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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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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時熙的第一個反應, 是她和經紀人果然是一對臥龍鳳雛,加上一起只能出餿主意,以後絕對不能再讓經紀人出主意。

第二個反應是虞觀岳竟然怕黑?看起來那麽強大穩定的一個人, 又怕蟲子又怕黑,這也太……反差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三個反應才是——他竟然喊“老婆”?!

他倆本來就是在幾乎完全陌生的狀態下, 直接結婚的。婚後難免遇到很多尷尬,怎麽稱呼便是其中之一。

叫小名都嫌親昵, 叫大名又太生疏, “老公”“老婆”除了在調侃的時候,那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可虞觀岳現在叫了,只能說明……他確實非常害怕。

人在害怕的時候, 會下意識向親近的人尋求依靠。

相比“時熙老師”、“時熙”、“熙熙”這些稱呼,肯定是“老婆”更親近, 雖然只是塑料夫妻,但夫妻之間有救扶義務, 關鍵時刻還是值得信任的。

時熙認真想了下,要是她遇到危險,身邊有虞觀岳, 她應該也會第一個向虞觀岳求助。情急之下喊聲“老公”,也很有可能, 畢竟他確實是她老公。

所以,虞觀岳會喊她“老婆”,其實一點都不奇怪,正常的應激反應而已。

更何況,她是約會的組織者, 向她求助簡直再正常不過,時熙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責任感。

她另一只手也伸過來, 拍了拍虞觀岳的手臂,再次擡頭看他。

他的臉色在慘淡的燈光下愈發蒼白了,眼神是從未見過的柔軟。這一瞬間他不再是外界眼中強大無比的虞觀岳,只是一個被戳到軟肋的普通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時熙也有愧疚,畢竟約會是她安排的。明明已經意識到了不對,為什麽就不能問問本人再做決定呢?

“我們出去吧。”時熙說著,擡頭找到一閃一閃的監控鏡頭,打了個手勢。

節目組的人是能看到實時監控的,兩人耳機裏很快穿來周銘安的聲音:“沒事,前面素材夠了,你們出來吧……需不需要把燈全部打開?”

“不用。”虞觀岳猶豫一瞬,輕輕搖了搖頭,“我想找到寶藏。”

“……”時熙更愧疚了,“其實寶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只是叫‘寶藏’而已,不是真的寶藏。實話告訴你吧,所謂的‘寶藏’,其實我一分錢沒花。”

“有就好。”虞觀岳態度更堅定了。

錢能買到的東西,他反而不稀罕。

時熙:“……你這勝負欲真是可怕。”

嘀咕一句,到底還是決定尊重他的決定。

“那我陪你吧。”時熙反手握住虞觀岳的手,“我們速戰速決。”

“好。”虞觀岳答應一聲。

“走吧。”時熙拉著虞觀岳,朝左手邊的房間走去。

裏面確實很黑,時熙能感覺到虞觀岳手上因為害怕而不自覺產生的抵抗力,她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跟虞觀岳說話:“說起來,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虞觀岳沒有馬上回答,不知道是因為沒想好答案,還是因為實在害怕,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

時熙本來也不是為了聽他的答案,她只是想用說話來轉移他的註意力,安撫他的情緒:“我小時候,有個特別想要的玩偶,不過我只見過一次,甚至都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就是看到別的小朋友玩,圓乎乎的……”

她絮絮叨叨,說到一半,已經到了箱子面前,急忙示意虞觀岳:“鑰匙,開箱子。”

虞觀岳拿出徽章,打開箱子,裏面是一塊類似拼圖的東西。

這時候旁邊忽然彈出一只手,來搶拼圖。

虞觀岳沒有防備,一下就被搶走了。

時熙想著,他既然怕黑,應該也怕鬼,她得幫他搶回來。

可念頭還沒轉完,就見虞觀岳出手飛快,一把捏住那只“鬼手”,可能他太大力,疼得“鬼”也忍不住鬼哭狼嚎:“啊啊啊啊疼疼疼,你松手,還給你,還給你還不行嗎啊啊啊……”

時熙:“……”

就離譜。

不過,虞觀岳總算是順利搶回了拼圖。

“走吧。”時熙也無意多逗留,繼續牽著他的手,“我們去下一個房間。”

下一個房間就要過右邊的走廊,時熙從剛才虞觀岳的表現來判斷,他應該只怕黑不怕鬼,這一段有燈光,她就沒說話。

虞觀岳卻主動問了:“你剛才說的,是什麽玩偶?”

