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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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夜色漆黑，一人藍色布衫自山下暗光中走來，他對來往的一草一木皆是熟悉，所以他並沒有選擇門口直達的傳送陣，而是一步一步從階梯上拾步而上，快要到達入口時，微弱的光卻罩住了入口，這是明繁在臨走前又在程濯設下了陣法外又疊加了一層防禦陣法。
但程濯光是走進依靠著陣法運轉的波動感應了一下氣息就能發覺，這是他曾經教與明繁的。
程濯將手擡起，他神情平淡無波，但指尖卻微微的顫抖。
躊躇半響，他終究是放下擡起的手。
不歸峰，終是不要歸來為好。
“你……”
鮑青青手裏攥著的瓷瓶掉在地上，她看向程濯的眼神有茫然，有不解，有震驚。
程濯看著剛剛從傳送陣處冒出來的小姑娘，有些印象。
她好似同明繁是朋友，程濯眸光微動，先是瓷瓶落地，隨後鮑青青也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程濯沒有過多停留，再也沒有留戀的踏進了傳送陣。
劍峰
外圍的弟子們此刻已經大氣不敢出一聲，自從碧霞真人回峰後，便時時處於閉關狀態，偶有弟子有事物要擾，出了碧霞真人的居處後都是臉色煞白閉口不語，沒過幾天人便瘋了傻了。
可是眼下，守在門口的關門弟子咬了咬嘴唇。
幾洲動蕩，一具具名為血浮屠的怪物四面而起，除了戒律閣忙的不可開交，就連藥谷煉藥都快把爐竈給搗爛了。
可為一方戰力的劍峰卻遲遲沒有動靜，眾人現在都期許著沈鶴行能夠速速出關擺平外界四面楚歌的一幕。
可受人敬仰的上清派第一劍修，卻始終處於閉關狀態，大長老幾次三番的傳音也未回。
在四方的壓力之下，間接性的就壓到了每日守門的外門弟子身上。
徐三望是這次的傳話弟子，看向了黑黢黢的住所所，他此刻心中的恐懼已經蔓延到全身上下。
他只是一個外門弟子，雖然外界人人稱讚沈鶴行修為強悍以他奉為信仰的存在。
但徐三望只想老老實實的在外門混口飯吃。
他打心眼裏有點害怕這個劍峰第一人，尤其是這位大能閉關的住所。
沈鶴行衣食住行都是在住所的前屋，但是閉關的地方卻是一處隱蔽矮小的暗室。
徐三望在七年前曾經偶然窺探過一角。
但僅僅是那略微的刻意瞄上幾眼，他就被沈鶴行差點給他對上的眼神給嚇到，立馬退了出去。
雖然腿肚子打顫，但是面臨著幾個得罪不起的人執意讓他去喊。
徐三望視死如歸的敲門。
是的，劍峰有規矩，若是打擾閉關必得先敲前屋門，獲得同意才可進入。
已經連續三聲後，徐三望俯身過去探聽，卻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這使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自己這一闖進去，下場必不會比前幾個人好多少。
徐三望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在上清派這些年做工兌換的丹藥應該夠自家老母親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免了疾病的困擾。
在最後一次擡頭看了看房瓊之上的月亮，自己就進去吧。
這樣想著，徐三望擡頭看了看天。
卻發現時常高懸的一輪彎月，此刻卻變成了血紅的圓月。
那並非是幾年一見的紅月，那種紅月徐三望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他才更加明確眼前的月亮根本不是之前的紅月，而是殺氣騰騰的血月。
徐三望楞在了門外出神的發現那月亮竟離自己越來越近時，肩膀卻被輕拍了三下。
閉上眼之前，他依稀的看到了幾日前鬧得很大的失蹤一事時失蹤的長老臉色慘白的樣子。
程濯看著軟著身子躺在地上的徐三望，眼裏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但到眼神挪到了他身上綁著的劍峰令牌上。
他的瞳孔中似是有血氣劃過，他沒有再看這個外門弟子，而是朝身旁的三個屍傀招了招手。
下一秒，嚙咬咀嚼的聲音令人牙齒發酸。
最低級的屍傀相互吞吃肉體來保持不死不滅。
程濯直接踏進沈鶴行住所的前門。
暗室裏終於終於燃起了一束微弱的煙。
婆娑梧桐木制成的婆娑香已經快不夠用了，香中燃起的老者影像已經近乎半透明，根本不像從前那樣凝實。
“鶴行，回頭吧，這段神諭你就當從未聽說過，一切還來得及。”
“告訴我。”沈鶴行根本沒有回答老者的勸說，只是反覆覆述著這三個字。
而沈鶴行此刻手腕處的紅線已經爬至半邊臉，清冷無雙的臉頰此刻顯得格外的詭異可怖。
“當初剩下的詛咒只有你一人還未隕落，早在百年前我就跟你說過，若非尋得方法飛升，此生你都不會好過。”
“憑什麽詛咒？萬古同升道內，該死的人不該死的人全死了，而且你不也說過，明繁還未死，我就還有一絲可能。”沈鶴行語速緩慢，但他另一只手卻執拗地神經質地摩擦著碧霞劍。
老者痛苦的皺眉，他知道此刻已經勸不住這位昔日是天驕之子，現在無法接受現況的沈鶴行。
“你說，南宮止的那副劍骨怎麽樣？又或是……青鸞。”
“你瘋了？”老者言疾言厲色的出聲制止。
“且不說對上青鸞以你現在的狀態是否打得過？就連南宮止你都想利用。”
“她可是她唯一的後人。”
老者在煙霧中的身影越來越淡，沈鶴行的神情卻冷靜的可怕。
“若是能用，我現在甚至可以去取顧朝的……”
“住口！”老者現在看到沈鶴行這個樣子，卻無法再制止。
他知道，沈鶴行若是有朝一日得知可飛升的方法，必定一路踏著萬千屍骨斬至頂峰。
可他卻再也做不了什麽了。
沈鶴行看著老者的身影漸漸淡至沒有，身後卻閃來一擊劈掌。
淩冽的掌風，沈鶴行的情緒波動卻在這時拔至最高。
他的臉頰已經破了一層皮，一道不淺的傷痕滲著血珠往下流。
沈鶴行淡極了的眸看向被踹開的暗室門口。
“你沒死。”
“你是怎麽進來的？”
程濯收回手:“你的問題太多了，本來我能回答你第二個，但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
沈鶴行自嘲的笑了笑，卻沒有任何的追問而是立馬反手拔出碧霞劍朝程濯斬過去。
是的，對比反覆糾結程濯是怎麽死而覆生，然後闖進這間暗室，沈鶴行更想就地將他斬於劍下，畢竟程濯沒有假死之前，他倆就已水火不容很久了。
更何況，沈鶴行看著程濯，他卻好像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影子。
不過，現在任何莫名的想法，根本不能阻擾沈鶴行，沈鶴行出劍的那一瞬間，周身這一片的小周天全部運轉到頂峰。
鬥法者，為速則不達，為快則破。
可程濯指尖微擡，那一劍便砍在了一具不知何時突然出現擋在他身前的冰涼的屍身上。
沈鶴行這一擊是奔著程濯命門來的，可卻結結實實的砍在了這個擋劍的屍體上，這是一具皮膚已經化為血色的屍傀。
“這是昆侖山的長老血浮屠是你弄出來的。”沈鶴行眼看一劍被擋回，邊是詢問，但是立馬斬出第二劍。
程濯面平無波只是略擡眼簾:“這只是最低劣的血傀，不過，相信不久後你的加入可以讓他的品級更高一級。
面對程濯話語中暗藏的譏諷，沈鶴行很快回過神來，他將手中的劍握的更緊，足抵踏空撤退數步。
不論何時，沈鶴行依舊穿著劍峰統一的白衣，不過當然，身為第一劍修的衣袍雖是統一的色，但卻處處透露著不一樣。沈鶴行的模樣是那麽的清風明月，白衣的袍腳處繡著的陣法精巧神秘，俊逸冷然間，但周身卻有陰冷的殺氣無時無刻不滲透出來。
程濯笑了笑:“你這樣機關算盡，不還照樣飛升不了。”
沈鶴行神色微動，卻將劍的鋒芒回收了半邊。
他聲音也低:“你是從哪裏得到顧朝的血。”
這間暗室，是昔日百年前劍峰最驕傲的兩個天才共同的秘密。
程濯輕扯唇角:“原來你還記得他。”
但在下秒，本來露出軟態的沈鶴行銳光乍現，冰涼的尖端抵著程濯。
方才有的那一絲生動的神色，現在已經消失殆盡，他宛若一個最無辜，最公平的神祗，當著匆匆趕來的眾人面宣告。
“上清派叛徒程濯，以假死為禍天下，令斬之……”
晨曦微光亮了半邊的天，卻陡然出現了一層層烏黑的雲。
總是比人慢半拍的二長老手裏攥緊著一個白凈的瓷瓶，朝著人流勇往的相反方向，堅定的捏碎了一塊稀有的傳送石。
下一刻，沒有任何人發現被層層包圍的劍峰和湧過去的人潮裏少了一個最沈默寡言，沒有存在感的長老。
黑雲壓城，城欲摧。
明繁感覺頭都暈乎乎的，但是胸口，脊背，甚至連小腿處都滲出了汗。
她從下山到現在一刻都沒停歇過。
不過她的眼睛卻越來越亮，果不其然，在她的面前有著一柄宛如皓雪冰淩一般透徹的長形劍鞘。
旁邊一小撮堆積起來的金閃閃散發著濃厚的靈力波動。
明繁作為一名優秀的鍛造師，此刻心裏滿滿的只有自豪，雖然是有一丟丟的肉疼。
不過，當明繁真的捧起這柄劍鞘時，她知道她真正的開始做一些可以徹底扭轉前世命運的事情。
