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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心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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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心魔二

香爐微微震了一下,香灰風暴般扭轉騰向半空,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形,是一個身著長衫,身形消瘦的男人。



白濯嘴裏“嘖”了一聲。

白煊:“鬼醫杜屏……”

鐘箐手抹腰間抽出軟劍,足尖一點就殺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手橫裏探出,狠狠攥住了劍刃。

是十燁。

“十華!”白煊大急,忙沖過去想要拉出十燁的手。

可十燁手臂紋絲不動,端端擋在杜屏身前,輕聲道:“鐘姑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鐘箐連看都沒看十燁一眼,冷聲道:“十燁道長,莫要多管閑事。”

白煊:“十華你快放手!這劍會刺傷你的魂魄!”

十燁:“鐘姑娘,我剛看到了杜屏的回溯。”

鐘箐:“那又如何?”

十燁:“杜屏當年所做……乃是另有隱情。”

鐘箐眼瞳動了一下,終於給了十燁一個眼神,“你是說我懷了魘胎之事?還是說我因恨意生了心魔之事?”

十燁大驚,“原來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鐘箐目光又轉回杜屏身上,輕輕抿了抿雙唇。

香灰匯聚而成的人形愈發具象化,眉眼口鼻栩栩如生,和回溯中的杜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表情似乎有些痛苦,緊閉著雙眼,眉頭緊蹙,口齒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麽。

“既然知道——”十燁此時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有白煊一半的口才,反手又飛出一串的玄光咒將杜屏圍在其中,“為何還要如此?”

鐘箐的表情平靜無波,“自然是因為——恨。”

她手中的軟劍倏然化為熒光渙散,十燁的手一顫,抓空了,白煊忙抓過十燁的手查看,卻發現十燁手掌完好無損,連塊皮都沒擦破。

熒光凝聚在鐘箐手中再次形成冰寒劍光,刺空裂風二殺杜屏,卻遭玄光咒抵擋偏了一寸,就在這一寸之瞬,陰風驟起,漆黑如夜的大氅淩空罩下,又一只手攥住了鐘箐的手腕。

這一次,制止鐘箐的是鐘馗。

鐘箐的臉色第一次變了,手腕一轉想要強行收劍,卻被鐘馗強行搶下了劍柄,那劍一到了鐘馗手中,瞬間化為熒光,鐘馗召出球形結界將熒光罩在了裏面。

“鐘箐,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鐘馗的臉色異常難看,口氣卻很柔和,仿佛怕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會嚇到自家妹子一般。

鐘箐和鐘馗有七分相似的漆黑眼瞳看著杜屏,定聲道:“兄長,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

鐘馗:“鐘箐,你是不是傻?他值得嗎?”

鐘箐搖頭:“我種的因,自然要我承擔後果。”

“鐘箐!”

鐘箐指尖凝出璀璨神光,鐘馗結界中熒光仿佛受神光召喚激烈撞擊著界壁,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結界壁裂開蛛網般縫隙,細小的熒光從裏面鉆出來,爭前恐後匯聚至鐘箐的指尖,長成了凜冽劍光。

原來鐘箐的劍本

是以神光凝練而成,並非普通的神器。

鐘馗的臉沈了下去,手腕一抖,掌心出現了一柄長過六尺的黑色長刀,“這一世,有我在,你休想!”

鐘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並指綻出神光抹過劍刃,長劍光芒愈發璀璨,“兄長,得罪了!”

話音未落,兄妹二人身化流風纏鬥一處,耀目刀光和流光劍影如蛟龍火鳳撕裂黑暗。

白濯重重嘆氣:“麻煩了,這兄妹倆真打起來,能打七天七夜不重樣。”

白煊:“要不我先把杜屏的魂體送回冥界,等他們打完黃花菜都涼了——十華,你在幹嘛?!”

