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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比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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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比尼夫人

“我是想問你,段裏,你願意跟我走嗎?”

喬治這麽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透明而又堅定,目光似乎能穿透我。他站在那裏,全身上下都帶著令我向往的氣息,帶著無窮無盡無限有關美好的可能性。

就像三年級那個暑假,他問我,想不想去陋居過暑假?

可是這一次:“我不能。”

他一下手足無措起來,在我看來簡直委屈得不得了:“咳,我問得太突然了,我是覺得烏姆裏奇把霍格沃茨弄的怪沒意思的,我以為……”

我忽然意識到在剛剛那一瞬間,我給自己選好了未來要走的路,又或是我心裏早就有了決定。

“我喜歡你們的店,有你和弗雷德,它肯定會成為最受歡迎的魔法商店,我也更喜歡追求自己夢想的喬治  韋斯萊,可是喬治……那不是我的夢想。我的命運從一出生就被人嵌定好了,”我說話的時候喬治本來在看地面,現在他漸漸把眼睛擡了起來,註視著我,“我得留在霍格沃茨,我得在O.W.L裏拿到所有證書,我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因為從十二歲開始,我就知道該向誰討這筆債了。”

“弗雷德就說會是這樣……我也知道,可我還是想試試,”他聳了聳肩,“不然我會後悔的。”

“我也會後悔的,”我笑了笑說,“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喬治的表情起先有點小小的驚喜,但他很快明白,那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戒指還是得給你,看起來和院戒差不多,但是這裏——有你名字的縮寫,還有我的,和花紋混在一起。”

“你自己畫的嗎?”

“當然了,”喬治不無得意地說,“還是挺好看的吧?”

“好看,”我由衷地說,把腦袋湊過去認真端詳了一遍,“不過這個‘F’是什麽意思?”

“什麽‘F’?”喬治不笑了,把戒指湊到鼻子底下盯著,我看見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啊,這個就是代表這戒指是給你的(For Donnley),是喬治送給段裏的戒指,對。”

“那不應該是‘T’嗎(Ge to Donnley)?”

“就是‘For’,是這樣,”喬治自欺欺人地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沒錯。”

嗯,一定和弗雷德(Fred)沒有關系。

喬治看著我把戒指戴到了手上——從指尖,滑過指節,推進指腹,然後誰都不說話。我們都明白,我已經做了決定,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回去了?”我聲音很輕地問他,幾乎淹沒在初秋的蟲鳴裏聽不見。

“好啊!”喬治的語氣帶著與表情完全不符的開朗,“我送你回去,還有幾條密道你肯定沒走過,雖然得繞條遠路——”

他止住話頭,牽過我鉆進了漆黑的城堡。我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麽,雖然得繞條遠路,但是現在不走,以後就沒人帶你走了。

我一直盯著喬治的背影看,他時不時回頭對我笑一下——不要幻想。

潘西貌似已經回她的新寢室了,黑貓枕著我的枕頭睡覺,我背靠床坐在地板上,覺得房間空得過分,連嘆息都被拉長得永無止境。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去貓頭鷹棚屋收信,哈利剛好也在那兒——他把信塞進貓頭鷹腳上的小圓筒時,我看見他手上刻著“我不可以說謊”字樣的血痕。

“新紋身?”我瞥了一眼,註意到今天收到的信裏多了一個安舍  菲利斯。

哈利扯了扯袖子把手擋上了,走到門口時又停下:“段裏。”

“嗯?”

“馬上可以去霍格莫德了。”

“我知道啊,你想邀請我的貓頭鷹一起嗎?”

“我——沒什麽——沒什麽,再見。”

哈利匆匆忙忙地走了,我也無暇顧及他,飛快地拆開了信:

親愛的段裏,謝謝你寄來的信,安舍對學校發生的事很感興趣,她為實在沒辦法回去感到遺憾。我們已經去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因此沒辦法在聖誕節讓你們兩個見面了,祝你學校生活愉快。

菲利斯夫人。

聖芒戈?我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試圖找出字裏行間隱藏的信息,可除了字面意思根本猜不出個所以然。我知道誰總能告訴我筆者暗含的心思,安舍能,如果是她在這兒,她就能看出來。

我把信揣進了口袋。

因為斯內普說,只要有一個年級在上魔藥課,我就得去跟著上,所以我剩下所有科目的作業基本上都是在魔藥教室完成的,每頁羊皮紙上都沁著怪異的香味。

這次是一些選了魔藥課的七年級坐在教室裏,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規定,四個學院的人數比例居然意外的合理。