“啊?哦……”時熙都快忘記自己說過什麽了,想了想才繼續給他描述,“反正整體看起來就很圓,腦袋像顆湯圓,肚子像西瓜,沒有腿,兩只胳膊也是短短圓圓……第二個房間到了,鑰匙先準備好。”

兩人就這樣,邊說話邊尋找寶箱。可能是因為有人陪,也可能是時熙不停說話驅散了鬼屋帶來的恐怖氛圍,虞觀岳後面表現越來越冷靜,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出口。

推開最後一扇門,陽光傾瀉而來,灑在身上格外溫暖。

但對剛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來說,多少會有點刺目。

時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第一時間去看虞觀岳。

他靠在門口的墻上,也閉著眼睛。

臉色依舊蒼白,額頭有微微的細汗,身體倒不像平常那樣總是繃得很直,松弛、隨意,手上……時熙這才意識到他倆還牽著手,急忙掙了下。

但可能在黑暗中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虞觀岳第一反應不是松開手,而是握得更緊。

“好了,我們已經出來了。”時熙輕聲安撫,又抽了下手,“沒事了。”

虞觀岳這才睜開眼,隨後像是剛反應過來,松開了手,說:“抱歉。”

“沒事。”時熙動了動手指,“該我說抱歉才是。”

兩人在鬼屋一直握著手,可能是握太久,突然松開,還有點微妙的不適。

虞觀岳沒再說什麽,將找到的拼圖拿出來,直接就要拼。

“岳哥等等!”周銘安帶著節目組工作人員匆匆趕過來,“讓我們先拍一下。”

虞觀岳配合地將拼圖都擺開,讓攝影師來拍。

時熙看了眼,將周銘安拉到旁邊,小聲問他:“你們都看到了?”

周銘安楞了下,很快明白她說的是虞觀岳怕黑的事,說:“有幾個人看到。”

工作人員一般在沒有自己工作的時候,都會選擇休息,只有兩三個確實嗑他倆CP的,會好奇守著監控看。

“不是怕你們看到,你們看到沒什麽。”時熙倒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播出的時候,能不能剪掉?”

周銘安很快明白過來:“沒問題,放心。”

“謝謝。”時熙松了口氣。

其實怕黑不算多大的事,只是虞觀岳畢竟身份有點特殊,而且怕黑的程度看起來有點嚴重。將缺點暴露在大眾面前,萬一被生意場上的對手利用,就很麻煩。

別的時候暴露也就罷了,這次是時熙安排的約會,她當然不希望是因為自己而暴露。

真人秀不代表要將一個人的全部都展示給公眾,節目組也需要適當保護嘉賓隱私,周銘安沒有理由不答應。

兩人商量好,回頭一看,虞觀岳已經快拼好圖了。

時熙捂了下臉,不是很想過去。

周銘安走出兩步,見她這樣又回頭好奇地問:“你到底藏了什麽寶藏?”

“算了,你自己看吧。”時熙自暴自棄地說,“應該馬上就好了。”

虞觀岳將最後一片拼圖拼上去,正面還是那只小肥啾,轉到背面,上面寫著三個大字——許願卡。

底下有兩行小字,解釋可以憑借此許願卡向時熙許個願望,她必須實現。當然,不能是違法亂紀,違背公序良俗的事。

最後還特別嚴謹地標了一句:最終解釋權,歸時熙個人所有。

時熙捂著臉,從指縫偷偷看他們。

工作人員都微妙地沒有說話,虞觀岳倒是淺淺笑了下,說:“不錯,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在你心裏,我到底是有多吝嗇?”時熙忍不住放下手問道,問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因為她真的很吝嗇。

安排這次約會,幾乎沒花什麽錢。

原本塑料夫妻嘛,她覺得問題不大。但虞觀岳這人認真,怕黑還堅持走完鬼屋,尋找“寶藏”,她就很難不生出一絲愧疚之心。

“這卡不是可以許任何願望嗎?”虞觀岳看著時熙,一臉認真,“那價值就不可估量,堪稱無價之寶。”