七張玄光咒從十燁指尖飛出,在杜屏周身形成了第二層玄光護體結界,“香灰杜屏”現在已經和真人十分相似,能辨出黑色的長發、臉龐、眉毛,睫毛,眼皮下的眼球瘋狂滾動著,看樣子快睜眼了。

十四張玄光咒瘋狂顫動著,就如同十燁焦躁的心。

在回溯中的所見所聞讓他以為鐘箐六世追殺杜屏是因為不知道真相,以為只要告訴鐘箐墮胎的本因,鐘箐就能放下恨意。可剛剛鐘箐卻告訴他,她什麽都知道,那為何還要追殺杜屏?甚至這一世杜屏已經死了,只剩下了一爐骨灰還不肯放過他。

這到底是怎樣的恨意?!竟讓鐘箐是非不分。

還是說,回溯中看到的並非是所有真相。

他忽略了什麽?

“十華,你在捏泥人嗎?”白煊問,“手藝不錯啊。”

十燁瞪了白煊一眼,“杜屏的魂體中有怨晶!”

白煊:“什麽?!”

白濯微一皺眉。

“我在回溯中見到了的杜屏的魂體,怨晶藏在他魂體胸腔位置,就仿佛——”十燁斟酌著措辭,“就仿佛是魂體的心臟一般,而且——怨晶的顏色似乎變淡了。”

白煊的表情幾乎要崩潰:“那還楞著做什麽,趕緊把怨晶滅了啊!”

“不可妄動!我在回溯中已經試過,怨晶和杜屏的魂體已經融為一體,若毀了怨晶,杜屏的魂體也保不住。七曜劍也無法從杜屏魂體中剝離怨晶,我推測,也許是七曜劍的殘劍意不足……”

“是魂體寄生。”白濯道。

白煊:“什麽魚生?”

“你就知道吃!”白濯一巴掌糊在白煊的後腦勺上,“寄生蟲知道嗎?鉆進你的肚子吸血的那種。”

十燁:“白濯殿下此言何解?”

“應該是有人將怨晶種在杜屏的魂體裏,讓怨晶吸收杜屏魂體的能量。”白濯道,“杜屏成神之前十世行醫,入輪回之後又是六代行醫,救死扶傷,功德無量,魂體能量定然十分驚人。”

“為啥要把怨晶種在杜屏的魂體裏啊?”白煊抓頭發,“這誰幹的啊,這不是有病嗎?!”

“小道長,你剛剛說怨晶的顏色發生了變化,能具體形容一下嗎?”白濯問。

十燁:“四周瑩白,中央呈淡紅,就如同被什麽東西洗去了顏色一般。”

白濯嘖了一聲:“是凈化。”

“難道是用魂體能量凈化怨晶的怨氣?”十燁驚道。

白濯摸著下巴道,“怨晶本就是因緣際會下將天地間最濃烈的怨氣凝結而成,怨晶能量的本源即是怨氣,凈化了怨氣,怨晶的力量也就消失了——這說不通啊,既然費盡心力凝結了怨晶,為何又要將怨晶凈化變為無用之物?”

白煊:“這是不是就叫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杜屏的形象越來越清晰,眼睫微微顫動,眼皮似睜非睜,十燁看到他胸口忽隱忽現的怨晶,比之前在回溯裏看到的光更加明澈,血色幾乎已經全部退去,現在的怨晶看起來更像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等一下,這個顏色和造型……十燁心頭突突亂跳,怎麽似曾相識?

