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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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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團

夜漸深,黑幕中月明如水,柳葉垂落響起淅淅颯颯,長長的羽睫在黑夜中蓋住眼底的疑慮。

“也不知是福是禍,哥哥在鎮上鬧鬼之前就過勞而亡。”一想到這裏,阿雙淚如泉湧,滴滴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掉落。

阿雙是柳府的丫鬟,時祁剛才點蠟時瞧了一眼,她哥哥石懷玉很有可能是柳家的石農,過勞而死大多與雇主的苛責有關,不禁讓時祁聯想。

她淚眼漣漣,握著籠鉤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這是我家家事,本不該同道長講,許是我們鎮因果輪回,就算是鬧鬼也是本該承受的。”

“何出此言。”時祁問。

阿雙帶著時祁往更深的地方走去,越走越陰冷,蘇姬早就眼皮沈沈,鉆進時祁懷裏,以他外衣為褥,露出半個耳朵睡去。

墓碑上的刻字讓人一眼就明白,大多都刻著某某之女。

阿雙跟時祁解釋,一字一音如滾石般重重入耳。

以前玉石生意剛有起色時,由年輕力壯的石農來挖采,速度快出好玉,因而大家都希望生兒子來幫忙繼承家業,相對於生女孩就沒什麽用處,而且還會多一口人吃飯,加上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他們就采取了極端的做法活生生的把生出來的女嬰弄死,久而久之大家就見怪不怪了。

時祁聽完心底一沈,眉梢連帶著怒意,“自作孽不可活。”

“道長,死去的人是不是再也不能覆活了。”

時祁如實回答,“人死不能覆生。”

“那道長更不應該去了,左右我們這個鎮上的青年寥寥無幾,那鬼估計不會再來了,要索的命就到此為止的好。”阿雙的眼神堅定,語調微微拔高。

“你是說讓我不去收了那鬼?”

阿雙點了點頭,“蘭因絮果,這是應該承受的。”

時祁是不可能坐視不理,他還要找出四方石,只能叫她放寬心,“我有分寸。”

話點到為止,阿雙提著燈籠不再多做停留。

回想阿雙所言,倒像是人死後變成鬼來討說法,順著這個思路想誰會是鬼呢?石懷玉麽?

時祁並未著急離開,手中的火折子未熄滅,他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一座似野墳的碑前,上邊爬滿密密麻麻的青苔,掃盡後微光靠近,一瞬恍然,瞳色在光暈下倒映出精致的字跡,停留片刻。

時祁懷中抱著狐貍回到屋內,蘇姬睡得死抓著他的衣袍不放,無奈時祁還是沒忍心把她放下,一並側躺下來。他心裏盤算著,柳府不似表面上那般和善,苛待下人,戲謔動物,難免不能服眾。

要是石懷玉的話,只需把苗頭沖著柳府,而不是全村人。

明晚就是月圓夜了,他所想的一切答案自會有驗證。

青雲臺有規定非必要不得向凡人使用法師,擡眸看了一眼安睡的狐貍,時祁垂眸看著熟睡的小狐貍,若有所思。

“醒醒?”他輕拍狐貍腦袋。

蘇姬不僅沒醒,反而頭埋的更深。

時祁:“……”

這是不願醒。

時祁想起什麽來,學狐貍畫瓢般,撚起自己的一縷頭發,有模有樣地觸碰狐貍的鼻子,幾個來回蘇姬終於睜眼了。

準確說,是被紮醒的,哪有人用頭發紮她鼻孔!

狐貍的臉比夜色都要黑,她想臭道士最好真的有事。

時祁的確是有事,他想讓蘇姬去村長家悄悄看看,前因後果他大概有點猜測。

“回來後帶你大吃。”時祁覺得自己提出的條件很是誘人。

蘇姬非常不買賬,因為她不想大睡一覺。

效果不佳,時祁問,“那你想怎樣。”

除了睡覺,當然是拿到他的丹藥。

只見蘇姬眼珠子在時祁身上來回轉,尋找丹藥藏在何處,那眼光似要把他穿透般。

時祁察覺到她的企圖,默默蓋上外衣,一副良家婦男樣,幽幽道,“你不要想不切實際的。”

蘇姬:“……”

誤會啊!她眼神清清白白!