“南宮姑娘，劍鞘已成。”轉過身，明繁直接將這柄劍鞘遞給盤膝在柴垛旁邊休憩調息的南宮止。
南宮止蒼白的臉色一半是源自於鳴伽的高速飛馳帶來的不適感，但是更多的是南宮一族天生的宿命。
鏡心劍，從來都不是隨便讓人掌控之物。
除了在原著中金手指打開，但是現在還未出現的原女主，南宮一族真正掌握住的，明繁從來只知道一人。
而那一人也最終印證了那到詛咒，身死魂消不入輪回。
她不想讓南宮離月離世前最牽掛的人，品行端正真正行大義之道的南宮止步入後塵。
南宮止饒是性子清冷，素來波瀾不驚的眸都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她虛弱的，蒼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伸出，然後雙手捧過這精妙絕倫的劍鞘。
女子的手本應是細嫩柔軟的，可南宮止手指尖大大小小的繭子竟然在這一雙修長薄削的手上多的數不清。
南宮止解開鏡心劍劍身上纏繞的白綾，逼人的劍氣甚至都開始鋒利的有些刺目。
而南宮止卻堅定握住劍柄，時隔數年，當時的承諾依然被兌現，這是一把可以封印鏡心劍的劍鞘，雖然它不屬於神器的一類無法降下祥瑞之光，但入鞘的一瞬間紫光燦燦，而南宮止一直被迫被掠奪提供溫養的靈氣都仿佛一次性回春。
明繁也終於從她本來蒼白的臉頰上看到了一絲血色。
這一次替南宮止鍛劍鞘耗費的時間和精力雖然不成正比，但因為時間的縮短，明繁的精力真的被消耗的厲害。
明繁已經站在鍛造臺前整整八天八夜，她勉強的吞咽著鳴伽和南宮止餵來的丹藥卻拒絕他倆為她輸送靈力。
明繁看著天將破曉，籠罩在雲層之中的上清派因為濃霧的加重變得模模糊糊，而隨著越來越重的霧氣變得模模糊糊，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困乏的眼皮一下得到放松，明繁強撐著身子走到之前魯老板休息的那個軟塌邊，一下力竭歪倒下去。
鳴伽整個蛇被嚇一跳，想起那個人的叮囑，還有昔日明繁與自己相處的那幾年，他直接半蹲下來，化成人形後漆黑的眼瞳漸漸蛻變成金色的堅瞳，瞳孔內，鱗彩環繞間瑰麗的顏色像是幾串毫無規律的流光般滑過。
他將明繁的下頜捏緊，嘗試性的想與她產生聯系，因為只有這樣，他身為妖的靈力才可以通過周天的運轉和凈化輸送到她身上。
南宮止雖然想起明繁說過讓他們保留體力，說未來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可她也不忍看到明繁這副模樣。
知道鳴伽想為明繁調息，南宮止竟也半蹲下身，不過她朝著鳴伽微微一笑。
“妖皇殿下，妖力與靈力終究不能互通，還是讓我來吧。”
鳴伽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鏡心劍入鞘之後南宮止臉上的輕松，也能看出南宮止現在只是不再損耗，其實自己內力並沒有多少盈餘。
就在這時，無人問津的鐵匠鋪傳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鳴伽金色的豎瞳收了回去，恢覆了偽裝時的墨黑。
南宮止側身擋住歪倒在榻上的明繁。
鳴伽伸手將門拉開，妖族敏感的五感可以感受到了門外並沒有危險的氣息，不過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裏，非敵即友。
但當鳴伽看到來者時，也一瞬間楞住了，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站在門口敲門的，是上清派的二長老，鳴伽變成蛇修養生息的那幾年曾經略略看過幾眼。
二長老看樣子風塵仆仆，身上蒼綠的衣裳都沾上了一些碎草雜木。
他嘴唇動了又動，將話吞下去又吐出來，可就是發不出聲音。
南宮止雖然不知道二長老不善言語的這個老毛病，但她看出了二長老的窘迫之色，便直接問道。
“二長老您，此行來這是”
南宮止的主動發問也著實緩解了二長老那一份尷尬伴隨著詭異焦慮的難以開口癥狀，二長老又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事情必須得讓這屋子裏的小輩們知道，又閉了閉眼睛，手旁邊的衣料都揪皺了。
然後遞過來了一個瓷白的小藥瓶。
“這……這是歸元丹，是程師叔給明師侄的。”
南宮止接過瓷瓶，二長老抿了抿唇，繼續道:“你們盡快上山。”
南宮止與鳴伽對視，舉著入鞘鏡心劍的白衣姑娘陡然開口:“妖皇殿下在這等明姑娘醒來，我是昆侖山鏡心劍繼承人，此事一出，我等得先行上山。”
鳴伽烏黑的瞳看著從天邊緩緩壓近的黑雲，拂袖接過瓷瓶。
“好。”
白衣之下繡滿金陣圖，她隨二長老轉身離去，那背著劍的模樣恍惚間像極了當年的南宮離月。
“醒醒。”
小妖皇眼角的妖紋邪氣妖嬈，可偏偏說話時那一股欠扁的勁，中和了那股味道。
小妖皇邪寧的眸閃了閃，瞬間又變成了金色的堅瞳。
笑話，妖與人之間自然靈氣不相通，可他是龍。
明繁嘴裏剛被塞了一顆豆大的丹藥，暈暈乎乎間，感覺一股逼人的威壓施展在周邊。
明繁卻不覺得痛苦，而是覺得四肢百骸像是被包裹按摩般的舒適。
鳴伽幽幽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舒服了就立馬給我起來，我聞到你身上的骨頭味兒了。”
明繁清醒過來，感覺到這幾天消耗的精力全部回暖，有些驚奇的看著鳴伽:“你怎麽知道我用鳴岐的骨頭給你鑄了一把劍。”
鳴伽嘴角抽搐，詭異一笑:“你拿我哥做骨頭劍，我能聞到味兒。”
明繁沈默了。
雖然但是，可能真的是她淬煉的時候確實用的火稍微大了點。
這不都烤出味兒來了。
鳴岐那一具龍骨可是好東西，上輩子估摸著也倚仗著它幹翻了鳴伽，就連臭屁如鳴伽摸了兩把都咂舌。
“鳴岐這小人確實深藏不露，這骨頭，和我的原生骨都不相上下。”
明繁聽這話有歧義，神色略帶疑惑:“這不是他的原生骨嗎？”
鳴伽毫不掩飾的嫌棄意味擺在臉上:“他只是一條黑蛟，這骨頭既不是他修煉得來也不是他被誰贈予。”
“這是我妖族龍神墓地裏的前輩仙骨。”
不過鳴伽拿著這柄龍骨劍的神色倒是很坦然。
“我雖然沒他那麽惡心執意把人家的骨頭塞自己身體裏，但這柄劍確實是好東西，所以我收下了，也算是先輩給我們這一屆小輩的禮物了。”
明繁眼神抽搐。
鳴伽雖然說說笑笑將這件事情說的比較輕松，但明繁大約也能猜到，妖族雖然不是很在乎這些，但是你把自己老祖宗的骨頭刨出來安自己身上，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鳴岐究竟是用了何種腌臜手段。
但是換一種思路，上輩子沈鶴行何嘗不是把自己的骨頭安到他的身體裏。
惡心死了，明繁想想都想吐。
事不宜遲，明繁從鳴伽口中知道了自己力竭之後發生的事，她擡頭眺望天邊。
天越來越黑，明繁將忙碌了好幾天了梵音裝回儲物袋中。
鳴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老老實實恢覆了原本威風凜凜的龍身。
一聲長嘯聲自空中劃過，換回粉衣裳的明繁坐在巨龍背上，隨後奔騰著扶搖而上直沖雲霄頂端的山峰。
天寒地凍，血氣蒸騰。
皮膚充血的傀儡與屍傀以不同的速度攀巖而上。
“動身吧。”
向來以慈悲無序面對眾生的佛子悲憫的垂下眼目。
明繁若是現在站在一旁，她就能感覺到耶律曇華不，應該說是佛宗的佛子。
他此刻眼底醞釀著的是本不該出現的私人情感。
沈鶴行看上去並不是很狼狽，依舊是那一身清風明月的白衣，只不過他手中的碧霞劍末端染上了血跡，大長老手中握劍，劍氣未消。
餘下穿著白衣的弟子雖不明緣由，但皆都嚴陣以待，他們通通劍端所指。
都是曾經最為強大神秘的那個不歸峰師叔程濯。
“程濯，你當真要如此一路不回頭！”大長老痛心疾首的利喝，可程濯卻未有任何的反應。
他目光平和的看著練習有素生機勃勃的白衣弟子們，從藥谷方向趕來的青衣弟子們。
這十幾年，從明繁他們一批人選拔之後，沈鶴行與藥谷他們未收內門弟子，這些趕來的都是近幾年通過選拔進入外門的弟子。
可他們眼中有光，心中有火，至純至善。
程濯眸光顫了顫，天上烏紫色的雲越聚越濃，可西邊隱隱透著抹光。
他知道不可再等了。
擡手，這些鮮活純真的生命眼中的那一抹純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渾濁與猩紅。
程濯從死遁之後其實從未離開過，他一直都在上清派，看著這些暗地裏的腐朽發爛發臭。
大長老再也保持不了那樣痛心疾首的嚴厲模樣，他大驚失色，臉色鐵青。
他從未想過，程濯會做到這種程度。
遠在西洲之境，一人腳下生蓮，瞬息急速數十丈。袈裟下擺的毗曇在這種速度下都發出瑩瑩的光，可他略略擡頭往上看，那南邊的天濃黑的像墨汁塗抹過的一樣。
慧真手上的串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瓣小小的蓮花胚。