“因為我講的東西你往往得過兩三年才能領會,我簡直不敢肯定,你畢業時能不能弄懂緩和劑的熬制方法。”斯內普故意用很大的聲音向我解釋,我聽見坐在前排的布萊奇洪亮的笑聲,看來他沒忘掉我們在魁地奇球場上的小插曲,“勞駕你,從櫃子裏拿出十六份黑兔心臟,不,十七份吧,我把你忘了——不,還是十八份吧,你很有可能得留堂重做的。”

布萊奇笑得更大聲了,斯內普親切地看著我的臉,似乎頗為愉快。

“那就十八份吧。”我乖巧地回答,我很有可能把其中一個塞進布萊奇嘴裏的。

打開教室後面的櫃子時,有個小紙團丟中了我的後背,我頗為惱火地轉過頭,弗雷德托著腮沖我呲了呲牙,那麽——喬治正靠在他後排同學的桌子上,偏偏頭示意我坐過去。

“盧克伍德,到我前面來,不是叫你來玩兒的。”斯內普臉色難看地敲了敲第一排的桌子,我只好揮揮魔杖把手裏的魔藥材料挨個放到桌子上,認命地坐到了布萊奇旁邊。

“你可真會出風頭啊?”布萊奇陰陽怪氣地說。我假裝沒聽見。

“那麽,”斯內普說,“現在誰能告訴我,你們可以在哪拿到二葉瓣——韋斯萊先生——右邊的。”

“嗯……都翻一遍總是能找到的。”聽語氣大概是弗雷德,一部分同學笑起來,但斯內普馬上瞪了過去。

“要是你就這點水平——”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布萊奇——告訴他。”

“我想,肺動脈吧。”布萊奇開始猛翻他手裏的書。

“我簡直不敢相信就是你們這群蠢材進了我的N.E.W.T.魔藥班……”斯內普咬牙切齒地說。

“可是,先生,你沒有說今天要……”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說。

“那麽格西裏小姐,請問黑兔心臟的功效是什麽?”

“用於安神,治療心律異常,癲狂和昏迷。”女生回答。

“很好,既然如此,即便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它有多麽重要,要是誰覺得我閑得有時間督促你們一頁一頁地翻書,現在退出我的課還來得及。”

就在這個時候,我註意到門口有一個熟悉的影子在晃——是開學時見過的那個一年級斯萊特林,他也看見我了,並很高興地給我做口型:“董、事、會、有、人、找、你!”

難道是布雷斯的媽媽?我沒想到她來得這麽快,拼命擺手示意那個一年級快走快走,斯內普要是知道我又招惹了紮比尼,非得把我的心臟當解剖教具不可。但那個一年級好像沒看明白我的意思。

“盧克伍德,你好像旁觀得太舒服了,”斯內普還是註意到了我,“你來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

“二葉瓣在左心室裏。”我飛快地說,緊張地註意到那個一年級還不肯走。

“好,那要怎麽區分——”

“兔子的左心室比右心室大。”

“我問你怎麽區分右心室和右耳廓。”

“右心室會更厚。”

“告訴我,你在看什麽。”

“我——”門被敲響了,我趕緊把視線從門口收回來試圖撇清關系。

“您好,先生,我來找段裏  盧克伍德小姐——”一年級語速很快地說。

“出去,把門關上。”斯內普沒有看他。

“是董事會的一位女士叫我來的,她說,她說她事先給您寫過信——”

“我想我也回信告訴過她,盧克伍德不是什麽社交明星,”斯內普狠狠地看著我,“你這麽日理萬機,真是我考慮不周了——我不知道,我們的大忙人赴完會是否還有空光顧我這小小的魔藥課堂呢?”

