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朗氣清。

剛到學校的祝星螢被盛笑硬拽著衣角擠進人群，告示牌上新鮮出爐的年級成績排名，只公布了三百名內的學生名單。

她的視線一寸寸下移，終於在臨近末尾處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286名，祝星螢。

她在心裏小小地松了一口氣，旁邊盛笑來回看了幾遍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一臉掩飾不住的失落。

“完了完了，我爸肯定又要給我請家教，剝奪我大把大把的周末時光。”

祝星螢正要回話，視線不經意掠過公告欄右下角貼著一張記過處分，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並且很正式的蓋了校章。

“……鑒於高二三班的姜眠同學於周四下午毆打同學，且態度惡劣不服從管理，學校根據相關規定，特給予姜眠同學為期六個月的記過處分及通報批評……”

這時有幾個高年級的女生圍著那張記過處分竊竊私語。

“我跟你們說，姜眠這次揍的可是高一那個風頭正旺的新生代表，據說是因為這位新生代表一來就覬覦舞蹈社社長邱菱。”

“沒想到姜眠平時看起來冷心冷肺的，竟然這麽護著她啊，連過都記上了。”

“他們可是青梅竹馬，德育高中名副其實的金童玉女，感情肯定比一般人深得多啊。”

姜眠……

他好像總是把最糟糕的一面袒露於世，只身走過喧囂蜩沸的紅塵。

偶爾在煙火裏逗留片刻，輕輕抖落衣袖上的花草木屑，任憑四季風吹散他周身沾染上的煙火濁氣，隨心隨意地就像游戲人間。

看完了榜，她和盛笑撥開人群往外走，這才堪堪站定，後背突然被拍了下，她回頭看去，卻看見笑得一臉燦爛的唐茂林。

他的校服似乎是慌忙之中亂套的，內搭的白襯衫還翻出一個角，細長的黑色領帶系得很隨意。

嘴裏咬著個小包子，甕聲甕氣地說，“螢哥早上好，看榜呢？不用費勁擠進去了，你286名哦。”

祝星螢點了下頭，“我知道。”

唐茂林咽下嘴裏的包子，沖她揚起一個笑，“翠花要念成績了，一會兒教室見。”

“一會兒見。”

早自習課鈴剛打響，翠花老師踩著點進了教室，二話不說插入U盤，調出月考成績排名表。

教室裏響起一陣哀嚎。

下午有節體育課，祝星螢剛好大姨媽來了，她有痛經的毛病，跟老師請了假，捂著腹部坐在旁邊休息。

中途抽空去上了趟廁所，回來時繞了偏近的小路，當她經過籃球場時，只見躺了一地的人和身骨挺拔的他。

跟前一次晚自習在小樹林揍人不同，上次光線太暗，她只隱約看見他利落果斷的動作，這次她卻無比清楚地將他臉上殘留的狠勁和陰冷一覽無餘。

趴在地上那人喋喋不休地罵著臟話，無非是不堪入耳的三字經。

他擡起腿，狠狠踹擊了幾下他的腹部，看男生捂著肚子縮成蝦狀，接著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側臉。

“咽回去。”

下一秒，他似有所察掃來，與祝星螢在空氣中四目相對。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何種小私心，竟然神差鬼使般地彎腰拾起地上的籃球。

她認出那是姜眠的籃球。

她踩著深棕色的圓頭小皮鞋，一步一步地走近他，黑色的西裝裙角微微擺動，勾起小幅度的美好弧線。

女生在他面前站定，也不說話，整個人乖甜乖甜的，只是將手裏的籃球遞給他。

姜眠唇線微微抿起，剛吐出一個單音節，視線突然掠過她的肩頭，瞥向球門入口姍姍來遲的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的目光掃過滿場的傷員，頓時怒火中燒，氣得一個勁地罵著混賬玩意兒。

看見站在姜眠面前的女生，理所當然地將她列為共犯的行列，扯開了嗓門吼道，“你們兩個，給我馬上到辦公室去！”