那蓮花已金漆塑身，不知是何用途，慧真臉上滿滿只餘下擔憂。
“佛子，我們還趕得到嗎。”
那位佛子掌心金光熠熠，吟誦出的低語如有實質一般鋪展蔓延。
所到之處，黑障削淡，天上黑壓壓的一片消失，土地上烏壓壓的一片出現。
那是蒼生對未知恐懼的禱告，和對神佛的許願。
“我此次前來，是為百年前死去的天之驕子們討回一條回家的道路。”
程濯微微沈聲說出的話讓大長老的臉刷的一下蒼白。
沈鶴行也面色不虞，他手中的劍雖垂落卻依舊緊繃。
除了西洲有傳送禁制之外，離南邊最近的蓬萊島收到了傳音，帶著一批精英弟子正好趕向現在爭鋒對決的劍峰。
好巧不巧，帶隊的正是當年來參加萬宗大會的化骨手畢涯之與無雙公子淩無雙。
一年前，蓬萊島最有威望的長老畢涯之對外表明扶持蓬萊島下一任島主為淩無雙，從此以後明面上不說，暗地裏小道消息紛擾不斷。
以半邊金面具示人的無雙公子，其實與兇狠嚴厲的長老畢涯之是母子關系。
畢涯之早年一身化骨的邪火立下的威望足以震懾外界這些越傳越離譜，越傳越難聽的謠言。
可她並沒有。
而素來招搖的無雙公子經過那次萬宗大會變故之後，也變得低調起來。
謠言雖未制止，但也平息，可今日卻猛然被撕破醜陋的皮。
程濯看到故人似的熟稔問候:“畢師姐，你這些年睡得著覺嗎。”
畢涯之未動，連那外界傳說兇殘的邪火等任何手段都沒有用出來，她只是風塵仆仆的趕來後站在原地。
“我每一日都悔，我寧願當年我也前往。”
“可程濯，我留在那裏的東西太多，我得活下去。”
程濯視線移到穿著紅衣年輕挺拔的淩無雙身上。
淩無雙像是知道些什麽一樣，同畢涯之態度一樣的平和沈默，只是朝程濯深深的，深深的鞠了一躬。
程濯將視線移開，沒有再看著淩無雙而是畢涯之。
“這些都是你們欠的，是理當要還的。”
畢涯之看著穿著繡著最普通的體修道入門功法藍衫的程濯，嘴唇煽動。
“是。”
大長老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麽，直接問道:“你是蓬萊派來的援軍，同他再敘什麽舊情？”
話音剛落，噗嗤一聲氣音。
血四處飛濺，古板嚴肅的大長老像是破爛的抹布一般，抽搐著，睜大著眼睛倒下。
程濯語氣依舊很平和，四周除了蓬萊島帶來的精英弟子依舊是活人的氣息外，剩下的弟子都處於無知覺的半屍傀狀態。
他說:“上清派大長老，五大宗門共謀主事人之一。”
只是一掌，可大長老的生命輕而易舉的消散在眾人面前。
饒是畢涯之心間也略略沈下了幾分。
她在心中道了聲對不住，五指成爪猛然爆發的邪火在這一刻燃至頂峰。
若是被燒灼到一片衣角，那人便連骨頭都會被化去。
可程濯未動，畢涯之周身的火焰瞬間燒灼自身。
淩無雙手握成拳，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盼著那人快到。
化骨手自燃，畢涯之一輩子不知道用這邪火化過多少人的屍骨皮肉，可唯獨用到自己身上來，真的是煎熬萬分。
太極圖樣浮現在傳送入口處，黑白衣袍相間的一批人傳送至此。
孟道清看著大變樣的劍峰，臉上的皮肉抽搐著，閉上了眼。
近百年了，他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剛來的優秀弟子低聲詢問自家長老眼下情況，昆侖山主重陣法，除了歷代鏡心劍傳承者之外，多是以陣法為主。
可陣法殺陣難列，若是要布置，現在就要下通知。
他分了半分眸光給正在燃燒的畢涯之，臉像是又蒼老了幾分，不知是在懼怕自己接下來的下場，還是在焦灼眼下的局勢。
可他卻再未和程濯說過半分話。
程濯只覺得百年前的場景又重現，不過那一次，他被瞞在鼓裏到最後，這一次親眼看到當時那批人臉上應該出現的醜態。
就是這些人，擅自全票同意開啟萬古同升道，獻祭了那一批被蒙在鼓裏的天之驕子。
他們誘騙做局，他們以正義之詞偽裝自身，他們才是最應該被做成血浮屠的人。
程濯眼瞳中黑氣蒸騰澎湃而出，不再妄圖有任何神智。
白色的透徹劍氣破空劃過，斬斷那一絲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
孟道清像是看到救星了一般，大聲的喊道:“阿止！鏡心劍法！”
明繁急死了，鳴伽開始挑戰最高速度的飛行與極限。
“對！就是那座最高的山。”
鳴伽一邊飛躍一邊罵罵咧咧的嘀咕:“你們這個死山峰建那麽高幹嘛要是孤當時是被你在劍峰遇到，估計鳴岐早就坐上妖皇之位了。”
明繁只來得及看到一黑一白兩道氣飛至高空碰撞炸開，直接從高處俯沖跳下。
鳴伽一下沖過頭了，比那劍峰還高上一截。
明繁跳下的時候只記得渾身的皮肉都繃緊，她這可完全靠皮厚扛了，不過經過淬體和血池之前旅後明繁有九成的把握自己應該扛得住。
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師尊其實根本未死，只是死遁隱姓埋名藏在她身邊。
可當真真正正看到在人間零散記憶中穿著黑袍的白骨祭司頂著師尊的臉，和現在看著程濯穿著從前的衣服同南宮止對打是兩碼事。
南宮止雖然劍氣越來越強，但她心神已經不是很固定，程濯太強了，他但那種強不像劍修一般越挫越勇，而像一塊石頭擲入海水之中，雖然掀得起浪花，但是根本無法撼動。
鏡心劍雖為審判之劍，之前因為自身的導向性南宮止甚至都栽它身上，可程濯卻只是幾掌便擊退。
程濯眼中的黑氣越來越重，明繁來的一瞬間，稍稍的理智回籠。
他一掌擊退南宮止，面上有些歉意:“明丫頭，師尊對不起你和逐星。”
沈鶴行看起來功力最高深，最有能力與程濯分庭抗爭，可旁人卻不知他此刻甚至可能連身為小輩淩無雙都打不過。
血蠱以一條紅線徹底由手腕心脈處貫穿到脖頸往上至太陽穴。
噗通，噗通，噗通……
盡管這樣，沈鶴行卻將劍的矛頭對向明繁，其實明繁比起成為最後大boss的程濯更加警惕的是站在一旁的沈鶴行。
他上一輩子的剜骨，這輩子第二次動手，明繁對他的警惕性拔至了最高。
噗呲，一劍洞穿了心臟，沈鶴行仰面倒下的時候，明繁拔出劍都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沈鶴行眼白處盡是血紅，明繁惡心他至極，可沒想過他會死的這麽輕易。
那麽壞的一個人，那麽惡心的一個人，這一輩子徹底改變了上一世的軌跡。
沈鶴行口中呼出血沫，仰面的咳，話都說的艱難。
他不可置信，就連瞳孔渙散都恨聲說:“無厭劍明明……”
明繁將劍杵在沈鶴行倒地披散開的發尾處，鋒利的尖端斬斷了沈鶴行的發尾同時也打斷了沈鶴行強撐著一口氣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還記得顧朝嗎？他給我的劍，讓我替他向你問好。”
一句話末，明繁像使菜刀似的用無厭砍下了這世間喊了幾百年第一劍修沈鶴行的首級。
她沒有沈鶴行那種動不動挖人骨頭的愛好，所以問了旁邊剛剛救下的畢長老能不能幫忙用邪火包將他的骨頭與皮肉一起化幹凈。
畢涯之自己身上的皮肉都燒毀了大半，不過畢竟是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邪火，畢涯之自焚的時候一直留有一絲餘地，果真等到了坐著黑龍從天而降的明繁。
明繁一來，擺出要救她的架勢，畢涯之的求生欲望飈至了頂峰。
雖然身上的皮肉都被燒化了大半，但畢涯之知道，只要自己還活著，這些都算不上什麽。
她是心有虧欠，當年那那百名精英弟子被設計成為獻祭的犧牲品，她雖心中厭惡但終究也沒做到什麽實質性的拒絕。
無雙自小臉上被灼傷無法見人的邪火疤痕，自己燒自己燒了一半，撿回半條命。
畢涯之雖不為自己辯駁，但也是想留一口氣。
她的債一筆一筆的，已經算清的差不多了。
她勸:“程濯，往事不可追。”
程濯看著畏畏縮縮的二長老，失去神志的劍峰弟子和藥谷弟子，搖了搖頭。
“他們不是往事，他們每個人都要堂堂正正的回家。”
南宮止力竭的最後一刻，只來得及將鏡心劍插回劍鞘。
孟道清快絕望了，他在最後一刻被南宮止擋回一擊，可他知道，跑不掉了。
瞳孔渙散的最後一刻，呂輕鴻感覺到像是有百萬只蟻蟲在嚙咬著自己的皮肉。
程濯在南宮止暈倒之後，當場以呂輕鴻的身體煉出了血浮屠。
除了失去意識的上清派所有弟子，昆侖山弟子和蓬萊島弟子，看著上清派這位曾經天賦過人神秘的體修道師叔煉出了連魔都會憎惡的血浮屠。
明繁想制止，可天上聚攏的紫雲，和程濯一直平靜無波的神色和動作皆都表示了最後會出現的下場。。
他煉制這種為天道所不容的東西，根本沒有想過有以後。
程濯垂眸看著已經變成血浮屠的孟道清，還有被燒了一半剩幾口氣的畢涯之，緩緩擡起右指。
兩指並攏，天上的黑雲噴薄而下，那其實是大團大團黑紫的怨氣與崇氣，程濯以自身為容器，將其引到指尖。
隱藏在藍色衣衫下，那個邪氣罪惡的陣圖展開。
程濯囈語輕嘆:“萬古同升道，開！”
時至今日，明繁終於知道程濯的最終目的或者說是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要還原曾經以血平息的歷史，送還那些膽小懦弱惡毒者偷來的生命。
明繁手微微下按，那三件東西自儲物袋探出，然後浮表於外。