這麽一鬧,蘇姬徹底清醒了,只見她擡起屁股不樂意地跳下床。

她麻痹自己,都是為了拿丹藥變成人,冷靜冷靜。

村長家燈火通明,幾人圍在桌前小聲低語,狐貍耳朵尖靠在墻頭片刻,瞳孔緊縮匆匆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訴時祁。

當然,蘇姬不可能說出人話,時祁很聰明找來墨來,讓她踩在宣紙上畫,領悟能力一級的捉妖師瞬間明了。

也是潔癖一級重的白衣道長,仔細清理完狐貍爪子上的墨汁,安心入眠,這下和田鎮的謎團如一汪清水淌在眼前。

*

翌日,時祁與村民們坐在桌前商討今晚捉妖之事。

大家一致認為讓時祁守在和田鎮旁,把畫符貼到各各門前防止出去,聽到魔音誰也不跟著,那鬼必定會急,此時再由時祁施法捉住。

聽上去十分順利。

時祁搖頭,“我跟著魔音出去,豈不是更好。”

“這樣太危險了,不如道長把鬼引入這裏再一舉拿下。”村長卻有不同的說法,周圍的村民皺眉,神色凝重。

時祁從容解釋,“把鬼引到鎮上,許久不見人來,萬一惹惱,大開殺戮傷及無辜,該如何是好。”

“這……”村長遲疑起,眼珠四轉不知想些什麽。

一時間,房內驀地安靜下來。

時祁側眸看村長囅然一笑,緩緩道,“都聽村長,大家比我更了解這鎮上的鬼,自然是在這兒布陣更好。”

村長聽時祁這麽說,直了直腰,眼神一下變得有光,“那就多謝真人了。”

和田鎮的村民今日異常熱情,擺了一大桌酒席招待他們。

時祁在一片歡呼熱鬧中應對自如,禮貌回絕村民們的敬酒。

蘇姬按時祁昨日計劃,該吃吃該喝喝,最後滿意地打了個飽嗝,靜待夜幕降臨。

*

一輪明月在皎潔的高空掛起,隨著時間的流逝孤月逐漸變得圓滿,夜晚和田鎮挨家挨戶房門緊鎖,周圍布滿獨特的法網,其散發的符印可有效緩解心魔,以防鎮上的人聽到魔音跟著走。

月圓之時,霧氣濃重,周身陰氣包裹,沒有一絲妖氣,時祁眉梢輕佻,眼波泛起陣陣存疑,若有其事地緊握劍柄觀察。

蘇姬扒在他胸前雙耳微微聳動,狐貍的聽覺要比人的敏感許多,甚至是修仙人的。寂靜詭譎的古鎮,忽然有腳步聲在身後,一聲狐貍叫前爪拍打提醒時祁有危險。

時祁反應過來迅速轉身,只見一排排的村民整齊的站在他身後,為首的村長眼底揚起欣喜之色,鬼魅低聲開口,“真人,該休息了。”

話音未落,時祁握劍的手緩緩滑落下,雙眼闔上身體直直倒下。

蘇姬狐貍腦袋精得很,乖乖配合時祁也閉眼裝死。

“還好還好,以為很難對付呢。”

“快快,把他擡起來。”

村民們的聲音傳入耳畔,幾個力壯的老人把時祁架起來,幾人輪流走了一段很遠的路才放下。

等時機差不多了時祁緩緩掙開雙眼,蘇姬埋在時祁胸前,透過眼前衣料的遮擋發現他們被箍在一個陣裏,前面有顆參天大樹寥寥幾片樹葉搖搖欲墜,樹枝繁密顏色呈暗黑,樹幹中心被掏出一個大洞源源不斷從裏面冒出熱氣。

這個陣仗像是在祭祀什麽,而他們就是祭品。

蘇姬後悔了,想哭又不敢動,這不是讓她一命嗚呼嘛。

“這樣就能換回來我兒子了麽。”突然,村長開口不知向誰問話。

樹後一道女聲響起,語調閑散,掐著絲嗓慢悠悠說:“當然。”

時祁感受到她的顫動,傾身撫摸狐貍柔軟的毛,示意她別害怕。

他按蘇姬聽來的將計就計,果真不出所料,竟無一絲良心。

他們被困在與還魂樹中間的靈洞一樣齊平的高臺中,四周是專門鎖他的屏障,無法使用任何法術與口訣。

見時祁醒來,幾位老者似乎是怕他記恨開始勸他,“青雲臺不是拯救蒼生麽,先救我們吧。你一人的靈核就可以換回來數十條人命,仙人這不是你們的初衷麽。”

布這麽一個大局竟是要他的靈核。

蘇姬眨巴著眼睛,兇狠地看這幫村民,她雖然還沒有修為,但也知道像時祁這樣功力的道士,靈核是修煉許多年才練成,把靈核取走就如同廢人一樣,很難再修煉。

“就是就是,死後千萬別找我們,這是成全你的天下大義。”

“一人命換無數人命,以後我們天天給你燒紙,望你在那邊過的好。”

“對對對,等我孩子活了後,我讓他感謝你。”

村民們全然不顧時祁的死活,七嘴八舌自私地說著。

時祁覺得可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壓下心中的怒火,拉回理智說,“你們把女嬰殺死的時候怎麽不想她們會回來找你們啊。”

