將他牢牢地護在這個由六字真言所組成的小小防禦圈內。

清尤見狀，臉色一沈，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身子便騰入半空中。同時，她的手中多出一根潔白光滑的鞭子, 仔細看去, 鞭身一節又一節，竟是由打磨光亮的白骨組成, 甚是駭人。

清尤右手一揮，鞭子向著宋洋腰間卷去。

楚靈心頭一緊，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手中的靈劍脫手飛出, 直飛向鞭子襲去的方向。

‘叮’地一聲，靈劍擊中了長鞭上的第一節白骨, 鞭子順勢卷曲起來，在劍身上繞了幾個圈。

鞭子和靈劍糾纏到一起, 都無法繼續發動進攻了。

楚靈右手操縱著靈劍掙脫白骨長鞭的束縛，另一只手同時揚起兩張烈焰符，控制著符篆幻化凝結出的烈火向半空中的清尤襲去。

潔白的裙擺在空中微微一晃，清尤便轉身面向了楚靈。她將卷著靈劍的長鞭向楚靈腳下一甩，靈劍就被摔落在了楚靈面前，在腳下的冰層上砸出幾道細微的裂痕。

“這是由萬劍宗煉劍秘法煉制的靈劍，而你，修習的是玄宗山功法。”

清尤冷眼看著楚靈，一字一句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與清尤這樣的上古大能、曾經的出竅境強者對峙，要說不緊張是假的。楚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上前一步，彎腰拾起了靈劍，仰頭望向淩立在半空中的清尤。

“前輩當真不記得這柄靈劍了？”

清尤眉頭微蹙。

難道，她應該記得嗎？

遙遠的記憶在識海中悄然浮現……

萬劍宗與玄宗山山門相近，門下弟子關系和睦，當初她在玄宗山時也曾與幾位萬劍宗的弟子交好。她依稀記得，其中一位，好似還是萬劍宗宗主的關門弟子。

一次歷練中，她巧合救下了那位道友的性命，作為回報，萬劍宗宗主曾給過她一次入劍塔挑選靈劍胚的機會。

記得當時，她是選中了一枚品質上佳的靈劍胚，不過她並非劍修，那劍胚被她收入囊中之後，並未受到她的重視……

清尤的視線落在了楚靈手中的靈劍上，細看之下，竟覺得有些熟悉。

事實上，對於閉生死關之前的記憶，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有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被她牢記心底。

藏遠的無情，師尊的狠絕……

這些記憶沒有一日不在折磨著她。

想到這些，清尤剛剛恢覆了幾分清明的瞳孔，再度染上一層陰霾。

楚靈忽然說道：“前輩，這柄靈劍是您留下的。”

女聲落入耳中，聲音略有些清冷，與她有三分相似，清尤聞言，忍不住一怔。

“你是……玄宗山弟子？”清尤眼中浮現出厭惡之色，還有幾分她也沒有察覺到的懷念。

楚靈搖了搖頭，開口解釋：“前輩，九百餘年前，修真界爆發正魔之戰，玄宗山、萬劍宗等傳承悠久的宗門，都毀滅在了那場戰役中。”

“什麽？！”清尤雙眼瞪圓，滿臉的不可置信。

迎著清尤不可置信的神色，楚靈繼續說道：“我出自玄天宗。宗門的由來，正因祖師當年得到了一部分玄宗山的傳承。而這傳承，是出自前輩您之手。”

恍惚間，清尤好似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玄宗山外開辟的一處洞府。

決心閉生死關之前，她去過一次那座位於山門外的洞府，留下了幾部功法和法器。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具體留下了什麽。

不過，這些東西，竟成了玄宗山留下的唯一傳承了嗎？

這可真是……報應。

清尤嘴角輕挑，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她那雙明亮的眼眸似是漸漸染上一層霧氣，再度變得陰霾，右手一揚，手中的白骨長鞭頂端飛出兩截，分別擊向楚靈與宋洋的胸口。

楚靈擡手用靈劍擋了一下，“前輩這是何意？”

“呵，既然你師門的傳承是從我手中得來。那如今，我再收回也無不可吧？”清尤說著，食指虛點，一道魔氣從指尖竄出，控制著漂浮在楚靈身前的那截白骨再度向她襲去，這一回竟是直接朝她頭頂砸下。

