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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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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飛揚

雨滴落在傘面上,滴滴答答,早晨的暖意漸漸消融,沈枝緊緊抓著那束向日葵,遍體生寒。

彼時在十萬英裏外,有人羨慕她年少有為,活得自由肆意,在熱愛的工作裏如魚得水,不為世俗所擾。

海風鹹稠,淩晨四點的海岸,無端平靜,幽黑可憐,徒增憂愁,她望著大海,風聲於耳側呼嘯。

沈枝恍然。

沒有人會一帆風順的,至少我不是。

我在想,一個人不可能什麽都有,總不能什麽便宜都讓我占了,順風順水了十來年總得碰個壁,不然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是不是全世界都在阻止我們見面,非要我違背諾言,我差點就信了命了。

也差點就沒了命了。

思緒紛飛,她又忘記了過往不可磨滅,光風霽月又如何,滿目繁華又如何,她想要的不都沒有得到嗎。

她荒蕪的夜裏,塵土飛揚。

何述之的手如同冬日暖陽,緩緩握住沈枝微涼的手,牽著她往不知名的地方走。

推開一扇門,沈枝跟在他身後,視線逐漸清晰,眼前是一面照片墻。

每一張都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卻又完全不同。

原來何述之就是那個買家“S”,五年前展會上的所有作品都在這裏,她的青春濃縮成數張照片,被他藏在記憶深處。

“喜歡的人是你。”何述之說的第一句話。

討厭的不一定是向日葵,但是喜歡的人是沈枝。

“枝枝,這是你的時間線嗎,你愛過我的證據,”何述之低頭看她,“可是故事不是從這裏開始的,你想聽聽我眼裏的故事嗎?”

她眼眶泛著紅,輕啞著說:“想。”

沈枝看向照片墻,不,準確來說,是一間照片房。

何述之留了一整面墻給煙尾巷。

我把所有故事都講給你聽,不光是我的,還有你的。

我想讓你擁有上帝視角。

記憶裏朦朧的煙尾巷逐漸清晰,沈枝遺忘的諾言被細細攤開。

偷喝了果酒,才說出來一絲任性和委屈,“阿述哥哥。”

“嗯?怎麽了?”

“我不想當別人的姐姐,我想當你的妹妹,可是,”她苦笑著,認栽道:“我就是姐姐啊。”

“枝枝,你也是我的妹妹,唯一的,誰也改變不了。”

你可以是所有人的姐姐,需要善良大度,可是在我這裏,你是獨一無二可以被寵壞的小公主。

玫音巷那面墻是沈枝的攝影照片,煙尾巷則是何述之的畫,他這一生,只為沈枝塗抹畫紙。從第一張初遇的銀杏樹到離別時朦朧的山。

“你,是真的……”沈枝輕喃。

“我當然是真的,”何述之緩過神,明白她話語裏藏著的深意,“是有人和你說過煙尾巷的阿述哥哥不存在嗎?”

“煙尾巷,阿述哥哥,我可以是妹妹,被寵壞的小公主,”她情緒有些失控,“枝枝是獨一無二,唯一的妹妹,誰也改變不了。”

她重覆著他當時告訴她的話,她以為是幻覺裏的那些話。

當時沈巒聽到了這句話,擔心沈枝表面上無所謂,實則會對沈言不好,所以哄騙她,一個月是假的,煙尾巷是假的,少年是假的,溫情是假的,寵溺是假的,救贖也是假的……於是她承擔起了姐姐的責任,不埋怨不抱怨。

“枝枝。“何述之很難過,他捧在手心放在心裏的珍寶被不斷碰碎,直到面目全非,夜空裏的月亮,湖面上的月亮,都被他們撕碎。

歲月沈沈,原來除了他,竟然無人可救她。

安愉以為沈枝放棄了她,選擇了沈巒,從而搬離了玫音巷,卻仍然把沈枝的房子原封不動,倘若她回來,至少有一處棲息地。

沈巒聽她解釋,可他仍然擔憂。

奶奶薄煙最愛她,然而大病一場空。

撞南墻,何述枝在這一刻突然慶幸自己在堅持,他感恩自己的這份執著。

那玫音巷呢。

她說:“如果玫音巷也是假的,那我估計會和奶奶一起走。”

“他們不敢冒這麽風險,而且很容易查證的,我又不是真的神經病,哪能什麽都聽他們的。”

