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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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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

七月的暴風雨似乎能把窗子拍碎,女人的尖叫淹沒在劈啪聲中。

我站在某處熟悉的地方,沿著一條長而漆黑的走廊前行,盡頭的小房間透過門縫灑出來一些光亮,那尖叫聲越來越大,門卻打不開。我壓低身體,把自己完全貼在地板上,費力地往裏瞧。

一具眼神空洞的屍體順著門板滑下來了,褐色的瞳孔和我只有半英寸的距離:“段裏,你為什麽拿走鑰匙?段裏,你為什麽害死媽媽?”

“對不起。”我條件反射地捂住耳朵後退,恐懼、內疚和懊悔讓我想拼命離開這個場景,卻似乎退無可退。

“壞孩子——殺人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左臉忽然一疼,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哈利的綠眼睛透過鏡片滿含歉意地看著我。

“對不起,可是你好像做噩夢了,我怎麽都沒法叫醒你。”

夢啊……我撐著僵硬的身子往墻上靠了靠,長舒一口氣:“沒事,謝謝你。”

這是我和哈利待在女貞路的第五天,就像過去五年那麽漫長,白天我們各自做作業,如非必要不和對方說話,尤其對神秘司事件閉口不談。達力  德思禮偶爾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口偷聽,不過自從我把一把鋼尺從門縫捅出去之後,他就不再來了。

哈利是從門邊被我吵醒的,他說如果我不睡床他也不睡,而我堅持待在墻角更有安全感。

“剛才,”哈利指了指樓下,“你有沒有聽到——”

又一聲尖叫在雨夜裏爆開,我的困意瞬間煙消雲散:“拿著你的魔杖,別出聲。”我把他拽到了門和墻壁之間的位置,屈下膝蓋盯著窗戶。

悶雷裏的叫聲聽起來在說:“外頭難道有個殺人犯,啊,親愛的?”

“是你姨媽。”我輕輕地告訴哈利。

“什麽,我怎麽聽不見?”他顯得很煩躁,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哈利的姨媽好像受了很嚴重的驚嚇,她的丈夫開始安慰她:“只是個小毛賊,親愛的,趁世道亂出來想打家劫舍,他可選錯人啦!”

“哎呀,親愛的,這太嚇人了……社區安全……治安……全亂套了!我要去看看達力寶貝兒……”

“有賊。”我重覆給哈利聽。

“賊,不可能吧?難道是伏地魔……”來不及阻止,哈利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向窗邊拉開玻璃,狂風驟雨瞬間撲進了房間,我咒罵一聲,叫他趕快離開那兒。“沒有,段裏,我沒看到人。”

“別靠近窗戶!”我已經做好了哈利被一道綠光擊中的準備。

他很快離開了那兒,轉而跑回來,單手攥成拳頭鑿擊著門板:“放我們出去!出什麽事兒啦!”

“閉嘴,混球!”哈利的姨夫惡聲惡氣地罵道,拿鑰匙又把門鎖了一圈兒。

“你沒明白!你們對付不了!”哈利瘋狂地喊著,手裏的魔杖尖泛起了紅光,那扇可憐的門在他手底下發出微弱的木頭開裂的聲,“馬上把門打開!”

我那邊剛關好窗子,這邊又趕緊撲倒哈利奪走他的魔杖,為沒頭沒腦的情況違反巫師法不值得。

“給我安靜點兒!該死的惹禍精……我們好得很!”哈利的姨夫站在門口咆哮著,我聽見了達力向他媽媽反覆詢問的聲音。

“沒事兒的,達力寶貝,沒事兒的,媽媽在這兒。”

哈利安靜下來了,我仍在聽外面的動靜——我要是也有媽媽就好了。

“哈利……”我攥著他發燙的魔杖,第一次想要和他聊聊神秘司。

他粗暴地甩了一下胳膊,站起來背對我沈默。

怎麽會有孩子在暴風雨夜不做噩夢呢?

猜忌,排擠,孤獨和死亡。我們這些年最大限度地見識過了這些東西,我們為相似的經歷而感到痛苦,卻全都因為某種原因表現得對它嗤之以鼻。

我扭頭確認了他沒在看我,抱著膝蓋蜷回了自己的墻角裏。與其說我討厭哈利,不如說是我怕他,我幾乎敢肯定,他在波瀾不驚的表情下急切地、憤恨地、恐懼地想著些什麽——我要是也有媽媽就好了。就像他也一定能從我的偽裝之下聽到些什麽一樣。

羅恩說我沒窮過,所以不懂喬治和弗雷德為什麽一定要離開學校。他說得很對,別人沒過過那樣的日子,就註定不可能懂。

第二天,一張新的預言家日報被送了過來,上面寫到了布羅克代爾橋倒塌,博恩斯和萬斯的命案,還有西部的一場動亂,不用猜也知道是食死徒的手筆。

一陣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是德思禮一家出門去了,達力從後座打開了車窗簾,馬上又被他媽媽關上。一向熱鬧的大街空無一人,不會有人獨行於偏僻地段,家家在正午也緊閉前門和後門,鄰居們不再互相做客,連麻瓜們的報童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局下招攬生意。

哈利睡醒了,我把報紙遞給他,他根本沒看。

我說:“他們出去了,我要用你姨媽的浴室洗個澡。”

他用力按按自己的眼睛:“你瘋了嗎?”

“鄧布利多今晚要過來接我們去陋居。”

“……如果他不來呢?”