她仍舊不死心:“師尊，若是……”
程濯擡頭看了眼剛開始莽莽撞撞，營養不良的小丫頭變得亭亭玉立，甚至連自己都看不透，終於欣慰的扯了扯嘴唇。
他嘆了口氣，最後的一抹黑吞噬了他曾經清正嚴明的眼瞳，只遺留下來一句平淡的話:“徒兒，回不去了。”
這句話落，沖天的靈力伴隨著從未見過的生命之力直接澆築在明繁的靈臺之上。
以明繁所占的方位成居點，直達蒼穹的光柱撼動著整個九州大陸。
穿著粉衣的少女終於將最後一抹不忍和猶豫驅散，神色堅毅，她輕喚法器。
劍身血紅的無厭飛至半空，一身玄色衣袍的新任魔主餘寂出現在上清派傳送陣處，與此同時，他喚出自己的無道劍。
一黑一紅二劍飛至半空，一串圓潤的串珠也一同升起。
那是佛子在明繁去人間取方天印前交給明繁的伽瓔串。
而那一枚明繁去人間皇室取出的方天印，在人間封印了數千年，終於綻出了璀璨的金芒。
明繁手舉梵音，之前佛子所加成的佛宗梵文徹底凝結成實質，成為十方天陣圍著明繁周轉一圈。
而一條一條的龍紋翺翔九天，翻滾咆哮。
明繁只當自己是個鐵匠，奮力揮出第一錘。
一錘砸碎無厭劍，這柄無厭劍是明繁在血池古戰場與百年前的無厭劍的主人顧朝相遇後帶回的劍。
可明繁知道它好像並不是十分完整，畢竟連明繁自己也解釋不通，為什麽在她碎劍之後，竟然能連接百年前無厭劍的劍契。
不過也無所謂了，就在明繁一錘砸碎這個從古戰場帶回的無厭劍時，曾經明繁在劍池冢砸碎後的無厭劍碎片沖出劍池自這邊奔來。
數不清的紅色碎片靠近，明繁又砸出一錘。
嗡——
餘寂嘔出一口鮮血，可他的眸又透又亮，臉上失了血色。
無道劍也裂開了。
餘寂盤膝而坐，他趁著劍氣動蕩斬斷了自己與無道劍之間的羈絆。
明繁強忍著不讓自己去理餘寂那稀裏糊塗的話，什麽叫他就是裴逐星，裴逐星就是餘寂，餘寂就是表哥。
但是，當她與佛子商量對策時要求餘寂奉獻自己的本命劍，餘寂幹凈利落的答應，然後對著自己那一副求誇的表情，真的讓明繁一個頭兩個大。
她總算理清楚上輩子餘寂為什麽變得瘋瘋癲癲陰暗批，因為上輩子的程濯將獻祭的陣眼安在了餘寂的身上。
具體那個黑氣的效果，可以參考現在完全失去神志程濯。
可誰能告訴她自己這輩子出現的溫柔體貼師兄怎麽忽然變成了餘寂啊啊啊啊。
不過眼下也沒有精力思考這些了，明繁顱內的神經一跳一跳，她感覺自己要被這些神器的威壓給逼死了。
無道劍黑色碎片與無厭劍紅色碎片融合，伽瓔串便自主斷開。
這三樣東西從一堆一堆的狀態，濃縮成了整體的一大堆。
然後明繁繼續的反覆錘煉。
明繁每揮出一錘都感覺腦子裏的筋炸開一條，如果是外人能看到這層層恐怖靈力包裹下的明繁，定可以看到明繁此時的眼鼻口耳都已經滲出了血。
明繁錘煉到後來完全都靠著自己的一股意志，外面只過了差不多約摸幾息的功夫，明繁耳孔處的血都已經開始往下滴了。
明繁現在腦子裏什麽都不想了，一心就想著佛子臨走前跟自己說的東西。
把這些東西打碎，然後融合成一個新的神器。
天上的黑雲此時像是籠罩的盔甲一樣蓋住整片天空，此時人間連下了數月的雨，百姓皆都人心惶惶，伏黯身著龍袍皺著眉聽龍椅下官員的稟報。
無非是那些天生異象，老百姓民心動蕩之類的話語，伏黯安排好了朝廷的安撫與話術，揮退了所有的臣子。
靜坐在龍椅上片刻，郭公公打著傘服侍著站起身的伏黯走出前殿，登上了皇宮最高的宮墻閣樓之上。
他有些出神，擔憂的看了看往南邊去黑雲壓低的天。
郭公公搓了搓手:“攝政王已經數年未回來了，陛下您可放心了。”
伏黯真的很想翻個白眼，他現在恨不得宣春陽趕緊滾回來，他還能從他口中得知那個姑娘的一絲絲消息。
就算，知道她過的一切安好也行……
郭公公繼續絮絮叨的不知道在伏黯旁邊念叨著什麽，伏黯像是在出神，也沒有不耐煩的打斷他。
明繁懵逼了，她聽佛子跟她講原理時也沒想過自己會造出一個什麽奇葩東西。
結果當明繁耗費最後一絲力氣將方天印鑲嵌到這個集所有散落神器為基底打造而成的神武，她終於看到了自己造出了個啥玩意。
888倚天屠龍大寶刀。
一刀999，你值得擁有。
明繁顫著酸麻無力的手握住這柄外表酷似現代天天打gg的某三流傳奇網游福利倚天屠龍大寶刀時。
明繁覺得自己還能再回爐重造。
誰家女孩子拿劍，拿錘，拿絕世黃金大寶刀。
嚶嚶嚶。
好了，不矯情了。
明繁正色起來，她手持大寶刀，金戈鐵馬揮斥方遒，直直的劈向那黑氣聚集之地。
也就是……她黑化的師尊程濯身上。
這可不能盲劈，往左劈差了一分，修真界寄了。
往右劈差了一分，師尊寄了。
是的，佛子和明繁商討出了一個最優的解決方案。
其實程濯並不是那麽固執之人，他只是保留著修真界少有的至純至善，可偏偏經歷了五大宗門共同聯手幹的如此齷齪天打雷劈之事。
血浮屠遺留的魔物趁虛而入，程濯為此而利用，被這些魔物謀劃了數千年。
餘寂上輩子也是被這些魔物利用的其中一個容器。
用最頂級的神級武器破陣，明繁與佛子決定采用這種疊buff的方式。
其實武器最終出來的形態並不重要，只要剛剛好劈到了那個關竅處，破陣然後重啟一切就好。
可這個關竅，需要明繁來掌控。
操縱程濯心智的魔物可能知道自己若是一不小心就會遭遇滅頂之災，竟直接將程濯最後的一絲絲神志直接掩蓋。
程濯神情間只有非人還會有的冷漠。
萬古同升道以天地為陣眼，再次重啟。
而程濯之前控制的上清派所有弟子，將會成為這次的祭品。
明繁嘴上告訴自己這並不難，自己融出這柄神器，與這柄絕無僅有的神器有著天然的感應，若是連自己都不能精準的把控它，那世間上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操控它完成最後一步。
斬斷陣眼與宿命之主之間的聯系。
明繁感覺自己手心都津出了汗。
低下頭，已經被魔物占領軀體的程濯冰冷的雨飛至半空鍛造完畢的明繁對視。
糟了，這魔物有著侵蝕人心的能力。
明繁閉眼，最後一遍告訴自己要穩住身心。
不就是劈開陣眼，我一定能做到。
雙手握住寶刀形狀的神器刀柄處，明繁緩緩的舉起，卻始終顫抖著不敢落下最後一刀。
她終究只是一個發出而來的女大學生，雖然經歷了兩輩子，她也未曾想過自己真的會拿到了媲美主角的劇本。
或許是與程濯身體中魔物對視的那一眼出了岔子，明繁的心越來越亂。
忽然，像是一陣融融的清風拂過耳旁。
這種熟悉的感覺，是裴逐星經常給明繁折的千紙鶴傳音符，煽動兩個紙翅膀的清風。
明繁聽到的雖是餘寂有些微啞的聲音，卻莫名的與之前師兄裴逐星的語調對上。
“小師妹，靜心。”
話音落下，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很久。
天與地之間像是開了靜音按鈕，處處只餘下了風吹草木，天地山野的寂靜之聲。
黑雲褪去，天將破曉。
天地貫穿鴻蒙，福澤降臨世間。
真正的飛升波動達到了上限，讓天道在這一刻打開了邀請的天梯。
明繁看向噴出一大口血程濯，心中一緊。
下一刻從西邊踏蓮而來的耶律曇華扶住了程濯虛弱的身體。
明繁看著佛子旁邊的慧真小和尚小心翼翼的將一瓣金蓮捧至程濯心脈處。
而佛子像是帶著淺笑朝著明繁這邊行了一個佛禮。
明繁又看向無道劍破碎是嘔出血的餘寂那裏，剛剛自己耳邊那道傳音像是在夢中一般，明繁卻剛剛好與餘寂濃稠如墨的眼瞳對上。
她從中好像看到了當時在三千小重界時的裴逐星，和前世與她抵死纏綿後的魔主餘寂。
她好像也記錯了一些事情，她當時在床上問餘寂愛不愛自己時，冰冷壓抑的魔主嘴唇是熾熱的。
不過陰謀的種子埋的太久，上輩子就算明繁自刎的時候，程濯與血浮屠這計劃都沒有暴露，餘寂身上盤旋的黑氣也不知深種了多久。
他的愛可能也是濃烈的，只是他獨自走了很久，久到明繁都記不太清了。
天降登雲梯，明繁攥緊自己鍛造的那柄神器卻直接跳下。
通體漆黑金色堅瞳的龍王長嘯一聲盤旋而上，穩穩的接住看起來有些狼狽的明繁。
剛腳踏實地，明繁的肩膀就被結結實實的揮了一拳。
鮑青青像是在哪塊地裏滾過一樣，堂堂鮑大小姐難得的衣服上沾了灰塵，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邊壓低聲音罵她:“死丫頭，上輩子這麽苦，這輩子能飛升了你還不走。”一邊從自己的儲物袋裏掏出一個白瓷瓶庫庫往明繁嘴裏丟了最後的兩粒丹藥。
明繁被突如其來的投餵噎住了，直接楞了神，下一秒卻從背後被人緊緊摟住。
那人身上再也不是用來邪物徘徊的濃烈香味，而是一股清淡溫暖的桃花香。
皎皎流螢如清風，寂空繁星明月知。
——全文完——
結束啦！番外會寫明繁和餘寂之後的生活，因為這篇仙俠主要還是寫明繁打打打，然後收獲不同的友情和真正的師徒情，感情只是為明繁的事業錦上添花。還有最後明繁為什麽不飛升？而是轉身跳下天梯，這些都會在番外裏面解答。