他甚至連臉色都好看不少,又恢覆成了那個淡定自若、冷靜強大的虞先生,看起來是真滿意。

連工作人員也跟著附和,還七嘴八舌幫忙出主意:有說可以直接要一大筆錢的;也有人說可以要求一件難辦的事情;甚至有人小聲說,可以要求親親抱抱舉高高……

時熙:“……”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她以為這種東西就是意思一下,一般不會用,即便用,也不可能獅子大開口。

怎麽看虞觀岳這樣,是真打算敲她一筆啊?

“你滿意就好。”不管心裏怎麽想,時熙也不可能在鏡頭前表現出來,淡定地笑道。

虞觀岳點點頭:“非常滿意。”

時熙:“……”

好吧,她好像可以不用愧疚了。

到這裏錄制差不多就要結束了,正好時間也不早,時熙善始善終,順便請虞觀岳和工作人員一起吃了頓晚餐。

吃完飯,時熙和虞觀岳一起回家。

在車上時熙其實很想問虞觀岳為什麽怕黑,這和他給人的感覺實在反差太大了,但猶豫幾次後,終究沒開口——這事太私密了,他們的關系似乎還沒好到那地步。

周五,時熙早早來到療養院。

原本前兩天就要來的,因為準備約會,實在沒時間——雖然沒花錢,但凡是親力親為,這周啥事沒幹,全花在約會上了。

時爺爺看到時熙很開心,用虞爺爺的話說,早餐都多吃了小半碗。

祖孫倆說了會兒閑話,時熙將那枚玉簪拿出來,撒了個小謊:“爺爺,我前兩天收拾以前的舊東西,發現了這個,這是您送給奶奶那枚吧?”

時爺爺本來是靠坐在床上的,一見玉簪“蹭”一下就坐直了。

“爺爺,您慢點。”時熙嚇了一大跳,“別激動,別激動……”

“我沒事。”時爺爺將簪子拿在手裏,枯瘦的手指不住顫抖,“你在哪裏找到的?”

時熙趕緊道:“就一堆舊東西裏,有我小時候的玩具什麽……”

“不可能。”時爺爺搖搖頭,“你爸早就把它偷出去賣了。”

“您……”時熙大吃一驚,“您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時爺爺緊緊盯著玉簪,“你媽媽臨走的時候,將時家給她的所有東西全留下了,我親眼所見。後來東西不見了,你爸卻說,是你媽帶走了……他撒謊怎麽能騙過我?”

“您也別生氣。”時熙看他神色激動,有點擔心,“如今東西不是找回來了嗎?”

“是,找回來了,幸好有你。”時爺爺拉著時熙的手,上下打量她一陣,忽然嘆了口氣,“我時常覺得,我要是沒生那個敗家子就好了。可是,如果我沒生他,就不會有你這麽乖的孫女兒……”

“爺爺。”時熙有點慌,“您別說這些。”

書中時爺爺就是某一天忽然跟她說了好多話,然後到那個周末直播的時候,就出了事。算算時間,跟現在差不多。

“爺爺時間不多了。”時爺爺卻沒聽時熙的話,反而說得更直白,“有些話必須說給你聽……”

“爺爺。”時熙眼淚都快下來了,“不會的,您別這樣說……”

“別哭。”時爺爺蒼老的手輕輕撫過時熙的腦袋,“好孩子,你聽我說……”

可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就停住了。

時熙察覺到他臉色不大對,不安地喊:“爺爺?”

時爺爺似乎是想安慰她,可一張嘴,卻吐出來一口血。

他已經努力避開時熙了,卻還是有幾滴滾燙的血滴落在時熙臉頰。

時熙一瞬間慌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爺爺!醫生……”

好在他們這裏是醫護特別關註病房,好在虞爺爺他們就在門口,雜亂的腳步聲,眼花繚亂的白大褂晃過後,世界安靜下來。

“熙熙,丫頭,別怕。”虞爺爺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爺爺沒事,他還好著呢,清醒得很……”

時熙整個人都在顫抖:“可是,他吐血了……”

書中就是這樣,他吐出一口血,然後送到搶救室,就再也沒出來。

怎麽會這樣呢?