就在清尤動手的同時，她身旁的水麒麟也終於按捺不住，朝宋洋撲去。

當那雙如同馬蹄一般的腳觸碰到宋洋身邊環繞著的六字真言時，水麒麟‘哞’地一聲慘叫，身體倒飛出去。

清尤冷冷地掃了宋洋一眼，眼底浮現殺意。

楚靈和宋洋對視一眼，兩人快速向彼此靠近。幾番交手，他們已經察覺到了清尤如今的修為。

金丹境初期。

實力相差懸殊，若是清尤真的全力出手，他們未必抵擋得住。

清尤並不阻止他們的動作，待到他們靠近時，她才再度出手，白骨長鞭已經消失在她手中，取而代之的是她手上越來越濃郁的魔氣。

十指結印，魔氣化作一條虛幻的黑龍，張大口向楚靈和宋洋俯身沖來，像是要將他們一口吞入腹中似的。

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著越來越近的魔氣黑龍，楚靈心一橫，右手使勁在左手手腕內側劃了一下。

鮮血流淌，楚靈以自己的血液為引，吸引周遭稀薄的土系靈氣，凝結成一面足有兩人高的盾牌，抵擋在她與宋洋身前。

與此同時，那一直環繞在宋洋身旁的六枚赤金小字飛向空中，接連六個字打在黑龍頭頂。每一枚字擊中黑龍頭頂，就化作一道金光，每一道金光湧入，黑龍凝實的身體就虛化一分。

當六道金光接連沒入魔氣黑龍體內，凝聚成龍形的魔氣終於被佛光煉化，消散開來。

楚靈抓準時機，心念一動，低檔於身前的盾牌猛地飛起，竄入空中，直擊清尤面門。

清尤冷哼一聲，打出一道魔氣將盾牌包裹住。

楚靈臉上滿是凝重之色，背在身後的左手卻悄然動了起來。

當盾牌被魔氣吞噬，土靈氣消散得無影無蹤時，一條閃耀著佛光的藤蔓悄然靠近清尤背後。

藤蔓沒有向清尤發起攻擊，甚至它的目標就不是清尤。正是因此，清尤才沒有感覺到它的靠近。

當這條特殊的藤蔓距離清尤僅剩下三丈遠時，它生長地速度忽然加快，整根藤蔓拔地而起在空中快速環繞一圈，形成一個直徑約三丈的圓圈將清尤環繞其中。

佛光閃爍，仔細看去竟能發現藤蔓上烙印著一句又一句佛門梵語的字樣。

這充滿浩然正氣的光芒，刺得清尤忍不住閉起眼，再睜開眼時，她眼底的陰霾已消退了大半。

清尤忽然想起曾經在秘境歷練時，她與藏遠遇到過三只修為高深的妖獸，生死時刻，她與藏遠合力對敵，用出的就是這一招，將三只妖獸齊齊困在了由佛光和藤蔓形成的枷鎖中。

當年的一幕幕場景浮現，清尤眼底的冰冷漸漸化去。

她的身體緩緩從空中落下，站在楚靈與宋洋身前，食指一挑，將藤蔓的一端抓住手中。藤蔓上的佛光刺得她手心生疼，她卻一動不動，甘願忍受這份疼痛。

“告訴我，藏遠身在何處。我可放你們離去。”

這是見面以來，清尤頭一次語氣平靜的開口。

楚靈和宋洋聞言，卻同時發怔。

楚靈眼底閃過一抹訝然，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唏噓，“前輩當真不知？”

“我該知道什麽？”清尤手心一緊，抓著藤蔓的右手掌心已血肉模糊，她卻恍然不在意，死死盯住楚靈的雙眼。

“藏遠前輩……就在這座極北冰川。”楚靈說道。

清尤眉頭一豎，厲聲道：“胡言亂語，他若在此，我又為何不曾見到？”

整個極北冰川都被她的迷霧大陣所籠罩，藏遠若是出現在這裏，她早該第一時間發現。

“藏遠前輩已經隕落千年之久。”

清尤瞪大了眼，驚詫中帶著幾分茫然。

楚靈和宋洋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悲意。藏遠與清尤這兩位前輩，一個因為求而不得的愛而墮入魔道，另一個則為了讓對方重歸正途而甘願舍棄性命。

明明是相愛的兩人，陰差陽錯，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宋洋嘆了口氣，擡手指向遠處的冰晶宮殿，“藏遠前輩就隕落在那裏。”

清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冰晶宮殿的輪廓映入眼中。

“八極鎖、涅槃陣……”清尤喃喃低語。

攥緊的右手驟然一松，藤蔓落在冰層上，發出‘啪’地一聲。清尤卻恍然不覺，眼底滿是絕望。

半響，她收回目光，看向楚靈與宋洋，眼底有著一抹僥幸。

心有不忍，宋洋卻還是告訴了她實情。

“前輩，正如您想的那樣，那座陣法中融入了藏遠前輩的神魂之力。他將自己的命，留在了陣法中。”

片刻後……

一聲哀嚎響徹極北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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