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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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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洞房花燭

十燁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竟是不知道自己這般愛笑,可摸起來似乎和平時也沒有什麽不同——若是現在有鏡子就好了,十燁想,他也想看看自己眼睛笑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白煊掙紮著想站起來,無奈腳腕上纏了兩大圈草精,小東西們很是盡職盡責壓,害得白無常大人一動也不能動。柳妖還在嚶嚶嚶乞求三位書生施以援手,圓臉書生和高瘦書生面露不忍,正欲上前,卻被“姑爺”攔住了。

“小心有詐,”姑爺道,“此鎮地處偏遠卻如此繁榮,本就不合常理,這位老婦摔倒的姿勢和時間都太過蹊蹺,”姑爺又看了一圈四周,“街上來往行人卻皆是視而不見,我估計這老婦八成是碰瓷的慣犯。”

圓臉書生和高瘦書生飛速縮回手,站到了姑爺身後。

十燁愕然,姑爺居然沒按話本上的套路走,這可如何是好?

白煊嘴裏切了一聲。

柳妖怔了一下,又嚶嚶嚶哭了起來,“你們胡說!我們可是這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麽可能是碰瓷的!”

說著,她的身後飛出一根柳枝狠狠戳了一下白煊,白煊一哆嗦,哎呦呦叫喚起來,也不知那叫聲太過矯揉做作還是什麽原因,姑爺眼中的防備之色更重了。

白煊伸手拽了一下十燁的衣襟。

十燁:“?”

白煊口型:幫忙!

十燁嘆氣,各種話本劇情在腦海裏轉了一圈,總算挑出一句還算合理的臺詞:“三位公子,若幫我將拙計送回家中,必有重謝。”

豈料姑爺聞言面色大變,拉著兩位同伴扭頭就跑,“定是騙子,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柳妖、一堆草精、白煊齊刷刷瞪著十燁。

十燁:“……”

他覺得他演得還行啊。

“算了,用第二套方案。”柳妖起身道。

壓在白煊腳上的草精呼一下飛起來,好像一串串炮仗般飛射出去,目標正是三位書生的後腦勺,就聽啪啪啪一片脆響,三人後腦勺多出一串大包,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十燁:“……”

白煊哭笑不得,“這是求親還是搶親啊?”

柳妖玉手一揮,草精鉆到三名書生身下,擡起仨人晃晃悠悠往山鬼的宅子走去,草精們似乎很高興,嘰嘰喳喳哼著歌,連帶著柳妖的臉上都多出了幾分笑意。“沒關系,只要姑爺見到小姐,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白煊被摔得夠嗆,扶著腰剛站起身,又被幾個草精絆了一下,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腰肢哢嚓卡在一個詭異的位置僵住了。

白煊:“我的腰我的腰!”

十燁嘆氣,運氣在他腰上一推,又是哢嚓一聲,白煊總算直起了身。

十燁:“你這筋骨也太差了。”

白煊:“我都六百八十多歲了還能有這般□□的腰骨已經算天賦異稟了。”

十燁:“鐘馗大人多大年紀?我看他身子骨可比你硬朗多了。”

白煊幹咳一聲,眼珠子轉到了一邊,“你有沒有聞到什麽怪味兒?”

他只看到某個厚臉皮的無常大人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十燁如此想著,卻還是聞了聞。

一縷幽幽的線香氣味鉆入鼻腔,尾韻還多出了淡淡的腥氣。

十燁眉頭微皺,這個味道——他看了眼前方——是那位準姑爺身上的味道。

白煊:“這個味兒怎麽感

覺——”

“那位書生常年燒香拜佛,家裏是賣魚的。”十燁做出合理推測。

白煊:“……”

十燁:“有何不妥?”

“這個味兒我絕對從哪聞到過,好像有點熟,又好像不太熟,讓我好好想想。”

大約是白無常大人六百八十多年的歲月太過漫長,回憶多如牛毛,反正直到他們再次回到山鬼的宅子,白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柳妖似乎很趕時間,指揮草精和小鬼們快速布置好主屋,把三個暈倒的書生白擺坐在了椅子上。