謝謝一直陪著我的寶子們，這篇文不知道怎麽回事，評論格外的少，但是評論少也有評論少的好處，小可愛們的留言我都會看上好幾遍哈哈哈哈哈哈哈，希望大家看的開心！有什麽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留評。大家江湖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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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一人藍色布衫自山下暗光中走來，他對來往的一草一木皆是熟悉，所以他並沒有選擇門口直達的傳送陣，而是一步一步從階梯上拾步而上，快要到達入口時，微弱的光卻罩住了入口，這是明繁在臨走前又在程濯設下了陣法外又疊加了一層防禦陣法。
但程濯光是走進依靠著陣法運轉的波動感應了一下氣息就能發覺，這是他曾經教與明繁的。
程濯將手擡起，他神情平淡無波，但指尖卻微微的顫抖。
躊躇半響，他終究是放下擡起的手。
不歸峰，終是不要歸來為好。
“你……”
鮑青青手裏攥著的瓷瓶掉在地上，她看向程濯的眼神有茫然，有不解，有震驚。
程濯看著剛剛從傳送陣處冒出來的小姑娘，有些印象。
她好似同明繁是朋友，程濯眸光微動，先是瓷瓶落地，隨後鮑青青也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程濯沒有過多停留，再也沒有留戀的踏進了傳送陣。
劍峰
外圍的弟子們此刻已經大氣不敢出一聲，自從碧霞真人回峰後，便時時處於閉關狀態，偶有弟子有事物要擾，出了碧霞真人的居處後都是臉色煞白閉口不語，沒過幾天人便瘋了傻了。
可是眼下，守在門口的關門弟子咬了咬嘴唇。
幾洲動蕩，一具具名為血浮屠的怪物四面而起，除了戒律閣忙的不可開交，就連藥谷煉藥都快把爐竈給搗爛了。
可為一方戰力的劍峰卻遲遲沒有動靜，眾人現在都期許著沈鶴行能夠速速出關擺平外界四面楚歌的一幕。
可受人敬仰的上清派第一劍修，卻始終處於閉關狀態，大長老幾次三番的傳音也未回。
在四方的壓力之下，間接性的就壓到了每日守門的外門弟子身上。
徐三望是這次的傳話弟子，看向了黑黢黢的住所所，他此刻心中的恐懼已經蔓延到全身上下。
他只是一個外門弟子，雖然外界人人稱讚沈鶴行修為強悍以他奉為信仰的存在。
但徐三望只想老老實實的在外門混口飯吃。
他打心眼裏有點害怕這個劍峰第一人，尤其是這位大能閉關的住所。
沈鶴行衣食住行都是在住所的前屋，但是閉關的地方卻是一處隱蔽矮小的暗室。
徐三望在七年前曾經偶然窺探過一角。
但僅僅是那略微的刻意瞄上幾眼，他就被沈鶴行差點給他對上的眼神給嚇到，立馬退了出去。
雖然腿肚子打顫，但是面臨著幾個得罪不起的人執意讓他去喊。
徐三望視死如歸的敲門。
是的，劍峰有規矩，若是打擾閉關必得先敲前屋門，獲得同意才可進入。
已經連續三聲後，徐三望俯身過去探聽，卻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這使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自己這一闖進去，下場必不會比前幾個人好多少。
徐三望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在上清派這些年做工兌換的丹藥應該夠自家老母親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免了疾病的困擾。
在最後一次擡頭看了看房瓊之上的月亮，自己就進去吧。
這樣想著，徐三望擡頭看了看天。
卻發現時常高懸的一輪彎月，此刻卻變成了血紅的圓月。
那並非是幾年一見的紅月，那種紅月徐三望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他才更加明確眼前的月亮根本不是之前的紅月，而是殺氣騰騰的血月。
徐三望楞在了門外出神的發現那月亮竟離自己越來越近時，肩膀卻被輕拍了三下。
閉上眼之前，他依稀的看到了幾日前鬧得很大的失蹤一事時失蹤的長老臉色慘白的樣子。
程濯看著軟著身子躺在地上的徐三望，眼裏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但到眼神挪到了他身上綁著的劍峰令牌上。
他的瞳孔中似是有血氣劃過，他沒有再看這個外門弟子，而是朝身旁的三個屍傀招了招手。
下一秒，嚙咬咀嚼的聲音令人牙齒發酸。
最低級的屍傀相互吞吃肉體來保持不死不滅。
程濯直接踏進沈鶴行住所的前門。
暗室裏終於終於燃起了一束微弱的煙。
婆娑梧桐木制成的婆娑香已經快不夠用了，香中燃起的老者影像已經近乎半透明，根本不像從前那樣凝實。
“鶴行，回頭吧，這段神諭你就當從未聽說過，一切還來得及。”
“告訴我。”沈鶴行根本沒有回答老者的勸說，只是反覆覆述著這三個字。
而沈鶴行此刻手腕處的紅線已經爬至半邊臉，清冷無雙的臉頰此刻顯得格外的詭異可怖。
“當初剩下的詛咒只有你一人還未隕落，早在百年前我就跟你說過，若非尋得方法飛升，此生你都不會好過。”
“憑什麽詛咒？萬古同升道內，該死的人不該死的人全死了，而且你不也說過，明繁還未死，我就還有一絲可能。”沈鶴行語速緩慢，但他另一只手卻執拗地神經質地摩擦著碧霞劍。
老者痛苦的皺眉，他知道此刻已經勸不住這位昔日是天驕之子，現在無法接受現況的沈鶴行。
“你說，南宮止的那副劍骨怎麽樣？又或是……青鸞。”
“你瘋了？”老者言疾言厲色的出聲制止。
“且不說對上青鸞以你現在的狀態是否打得過？就連南宮止你都想利用。”
“她可是她唯一的後人。”
老者在煙霧中的身影越來越淡，沈鶴行的神情卻冷靜的可怕。
“若是能用，我現在甚至可以去取顧朝的……”
“住口！”老者現在看到沈鶴行這個樣子，卻無法再制止。
他知道，沈鶴行若是有朝一日得知可飛升的方法，必定一路踏著萬千屍骨斬至頂峰。
可他卻再也做不了什麽了。
沈鶴行看著老者的身影漸漸淡至沒有，身後卻閃來一擊劈掌。
淩冽的掌風，沈鶴行的情緒波動卻在這時拔至最高。
他的臉頰已經破了一層皮，一道不淺的傷痕滲著血珠往下流。
沈鶴行淡極了的眸看向被踹開的暗室門口。
“你沒死。”
“你是怎麽進來的？”
程濯收回手:“你的問題太多了，本來我能回答你第二個，但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
沈鶴行自嘲的笑了笑，卻沒有任何的追問而是立馬反手拔出碧霞劍朝程濯斬過去。
是的，對比反覆糾結程濯是怎麽死而覆生，然後闖進這間暗室，沈鶴行更想就地將他斬於劍下，畢竟程濯沒有假死之前，他倆就已水火不容很久了。
更何況，沈鶴行看著程濯，他卻好像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影子。
不過，現在任何莫名的想法，根本不能阻擾沈鶴行，沈鶴行出劍的那一瞬間，周身這一片的小周天全部運轉到頂峰。
鬥法者，為速則不達，為快則破。
可程濯指尖微擡，那一劍便砍在了一具不知何時突然出現擋在他身前的冰涼的屍身上。
沈鶴行這一擊是奔著程濯命門來的，可卻結結實實的砍在了這個擋劍的屍體上，這是一具皮膚已經化為血色的屍傀。
“這是昆侖山的長老血浮屠是你弄出來的。”沈鶴行眼看一劍被擋回，邊是詢問，但是立馬斬出第二劍。
程濯面平無波只是略擡眼簾:“這只是最低劣的血傀，不過，相信不久後你的加入可以讓他的品級更高一級。
面對程濯話語中暗藏的譏諷，沈鶴行很快回過神來，他將手中的劍握的更緊，足抵踏空撤退數步。
不論何時，沈鶴行依舊穿著劍峰統一的白衣，不過當然，身為第一劍修的衣袍雖是統一的色，但卻處處透露著不一樣。沈鶴行的模樣是那麽的清風明月，白衣的袍腳處繡著的陣法精巧神秘，俊逸冷然間，但周身卻有陰冷的殺氣無時無刻不滲透出來。
程濯笑了笑:“你這樣機關算盡，不還照樣飛升不了。”
沈鶴行神色微動，卻將劍的鋒芒回收了半邊。
他聲音也低:“你是從哪裏得到顧朝的血。”
這間暗室，是昔日百年前劍峰最驕傲的兩個天才共同的秘密。
程濯輕扯唇角:“原來你還記得他。”
但在下秒，本來露出軟態的沈鶴行銳光乍現，冰涼的尖端抵著程濯。
方才有的那一絲生動的神色，現在已經消失殆盡，他宛若一個最無辜，最公平的神祗，當著匆匆趕來的眾人面宣告。
“上清派叛徒程濯，以假死為禍天下，令斬之……”
晨曦微光亮了半邊的天，卻陡然出現了一層層烏黑的雲。
總是比人慢半拍的二長老手裏攥緊著一個白凈的瓷瓶，朝著人流勇往的相反方向，堅定的捏碎了一塊稀有的傳送石。
下一刻，沒有任何人發現被層層包圍的劍峰和湧過去的人潮裏少了一個最沈默寡言，沒有存在感的長老。
黑雲壓城，城欲摧。
明繁感覺頭都暈乎乎的，但是胸口，脊背，甚至連小腿處都滲出了汗。
她從下山到現在一刻都沒停歇過。
不過她的眼睛卻越來越亮，果不其然，在她的面前有著一柄宛如皓雪冰淩一般透徹的長形劍鞘。
旁邊一小撮堆積起來的金閃閃散發著濃厚的靈力波動。
明繁作為一名優秀的鍛造師，此刻心裏滿滿的只有自豪，雖然是有一丟丟的肉疼。
不過，當明繁真的捧起這柄劍鞘時，她知道她真正的開始做一些可以徹底扭轉前世命運的事情。
“南宮姑娘，劍鞘已成。”轉過身，明繁直接將這柄劍鞘遞給盤膝在柴垛旁邊休憩調息的南宮止。