沈枝調侃般笑,何述之卻心疼。

清風明霽被羨慕被捧高的姑娘,是灌在寒冬臘月裏的。風雪不傷人,大雁只南飛。

不過是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同眠於一片孤島,探求溫暖,謀求相守。

愛也荒蕪,恨也荒蕪。

不離不棄,不休不忘。

“你所在意的每一個朦朧對象,都必須是我。”何述之在她耳邊說。

“也只是你。”沈枝如煙火一般的聲音澀澀啞啞,卻格外蠱人心魄。

沒有權衡,沒有試探,一切都是最初的那顆真心,單純美好,清澈堅定。

誰說的從未相交卻逐漸平行,兩個相愛的人沒理由會形同陌路。

他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麽空白過,是哪一種喜歡呢,太虛無縹緲了。

枯木逢春。

誰都氣勢洶洶,卻也舉步維艱。

既勇敢又膽怯。

那年十七歲的何述之依舊不敢主動靠近光,哪怕他已經成為了一束光,他永遠在追逐沈枝的路上,而沈枝只會越來越好。

除非,她停下,或者她向他伸出手。

何述之還是老樣子,不敢主動靠近光,可是光會一步步向他走來。

他成了飛揚的少年,可心中有著最潔凈的貪妄。

他沒辦法沖到她面前,更不可能讓她給自己一個承諾。

遵守諾言了,她確實來找他了,又或者她確實在等他來找她。

那麽多個城市,她偏偏選擇了南昔市。

只這一點,何述之就當她守諾了。

膽小鬼,何述之是膽小鬼。

他的頭像是五樓回頭的她,背景是午後的教室和睡著的她,何述之只會畫她。

“北歐的極光。”

“我許了一個願望,想擁有回去見你一面的勇氣。”

“然後我回來了。”

“後來才知道那一天看到極光的概率幾乎為零。”

“但我就是見到了。”

其實不是愛吃梅花糕,而是在那個路口會遇見那個沐陽的少年,沈枝經常去路口買梅花糕,是想和何述之偶遇。

何述之好像不怎麽愛吃甜,雙手不插兜,靜靜垂在身側。

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微風吹動他發梢。

那裏有一路公交車站,他總是會在站牌側微微仰頭,透過指縫去看太陽。

幫老人追狗,給拿著試卷等車的小孩講題,被氣笑很多次,可還是笑得很溫柔。

明明看起來是那麽冷的人,笑起來卻好看極了。

自她走後,何述之成了那家店的常客。

其實愛吃梅花糕的不是他。

是沈枝。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是在朋友面前熱情開朗的沈枝,是浪漫主義者。

永遠心懷希望,永遠相信世間美好。

在何述之忠誠獨特的畫裏。

她在熱鬧與熙攘中選擇了我。

一個被別人棄如敝履的我。

一個冷眼冷面的我。

一個被所有小孩嘲諷的我。

我常常在深夜漫步小巷。

只有月光微涼,卻皎潔無雙。

“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在那等車嗎?”何述之問。

“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在那個路口嗎?”沈枝說,“你可能不知道。”

“什麽?”

“纏著你問題的那小男孩是表弟。”沈枝笑了笑。

“所以?”

“所以我特意讓他帶上筆,讓你為他寫上解題思路,然後我收藏起來。”沈枝答。

“難怪你的房間裏有一個盒子,裏面全部都是小學的試卷。”他收拾的時候看到了,“枝枝,盒子裏的試卷是分日期擺放的嗎。”

“是。”

“五月二十號那天,你回去找找看。”

後來沈枝根據何述之的指引去找試卷,發現了一首藏頭詩,特別明顯,她當時只關註字,沒有看到暗示。

意思是:我喜歡沈枝。

“我當時在解題,小男孩思緒亂跑,我也不怎麽專註,餘光裏你吃著燙嘴的梅花糕,你好像格外喜歡吃新鮮出爐的,然後也不知道怎麽了,就寫了這個,還好小孩子看不懂。”何述之笑,有些靦腆,卻戳人心窩。

“我把蛋糕都放在地上了,只是為了能夠接住你。”何述之指著那張丹江夜景說。

那晚沈枝無意中耍了流氓,將吻落在他側頸,而他還收獲了一個擁抱。

左鳶喜歡何述之,從他的大一到現在。

沈枝喜歡何述之,從他的高三開始。

遲了一年,就遲了一輩子。

沒辦法,在何述之心裏,除了沈枝,他未曾對任何人動過心。

匆匆一月玫瑰花,淺淺一周樹上枝,竟讓人記了一生。

浪漫又坦蕩,炙熱且真誠。

區區兩個月,六十二天,讓兩個人記了十三年都不敢忘記。

那時候沈枝的身邊只有何述之,那時候何述之的身邊也只有沈枝。

她是他的月亮,他是她的凈湖。

她總愛拉長調子喊他的姓“何—”然後勾起嘴唇說“述之”。

“我不想你的視線落在別人身上,很容易吃醋,占有欲極強。只想讓你看我一個人,在意我一個人。”何述之道:“枝枝,現在還覺得我是玉樹其人嗎?”

“早就是了,”沈枝撫摸他臉頰,“我早就只看你一個人,只在意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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