“他肯定來,他必須來,德思禮簡直把這兒當豬圈。”

“不好意思啊,這就是我的生活。”

我不搭理哈利了,從他的行李箱上跨過去,撿起一個衣架子,扭斷它捅進鎖孔裏。哈利只是懶洋洋地嘿了一聲。接著,一把鑰匙由外面的鎖孔中掉落,我用衣架子把它從門縫底下勾進來,打開了門。

“你一直能打開它嗎?”哈利有點兒生氣地問。

“喬治教我的。”我故意答非所問,拉開門將鑰匙捅回原處。

“你知不知道德思禮發現你之後會怎麽嚷嚷?”

“無所謂,真不知道這群麻瓜沒有魔法怎麽活得下去。”我厭煩地走下樓梯,註意到哈利還氣沖沖地跟著我,於是問他,“你能不能為了幫我把袍子弄幹凈,再用魔杖違反一次巫師法?”

“不能!”

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我聳聳肩,當著他的面關上了盥洗室的門。

“你這人怎麽這麽麻煩啊!”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發現哈利蹲在房子的大門口,始終註意著汽車道上的動向:“段裏,你就不能把頭發擦幹嗎?地板上全是水痕。”

“關我什麽事,我們被鎖得好好的。”我打開德思禮家的冰箱,裏面堆滿了乳酪三明治或者炸雞披薩一類的東西。

“抽屜下面有果醬和薄煎餅。”哈利快而輕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走過來毫不猶豫地把食物往我懷裏塞。

“你知不知道德思禮發現你之後會怎麽嚷嚷?”我拿腔作勢地學他的樣子說。

“關我什麽事,我們被鎖得好好的。”他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冰箱裏的蘋果,又放回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喊叫聲把在睡覺的我吵醒了:“佩妮親愛的,昨晚那賊肯定是又來了!”這一覺睡得很舒服,我夢見我抱著喬治的膝蓋,夢見他和弗雷德給斯內普起外號。

我去把窗簾拉開了一道縫,黃昏刺眼的光芒照在了我臉上,窗臺上有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它拿進來。

“你們兩個,聽見什麽沒有?”房間的門被人擂響了,哈利說他什麽都沒聽見。

信封摸起來有點軟,我把它打開——裏面紅色喜鵲的屍體被我的影子遮蓋著,就像是無聲的嘲笑。

“他們發現了。”我說。

“你不是說無所謂?放心吧,弗農姨夫不會主動和兩個巫師共處一室……”哈利調侃地往這兒瞟了一眼,“那是什麽,誰寄來的死鳥?”

“喬治和弗雷德的守護神就是喜鵲,”我訥訥地說,“你覺得,你覺得這是什麽意思?”

“不,這什麽也說明不了……”敲門聲停止了,哈利走過來看著那個信封,“這什麽也說明不了,他前幾天還寫信給你,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那得等今晚我們到陋居之後。”

“肯定是食死徒寄來的,他們發現我們在這兒了,那個什麽血脈魔咒根本沒用。哈利,我們得趕緊走,這兒全是麻瓜,全都會死的!”

“你冷靜點!要是伏地魔真的找到我們了,怎麽還會先寄東西過來?”

“收拾你的東西,我們得趕緊到陋居去。”

“我們得等鄧布利多!那喜鵲什麽都說明不了,只可能是某個人的惡作劇,難道你連腦子都不動了?”哈利伸出胳膊堅持地擋在門口。

“你要是想待在這兒就自便——我跟某人不一樣,我可沒有要朋友去送死的習慣!”我搡了他一把,沒推動。

“你什麽意思?”哈利的喉結動了動,眼睛充血地看著我,“誰要朋友去送死。你覺得我是故意帶你們去神秘司……我想逞英雄……我害了小天狼星?”

“我可沒說這麽多。”我冷笑了一聲。

“那你是什麽意思!”哈利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在碰到我的領子的一瞬間被我用力掙開。

“問你自己啊,你心裏清楚得很吧?”

“你就沒錯,你全都沒錯。你早知道是假的,你本來能讓斯內普去阻止,就為了報你自己那好笑的仇,你們什麽都不做!你什麽都不做!”

哈利歇斯底裏地沖我咆哮,我給了他臉上一拳,他把我撞翻在地:“你就是為了殺人去的,你就擅長幹這個——”

“不然呢?”我的膝蓋狠狠朝他的小腹頂上去,哈利的後半句話被迫咽回了肚子裏。“你以為我是怎麽活到現在的?真高尚,哈利  波特,你他媽完全就是交好運,打著救世主的名頭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一群傻瓜!”

人是可以被拆解的。懦弱的,勇敢的,清醒克制的,歇斯底裏的,相信的,懷疑的,友愛的,怨恨的,每一部分都是真的……

只是碎得太厲害了。

我們咒罵著彼此打成一團,甚至巴不得罪大惡極的對方下一秒就死掉。

不公平,不公平,憑什麽這樣的命運要發生在我身上,憑什麽我要一遍遍審判自己?憑什麽不能是你?

我發狠地把哈利摜在墻上,他的胳膊抵著我的脖子,後腦結結實實地挨了那一下——他順著墻滑坐下去,雙手不知是不是出於疼痛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拽起地上的雙肩包準備走開。

“對不起。”很微小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語不成句。

我又把雙肩包放下了,過去不解氣地把他整個人推翻在地上:“不是說我自私嗎?不是很有主意嗎?很厲——害——”

哈利摔在地上扭著我的胳膊不松手,我倆就這麽僵持了一陣子,屋裏一點光亮都看不見。我終於累了,把腦袋抵在他肩膀上方的地板上,洩氣地罵了句臟話。

他沒說話。

“……對,趕緊把他們帶走,全瘋了……”樓梯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和談話的聲音,我馬上爬起來離哈利遠遠的,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鄧布利多站在明亮的走廊裏,對我們露出一個微笑:“沒想著我真的會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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