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到楚靈和宋洋面前的, 是一名身高大約一米七左右，看上去二十歲出頭，單眼皮、面色怯懦的男子。

他身上穿著一套皺皺巴巴的西裝, 腳下踩著的一雙白色板鞋, 離地面足有十公分距離。

楚靈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 顯然早就知道了男子的存在。

驚愕過後，在男子飄來的同時，宋洋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果然, 他的手指直接從對方身體穿過，根本沒能觸及到實體。

那鬼嘴唇顫了顫，好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你們……”

宋洋和楚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們……真的能看到我啊？”

一如生前一樣，只是略有些蒼白、透明的臉上，露出幾分激動。

楚靈淡淡地點下了頭。

“你們還能聽到我說話？太好了, 我還以為……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法和人交流了。”

龜縮於這間小小的辦公室, 感受著自己的‘魂體’越來越虛弱，男子已接近絕望。他還以為, 自己再沒有和人交流的機會了。

“說說吧。”

等男子臉上的激動之情，稍微平靜下來些，楚靈問道：“這裏, 發生了什麽？”

她的問題剛剛出口, 面前那張慘白到幾乎能與白桌布媲美的臉上，瞬間露出驚懼之色, 已經只剩下魂體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楚靈眉頭一皺, 正欲再度開口，就見那男子‘嗖’地一下，又縮回了櫃子後面。

可見，是被嚇破了膽。

楚靈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聲說：“你出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

那男子這才從櫃子後面探出頭，見楚靈和宋洋神情不變，這才慢慢飄了回來。

飄在距離楚靈和宋洋兩米遠的地方，男子開口小聲說：“我叫宋吉慶，今年剛從財貿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回北莊鎮工作……”

說到這，男子縮了縮脖子，滿面悔意。

“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我就不回來了……留在B市，哪怕租再差的房子，幹再苦的工作，也比回來北莊鎮丟掉性命強啊……”

這人說了半天，倒是沒一句說到點子上的。

思及對方已經不幸由‘人’成了‘鬼’，宋洋沒好意思打斷他的絮叨，直到聽到這兒，才忍不住多了句嘴。

“那個，宋吉慶……B市現在，將近九成人口，都已遇難。”

“什麽？”

宋吉慶驚訝地，魂都跟著晃了晃。

“怎麽可能啊，B市是首都，怎麽會死那麽多人？”

問完這句，宋吉慶便自己猜測道：“B市地震了？”

“沒有。”楚靈終於打斷他的話。

“先說說，北莊鎮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著宋吉慶似乎還沒從宋洋方才的話中回過神來，楚靈皺眉輕咳了兩聲，隨後拋出個誘人的條件——

“告訴我北莊鎮遭遇了什麽，我為你念誦一段往生經，助你早入輪回。”

宋吉慶像是沒聽明白她的話一般，一臉呆楞。

楚靈頗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說：“你魂魄離體，屍身已毀，形神虛散。若不早日輪回，最多不超過七日，魂體就會消散，再無轉世投胎的機會。”

這話，宋吉慶總算是聽懂了。

“你說我快死了？”他表情有些覆雜，說不上是悲痛還是解脫。

楚靈搖搖頭，尷尬地否定他的話，“你已經死了。”

宋吉慶慢慢垂下了頭，身影蕭瑟而落寞。

“唉。”宋吉慶長嘆了口氣，像是接受現實一般，再擡起頭時，臉上多了幾分無奈。

他聳聳肩，對楚靈與宋洋說：“其實，就算你們不幫我，我也想把事情告訴你們。那天，真的太可怕了。我還以為，那種怪物根本不會存在，只有在電影裏，才能看到那樣的場面……”

楚靈與宋洋對視一眼，眼中皆多了一抹意外。

如果說世界末日，喪屍變異已經足夠令人驚訝。那麽眼前這位已經變成‘鬼’的男子，口中的‘怪物’，顯然又並不是這麽一回事……

他究竟，看見什麽了？

“三天前。那天，我原本在辦公室內打工資條，外面不知怎麽回事，天就黑了。鎮委的同事還以為是日食，好多人拿著手機出去看……”

說到這，宋吉慶打了個哆嗦，這才繼續道：“結果根本不是什麽日食，外面廣場上出現的，是一只幾乎有直升機大小的巨鳥。那只鳥一落下來，就啄死了廣場上好幾個人。”

楚靈聽到這，面色沈了下來。

宋吉慶還在繼續講述——

“那只怪鳥嘴裏吐出了好多蟲子。差不多巴掌大的白色蟲子，只需要一兩分鐘就能吃掉一個人。我本來想找地兒躲，剛跑到樓梯那，就看到幾只蟲子往上爬。”

說到這，宋吉慶閉上了嘴。

宋洋疑惑道，“然後呢？”

“然後……”宋吉慶有些猶豫，過了好幾秒鐘，才繼續說：“然後我就突然離開身體了，看到自己的身體從樓梯上摔下去，被白蟲子撲了上去。我一害怕，就躲回了辦公室。”

“好在，那些蟲子沒有往這間辦公室裏鉆。”

聽到這，楚靈總算明白，為什麽這辦公樓內沒有別的鬼魂存在，獨獨只有宋吉慶一只鬼。

原來，早在被那些蠱蟲‘吃掉’前，宋吉慶就已經先一步，把自己嚇死了。

對上楚靈清明的目光，宋吉慶面上浮現一抹尷尬。

他訕笑了兩聲，搓了搓手，問：“那個，你們知道……那些蟲子和怪鳥，都是什麽東西嗎？對了，你們是不是國家派來這裏救援的人啊？”

“也不知道北莊鎮還有沒有人活著，要是你們方便的話，可以幫我去家裏看看嗎？我家就在廣場邊上，小北路三棟二單元，二零一。”

說到這，他眼中多了一抹期盼。

“那也沒多遠……”

“你自己怎麽不回去看看？”

宋吉慶打了個哆嗦，尷尬地回答：“我怕那些怪物回來，不敢出去。”

楚靈不願意打擊這只膽小的鬼，但也不能說謊，“北莊鎮上已經沒有幸存者了。”

說著，她取出一張符紙，對宋吉慶說：“你準備好的話，我現在便開始誦經，為你超度。”

宋吉慶垂著腦袋，沒有吱聲。

楚靈揚了揚手中的紙符，這是一張還未使用過的引靈符，可以匯聚來少量靈氣。

她並非佛修，若無靈氣助益，念誦往生咒的效力會大打折扣。

隨著紙符燃燒，楚靈緩緩開口：“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神識所見，湧入辦公室內，星星點點的靈氣化作點點金光，鉆入宋吉慶的魂體內。

一遍經文念誦完畢，她也不過將室內不足一成的靈氣轉換成超度鬼魂的佛光。

正當楚靈準備繼續開口時，身旁的宋洋也隨著她誦起經來：“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

一遍經文尚未誦完，宋吉慶眉心處，便閃爍起一道金光，同時他的魂體四周，似是也鍍上一層華光。

隨著宋洋的誦經聲，宋吉慶面上漸漸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魂體也漸漸變得更加透明。

直至一遍經文誦完，宋吉慶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這……？”宋洋愕然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側頭看向楚靈，目露詢問。

楚靈斂去眼底的驚訝，視線落在宋洋手腕上，那串古樸的佛珠上。

“他已重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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