鐘箐和鐘馗的戰鬥進入了白熱化,劍光繚繞如電,劍風凜冽刺骨,鐘馗明顯壓制了自己的力量,收著手打,鐘箐可就沒那麽客氣了,每一招都是咄咄逼人。

“鐘箐,聽兄長一句勸,算了吧。”鐘馗邊打邊苦口婆心勸道。

鐘箐這會兒也不說話了,抿著嘴,繃著臉,招式一招比一招淩厲,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鐘馗一心二用,速度越來越慢,突然鐘馗腳下一頓,出現了一個破綻,鐘箐撩劍反挑而上,直逼鐘馗的咽喉,鐘馗黑刀猝然脫手,兩指擦著劍鋒抹過一彈,鐘箐的劍嗡一聲,裂開了。

與此同時,玄光咒中的杜屏睜開了眼睛。

“鐘箐——”

就這一聲呼喚,所有玄光咒轟然炸開,爆裂氣焰四散湧動,十燁幾乎是條件反射圈住白煊,淩空翻滾險險避過,白濯一動不動立在原地,洶湧的氣流擦過她的發絲、衣袂,烈烈狂舞,裂風激氣中,閻羅殿下的臉威嚴如神像。

鐘箐和鐘馗都楞住了,怔怔看著氣流中央的杜屏。

杜屏已經完全恢覆了人形,不是方軒的身體,而是杜屏原本的模樣,他遙遙望著鐘箐,目光孤獨而蒼涼,口中喃喃道:“為何,這一世你沒來?你不是說生生世世都要我死在你的手中嗎?”

灰色光斑在他周身飄舞,那是未能融入他身體的骨灰,一點一點附著在魂光上,魂光變得粘稠和暗淡。

游蕩在七星觀中數以萬計的無主怨氣纏繞著湧向了杜屏,怨晶光芒從明亮漸漸變為晦暗,瑩白從外到內漸漸染上粉紅、朱紅、赤紅、暗紅——

“不好!”十燁掠空飛出,七曜劍破掌直逼杜屏,可現在的七曜劍只剩下微弱的殘缺劍意,剛觸及到無主怨氣就長吟哀鳴,震得十燁噴出一口血來。

白煊緊隨而上握住了十燁的手腕,明亮的神光附著在十燁手臂上,十燁胸口一蕩,轉目看到白煊堅定明亮的鬼瞳。

白煊:“你有幾分把握?”

十燁:“沒把握。”

白煊笑了:“挺好。”

十燁:“挺好個屁!”

白煊的神光呼一下裹住了十燁,十燁攥著七曜劍,白煊握著十燁的手,二人身體幾乎貼在一處,十燁能感受到白煊神光的脈動,和他的心跳是同一個節奏,這一瞬間,他和白煊心意相通——

斬怨氣,祛妖邪!

七曜劍倏然延長一尺有餘,華光大盛,二人同時揮臂一蕩,冰藍劍意如驚電劈斷了厚厚的怨絲,黑色的怨氣被打散,在冰藍劍光中融為無形,回歸天地。

可杜屏胸中怨晶紅光非但未減,顏色反倒愈發濃烈,甚至身體都散出了濃郁的腥臭氣,未能融入身體的骨灰凝結成了細小的祟體。

“怎麽會這樣?”十燁大驚。

不是說杜屏的高功德值魂體能凈化怨晶嗎?為何散去了無主怨氣,怨晶中的怨氣反而加重了。

難道阻止怨晶凈化的不是無主怨氣,而是杜屏自己身體裏的怨氣?!

“原來如此。”白濯黑色的長發在風中褪色成銀白,每一根發絲都纖細透明猶如三界最璀璨的寶物,縮小了數萬倍的驚雷閃電纏繞其上,醞釀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姐!冷靜!冷靜啊啊啊啊!”白煊幾乎是哀嚎著撲了上去,就差沒給白濯跪下了。

十燁:“白濯殿下,何意?!”

