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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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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聽聞虞清鳶所言,薛修筠還只當是自己聽錯了聲,也會錯了意,哪裏想到,在他久久無言之時,虞清鳶緊緊盯著他的眼眸,將之前同虞清鳶說過的話,幾乎無二差別地又同他說了一遍:“我說,我心上無你。”

還是簡短的一句話,虞清鳶的聲音清晰明朗,教薛修筠想忽略,想裝作聽不到都難,他的心腔開始一顫一顫地發抖,好似天崩地裂前的征兆,一下又一下地碎裂。

薛修筠痛苦地擡起一只手,輕輕掩蓋住自己的一只眼,眼部的疼痛感警示他身體的異常,然而薛修筠卻無暇顧及此處。

他不敢望她。

更不敢向她承認,她說的這些其實在幾內之前,薛修筠就已然有所察覺。可是察覺到她的真實心意又能怎樣?他舍不得離開她,更不能讓自己從她身側褪去名姓……只要他能夠忍耐這些,只要虞清鳶還願意為他裝那麽一下,那麽他便是她唯一的夫君,誰人都不得將之改變。

可是今日她卻將實情說出,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薛修筠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為了虞清鳶得來不易地向他坦誠而高興,還是要為了這樣一個他趨而避之的結果感到驚慌失措。

但最終的結果的確是他——失魂落魄了。

“你為何沒有想要問我的?”薛修筠肉眼可見的頹廢姿態,虞清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憔悴不安,她內心深處松動的那一處地方正在深陷,於是虞清鳶就這般問他。

“鳶鳶,莫要再說了。”薛修筠苦笑了一下,聽到虞清鳶的聲音,他勉強撐起一張臉,擡頭向虞清鳶看過去。

“為什麽不說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虞清鳶的話還沒有說完,薛修筠便陡然提高了嗓音,他難得這般失態,至少往先他從沒有過輕易打斷旁人說話的行為。

“就到這裏好不好?”薛修筠的雙眸緊緊凝望著虞清鳶,他不願意再聽取了,薛氏的長公子輕而易舉地在感情這件事情上選擇了逃避。

這不該是薛修筠做的事。

但薛修筠偏偏就是如此做了。

虞清鳶其實本沒有極想同他言說的話,她反覆詢問薛修筠“為何不想知道因果”,只是在借助這個問題來向薛修筠確認一件虞清鳶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事情。

“你……”深深望著薛修筠,虞清鳶薄唇微動,只是這一個“你”字過後,虞清鳶便斂了聲音,似乎是在心中思量該如何向薛修筠開口。

薛修筠僅僅只是聽到這一個字,渾身上下便緊繃了起來,似乎在等待虞清鳶對他做出最後的審判。薛修筠的內心極其不平靜,但是剩餘不多的理智告訴他,虞清鳶並不喜歡……不,她也許從未喜歡過他,就算心生歡喜,她也絕不會欣賞他失去理智的模樣。

因而薛修筠雖然不願意從虞清鳶聽取到那些負面的內容,但是為了維持最後的冷靜理智,薛修筠也並不敢打擾虞清鳶說出接下來的話。

明明時間只在這幾息之間,一句話的時間,卻讓薛修筠度過如隔春秋一般的漫長光陰。

“你是不是……”虞清鳶遲疑著,又說出幾個字,然而接下來的話虞清鳶卻並不能將之說盡,只因為薛修筠垂了垂眼,衣衫垂在地面上,也與她的衣擺交疊在一起。

“是。”薛修筠應聲回答了虞清鳶只脫口說出一半的問題。

其實薛修筠自己也不確定她想問的是什麽,但薛修筠憑著自己的直覺,他以為虞清鳶會問他,是不是真的愛她,但是直覺出錯了,虞清鳶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回覆笑了下。

“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嗎?”虞清鳶問他的同時也一並在註視著她。虞清鳶的視線停留在薛修筠身上,借助室內燈火,虞清鳶仔細端詳著薛修筠臉上的神情,沒有放過一處細微細節。

薛修筠聽到虞清鳶略微帶有諷刺之意的笑聲之後,就閉上了唇,沒有再開口了,薛修筠只是擡著眼眸望著虞清鳶,似乎是在與虞清鳶對望,但其實不是,他只是想望著虞清鳶,他多麽想要透過她的表象,望見真實的她。

為了這一個追求,薛修筠可以忽視一切影響他對她的情感的各種因素。親耳聽到虞清鳶說,她不愛他,她在騙他,往日種種也不過是與他假作眼盲一事一樣,他欺瞞了虞清鳶,而虞清鳶每每所行之事,也只是在蠱惑他罷了。

可即便如此,薛修筠也不能脫身離去……他望著虞清鳶,試圖教她感受到他此刻濃厚且揮之不去的心意,但虞清鳶並沒打算與他共同情意,她的雙眸之下是冷清、是寂靜。

“阿瑱。”虞清鳶嘆了一口氣,“就到這裏為止吧。”

