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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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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辰心中哀寂,陸慎雲心中卻狂跳如雷。

在一路的渴望後,他終於是等來了驚喜。

不論是這般大落大起的心情,還是被喜歡的女子擁在懷裏,此生他都還是頭一次經歷,所以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只傻傻地站著,一動不動。

等到青辰松了胳膊,打算離開,他才猛然擡起手,一下將她擁進懷裏。

青辰不動,任他摟著,靜默片刻後開口道:“對不起,剛才失禮了……”

陸慎雲搖搖頭,強壯的胳膊更收緊了些,擁住她纖瘦而冰冷的身體。

說什麽對不起,肖想和貪戀著擁抱的人,分明是他自己,“不用說這些……”

他早就想這樣了,想這樣抱著他,小心地捂住她的心,一點點地溫暖她,也溫暖自己。

青辰垂著眸,不發一言,似靈魂已被抽走的人偶。

今日經歷了太多,她的情感已經麻木了,身體也毫無力氣。該推開陸慎雲的,但是她沒有力氣。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兒,陸慎雲慢慢松開她,垂下頭來。

他溫柔地看著她,鼻尖幾乎抵著她的鼻尖,這般姿勢維持了一會兒,他終是吻上了她的唇。

唇齒相依的那一瞬,陸慎雲的心裏,仿佛是火山爆發,巖漿迸射四濺。

青辰怔忪間頓了一下,頭微微後仰,又閉上了眼睛。

他的唇有些涼,這是她唯一的感覺。

陸慎雲輕柔地親吻著,只敢觸碰她的唇,卻不敢侵入她的口。然而這簡簡單單的嘴唇相貼,已經讓他仿佛身處雲端。

濕透了的錦衣衛黑袍裹著他的身子,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只因有一道熱流在他的體內四竄,流向四肢百骸,點燃每一塊肌骨。

少頃,他忽然感到臉上有一股濕意。

他以為是雨水,原本並不在意,可下一瞬,他的吻便忽然止住了。

那是熱的,不是雨水。

是她眼角滑下的淚。

陸慎雲不知道,在他意亂情迷之時,青辰的內心卻是沈寂的。

沈沈,寂寂。

他看著她,擡手去擦她的眼淚。他知道自己的指腹粗糙,不敢用力,只擱上去輕輕一點。結果淚沒有擦去,指尖上反而覆上了更多的眼淚。

看著她無聲地落著淚,他忙道:“對不起……我……我沒有克制住。”

他本就笨嘴拙舌,此時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仿佛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時悔恨懊惱無比。

原本說好的無欲無求,只是相伴,卻不想在她最虛弱的時候,他竟然乘虛而入了。

真是小人!真是不堪!

他陸慎雲,怎麽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終於,青辰搖了搖頭,泛著淚光的雙眼看著他,“不怪你……”

要怪,只怪深情錯配,造化好弄人。

要怪,只怪即使是被他如此溫柔地吻著,她的腦海裏,還是只有宋越。

青辰輕輕推開他,“我想換衣服了。”

陸慎雲微垂頭,臉上滿是懊悔神色,“好。”

說罷,他轉身走出去,為她帶上門。

檐下,他靜靜立著,看著雨勢減小,屋瓦邊的雨滴斷斷續續地落下。

不遠處廊下的燈籠幽幽亮著光,被風吹得飄來蕩去的,一如人搖擺忐忑的心。

不一會兒,青辰推門出來,看見陸慎雲的背影。

高挑的身軀一如既往立得筆直,只是看著有些落寞,衣服還在濕答答的滴著水。

“我換好了。”

陸慎雲立刻轉過身來,悶聲道:“那我走了。對不起。”

“在這兒用了膳再走吧,都這個時辰了……”青辰叫住他,“我突然想起來,應該有適合你穿的衣服。只是料子不算好,你別嫌棄。”

他怔了一下,略微遲疑,然後搖搖頭。

他做了這樣的事,她是禮貌待客,他怎好還死皮賴臉地留著。

青辰又勸了兩句,陸慎雲還是走了。

她站在檐下看雨中他朦朧的背影,胸口堵得好像要喘不過氣來。

京城的夏天要過去了,秋風又起。

日子很平淡,青辰心裏依然有道傷痕,好像正在慢慢愈合,就是愈合得很慢很慢。

陽光不急不徐,花影被風吹得輕輕搖晃,大明官員們的白底皂靴踏過上上下下的宮門,依舊有條不紊。朝廷裏沒什麽大事,風平浪靜,後宮也是。

好像已經天下太平。

青辰作為戶部侍郎,依舊很忙。這日,她花了一個多時辰閱完了各省糧政施行的公文,正有些乏地揉了揉眼睛,門外忽有人喚了一聲,她擡起頭一看,是趙其然。

趙其然進門前,還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有偶遇某人,這才進了屋裏來。

宋越不讓他跟青辰接觸,他只能聽從,自那日接風宴後,就再沒找過青辰。只因今日一早他收到一個消息,這才急忙趕來了。

反正不叫宋越知道,一次半次的,應該也沒有關系吧。不管怎麽樣,到底是同僚,怎麽可能一點接觸也沒有?