她明明已經盡量不去刺激爺爺了,這一天怎麽反而還比書中來得更早?

玉簪,對,就是玉簪刺激的爺爺。

書中她根本沒去找玉簪。

時熙後悔死了,擡頭想去找玉簪,可到處都沒看見。

虞爺爺見她瘋了一樣,跟過來問:“丫頭,你在找什麽?說出來,爺爺幫你一起找。”

“一枚玉簪。”時熙比劃一下,“差不多這麽長,簪子上有顆綠寶石……”

“在你爺爺手裏,我看見了。”虞奶奶急忙道,“剛才,被推走的時候,他一直握著玉簪。”

果然,就是玉簪刺激到了爺爺。

時熙抱著腦袋蹲下去,懊惱不已:“都是我的錯,我幹嘛要去買這個東西啊,明知道爺爺不能受刺激,我真是腦子有病……”

“孩子,別這樣說,你真的沒有做錯。”虞奶奶心疼不已,俯身去拉她。

時熙這會兒被負面情緒淹沒,根本沒法控制自己,下意識甩了下手。

虞奶奶年紀大了,哪裏比得上她的力氣,被推得趔趄一下,不自覺喊了聲“哎喲”。

這一聲讓時熙想起書中虞奶奶摔跤的事,嚇得靈魂都差點出竅,猛地從地上彈起來,一把扶住虞奶奶:“奶奶,您沒事吧?”

“沒事,奶奶沒事。”虞奶奶順勢將時熙摟進懷裏抱住,輕聲安撫,“想哭就哭吧,好好哭一場,哭完就啥事沒有了。”

時熙卻不敢哭了,這會兒身邊只有幾位老人,她得拿主意,得撐起來,哪有時間哭?

三秒之內,時熙將所有情緒都壓回去,封鎖起來,恢覆了冷靜。

“奶奶,我沒事了。”時熙深呼吸一口氣,拉開虞奶奶,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剛才嚇到您了。”

“沒有。”虞奶奶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神越發充滿憐惜。

“我得去爺爺那邊看看。”時熙對兩位老人道,“你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別著急,註意身體。”

“我們跟你一起去吧。”虞爺爺見她這樣,也是心疼得不行。

時熙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了。

他們才走出病房,剛好一個熟悉的護士走過來,見到他們忙道:“時老先生沒什麽,你們放心吧。”

“沒事?”時熙不太確定地看向她,怕是自己聽錯了。

“嗯,雖然吐了一口血,但量並不大,身體也沒有其他不適,精神狀態反而比之前更好一些。”護士說,“醫生說目前看來問題不大,家屬不要太過擔心。為了穩妥起見,我們還要對老先生進行更全面的檢查。”

時熙還是提著一口氣,也不敢徹底松下去,沖護士禮貌微笑:“謝謝你。”

“沒關系,有結果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麻煩你們先等等。”護士又從兜裏拿出那枚玉簪,“對了,檢查帶著這東西不是很方便,老先生托我先帶回來。”

時熙再次道謝,接過簪子,緊緊捏在手裏。

護士交代完就走了,時熙請兩位老人坐下來,她也在旁邊陪著。

“你看,我就說你爺爺沒事吧?”虞爺爺對時熙道,“好孩子,別自己嚇自己了,放心,啊。”

“嗯,剛才是我太著急,亂了分寸。”時熙沖二老笑笑,“嚇到你們了,還讓你們為我操心,真是對不住。”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就見外了。”虞爺爺摸摸她的頭,“那種情況,誰能不著急啊?有情緒就發洩出來是對的,別憋著。”

“好,謝謝爺爺。”時熙嘴上這麽答應,微笑的表情卻沒變。

虞爺爺無奈,看向虞奶奶。

虞奶奶看著時熙手裏的玉簪,還有她泛白的指尖,忽然道:“熙丫頭,能給我看看這簪子嗎?”

