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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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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翌日,林殊文起了個大早。

清晨春寒重,他裹緊外衣,站在窗口旁邊望著外頭的芭蕉葉呵了幾口氣,想起什麽,立刻把夜裏留下的火炭移到石竈底下。

林殊文熬了稀飯,窩兩個饅頭,再把從莫嬸那花幾文錢買的鹹幹菜熱一熱。

稀飯配點小鹹菜,還算開胃。

林殊文肚子吃得微微鼓起了,再把剩下的饅頭用油紙裝好,放在布包上往身前一背。

他走進院裏收拾竹篾,把買來的菜苗小心裝好放入,水囊別在衣帶收得纖細的腰間。

原地出了會神,走到門後的林殊文忽然仰頭,半瞇的眸子映出陰涼的天色,思忖稍瞬,將立在門後那把素簡的竹傘一並戴上。

陰天,空曠的荒田上飛起一群從山谷湧來的白鳥。

山鳥振翅,咕咕叫了一陣,又紛紛飛走,露出從遠處漸行漸近的少年身影。

嚴融之立在田岸上望著走來的少年,骨架子小,又瘦弱,身前、背後、腰側,甚至手上都提拎著東西。

少年身上的竹篾和布包晃了晃,不知怎的,嚴融之眼底浮起輕微的笑意,有點想笑。

林殊文自覺走到男人身前,他的身量和骨架都遠不及對方,仰起一張雪白的小臉看人,睫毛顫了顫:“嚴爺,你來得好早。”

嚴融之道:“剛來不過半刻。”

林殊文“哦”了一聲,面頰染上少許赧意。

昨夜他回來之前稀裏糊塗地問了嚴爺一句,方才又看嚴爺站在田邊一直望著自己,還以為對方特意在等他。

林殊文把竹篾取下,展開給嚴融之看。

“這是我跟莫布家買的菜苗,莫布說種兩三個月就能先收一茬。”

嚴融之幫他把油紙傘放在田埂邊上,林殊文道:“一早就起風了,天還陰著,可能會下雨。”

嚴融之:“嗯。”

林殊文看對方只拿了下田的鋤具,雨具都沒拿,嘴唇動了下,到底沒說什麽。

林殊文開始種菜苗,偶爾悄悄扭頭往旁邊的田看,發現嚴爺幹農活速度很快。

投去的視線忽然被對方捕捉,林殊文楞住,嚴融之拎了把鐵鋤往他的方向走。

少年蹲在田間,兩只腳陷在泥地裏,仰著臉:“嚴爺。”

嚴融之看了會兒,道:“菜苗間隔密集,這樣不利生長,可以把它們再分散點距離。”

林殊文觀察自己手裏準備種下泥坑的菜,唇淺淺抿起,把坑挖遠了一點。

他把之前種的大半菜苗全部移開位置,嚴融之幫他處理一部分。

半刻鐘左右,嚴融之回頭看見蹲在田裏的少年身子就要往後傾倒,伸手攬了他一把,扶著腰讓人坐穩。

林殊文恍惚中開始出神,他晃了晃腦袋,垂在肩側的一綹烏發掃過嚴融之掌心的虎口。

嚴融之皺眉,緊盯少年泛白的唇色:“頭暈了?”

過了須臾,林殊文緩緩點頭,不好意思地開口:“頭暈,腿很麻。”

嚴融之問:“能站起來麽。”

林殊文借助嚴融之的手臂試圖站起,雙腿卻紋絲不動。

素白文凈的小臉繃得更緊,神情隱忍著扭曲,都皺成包子臉了。

嚴融之看出少年腿麻得不行,手臂施力把人放倒,就這麽攬在懷裏讓人靠著自己放松雙腿緩緩。

林殊文一雙羽扇般漆黑的眼睫顫個不停,他既羞愧,又不得不抱緊橫在腰前的手臂,憑借這股的力靠穩。

仿佛漂在水上抱緊自己的浮木,沒個憑依的東西就會喪失安全感。

片刻,嚴融之問:“有沒有好點。”

林殊文嗓子悶出“嗯”,貓兒般的眉眼低垂,方才種菜苗打起的精氣神一下子全部蔫了,擡起靠在嚴融之身前的後腦,連別在發後的小啾都跟著他蔫了下去。

“謝謝嚴爺。”

嚴融之:“去田埂邊上休息一下。”

林殊文也不堅持:“好。”

他沿田埂那條道找了塊叢草少的地方坐穩,又把別在腰間的水囊取下,抿著壺口喝些水,解下身前的布包,把用油紙包好的饅頭取出。

嚴融之看見少年坐在田岸上安靜吃饅頭,沒靠近,繼續處理還沒挪完坑的菜苗。

漫過田野的風清涼爽快,林殊文烏黑的發梢揚起,伸手慢慢理順了,就吃了一半的饅頭用油紙包住重新收好。

那股蹲麻的眩暈退去,林殊文瞧見嚴爺還在給他收拾剩下的菜苗,立刻拔腿往田裏跑。

嚴融之頭也不擡,將一顆菜苗填入土坑:“吃好了?”