南宮止蒼白的臉色一半是源自於鳴伽的高速飛馳帶來的不適感，但是更多的是南宮一族天生的宿命。
鏡心劍，從來都不是隨便讓人掌控之物。
除了在原著中金手指打開，但是現在還未出現的原女主，南宮一族真正掌握住的，明繁從來只知道一人。
而那一人也最終印證了那到詛咒，身死魂消不入輪回。
她不想讓南宮離月離世前最牽掛的人，品行端正真正行大義之道的南宮止步入後塵。
南宮止饒是性子清冷，素來波瀾不驚的眸都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她虛弱的，蒼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伸出，然後雙手捧過這精妙絕倫的劍鞘。
女子的手本應是細嫩柔軟的，可南宮止手指尖大大小小的繭子竟然在這一雙修長薄削的手上多的數不清。
南宮止解開鏡心劍劍身上纏繞的白綾，逼人的劍氣甚至都開始鋒利的有些刺目。
而南宮止卻堅定握住劍柄，時隔數年，當時的承諾依然被兌現，這是一把可以封印鏡心劍的劍鞘，雖然它不屬於神器的一類無法降下祥瑞之光，但入鞘的一瞬間紫光燦燦，而南宮止一直被迫被掠奪提供溫養的靈氣都仿佛一次性回春。
明繁也終於從她本來蒼白的臉頰上看到了一絲血色。
這一次替南宮止鍛劍鞘耗費的時間和精力雖然不成正比，但因為時間的縮短，明繁的精力真的被消耗的厲害。
明繁已經站在鍛造臺前整整八天八夜，她勉強的吞咽著鳴伽和南宮止餵來的丹藥卻拒絕他倆為她輸送靈力。
明繁看著天將破曉，籠罩在雲層之中的上清派因為濃霧的加重變得模模糊糊，而隨著越來越重的霧氣變得模模糊糊，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困乏的眼皮一下得到放松，明繁強撐著身子走到之前魯老板休息的那個軟塌邊，一下力竭歪倒下去。
鳴伽整個蛇被嚇一跳，想起那個人的叮囑，還有昔日明繁與自己相處的那幾年，他直接半蹲下來，化成人形後漆黑的眼瞳漸漸蛻變成金色的堅瞳，瞳孔內，鱗彩環繞間瑰麗的顏色像是幾串毫無規律的流光般滑過。
他將明繁的下頜捏緊，嘗試性的想與她產生聯系，因為只有這樣，他身為妖的靈力才可以通過周天的運轉和凈化輸送到她身上。
南宮止雖然想起明繁說過讓他們保留體力，說未來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可她也不忍看到明繁這副模樣。
知道鳴伽想為明繁調息，南宮止竟也半蹲下身，不過她朝著鳴伽微微一笑。
“妖皇殿下，妖力與靈力終究不能互通，還是讓我來吧。”
鳴伽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鏡心劍入鞘之後南宮止臉上的輕松，也能看出南宮止現在只是不再損耗，其實自己內力並沒有多少盈餘。
就在這時，無人問津的鐵匠鋪傳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鳴伽金色的豎瞳收了回去，恢覆了偽裝時的墨黑。
南宮止側身擋住歪倒在榻上的明繁。
鳴伽伸手將門拉開，妖族敏感的五感可以感受到了門外並沒有危險的氣息，不過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裏，非敵即友。
但當鳴伽看到來者時，也一瞬間楞住了，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站在門口敲門的，是上清派的二長老，鳴伽變成蛇修養生息的那幾年曾經略略看過幾眼。
二長老看樣子風塵仆仆，身上蒼綠的衣裳都沾上了一些碎草雜木。
他嘴唇動了又動，將話吞下去又吐出來，可就是發不出聲音。
南宮止雖然不知道二長老不善言語的這個老毛病，但她看出了二長老的窘迫之色，便直接問道。
“二長老您，此行來這是”
南宮止的主動發問也著實緩解了二長老那一份尷尬伴隨著詭異焦慮的難以開口癥狀，二長老又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事情必須得讓這屋子裏的小輩們知道，又閉了閉眼睛，手旁邊的衣料都揪皺了。
然後遞過來了一個瓷白的小藥瓶。
“這……這是歸元丹，是程師叔給明師侄的。”
南宮止接過瓷瓶，二長老抿了抿唇，繼續道:“你們盡快上山。”
南宮止與鳴伽對視，舉著入鞘鏡心劍的白衣姑娘陡然開口:“妖皇殿下在這等明姑娘醒來，我是昆侖山鏡心劍繼承人，此事一出，我等得先行上山。”
鳴伽烏黑的瞳看著從天邊緩緩壓近的黑雲，拂袖接過瓷瓶。
“好。”
白衣之下繡滿金陣圖，她隨二長老轉身離去，那背著劍的模樣恍惚間像極了當年的南宮離月。
“醒醒。”
小妖皇眼角的妖紋邪氣妖嬈，可偏偏說話時那一股欠扁的勁，中和了那股味道。
小妖皇邪寧的眸閃了閃，瞬間又變成了金色的堅瞳。
笑話，妖與人之間自然靈氣不相通，可他是龍。
明繁嘴裏剛被塞了一顆豆大的丹藥，暈暈乎乎間，感覺一股逼人的威壓施展在周邊。
明繁卻不覺得痛苦，而是覺得四肢百骸像是被包裹按摩般的舒適。
鳴伽幽幽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舒服了就立馬給我起來，我聞到你身上的骨頭味兒了。”
明繁清醒過來，感覺到這幾天消耗的精力全部回暖，有些驚奇的看著鳴伽:“你怎麽知道我用鳴岐的骨頭給你鑄了一把劍。”
鳴伽嘴角抽搐，詭異一笑:“你拿我哥做骨頭劍，我能聞到味兒。”
明繁沈默了。
雖然但是，可能真的是她淬煉的時候確實用的火稍微大了點。
這不都烤出味兒來了。
鳴岐那一具龍骨可是好東西，上輩子估摸著也倚仗著它幹翻了鳴伽，就連臭屁如鳴伽摸了兩把都咂舌。
“鳴岐這小人確實深藏不露，這骨頭，和我的原生骨都不相上下。”
明繁聽這話有歧義，神色略帶疑惑:“這不是他的原生骨嗎？”
鳴伽毫不掩飾的嫌棄意味擺在臉上:“他只是一條黑蛟，這骨頭既不是他修煉得來也不是他被誰贈予。”
“這是我妖族龍神墓地裏的前輩仙骨。”
不過鳴伽拿著這柄龍骨劍的神色倒是很坦然。
“我雖然沒他那麽惡心執意把人家的骨頭塞自己身體裏，但這柄劍確實是好東西，所以我收下了，也算是先輩給我們這一屆小輩的禮物了。”
明繁眼神抽搐。
鳴伽雖然說說笑笑將這件事情說的比較輕松，但明繁大約也能猜到，妖族雖然不是很在乎這些，但是你把自己老祖宗的骨頭刨出來安自己身上，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鳴岐究竟是用了何種腌臜手段。
但是換一種思路，上輩子沈鶴行何嘗不是把自己的骨頭安到他的身體裏。
惡心死了，明繁想想都想吐。
事不宜遲，明繁從鳴伽口中知道了自己力竭之後發生的事，她擡頭眺望天邊。
天越來越黑，明繁將忙碌了好幾天了梵音裝回儲物袋中。
鳴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老老實實恢覆了原本威風凜凜的龍身。
一聲長嘯聲自空中劃過，換回粉衣裳的明繁坐在巨龍背上，隨後奔騰著扶搖而上直沖雲霄頂端的山峰。
天寒地凍，血氣蒸騰。
皮膚充血的傀儡與屍傀以不同的速度攀巖而上。
“動身吧。”
向來以慈悲無序面對眾生的佛子悲憫的垂下眼目。
明繁若是現在站在一旁，她就能感覺到耶律曇華不，應該說是佛宗的佛子。
他此刻眼底醞釀著的是本不該出現的私人情感。
沈鶴行看上去並不是很狼狽，依舊是那一身清風明月的白衣，只不過他手中的碧霞劍末端染上了血跡，大長老手中握劍，劍氣未消。
餘下穿著白衣的弟子雖不明緣由，但皆都嚴陣以待，他們通通劍端所指。
都是曾經最為強大神秘的那個不歸峰師叔程濯。
“程濯，你當真要如此一路不回頭！”大長老痛心疾首的利喝，可程濯卻未有任何的反應。
他目光平和的看著練習有素生機勃勃的白衣弟子們，從藥谷方向趕來的青衣弟子們。
這十幾年，從明繁他們一批人選拔之後，沈鶴行與藥谷他們未收內門弟子，這些趕來的都是近幾年通過選拔進入外門的弟子。
可他們眼中有光，心中有火，至純至善。
程濯眸光顫了顫，天上烏紫色的雲越聚越濃，可西邊隱隱透著抹光。
他知道不可再等了。
擡手，這些鮮活純真的生命眼中的那一抹純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渾濁與猩紅。
程濯從死遁之後其實從未離開過，他一直都在上清派，看著這些暗地裏的腐朽發爛發臭。
大長老再也保持不了那樣痛心疾首的嚴厲模樣，他大驚失色，臉色鐵青。
他從未想過，程濯會做到這種程度。
遠在西洲之境，一人腳下生蓮，瞬息急速數十丈。袈裟下擺的毗曇在這種速度下都發出瑩瑩的光，可他略略擡頭往上看，那南邊的天濃黑的像墨汁塗抹過的一樣。
慧真手上的串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瓣小小的蓮花胚。
那蓮花已金漆塑身，不知是何用途，慧真臉上滿滿只餘下擔憂。
“佛子，我們還趕得到嗎。”
那位佛子掌心金光熠熠，吟誦出的低語如有實質一般鋪展蔓延。