白濯十分嫌棄瞥了眼抱大腿的白煊,“杜屏生了心魔,心魔和怨晶融合,只怕有些麻煩。”

“他也生了心魔?!”十燁駭然變色,“那——”



白濯“啪”拔下一根銀發,銀發在她手中迎風而漲成了一條銀光燦燦的長鞭,鞭稍輕舞,便以驚雷魄天之勢朝著杜屏甩了過去,可有人比白濯更快,鐘箐擦著鞭風撲到了的杜屏身前,白濯面色微變,反手收鞭,銀色的電光好巧不巧甩到了追來的鐘馗的身上,鐘馗一時不慎竟是被抽了個正著,霹靂啪啪渾身放電,腳下一個趔趄。

就在這一停之瞬,鐘箐的長劍不偏不倚第六次刺入了杜屏的胸口,只是這一次,杜屏的胸中早已沒了心臟,只剩下一顆赤紅的怨晶。

劍尖抵在怨晶之上,發出刺耳刮擦聲,猶如數萬惡鬼的指甲刮擦著鋼板,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七曜劍似乎也受了影響急速閃爍了幾下,劍光猝然大亮彌散向四面八方。

十燁只覺眼前一白,再次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他慌亂摸了一圈,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指。

手溫微涼,冰涼的指尖還不安分勾了了勾他的手心,是白煊的手,十燁松了口氣,狠狠攥住了白煊,讓他不要亂動。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輕笑,可笑聲還未成型,又化為了一聲輕嘆。

無邊的黑暗流水般散去,十燁再一次站在了鐘箐夫婦的小樓裏,只是這一次的旁觀者多了白煊、白濯還有鐘馗。

眼前正上演著血腥淒厲的一幕,杜屏撲在鐘箐的懷中,鐘箐的劍穿透了他的心臟。

難道又一次進入了杜屏的回溯?

十燁很快就意識到不是。

這一次的回溯視角不同,上一次,是杜屏的視角,而這一次,卻是相反的視角。

十燁看了白煊一眼。

白煊嘴唇動了動,“是鐘箐的回溯。”

還是那個場景,在鐘箐的眼中,卻是完全變了一個樣。

杜屏胸口插著劍緩緩坐在了地上,雙目赤紅看著鐘箐,問:“你要如何才不會恨我?”

鐘箐似乎有些茫然,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發現神光裏竟是帶了怨氣,眼前也出現了黑斑,全身悚然大震,靈臺豁然清明。

十燁看得清楚,就在這一瞬間,鐘箐身上的怨氣已經被神光壓制,飛速化為了無形。

可是,也是這一瞬間,杜屏的神光中出現了濃郁的黑氣,那些黑氣順著胸口流出的血流逆行而上,鉆入杜屏的心臟,杜屏的黑瞳覆蓋了眼白,眼球變成了漆黑無光琉璃狀。

“原來杜屏早在這個時候就生了心魔,”白濯看著鐘馗,“居然輪回六世還沒變成神魘,是你做了什麽嗎?”

鐘馗的臉黑如鍋底:“我恨不得他當時就魂歸大地。”

“你要如何才肯不再恨我?”杜屏又問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音,和白煊叫魂時的聲音有點像,但是更幽怨,也更悲涼。

鐘箐皺眉:“恨?”

杜屏漆黑的眼瞳靜靜看著鐘箐,沒說話,神光中的黑色越來越濃,越來越恐怖,破碎的心臟再次跳動,發出的聲音卻仿佛野獸的悲鳴。

是心魔!

鐘箐眸光驟狠,反手拔出寶劍再次插入杜屏心口,即將形成的心魔碎了,杜屏

身體劇烈一顫,神光的怨氣淡去了幾分,他仰著頭,眼瞳恢覆了幾分神采,又固執地問了一遍。

“你要如何才不會恨我?”

鐘箐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發抖,眸光卻愈發淩厲,“只一次無法完全祛除心魔嗎?”

“你要如何才不會恨我?”

“那就多來幾次!”鐘箐咬牙,“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死在我手中!”

杜屏固執的臉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合上了眼皮。

“好。”

黑白摻雜的魂光包裹著他飛向了黃泉盡頭,等著他的將是新的輪回轉世。

鐘箐遙遙望著冥界青藍色的天空,咬破了嘴唇,血紅欲滴。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 把我的自動更新抽沒了,抱歉,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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