林殊文點頭,又道:“還剩半個。”

嚴融之道:“吃得太少了。”

在田地忙活不過半日,天幕愈發黑暗,帶來幾分壓抑。迎面的風夾來雨絲,額頭落著濕涼的氣息。

林殊文仰臉遙遙遠眺:“要下雨了。”

他把立在田埂的紙傘拿起,水珠一下子打在傘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林殊文打算回舊屋呆著,側身張望,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還在雨下,遲疑半息,又下了田,站在對方身邊擡高撐傘的胳膊。

“嚴爺,你沒帶雨具。”

嚴宅離此地較遠,林殊文問:“羅大哥不來接您麽”

如果他沒記錯,嚴家配有馬車,怎麽這會兒一個人都沒看見。

嚴融之神色平和:“他們隨我在外走南闖北十餘載,眼下也到了安穩度日的時候。”

林殊文問:“嚴爺也一樣麽?”

嚴融之輕微點頭:“自然。”

林殊文還以為嚴融之會很忙,對方卻開口:“有的事交由下邊的人打理即可,跟我過來的一隊人,在外頭耽擱太長時間,大多年紀都到了,近日安頓下來後,開始各自說親,準備辦婚事。”

林殊文聽得入神,提起婚事,不由想起自己有門定下不久,又不了了之的親事。

他壓下很輕的苦澀,不去想過往,問:“嚴爺要準備成婚麽?”

嚴融之低哂:“暫無這個打算。”

林殊文又不說話了,吶吶:“我方才失言。”

關乎私人隱秘的事不該隨口就問。

雨越下越急,周圍的田野山谷逐漸浮起一層蒙蒙的霧氣。

林殊文本該可以自己先走,可他執傘在雨中等候,不見有人送傘過來。

少年輕抿的唇一松,遲疑道:“嚴爺,你到我家避避雨吧。”

走回舊屋不用半刻鐘的腳程,嚴融之將林殊文來時背在身上的東西放在左手拎起,右手撐傘。

林殊文渾身輕閑,途中想過把東西拿回來自己拎,嚴融之道:“專心看路。”

於是林殊文就乖乖聽話了,路面泥濘,他擔心自己腳底打滑在人前出糗,看路看得格外細致。

前邊有個泥水渾濁的坑,他自己不踩,下意識扯了下嚴融之的袖口,不經意碰到對方的手指,快速縮進袖口底下。。

嚴融之看他,林殊文道:“路上有水坑。”

嚴融之繞過幾步,語氣裏透出極少的笑意:“還得麻煩小先生幫忙看路。”

林殊文正羞愧自己什麽都不拿,聽對方這樣一說,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看路。

**

林家舊屋,林殊文推開籬笆門,讓開身子請嚴融之先進去,他解釋:“屋子還比較簡陋,等過陣子天氣好些,領了束脩就請師傅來修一修。”

小廳的方桌和凳子都擺在角落,中央滲水,林殊文面色微微局促。

嚴融之把手上拎的東西放好,擡頭端詳頂上的瓦片,再看看林殊文,面上不顯神色,這倒讓林殊文提起的心一松,又沒那麽緊張了。

林殊文問:“嚴爺,要洗手麽?”

嚴融之:“嗯。”

林殊文往水盆打了水,嚴融之瞧見桌上用竹篾蓋起來的碗,隱約窺見碗中的一抹焦黑之色。

林殊文結結巴巴:“我、我炒的鴨蛋,炒焦了……”

嚴融之道:“我原來也不會做飯,熬頓稀飯米都是夾生的。”

林殊文眼微微亮了亮:“可以多放些水,寧願熬久了米熬得軟,好過吃夾生的米。”

嚴融之淡笑:“小先生很聰明。”

林殊文臉色略紅,他一個不會廚藝的人跟嚴爺顯擺什麽呢?

雨聲陣陣,兩人忽然不怎麽開口說話。

林殊文坐在凳上睜眼,目光越過窗外,落在芭蕉樹上。

這時嚴融之搬起一張矮凳,放在小廳中央,問:“介意我踩在上面嗎。”

林殊文搖頭,好奇之色掩不住。

嚴融之個子高,踩著矮凳,手一伸就碰到小廳中央滲水的瓦片。

林殊文忙靠近了,嚴融之道:“明日我過來替小先生修了,雨還得下一段日子,留著縫容易受涼生病。”

林殊文潛意識總不會愛惜自己,譬如不餓到暈就不吃東西。

幾片瓦,說要修,估摸著能拖就拖。

林殊文耳朵支棱,像被大家長訓誡的小孩。

嚴融之口吻平和:“聽話。”

林殊文:“哦……”

嚴融之:“明日我過來。”

林殊文輕輕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待修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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