所到之處，黑障削淡，天上黑壓壓的一片消失，土地上烏壓壓的一片出現。
那是蒼生對未知恐懼的禱告，和對神佛的許願。
“我此次前來，是為百年前死去的天之驕子們討回一條回家的道路。”
程濯微微沈聲說出的話讓大長老的臉刷的一下蒼白。
沈鶴行也面色不虞，他手中的劍雖垂落卻依舊緊繃。
除了西洲有傳送禁制之外，離南邊最近的蓬萊島收到了傳音，帶著一批精英弟子正好趕向現在爭鋒對決的劍峰。
好巧不巧，帶隊的正是當年來參加萬宗大會的化骨手畢涯之與無雙公子淩無雙。
一年前，蓬萊島最有威望的長老畢涯之對外表明扶持蓬萊島下一任島主為淩無雙，從此以後明面上不說，暗地裏小道消息紛擾不斷。
以半邊金面具示人的無雙公子，其實與兇狠嚴厲的長老畢涯之是母子關系。
畢涯之早年一身化骨的邪火立下的威望足以震懾外界這些越傳越離譜，越傳越難聽的謠言。
可她並沒有。
而素來招搖的無雙公子經過那次萬宗大會變故之後，也變得低調起來。
謠言雖未制止，但也平息，可今日卻猛然被撕破醜陋的皮。
程濯看到故人似的熟稔問候:“畢師姐，你這些年睡得著覺嗎。”
畢涯之未動，連那外界傳說兇殘的邪火等任何手段都沒有用出來，她只是風塵仆仆的趕來後站在原地。
“我每一日都悔，我寧願當年我也前往。”
“可程濯，我留在那裏的東西太多，我得活下去。”
程濯視線移到穿著紅衣年輕挺拔的淩無雙身上。
淩無雙像是知道些什麽一樣，同畢涯之態度一樣的平和沈默，只是朝程濯深深的，深深的鞠了一躬。
程濯將視線移開，沒有再看著淩無雙而是畢涯之。
“這些都是你們欠的，是理當要還的。”
畢涯之看著穿著繡著最普通的體修道入門功法藍衫的程濯，嘴唇煽動。
“是。”
大長老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麽，直接問道:“你是蓬萊派來的援軍，同他再敘什麽舊情？”
話音剛落，噗嗤一聲氣音。
血四處飛濺，古板嚴肅的大長老像是破爛的抹布一般，抽搐著，睜大著眼睛倒下。
程濯語氣依舊很平和，四周除了蓬萊島帶來的精英弟子依舊是活人的氣息外，剩下的弟子都處於無知覺的半屍傀狀態。
他說:“上清派大長老，五大宗門共謀主事人之一。”
只是一掌，可大長老的生命輕而易舉的消散在眾人面前。
饒是畢涯之心間也略略沈下了幾分。
她在心中道了聲對不住，五指成爪猛然爆發的邪火在這一刻燃至頂峰。
若是被燒灼到一片衣角，那人便連骨頭都會被化去。
可程濯未動，畢涯之周身的火焰瞬間燒灼自身。
淩無雙手握成拳，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盼著那人快到。
化骨手自燃，畢涯之一輩子不知道用這邪火化過多少人的屍骨皮肉，可唯獨用到自己身上來，真的是煎熬萬分。
太極圖樣浮現在傳送入口處，黑白衣袍相間的一批人傳送至此。
孟道清看著大變樣的劍峰，臉上的皮肉抽搐著，閉上了眼。
近百年了，他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剛來的優秀弟子低聲詢問自家長老眼下情況，昆侖山主重陣法，除了歷代鏡心劍傳承者之外，多是以陣法為主。
可陣法殺陣難列，若是要布置，現在就要下通知。
他分了半分眸光給正在燃燒的畢涯之，臉像是又蒼老了幾分，不知是在懼怕自己接下來的下場，還是在焦灼眼下的局勢。
可他卻再未和程濯說過半分話。
程濯只覺得百年前的場景又重現，不過那一次，他被瞞在鼓裏到最後，這一次親眼看到當時那批人臉上應該出現的醜態。
就是這些人，擅自全票同意開啟萬古同升道，獻祭了那一批被蒙在鼓裏的天之驕子。
他們誘騙做局，他們以正義之詞偽裝自身，他們才是最應該被做成血浮屠的人。
程濯眼瞳中黑氣蒸騰澎湃而出，不再妄圖有任何神智。
白色的透徹劍氣破空劃過，斬斷那一絲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
孟道清像是看到救星了一般，大聲的喊道:“阿止！鏡心劍法！”
明繁急死了，鳴伽開始挑戰最高速度的飛行與極限。
“對！就是那座最高的山。”
鳴伽一邊飛躍一邊罵罵咧咧的嘀咕:“你們這個死山峰建那麽高幹嘛要是孤當時是被你在劍峰遇到，估計鳴岐早就坐上妖皇之位了。”
明繁只來得及看到一黑一白兩道氣飛至高空碰撞炸開，直接從高處俯沖跳下。
鳴伽一下沖過頭了，比那劍峰還高上一截。
明繁跳下的時候只記得渾身的皮肉都繃緊，她這可完全靠皮厚扛了，不過經過淬體和血池之前旅後明繁有九成的把握自己應該扛得住。
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師尊其實根本未死，只是死遁隱姓埋名藏在她身邊。
可當真真正正看到在人間零散記憶中穿著黑袍的白骨祭司頂著師尊的臉，和現在看著程濯穿著從前的衣服同南宮止對打是兩碼事。
南宮止雖然劍氣越來越強，但她心神已經不是很固定，程濯太強了，他但那種強不像劍修一般越挫越勇，而像一塊石頭擲入海水之中，雖然掀得起浪花，但是根本無法撼動。
鏡心劍雖為審判之劍，之前因為自身的導向性南宮止甚至都栽它身上，可程濯卻只是幾掌便擊退。
程濯眼中的黑氣越來越重，明繁來的一瞬間，稍稍的理智回籠。
他一掌擊退南宮止，面上有些歉意:“明丫頭，師尊對不起你和逐星。”
沈鶴行看起來功力最高深，最有能力與程濯分庭抗爭，可旁人卻不知他此刻甚至可能連身為小輩淩無雙都打不過。
血蠱以一條紅線徹底由手腕心脈處貫穿到脖頸往上至太陽穴。
噗通，噗通，噗通……
盡管這樣，沈鶴行卻將劍的矛頭對向明繁，其實明繁比起成為最後大boss的程濯更加警惕的是站在一旁的沈鶴行。
他上一輩子的剜骨，這輩子第二次動手，明繁對他的警惕性拔至了最高。
噗呲，一劍洞穿了心臟，沈鶴行仰面倒下的時候，明繁拔出劍都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沈鶴行眼白處盡是血紅，明繁惡心他至極，可沒想過他會死的這麽輕易。
那麽壞的一個人，那麽惡心的一個人，這一輩子徹底改變了上一世的軌跡。
沈鶴行口中呼出血沫，仰面的咳，話都說的艱難。
他不可置信，就連瞳孔渙散都恨聲說:“無厭劍明明……”
明繁將劍杵在沈鶴行倒地披散開的發尾處，鋒利的尖端斬斷了沈鶴行的發尾同時也打斷了沈鶴行強撐著一口氣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還記得顧朝嗎？他給我的劍，讓我替他向你問好。”
一句話末，明繁像使菜刀似的用無厭砍下了這世間喊了幾百年第一劍修沈鶴行的首級。
她沒有沈鶴行那種動不動挖人骨頭的愛好，所以問了旁邊剛剛救下的畢長老能不能幫忙用邪火包將他的骨頭與皮肉一起化幹凈。
畢涯之自己身上的皮肉都燒毀了大半，不過畢竟是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邪火，畢涯之自焚的時候一直留有一絲餘地，果真等到了坐著黑龍從天而降的明繁。
明繁一來，擺出要救她的架勢，畢涯之的求生欲望飈至了頂峰。
雖然身上的皮肉都被燒化了大半，但畢涯之知道，只要自己還活著，這些都算不上什麽。
她是心有虧欠，當年那那百名精英弟子被設計成為獻祭的犧牲品，她雖心中厭惡但終究也沒做到什麽實質性的拒絕。
無雙自小臉上被灼傷無法見人的邪火疤痕，自己燒自己燒了一半，撿回半條命。
畢涯之雖不為自己辯駁，但也是想留一口氣。
她的債一筆一筆的，已經算清的差不多了。
她勸:“程濯，往事不可追。”
程濯看著畏畏縮縮的二長老，失去神志的劍峰弟子和藥谷弟子，搖了搖頭。
“他們不是往事，他們每個人都要堂堂正正的回家。”
南宮止力竭的最後一刻，只來得及將鏡心劍插回劍鞘。
孟道清快絕望了，他在最後一刻被南宮止擋回一擊，可他知道，跑不掉了。
瞳孔渙散的最後一刻，呂輕鴻感覺到像是有百萬只蟻蟲在嚙咬著自己的皮肉。
程濯在南宮止暈倒之後，當場以呂輕鴻的身體煉出了血浮屠。
除了失去意識的上清派所有弟子，昆侖山弟子和蓬萊島弟子，看著上清派這位曾經天賦過人神秘的體修道師叔煉出了連魔都會憎惡的血浮屠。
明繁想制止，可天上聚攏的紫雲，和程濯一直平靜無波的神色和動作皆都表示了最後會出現的下場。。
他煉制這種為天道所不容的東西，根本沒有想過有以後。
程濯垂眸看著已經變成血浮屠的孟道清，還有被燒了一半剩幾口氣的畢涯之，緩緩擡起右指。
兩指並攏，天上的黑雲噴薄而下，那其實是大團大團黑紫的怨氣與崇氣，程濯以自身為容器，將其引到指尖。
隱藏在藍色衣衫下，那個邪氣罪惡的陣圖展開。
程濯囈語輕嘆:“萬古同升道，開！”
時至今日，明繁終於知道程濯的最終目的或者說是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要還原曾經以血平息的歷史，送還那些膽小懦弱惡毒者偷來的生命。
明繁手微微下按，那三件東西自儲物袋探出，然後浮表於外。
她仍舊不死心:“師尊，若是……”
程濯擡頭看了眼剛開始莽莽撞撞，營養不良的小丫頭變得亭亭玉立，甚至連自己都看不透，終於欣慰的扯了扯嘴唇。