她雖然這樣說,但話中的語氣在薛修筠聽來卻並非全然放下的意思。

到這裏為止……

到這裏為止。

這句話只會讓薛修筠陷入更深一層的恐懼中,他眼看著虞清鳶從座位上起身,看她擡手撫弄燭光,薛修筠一下子著急了,他起身阻止了虞清鳶伸手去撚滅燭火的行為。

“……這是何意?”薛修筠忍不住地想要追問虞清鳶,不可以,至少不可以在這裏結束。

虞清鳶不想再說什麽。

這世上從沒有人親身經歷過她所經歷過的事情,也從沒有人能夠全然理解她的心態,薛修筠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而虞清鳶也從沒有給過他機會。

的確和薛修筠所想的一樣,虞清鳶說到這裏為止,卻並不代表她今夜之內與他發生過的一切——糾葛、紛爭、掌摑,這一切的一切仍然存在於虞清鳶的腦海中,不會因為一句“到這裏為止”就磨滅了他們的存在。

“那你想如何?”虞清鳶看了薛修筠一眼,隨後出聲問他。

虞清鳶雖然這樣問,但是實際上不管薛修筠想怎麽樣,虞清鳶都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行事,誰讓……誰讓他明明知道她不愛他,卻還是要一味容忍縱容她的行事呢?

薛修筠的底線已然一再被她拉低。

她做什麽,不論是好是壞,他都很難會想去阻止她。他只會一遍一遍讓自己變得更好,讓失態發展沒那麽嚴重……

因而望著虞清鳶的面龐,薛修筠半晌說不出來自己的心意如何,他難得有些躊躇猶豫,薛修筠看著虞清鳶,半晌過後他低下了頭。

“只要鳶鳶高興,就好。”說出最末兩個字的時候,薛修筠語調一顫,為了不讓虞清鳶覺得不適,他特意扯起唇邊處的笑意,十分輕薄的一層,一如往日一般似有似無,但虞清鳶掌著燈望著薛修筠,卻覺得他臉上作偽的微笑在她手中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

“不願意笑,又何苦作笑?”虞清鳶問薛修筠,但其實她對這問題的答案分明是——心知肚明。

因為她始終都不願意讓自己高興,而讓薛修筠陷入更深的自責之情的是他無能無力教虞清鳶真心實意地去高興。

薛修筠在怨自己。

而虞清鳶將之捅破,教薛修筠無法不去面對眼下這個遲鈍無能的自己。

“鳶鳶……到底是為什麽要這般?”薛修筠忍了又忍,終還是沒能忍住向虞清鳶詢問真相。

可從一開始虞清鳶就沒打算將之全然告知於他,眼下薛修筠一問再問,虞清鳶也只是緘默不言的。

她難道要告訴他,如若不是當年他對她的婉言相拒,她便不會受到來自隆安郡主等人的惡意了?

虞清鳶是自利,也曾經願意輕信,其實虞清鳶心裏清楚錦廊燈會的事情和薛修筠無關,不論他是接受還是拒絕,隆安郡主等人對她的惡意都不會消失或減少……

所以在理智上虞清鳶完全能夠將薛修筠與當年她所受的折辱剝離開來,但是即便如此,在得知那時候薛修筠便對她一見鐘情,虞清鳶還是不能夠輕易控制自己的去怨去恨的情感。

另一方面促使虞清鳶陷入矛盾與糾結的原因是薛修筠本人。虞清鳶能夠辨明方向,知道薛修筠不是她該憎惡的人,但是薛修筠完全縱容她,薛修筠給了她去憎惡他的可能,而虞清鳶選擇了接受,在他面前,虞清鳶可以放縱本性,更可以不去管什麽能與不能、應該與不應該。

反正在薛修筠眼裏,只要她自己覺得合適就好。

本是為了景昭鈺的事情才與虞清鳶探尋一個真心,哪裏能想到事情竟會至今難以解決,回想種種之時,薛修筠才突然意識到虞清鳶的態度是從哪裏開始改變的。

正是說起錦廊燈會之時。

薛修筠那時說起這個,只不過想向她表明心意,可卻沒想到虞清鳶的反應與變化如此之大,薛修筠遲疑了,他想到了接近真相的可能。

“是因為錦廊燈會我……我……”薛修筠顫了下嗓音,說出的話自然也不成情狀。

他註視著虞清鳶,回想起成婚前薛氏的那次的飲宴,那是他初次見她,那個時候雲樓之上,她向他輕聲訴說愛意之時,話中所言,便是那場燈火景象非凡的燈會。

虞清鳶說她那時待他傾心。

她說她心慕他……

可是如今一切卻與舊時截然相反,虞清鳶不會再說這些哄他騙他的話了,面對他,虞清鳶連這些似哄似騙的話都不想訴說了。

是他教她失望了嗎?

“鳶鳶……”薛修筠遲疑著思索了半晌,最終沒能將心裏的疑惑問出。

她明顯不想說。

他為何還要糾纏?

“鳶鳶,歇息吧。”最後的最後,薛修筠將伏在一旁的虞清鳶安置好後,沈默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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