這話直捅在他們的心口,和白日裏善意的面孔迥然,村民們眼裏沒有分厘毫絲的善意,目光短淺的眼眸之下,是如同雜草般一點就燃的執念,陷在黑暗中釀成熊熊火焰。

清脆邪魅的笑聲傳出,樹幹後的女人悠悠走出,她周圍黑色霧氣纏繞至身,雙眸的煞氣直達心底,眼神黯淡無光更像是一具會說話的屍體。

“真好笑,你們都得死謙讓什麽。”

村民們一聽,面色變的很難看,大聲喊道,“你什麽意思。”

女人不語,嘴角噙著媚笑,好整以暇地看著。

“柳月娘?”時祁說。

“嗯?”女人早以失智,傳來譏笑,“什麽柳月娘,哪有什麽柳哈哈哈哈。”

時祁的猜測沒有問題,魔音陣陣,玉石受陰氣侵襲都和柳月娘有關。

那座無人在意的墳地,上面刻著柳州生妻柳月娘之墓,他就隱隱感覺柳月娘更像是在報覆全村。

重男輕女的觀點如同一張薄紙,認同的人越多便越厚重,無疑激起反抗的火苗,而紙終有一日包不住火,柳月娘就是那團炙熱的火,把紙來來回回地被燙,焚成灰燼。

村民們看這個瘋女人心裏都發慌,語氣顫抖又生氣地質問她,“你不是說會讓我們的孩子活嘛。”

“人死不能覆生。”時祁斜眸看他們,沒等柳月娘開口,一句話斷了他們的念頭。

同時也激怒了柳月娘,戾氣縈繞殺心見露,鋒利的指甲指著他們尖生喊叫,“不可能,等我取走你的靈核再把你們殺了,看我能不能把人覆生。”

趁兩頭怒意正濃,無暇顧及她這只小狐貍,蘇姬悄咪咪溜下高臺。

蘇姬沒有法力,很難被高臺的結界困住。

柳月娘手一揮,從靈洞中橫空出世一具屍體,即便保存的在好也蓋不過上面的腐氣和皮肉的糜爛。

“懷玉哥哥,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她雙手顫動,把屍體運行在高臺上。

看到這一幕時祁搖了搖頭,為她的執念感到可惜,柳月娘想要覆活石懷玉,他魂魄受損肉身無礙,因此不計其數地收集亡魂填入還魂樹中,再取修仙者的靈核鎮住這些東拼西揍的魂魄註入肉/體中,匯聚成一具完整的五識七魄。

可人已死無論殺多少人補多少魂都無濟於事,這樣還會拖著他轉不了世。

村中的人看到柳月娘殘忍的模樣,知道她已起了殺心趕緊跑。

柳月娘豈會放過他們,騰空而起掀起一陣風斷了他們的路,“想逃?”

還魂樹在不斷地運行功力註入魂魄下,巨大的樹枝跟著顫抖,靈洞像一口幽深的漩渦,接連不斷的魂魄,幻化出模糊地人形想沖破,暗黑霧氣盤桓四周。

魂魄與肉身本是一體,柳月娘使用魔音硬生生地取走魂魄,這些完整的魂當然不情願。

柳月娘脖頸上的紫黑印記如藤蔓緊緊纏住她,她臉色痛苦至極卻還不停手,眼泛紅光怒目俯視著時祁,準備取他的靈核。

蘇姬看柳月娘的勢在必得的心,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利用時祁的善心,為拿取丹藥做打算。

風起時高臺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蘇姬用力地想咬斷企圖救出時祁,更重要的是鎖鏈的聲音可以引起柳月娘的註意。

無非是被挨一下,她雖不是九尾狐,但她在賭,凡人就算是靠著什麽有些仙法,卻也是要不了她的命的。

這聲的確是驚動了柳月娘,淩厲的目光直射向蘇姬,毫不猶豫的一掌隔空拍向她,蘇姬直接被擊飛撞到後面的樹,血從嘴角邊流下,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真痛。

蘇姬暗罵她,詛咒她永遠不能如願。

“小狐貍。”時祁心一驚,雙手不斷拍打著結界。

聽到道士的喊聲,蘇姬覺得值,但還是撐不住閉眼暈了過去。

柳月娘沖到他身前,指尖作勢,“別怕,馬上送你見她。”

她又一掌向時祁打去,結界中任何仙法都無法使用,好在地方夠用,時祁盡力躲開她的攻擊,一掌一掌落下來,他都往破除結界中的鎖鏈躲,借柳月娘每一掌的靈力來出結界。

柳月娘瘴氣太重了不能察覺時祁的做法,卻惹惱了她,凝聚所剩的靈力於掌心,形成一個湧動著的靈球,攜帶著巨大的風力飛向時祁,周遭的草木皆動。

只見離時祁咫尺距離,突然一道白光從他的上方劈來,把柳月娘向後推出數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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