十燁和白煊被安排坐在了主位上,手裏還被分配了兩本小冊子,簡單記載著這三位書生的生平。

胖書生名為許大有,年二十一,家有一妻,兒滿周歲,高瘦書生名為李杉,年二十三,家境富有,娶有一妻一妾,準姑爺名為周青月,剛過二十,書香世家,尚未娶妻。

十燁暗暗點頭:誰是主角誰是配角,光從名字生平上就一目了然。

身著長裙的花妖們捧著熏香在三名書生的鼻頭繞了幾圈,屋裏彌散著甜膩的花香,書生眼皮微動,似有醒來的跡象,柳妖湊上前,聲音低沈猶如鬼語誘惑:“周公子助人為樂送柳老太太回家,柳老爺和柳夫人為表示感激,邀請三位公子在家過夜。”

“她們居然用妖族夢香在夢境中改變人的記憶,”白煊低聲道,“這是強行篡改劇情啊。”

十燁皺眉,甜膩的香味中,周青月身上那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更濃了。

白煊嘆氣道:“早知道這麽麻煩,還不如直接打翻山鬼搶了怨晶就走,這又是扮角又是演戲的也太麻煩了。”

是嗎?十燁用餘光瞄了白煊一眼,他嘴上抱怨,卻捧著三名書生的生平研究得津津有味,分明是演得很是高興。

一切準備就緒,柳妖退回白煊身側,輕輕擊掌,屋內的燈唰一下燃起,亮如白晝。

三名書生幽幽轉醒,茫然看著四周。

白煊立即精神一震,“哎呀,感謝三位公子施以援手,否則老婆子我就要暴屍荒野了。”

“咳咳咳咳咳!”十燁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三個書生一臉震驚看著白煊。

“咳,我家夫人的意思是十分感謝三位公子。”柳妖急忙打圓場,身後的柳枝狠狠戳了白煊一下。

白煊連連點頭“對對對,是是是”。

“既然是我們柳家的恩人,那女兒自該來拜見。”門外傳來柔柔的嗓音,是山鬼的聲音。

三名書生一個激靈,齊刷刷望向門口。

白煊:“來了來了!”

十燁:“你激動什麽?”

“你沒聽說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嗎?”

“……”

屋外由遠及近亮起一盞又一盞的燈,四名侍女手持宮燈前方引路,聘婷而來,行至門外向兩側一讓,山鬼提裙飄然入內。

十燁聽到了三名書生和白煊倒抽涼氣的聲音。他有些不解,此時的山鬼身穿重紗羅裙,頭梳雲髻,淺淺施了粉黛,雖然很是秀美,但她的頭發變成了黑色,也斂去了山鬼那種攝人心魂的魅色,遠不比起初見面時那種震撼的美麗,三名書生沒見過世面也就罷了,白煊在這兒一驚一乍的作甚?

“我想起周青月身上的味兒是什麽了!”白煊低呼。

原來他是為了這個。

“是什麽?”十燁問。

白煊臉湊過來,眉毛都要飛到天上去,“是不是很好奇?是不是很想知道?是不是對這個世界多出了幾分興趣?”

十燁嫌棄推開白煊的臉。

白煊:“偏不告訴你。”

雖然嘴裏這般說,可那期待的小表情和小眼神分明寫著幾個大字:“快問我快問我我要憋不住了!”

十燁嘆氣:“你要如何才肯說?”

“咱倆換換,你扮老太太,我扮老太爺。”

十燁決定無視他。

二人說話間,那邊許大有、李衫已經看傻了眼,恨不得眼珠子都掉到山鬼的身上。周青月就更怪了,他的身體先是重重一晃,呆了幾秒,眼睛越睜越大,眼底隱隱發紅,嘴巴緊緊抿著,脖頸處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仿佛在盡力隱忍著什麽。

“這位就是我們柳家的大小姐,柳雲兒。”柳妖介紹道。

山鬼柳雲兒聘婷施禮:“見過三位恩公。”

許大有和李衫好像被蜜蜂蟄了一般跳起身,慌亂回禮,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

周青月則是迅速平靜下來,目光直直看著柳雲兒緩緩起身施禮。柳雲兒微微頷首,嘴角勾起笑意,周青月眸光頻頻閃動,抱拳的手隱隱在發抖。

藏在白煊腳下的草精發出咯咯咯的笑聲,仿佛在歡呼。

“它們樂什麽呢?”白煊問。

柳妖笑道:“自然是慶祝姑爺和小姐又是一見鐘情。”

白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你確定他們是一見鐘情?”

“當然,九百年來一直是如此,”柳妖抹著淚花道,“如此美好的場景,真是百看不厭。”

白煊肩膀撞了一下十燁,“你覺得呢?”