安靜的走廊，正是上課的時間，只有教師的講課聲和書寫粉筆的唰唰聲，瓷磚地板被拖的光滑而幹凈。

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裏。

教導主任猛地一拍紅木辦公桌面，冷著臉開了口，“混賬！平時看在你媽的面子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讓你給你機會，剛剛才給予了處分和通報批評，現在又犯同樣的錯誤，你還想不想順利畢業了，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聽到他提起那個女人，姜眠皺著好看的遠山眉，似乎觸到他的逆鱗，激起全身的好戰因子。

他勾了勾唇角，彎出冷冽而秀氣的弧度，喉間同時發出一聲嗤笑。

“你是看在我媽的錢上吧。”

教導主任神色一僵，剛想罵人卻忌憚他媽是學校最大的股東，視線瞥見一旁從進門就一直盯著腳尖的女生，“你呢，看著挺幹凈的小姑娘，你們怎麽扯上關系的？為什麽幫他撿球？”

祝星螢肚子不太舒服，手指微曲不由輕輕扯住兩側裙角，一五一十地回答，“他是我隊長。”

話音剛落，教導主任的視線一寸寸打量過她，看著也不像那些不良學生，也就揮了揮手作罷。

“以後離這小混蛋遠一點，他姜眠已經是個垃圾，你難道也想當垃圾不成！好了，念在你是新生也不知情，你可以先回去上課了。”

說完，揚了揚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出乎他意外的，祝星螢腳步卻沒有動，自然下垂的指尖微微握成拳。

正當他要再催促一聲，她突然擡起頭，緊擰著眉反嗆了句。

“你才垃圾呢！”

教導主任神色一僵，捏鼻梁緩解疲勞的動作微微一頓，尖銳鋒利的視線猶如匕首紮在她身上，“你說什麽？”

一旁的姜眠也瞥了過來。

她也說不出為什麽，平時行事不會這麽魯莽的，現在只是單純聽不得有人這樣說他罷了。

她蹙著眉定定地看著他，字正腔圓地反駁道，“為人師表，有您這麽教育學生的嗎，要我說您才是蓋世垃圾呢。”

教導主任的臉色瞬間鐵青下來，對著面前的女生吼道，“你是哪個班的！給我記下來，竟然敢這麽跟老師說話，太不像話了！”

祝星螢淡淡的哼了一聲，提筆就準備寫下班級名字，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抽走她手裏的鋼筆，再精確地投進筆筒裏。

她偏頭，只見男生側臉線條疏淡清冷，語氣散漫而無禮。

“人是我揍的，出了事自然也是由我擔著，你為難一個小姑娘幹嘛？”

“你！”

教導主任被這一個兩個的混賬玩意兒氣得不行，喘了幾口粗氣，猛地一拍桌面丟下一句，“你給我馬上滾出去！等我跟校長匯報完再討論怎麽處理你！”

他這次倒是準備乖乖地滾了，路過祝星螢時見她還定定地站那兒，順道扯過她細長的黑色領帶往外走。

祝星螢微微楞了下，像小寵物似的被姜大佬牽了出去。

他率先出了辦公室，陽光溫柔地灑了他一身，她怔怔地盯著他高挺的後腦勺。

走出一小段路程，前面的姜眠倏地停了下來，祝星螢一時沒剎住，鼻尖就這麽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堅硬的後背。

她連忙捂住被撞疼的鼻子，甕聲甕氣地道歉，“對、對不起。”

他回過身，擰著眉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最終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人蠢，固執，反應慢，一緊張說話就結巴，唯一的優點就只有聽話了。”

聽見他一條條數落自己的缺點，祝星螢埋著頭不吭聲，突然又聽見他說了句。

“以後只準聽我的話，知道沒？”

他微微湊近她。

他看人時眼尾輕挑，無端端添了幾分風流，猶如話本裏攝人心魄的狐妖。

面前的小姑娘連忙點頭如搗蒜，整個人白白軟軟的和個包子似的。

他伸手一捏，她唰地就從臉紅到脖子。

姜眠不由微微扯了扯唇角，隨口誇道：“goodgirl.”

祝星螢卻覺得，他不過輕輕一笑，她連靈魂都被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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