“好啊。”時熙將玉簪遞給她。

“是好看。”虞奶奶拿在手裏轉了一圈,“難怪你奶奶那麽多貴重物件不拿來當傳家寶,偏傳這個下來。”

“我奶奶是很喜歡這簪子。”時熙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即便爺爺沒事,她也還是後悔,怎麽就沒考慮到舊物件會刺激到爺爺呢?這次沒事可能是運氣好,要是運氣不好……她都不敢想。

“也難怪你爺爺會念叨。”虞奶奶說,“我聽他說過都好奇得不行,今天總算看到了。”

“嗯……嗯?”時熙看向虞奶奶,“我爺爺念叨過?”

“當然。”虞爺爺搶著道,“他說著簪子是他親手去選材料,親手制作,送給你奶奶的定情信物。不然,以你爺爺當年的身家,更貴更好的珠寶首飾又不是沒有,你奶奶能拿個簪子當寶?”

時熙有點出神:“我爺爺還說什麽了?”

“說簪子被不孝子……咳咳,被你爸偷去賣了。他很生氣,只是你爸也說不出賣去哪裏了,想買回來都不行。”虞爺爺說著,想起一事,“你等一下。”

他起身回了病房,時熙不解地看向虞奶奶。

虞奶奶只是慈愛地看著她。

沒多久,虞爺爺就出來了,手裏還捏著一張紙,遞給時熙:“你看。”

時熙接過來一看,畫的正是這枚玉簪,還有各種細節圖。

“這是……我爺爺畫的?”時熙認得爺爺的畫風。

“對。”虞爺爺又在她身邊坐下來,“跟你說句話,你可別哭。”

“好,您說。”時熙望著他。

虞爺爺說:“其實,說你爺爺念叨也不準確。實際上你爺爺剛住過來那段時間還是放不開,很多事都不願意跟我們說。昨天,我拿一個秘密才換來他說出玉簪的事。聽你爺爺說起玉簪很遺憾,我便自告奮勇,說要幫他找回玉簪。本來以為那老疙瘩會拒絕,沒想到他竟然同意,還給我畫了圖,說要是他走了以後才找到,就拜托我燒給他。”

時熙眼睛酸澀難當,不過到底是沒讓眼淚掉下來,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倒是從沒和我說過。”

她知道玉簪是爺爺奶奶的定情信物,可這麽多年沒聽到爺爺提起,就想當然地一起,它其實沒那麽重要。

“他心思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虞爺爺急忙道。

時熙點點頭。

可她心裏知道,這不僅僅是因為爺爺心思重,想得多。還因為她的表現,實在不夠成熟,不像能擔起事的樣子。

試想爺爺連放她獨自生活都不放心,還得打破自己堅持多年的底線,同意她和虞觀岳聯姻,去依靠虞家,又怎麽可能交代她去做這些事情?

“所以,熙熙你別多想。”虞奶奶說,“你爺爺可能是被玉簪刺激到了,但我覺得不是壞的刺激,而是好的刺激。他吐出的那口血,可能是心頭的郁結,吐出來反而會好受一些——醫生也是這麽說的,對吧?”

時熙點點頭:“奶奶說得對。”

事實上,檢查結果還真像是虞奶奶說的那樣。時爺爺的病情已經不可能有好轉的奇跡,但各項指標也沒有明顯惡化。

這次的吐血,查不出器臟損傷,但時爺爺自己感覺比之前好,醫生也說這是好的刺激。

“熙熙,嚇到你了吧?”時爺爺歉意地對時熙道。

“沒有。”時熙搖搖頭,“我知道您一定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是不可能了。”時爺爺笑得爽朗,“但我還想看到我的寶貝孫女再長大一點,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那麽輕易離開的。”

時熙已經很久沒看到他這樣笑過了,眼眶又有點熱。

時爺爺擡起手,摸向她的臉頰:“血濺到你臉上了……”

“我去洗把臉吧。”時熙借機從病房離開。

虞爺爺他們在病房,她暫時不用擔心,轉身去找醫生。

醫生的話,跟剛才在眾人面前說的差不多,只是更直白一點:“現在看來,情況確實還維持得不錯。但老先生現在的病情,肯定是不可逆的,只會越來越糟糕。要是他心情能好一些,對他抵禦病痛折磨會有大大的好處。老實說,對很多得了絕癥的患者來說,可能活多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生存質量才更為難得。”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熙走在長長的走廊上。