他嘆了口氣，最後的一抹黑吞噬了他曾經清正嚴明的眼瞳，只遺留下來一句平淡的話:“徒兒，回不去了。”
這句話落，沖天的靈力伴隨著從未見過的生命之力直接澆築在明繁的靈臺之上。
以明繁所占的方位成居點，直達蒼穹的光柱撼動著整個九州大陸。
穿著粉衣的少女終於將最後一抹不忍和猶豫驅散，神色堅毅，她輕喚法器。
劍身血紅的無厭飛至半空，一身玄色衣袍的新任魔主餘寂出現在上清派傳送陣處，與此同時，他喚出自己的無道劍。
一黑一紅二劍飛至半空，一串圓潤的串珠也一同升起。
那是佛子在明繁去人間取方天印前交給明繁的伽瓔串。
而那一枚明繁去人間皇室取出的方天印，在人間封印了數千年，終於綻出了璀璨的金芒。
明繁手舉梵音，之前佛子所加成的佛宗梵文徹底凝結成實質，成為十方天陣圍著明繁周轉一圈。
而一條一條的龍紋翺翔九天，翻滾咆哮。
明繁只當自己是個鐵匠，奮力揮出第一錘。
一錘砸碎無厭劍，這柄無厭劍是明繁在血池古戰場與百年前的無厭劍的主人顧朝相遇後帶回的劍。
可明繁知道它好像並不是十分完整，畢竟連明繁自己也解釋不通，為什麽在她碎劍之後，竟然能連接百年前無厭劍的劍契。
不過也無所謂了，就在明繁一錘砸碎這個從古戰場帶回的無厭劍時，曾經明繁在劍池冢砸碎後的無厭劍碎片沖出劍池自這邊奔來。
數不清的紅色碎片靠近，明繁又砸出一錘。
嗡——
餘寂嘔出一口鮮血，可他的眸又透又亮，臉上失了血色。
無道劍也裂開了。
餘寂盤膝而坐，他趁著劍氣動蕩斬斷了自己與無道劍之間的羈絆。
明繁強忍著不讓自己去理餘寂那稀裏糊塗的話，什麽叫他就是裴逐星，裴逐星就是餘寂，餘寂就是表哥。
但是，當她與佛子商量對策時要求餘寂奉獻自己的本命劍，餘寂幹凈利落的答應，然後對著自己那一副求誇的表情，真的讓明繁一個頭兩個大。
她總算理清楚上輩子餘寂為什麽變得瘋瘋癲癲陰暗批，因為上輩子的程濯將獻祭的陣眼安在了餘寂的身上。
具體那個黑氣的效果，可以參考現在完全失去神志程濯。
可誰能告訴她自己這輩子出現的溫柔體貼師兄怎麽忽然變成了餘寂啊啊啊啊。
不過眼下也沒有精力思考這些了，明繁顱內的神經一跳一跳，她感覺自己要被這些神器的威壓給逼死了。
無道劍黑色碎片與無厭劍紅色碎片融合，伽瓔串便自主斷開。
這三樣東西從一堆一堆的狀態，濃縮成了整體的一大堆。
然後明繁繼續的反覆錘煉。
明繁每揮出一錘都感覺腦子裏的筋炸開一條，如果是外人能看到這層層恐怖靈力包裹下的明繁，定可以看到明繁此時的眼鼻口耳都已經滲出了血。
明繁錘煉到後來完全都靠著自己的一股意志，外面只過了差不多約摸幾息的功夫，明繁耳孔處的血都已經開始往下滴了。
明繁現在腦子裏什麽都不想了，一心就想著佛子臨走前跟自己說的東西。
把這些東西打碎，然後融合成一個新的神器。
天上的黑雲此時像是籠罩的盔甲一樣蓋住整片天空，此時人間連下了數月的雨，百姓皆都人心惶惶，伏黯身著龍袍皺著眉聽龍椅下官員的稟報。
無非是那些天生異象，老百姓民心動蕩之類的話語，伏黯安排好了朝廷的安撫與話術，揮退了所有的臣子。
靜坐在龍椅上片刻，郭公公打著傘服侍著站起身的伏黯走出前殿，登上了皇宮最高的宮墻閣樓之上。
他有些出神，擔憂的看了看往南邊去黑雲壓低的天。
郭公公搓了搓手:“攝政王已經數年未回來了，陛下您可放心了。”
伏黯真的很想翻個白眼，他現在恨不得宣春陽趕緊滾回來，他還能從他口中得知那個姑娘的一絲絲消息。
就算，知道她過的一切安好也行……
郭公公繼續絮絮叨的不知道在伏黯旁邊念叨著什麽，伏黯像是在出神，也沒有不耐煩的打斷他。
明繁懵逼了，她聽佛子跟她講原理時也沒想過自己會造出一個什麽奇葩東西。
結果當明繁耗費最後一絲力氣將方天印鑲嵌到這個集所有散落神器為基底打造而成的神武，她終於看到了自己造出了個啥玩意。
888倚天屠龍大寶刀。
一刀999，你值得擁有。
明繁顫著酸麻無力的手握住這柄外表酷似現代天天打gg的某三流傳奇網游福利倚天屠龍大寶刀時。
明繁覺得自己還能再回爐重造。
誰家女孩子拿劍，拿錘，拿絕世黃金大寶刀。
嚶嚶嚶。
好了，不矯情了。
明繁正色起來，她手持大寶刀，金戈鐵馬揮斥方遒，直直的劈向那黑氣聚集之地。
也就是……她黑化的師尊程濯身上。
這可不能盲劈，往左劈差了一分，修真界寄了。
往右劈差了一分，師尊寄了。
是的，佛子和明繁商討出了一個最優的解決方案。
其實程濯並不是那麽固執之人，他只是保留著修真界少有的至純至善，可偏偏經歷了五大宗門共同聯手幹的如此齷齪天打雷劈之事。
血浮屠遺留的魔物趁虛而入，程濯為此而利用，被這些魔物謀劃了數千年。
餘寂上輩子也是被這些魔物利用的其中一個容器。
用最頂級的神級武器破陣，明繁與佛子決定采用這種疊buff的方式。
其實武器最終出來的形態並不重要，只要剛剛好劈到了那個關竅處，破陣然後重啟一切就好。
可這個關竅，需要明繁來掌控。
操縱程濯心智的魔物可能知道自己若是一不小心就會遭遇滅頂之災，竟直接將程濯最後的一絲絲神志直接掩蓋。
程濯神情間只有非人還會有的冷漠。
萬古同升道以天地為陣眼，再次重啟。
而程濯之前控制的上清派所有弟子，將會成為這次的祭品。
明繁嘴上告訴自己這並不難，自己融出這柄神器，與這柄絕無僅有的神器有著天然的感應，若是連自己都不能精準的把控它，那世間上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操控它完成最後一步。
斬斷陣眼與宿命之主之間的聯系。
明繁感覺自己手心都津出了汗。
低下頭，已經被魔物占領軀體的程濯冰冷的雨飛至半空鍛造完畢的明繁對視。
糟了，這魔物有著侵蝕人心的能力。
明繁閉眼，最後一遍告訴自己要穩住身心。
不就是劈開陣眼，我一定能做到。
雙手握住寶刀形狀的神器刀柄處，明繁緩緩的舉起，卻始終顫抖著不敢落下最後一刀。
她終究只是一個發出而來的女大學生，雖然經歷了兩輩子，她也未曾想過自己真的會拿到了媲美主角的劇本。
或許是與程濯身體中魔物對視的那一眼出了岔子，明繁的心越來越亂。
忽然，像是一陣融融的清風拂過耳旁。
這種熟悉的感覺，是裴逐星經常給明繁折的千紙鶴傳音符，煽動兩個紙翅膀的清風。
明繁聽到的雖是餘寂有些微啞的聲音，卻莫名的與之前師兄裴逐星的語調對上。
“小師妹，靜心。”
話音落下，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很久。
天與地之間像是開了靜音按鈕，處處只餘下了風吹草木，天地山野的寂靜之聲。
黑雲褪去，天將破曉。
天地貫穿鴻蒙，福澤降臨世間。
真正的飛升波動達到了上限，讓天道在這一刻打開了邀請的天梯。
明繁看向噴出一大口血程濯，心中一緊。
下一刻從西邊踏蓮而來的耶律曇華扶住了程濯虛弱的身體。
明繁看著佛子旁邊的慧真小和尚小心翼翼的將一瓣金蓮捧至程濯心脈處。
而佛子像是帶著淺笑朝著明繁這邊行了一個佛禮。
明繁又看向無道劍破碎是嘔出血的餘寂那裏，剛剛自己耳邊那道傳音像是在夢中一般，明繁卻剛剛好與餘寂濃稠如墨的眼瞳對上。
她從中好像看到了當時在三千小重界時的裴逐星，和前世與她抵死纏綿後的魔主餘寂。
她好像也記錯了一些事情，她當時在床上問餘寂愛不愛自己時，冰冷壓抑的魔主嘴唇是熾熱的。
不過陰謀的種子埋的太久，上輩子就算明繁自刎的時候，程濯與血浮屠這計劃都沒有暴露，餘寂身上盤旋的黑氣也不知深種了多久。
他的愛可能也是濃烈的，只是他獨自走了很久，久到明繁都記不太清了。
天降登雲梯，明繁攥緊自己鍛造的那柄神器卻直接跳下。
通體漆黑金色堅瞳的龍王長嘯一聲盤旋而上，穩穩的接住看起來有些狼狽的明繁。
剛腳踏實地，明繁的肩膀就被結結實實的揮了一拳。
鮑青青像是在哪塊地裏滾過一樣，堂堂鮑大小姐難得的衣服上沾了灰塵，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邊壓低聲音罵她:“死丫頭，上輩子這麽苦，這輩子能飛升了你還不走。”一邊從自己的儲物袋裏掏出一個白瓷瓶庫庫往明繁嘴裏丟了最後的兩粒丹藥。
明繁被突如其來的投餵噎住了，直接楞了神，下一秒卻從背後被人緊緊摟住。
那人身上再也不是用來邪物徘徊的濃烈香味，而是一股清淡溫暖的桃花香。
皎皎流螢如清風，寂空繁星明月知。
——全文完——
結束啦！番外會寫明繁和餘寂之後的生活，因為這篇仙俠主要還是寫明繁打打打，然後收獲不同的友情和真正的師徒情，感情只是為明繁的事業錦上添花。還有最後明繁為什麽不飛升？而是轉身跳下天梯，這些都會在番外裏面解答。
謝謝一直陪著我的寶子們，這篇文不知道怎麽回事，評論格外的少，但是評論少也有評論少的好處，小可愛們的留言我都會看上好幾遍哈哈哈哈哈哈哈，希望大家看的開心！有什麽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留評。大家江湖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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