青辰見到趙其然,一時便想到那個人,心裏仿佛被輕輕刺了一下。再是勒令自己堅強,與他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還是能輕易就突破她心裏的防線。

平靜了下心緒,她迎了趙其然到屋裏坐,“趙大人來了。”

趙其然喘著粗氣,撥去肩上泛黃的落葉,滿臉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沈大人,我給你帶來了個好消息。”

“好消息?”青辰楞了一下。

趙其然使勁點了點頭,“藍嘆回來了!還帶了個人。”

夕陽下,青辰的心跳有些加快。

“是你的同窗好友,顧少恒!”趙其然道,“顧少恒在開平衛立了功,不必再戍邊了!昨天夜裏回來的。”

趙其然不知道,那一瞬,他的臉在青辰眼裏變得無比順眼。

這真是,她回京以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散值的時候,秋風又起,刮落了院子裏的梧桐葉。青辰的腳步異常輕快,她急著要去見顧少恒!

聽趙其然說,藍嘆住到了他的府上,顧少恒則回家了。

顧府被抄家後,男人們都被罰去戍了邊,女眷則被貶為了庶人。現在的顧家的女眷都住在一間普通的二進小院裏。

青辰踏進這一間小院的時候,才過了影壁,就看到有個人在庭院裏,正用木飄舀水澆灌墻角種的皂角。

他穿著一身素色的粗布衣服,看起來有些清瘦,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她熟悉無比的姿勢。

“……少恒。”

青辰在他身後叫了一聲,他的身子微微一頓,然後才轉過頭來。

隔著大約七八步的距離,顧少恒與青辰就這樣對視著。情緒在暗中湧動,分別兩年的人終於見了面,此刻皆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邊境的日頭把他曬黑了些,邊境的風沙也讓他的臉變得粗糙了。那雙熟悉的眼睛,慢慢地,一點點,泛上了淚光。所幸,他的氣色還好,只有一點長途跋涉遺留的疲憊。

“你回來了。”唇翕張了一下,青辰才說了這一句。

顧少恒看著她,咧起嘴笑了,牙齒還是白白的,“回來了。”

霎時間,青辰仿佛回到了在翰林院生活的時光。

那個時候,他們青春年少,無憂無慮。他是那麽俊朗朝氣,那麽意氣風發,有著做不完的夢和使不完的勁兒。

她受傷的時候,他幫她包過手指,她受委屈的時候,他替她仗義執言。他跟她一起在重陽節埋下竹簡,許下心願,他跟她一起到棋盤街喝酒,買了兩個燒餅塞到她袖子裏。她從酒館樓梯上滾下來,是他第一時間把她抱起來,送去了醫館……

時光匆匆,昔日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

可惜的是,一夕之間慘遭變故,他變成了階下囚,成為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今日恍然一見,她覺得他好似沒變,又好似變了。

顧少恒放下手中的木瓢,笑著走過來:“可是又見到你了。剛散值?今日還挺早的。”

青辰的眼角濕了,擡起手來擦了擦眼角,“趕著過來看你。”

後來,他們坐在廊下敘舊。

顧少恒說他在邊境的生活,沈青辰就靜靜地聽著。在他的描繪裏,她仿佛能看到那些烈日當頭,風吹雨打的日子,他身上戴著手銬腳鐐,背著糧草木樁,拉著車馬輜重。

種種場景,皆不堪細想。

顧少恒笑著看青辰,“聽藍將軍說,你升得很快,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了。衛所裏的人偶爾也談論朝裏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你。”

“嗯……”青辰點了點頭,本想多說點話,在這個問題上卻不知該怎麽回。

天子對她很是優待,對他卻很是虧欠。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天子只因猜疑便斬斷了他們一家的生路,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恨意有多少。

當旁人每一次談起她的高升時,作為她的同窗,他就會受到一次傷害。雖然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顧少恒看她沈默,便換了個話題,“聽說你也剛從雲南回來。雲南那麽遠,我都沒有去過,那邊是不是很苦?”

青辰把她的經歷大略說了說,他聽了輕嘆一聲,“還好白蓮教的人沒有傷了你。此去那麽辛苦,倒莫如在京城安穩一些。”

青辰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這麽辛苦換得的官位,到底是浮雲。說沒就沒了的。

百年世家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出身市井。

沈默了一會兒,他又問:“宋老師還好嗎?藍將軍對我們很好,我知道是宋老師的緣故。冠禮時是他幫我加的冠,抄家那天他又與你來看我,他這老師對我當真是不能再好。我經常想,我這一生還是幸的,認識了你們二人。我不在這些日子,你與老師相處得還好吧?”