虞爺爺對建療養院的要求很高,墻面地板都潔凈如新,因為還沒多少病人入住,整個走廊也只有她一個人。

帶著些微回音的腳步聲顯得格外孤獨,時熙走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靠在墻上,又順著墻慢慢滑下去,將腦袋埋在膝蓋上。

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書中、夢中和現實交雜在一起,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爺爺沒事,情況甚至還好了點,她應該高興的,卻莫名說不出的難過。

但她現在也哭不出來,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直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時熙聽到了,猜測可能是其他病人家屬,於是將腦袋埋得更深。

這會兒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她好歹是個明星,千萬別被認出來。萬一被扒,讓她家裏的事情曝光,說不定又會刺激到爺爺。

可是那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住了,一直沒再往前走。

時熙不得已,稍稍擡起頭。

眼神從黑暗到光明,有瞬間的不適應,只能模糊看到眼前有個高大的人影。時熙擡手揉了揉眼睛,視線才漸漸清晰。

好長的一雙腿,時熙剛這樣想,那腿就蹲了下來。

男人英俊帥氣的臉突兀地占據她所有視線。

時熙驚訝不已:“虞觀岳?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麽會在這裏?”

“先起來。”虞觀岳朝她伸出手。

時熙搭上他胳膊,都沒用力,就被他帶了起來。

“你怎麽會來?”時熙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爺爺給我發消息了。”虞觀岳抿抿唇,“你爺爺也是我爺爺,我當然應該來。”

“其實沒什麽事,是我大驚小怪,嚇到爺爺奶奶了。”時熙歉意地說,“耽誤你工作了吧?”

虞觀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偏頭看了看她,忽然伸出手指落在她臉頰。

時熙下意識退了一步,後背貼在墻上。

“臉上有血漬。”虞觀岳解釋。

“啊……剛才就說出來洗臉的,忘記了。”時熙尷尬地轉頭去尋找哪裏有水龍頭,想要從這裏離開。

虞觀岳卻沒有讓開,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罩住,他伸手拿出一包濕紙巾,抽出一張來,低頭為她擦臉:“你自己看不見,我來擦。”

走廊除了他們還是空無一人,安靜得可怕,也因此所有感官都被無限放大,冰涼的紙巾、他指尖輕柔的力道、專註的目光……時熙莫名覺得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在轉開視線,卻剛好看到他凸起的喉結。

時熙輕咳一聲,微微擡起手,想要推開他:“我沒……”

“爺爺跟我說了。”虞觀岳忽然開口。

“嗯?”時熙一楞,沒明白他這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麽意思,“爺爺說什麽了?”

“你爺爺沒什麽大事,爺爺跟我說了。”虞觀岳擦掉她臉上的血跡,還是沒有退開,而是就這麽看著她,“時爺爺的病我確實幫不上忙,但我想,你或許需要我。”

時熙這才明白,他是在回到自己之前的問題。

這是她沒有設想到的回答,一下怔住。

“你需要我……幫忙嗎?”虞觀岳又問了一遍,頓了頓,補上一句解釋,“我之前怕黑,你也幫過我,不用客氣。”

時熙想了想,搖搖頭道:“好像不需要,但還是謝謝你。”

“沒關系。”虞觀岳這才讓開,“那我們回去吧。”

“好。”時熙跟在他身後,朝走廊出口走去。

他的腳步聲沈穩有力,回聲更大,但聽著莫名就沒那麽孤獨了。

兩人很快走到出口。

陽光灑在虞觀岳身上,時熙從背後看著,就像他這個人在發光。

不愧是冷靜強大的虞先生,連背影看起來都安全又溫暖。

虞觀岳在門口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向落後的時熙:“怎麽了?是不是很難受?”

時熙眼底忽然又有淚意了。

“虞先生。”時熙也停下來,隔著差不多兩米距離看向他,“我想,我確實有需要你的地方。”

“什麽?”虞觀岳更溫柔,“你說。”

“我有點想哭。”時熙說,“能借我你的肩膀嗎?”

“別動。”虞觀岳走回來,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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