“我——”我又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

“出去,真正需要這節課的人都在陪你浪費時間——還有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先生,請看著你們的坩堝。”再待下去我就要被大家的目光淹死了,我幾乎是從凳子上跳起來的,跑過斯內普背後的時候,似乎又聽見一句聞不可聞的,“放機靈點。”

紮比尼夫人給我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種巴黎上世紀的貴婦,借用他人的勢力游走在權貴之間,這類人往往會乖順地向上位者屈服,轉頭就像一個瓶子裏的蜘蛛相互吞並腐蝕,只要還沒被活埋就拼命地往上爬。

瓦爾托曾經開玩笑說這些名流都信奉一句名言:“要撈油水不能怕弄臟手,只消事後洗幹凈。”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錯。

我敲了敲眼前打開的門:“您好,紮比尼夫人。”

“快坐過來吧,多可愛的小姑娘。”那聲音像是一顆顆珠子給拋過來似的,我擡頭去看她,呆了片刻——我不是沒見過美人,我媽媽曾經就是個公認的美人,拉文克勞六年級的秋 張是當之無愧的校花,上學期我還見過了有媚娃血統的芙蓉……

但紮比尼夫人的美不同於破碎,不屬於溫婉,甚至談不上嬌媚,我見她的第一眼就意識到,她是那種把“美”當作武器來使用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噴得甚至有點兒過火,艷麗的妝容在她臉上就像是大自然為玫瑰雕刻出了花瓣,閱歷和智慧則統統成了武裝這份美麗的鎧甲。

和我想象中不同的是,她眼裏沒有那種在名利場摸爬滾打的狠戾,相反顯得格外泰然,你不會相信她至少謀殺了自己五任丈夫的。

我開始後悔同意來見她了——段裏,你就是個小屁孩罷了。

“段裏  盧克伍德……難怪布雷斯經常向我提到你,他說你是個很乖覺的孩子,從你一進來,我就覺得你和初弦長得真像……”她說到這兒我楞了一下,那是我媽媽的名字,“你似乎很了解報紙上那些有關我的、烏煙瘴氣的流言。要是嚇著你了,梅林保佑,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你認識我媽媽?”

“我們在宴會上見過幾次,我的姑母是你外祖父的好朋友。你媽媽比我要小,那時候還在上學呢,只要她一出現,那些男人就少不了去獻殷勤,她捉弄人的手段好玩兒極了……誰能想到這時代的拋頭露面還能帶來危險?”她的語氣非常遺憾。

“您也一定認識奧古斯都。”我壓下了調門。

“哦,是的,或者說我以為我認識他,那時候他是魔法部的紅人啊,任誰都覺得那副憂郁的氣質很迷人,他們還以為他飽受著深刻思想的折磨呢。”紮比尼夫人淡淡地俯視我,“可他不過是神秘人的走狗。”

“我能為您做什麽?”我率直地對上她的目光,能看出來她有點驚訝,我理解為——她準備的籌碼遠遠不止這一個,不過對我來說已經夠了。

她不是無緣無故地提起我媽媽的,她知道這樣的話題能把奧古斯都的名字牽出來。

紮比尼夫人很快調整好了表情:“我老了,花費了半輩子光陰,得來足夠對付無賴們的頭腦,能嗅到危險源頭的人脈,將殺人的刀打磨得漂亮又規矩。布雷斯是個不學無術的,這些東西他永遠都學不會,我沒辦法指望他。”

我笑了笑。

“社會上有句俗話‘富有的老女人是條捷徑’,這道理放在哪都一樣。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在別處,你這樣的女孩兒想學到些東西,再擁有些東西,恐怕得付出更多。”

她忽然靠近了我,緊緊攥著我的手。

“食死徒不只有一個,遭遇了不幸的想要覆仇的孩子不只有你一個,我之所以能完好無損地在這兒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活下來了,而且就是從那些人之間!人人都恨我,唾棄我,鄙視我,但是他們也都追求我,敬畏我,愛我。”

“我的第一任丈夫是個好人,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那樣英俊有風度的男人了,神秘人的信徒殺死了他,因為他不肯用自己的權勢幫助他們,我的第二任丈夫就是殺他的那個人。”

“於是我想,幹嘛老讓人家給踩在腳下呢?同情,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你不需要做什麽,只要跟在我身邊,那些等著我來介紹你的人就能明白了,你可以借用他們的手,他們的眼,他們的腦——空懷覆仇之心是沒有好下場的,我發誓我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紮比尼夫人身上的香氣弄得我暈頭轉向的,她的話就像鳥一樣盤旋在四周。

“我會給您答覆的,”我說,“關於能不能跟在您身邊。”

這句話聽著有點不識擡舉,她把手抽了回去,這不能怪我,我是實在沒精力遣詞造句了。

“而我等著你,”紮比尼夫人接著像歌舞劇裏的殉道者那樣說,“我應該等著你,追逐仇恨的人比追逐名利者更叫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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