十燁皺眉:“我覺得周青月看著山鬼的表情很怪。”

“怎麽個怪法?”

“好像有仇。”

“噗!”

“你一個死鬼道士懂個屁兒女之情,”柳妖塞給白煊一張紙,“快點,按程序走。”

白煊瞅了一眼紙上密密麻麻的字,又塞給了十燁,“這麽多字我看著眼睛疼,你來吧。”

紙上寫著的無非就是話本的老套路,什麽柳家只有一女,視為掌上明珠不忍外嫁,所以打算招個上門女婿,且柳家有良田百畝,商鋪數十家,是陵水鎮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見周公子詩書滿腹,人品貴重,且與柳家小姐頗有情誼,願結為良緣,白首偕老。

十燁實在是不適應,幹巴巴念完了臺詞,感覺自己發揮得很是慘不忍睹,不過似乎並無人介意。

柳雲兒和周青月自打見面之後,兩雙眼珠子就仿佛塗了漿糊似得黏在一起,許大有和李衫本來還有些羨慕嫉妒恨,可後來一聽說柳家願意送他們每人五十兩趕考路費,也就爽快地將周青月賣了。

於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柳宅內內外外披紅綢燃紅燭,換禮服拜堂禮,緊趕慢趕把這一對新人送入了洞房。

柳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被派來做工的野鬼們都得了上好的香燭做報酬,樂呵呵出了妖境。柳妖、花妖和許大有、李衫喝了不少果子酒,昏睡一片,草精們醉倒滿地,一邊睡一邊在地上滾來滾去,大約是在做什麽美夢。

十燁洗去臉上的油彩,換回道袍,站在柳宅後院的拱橋上,遙遙望著紅燭閃動的新房,眉頭緊蹙。

聚奎盤一直沒有感受到怨晶的脈動,平靜得仿佛在山鬼體內睡著了,這般平靜的怨晶,非但沒有讓他安心,反倒讓他更加憂心忡忡,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妙預感。

清風拂來,白煊踏空而至,順著十燁的的目光看了看道,“難道你還想去鬧洞房?”

十燁瞥了他一眼:“你去了何處?”◣

適才柳妖放所有小鬼出妖境的時候,白煊暗示他留下,自己卻溜出了妖境,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來,根據十燁對妖境內時間流速的推測,這裏的一炷□□夫,外面起碼過了三四個時辰。

這麽長時間,足夠白煊去外面吃好幾頓肉了。

白煊笑了一聲,旋身坐在橋欄上,一塵不染的靴子翹得高高的,做出一副賞月的風雅姿勢。妖境夜比外面更黑更濃,四周隱隱飄動著輕紗般的熒光,美輪美奐。他的一襲白衣在這柔紗般的光暈中浮浮沈沈,如雪似冰。

凹造型凹得挺好,可惜沒有欣賞的觀眾,只有一個不解風情的臭道士。

“我去確認我的推測對不對。順便還抹去了一大筆債務。”白煊說完就挑眉看著十燁,嘴角勾起了兩個梨渦。

十燁看白煊的表情就知道了,這家夥又打算吊他的胃口。

十燁索性也倚在了橋欄上,懶得理他。

不知道這個動作哪裏取悅了白煊,他又嘿嘿笑了起來,“人生有三喜,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說現在山鬼得償所願,會不會一高興就把怨晶送給我們?”

十燁:“……你不會一直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吧?”

“走嘍——”白煊拽著十燁胳膊一躍而起,踏風遙遙落在了新房門前,擡手咚咚咚拍門,竟真是一副打算鬧洞房的架勢。

十燁滿頭黑線,拂袖就要跑路,突然,他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是從新房裏傳出來的。

“不對!”白煊臉色大變,十燁一腳踹開屋門。

新房內一片漆黑,潮濕新鮮的血氣撲面而來。十燁飛出一串靈光咒照亮了整間屋子。

白煊倒吸一口涼氣,十燁驚呆了。

山鬼一襲大紅嫁衣站在床邊,面色慘白,表情驚懼,全身抑制不住劇烈發抖,周青月站在她的對面,胸口插著一柄刀,刀刃入肉一寸,鮮紅腥臭的血漿順著刀身滴滴答答流了下地面,刀柄就握在周青月自己手中。

此時的周青月面如金紙,聲音扭曲猶如來自地獄的幽魂:“我周青月就算死,也斷不會隨了你這妖孽的心意,和你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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