“好……挺好的。”青辰不自然地笑了笑,不願再提那人,又轉了話題,“我們吃些東西去吧。棋盤街那間面館還開著,燒餅攤,也還在。”

顧少恒點了點頭,想起什麽,進屋一趟,出來手裏多了個東西,“青辰,你看,我在邊境的時候給你刻了這個。”

竟是個木頭雕的小人,是青辰的人像。

青辰握著端詳了一番,有那麽三分相似。

他戴著手銬,還能做得這麽精細。

青辰的心裏一酸,把它仔細收到袖裏,笑道:“最珍貴的禮物,我一定好好收著。我們走吧,我都餓了。”

顧少恒猛一點頭,“走!”

吃面的時候,他們說了很多話,唯獨有一個話題,顧少恒沒有提,青辰也沒有問。

顧少恒曾經是個世家子弟,白馬青衫少年郎,享著潑天的富貴,讀著聖賢的書,然後按著世人最艷羨的路往前走,考中進士,入了仕。

但是現在,他變成了罪人之後,不能再做官了,今後的生路便成了問題。顧家還有那麽多女眷要養,今後他還要娶妻、生子,以前他從未憂愁過的事,現在成了他最憂愁的事。

在這一點上,青辰暫時也沒有想到辦法。

入夜後,青辰才回家。

她喝了些小酒,有點喝醉了。

進屋前,有看門的小廝來轉告,說是陸大人來找過她,還給她留了東西。

聽到這個名字,青辰微微一楞,自那天雨中分別後,陸慎雲就沒有來找過她。這次他來,是因為什麽呢。

燭光下,她拆開了他留下的信。

幾行字,言簡意賅,看得出下筆時語氣略有斟酌。

原來陸慎雲得知顧少恒回來,料想她一定會為他的生路憂心,便已為他想了個出路。

陸家是數代錦衣衛世家,也是京城的名門望族。雖說家裏主要是習武的,但家族子弟這麽多,總不能個個都當錦衣衛,況且名門望族也需要添些書香氣,故而也有不少子弟的出路是讀書入仕。

所以,陸家有族學。這族學辦得還不錯,前兩年是出過舉人的。陸慎雲留下的信,其實是一封聘書,聘顧少恒到陸家族學去教書。

下筆時之所以斟酌,是他猶豫要不幹脆以銀子資助,顧少恒到底曾經是個世子,要放下身段來教書,心裏總是會有落差。

可他也知道,像青辰和顧少恒這種讀書人,大約是不肯平白接受資助的,還是委婉些的好。

青辰看完了信,只覺得鼻尖微微有些發酸。

陸慎雲的細膩心思,她在信裏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日子,陸慎雲偶爾會去戶部找青辰。

自從顧少恒做了陸家族學的老師,他與青辰的見面也多了。

至於那個吻,大家都沒有再提,但是冥冥之中,兩人的心好像靠近了些。

顧少恒這個老師做得還算順利。他畢竟是憑本事考上進士的,又做過翰林院的庶吉士,當個族學的老師,是綽綽有餘了。

他對這份活兒也不挑,用了滿腹的熱情去做著。對於自己的處境,他心裏清楚得很,所以很安於現狀,也很感激陸慎雲和青辰。

青辰也為他高興。他回來了,她身邊終於又多了他這個朋友,這也讓她感到心安。可惜她平日裏太忙,與顧少恒相見的機會很少。

好在,陸慎雲很甘願地當起了信使,常來轉告顧少恒的近況。

這日下值,陸慎雲打宮裏出來,青辰打戶部出來,兩人在千步廊上正好又碰上了,於是便站著說了會兒話。

千步廊的另一頭,正好也有兩人走過來。

是宋越和趙其然。

兩人正議著山東今夏糧食報欠收的事,宋越想讓趙其然去趟山東。這時,宮墻旁的陸慎雲和沈青辰便進入了兩人的視野。

“……他們怎麽在一塊兒。”趙其然看著,納悶道,“陸慎雲那是笑了嗎?我好像就沒見他笑過。”

宋越微微眨了下眼,繼續前行,“走吧。”

趙其然依舊好奇,目不轉睛地瞧著,“你說他們在說什麽,能笑成這樣。青辰也笑了。”

宋越沒有說話,趙其然邊走邊回頭,“說完了,走了……喲,差點摔了,還好陸慎雲扶了一下……誒,你快看。”

“沒什麽好看的。”

口氣裏,有那麽一分旁人聽不出來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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