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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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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姑鳳山的路上,師父的臉色比起在殿內要好上了一些,我卻依舊十分不安,畢竟在那麽多仙人的面前駁了夙懿的面子,以後上天宮,又不知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

“你今日做得不錯。”師父忽然開口道。

我有些驚喜,想不到師父竟會誇讚我。

“我正愁著,該如何讓天君收回成命,你今日的反應倒是迅速,想起來四萬年前的事。”

師父對夙懿的不滿顯而易見,他自然是不會同意將我嫁給夙懿的,何況,這風月之事不就該是你情我願的嗎?這麽多年偶爾去凡間游歷,看多了那些指腹為婚最後兩人痛苦一世的例子,實在對這種賜婚的做法沒有任何好感。

“但是你在那麽多仙人的面前駁了天君和夙懿的面子,大概沒過幾天,這四海八荒便會傳遍你寧死不嫁夙懿的事跡。”師父說得倒是十分輕松,我聽著卻覺得頭皮發麻,總之,以後能不見夙懿,自然是絕對不見的,我這四萬年不就是這樣的嘛,流言什麽的,早晚有一日也會過去的。

只是我活了四萬多歲,能在四海八荒聞名,也就因著我是佑啟神君宮內的花仙,又拜在了洛胤上神門下,生得沈魚落雁,還三番五次地拒絕了夙懿,這麽點過來好像我出了皮相出世好些以外,就一無是處了,心裏不禁升騰起了一陣酸澀之意。

夜裏,我躺在竹床上看著窗外的月色和滿天的星空有些悵然若失,腦海中忽然又浮現出了照卿的模樣,我一個激靈,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

真是沒羞沒臊的……大半夜的我到底在想什麽,他已經與雲杏成婚了!可雖然心裏是這麽想著,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推開了門,在皎潔的月光下,執意地朝著彩鶴谷的方向飛去。

果不其然,這裏依舊是空無人煙,但那花前月下的景色卻是萬年不變的。我學著他那日那樣席地而坐,靠在一棵樹旁安靜地聽著陣陣鶴鳴,漸漸地有些困倦。

恍惚中我看見了一席淡青色的衣袍,又是一陣害臊,“我居然還夢見了你,這是不是太逾越了?”我迷迷糊糊地開口說道,感到他離我越來越近,右手的白玉簫在月光下有些刺眼,我擡手揉了揉眼,頭上猛地被一根冰冷的東西砸了一下。

“你確實是沒羞沒臊的。”照卿站在我面前,語氣冰冷,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地姿態。

我瞪著眼睛卻有些驚喜地看著他,問道:“你,你怎麽不在天宮陪雲杏,跑來這兒做什麽?”

“我做什麽,還需向你稟報?”他面色清冷,讓人判斷不出他究竟是高興或是生氣。

我低頭不語。他說得對,他可是天宮的六皇子,我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小仙,哪兒有資格問他這種問題。

他瞟了我一眼,坐在我身邊,問道,“今日聽父君說,你曾救過我?”他見我點了點頭,又問,“真是用的心頭血?”

我再次點點頭,剛剛的困意已經煙消雲散了。

“讓我看看。”他突然伸出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裳要扯開,我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用力將他推開,整個人直接蹦了起來。

“你,你,你個登徒子!”我漲紅了臉緊緊抓住衣領,緊張得舌頭都有些哆嗦,連著退了好幾步。

照卿哼笑了一聲,也站起身來,轉了轉手裏的白玉簫說道:“你膽子是真的大,連我都敢推,也難怪當著四海八荒眾仙的面,你就直接把父皇給你賜的婚給退了。”

“我本就不喜歡太子,為何要嫁給他,這事不就該兩情相願嗎?”

照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開口:“呵,兩情相願。洛胤上神怕是將你教的太過天真了些。”

我心下不悅,他這是在說師父沒將我教好嗎?可師父曾經說,我這樣也挺好的呀:“難道你不喜歡雲杏嗎?”

“我與她不過見過三次面,談何喜歡?”

“你不喜歡怎麽能娶她呢?”這下我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這樣不是在欺騙雲杏嗎?

照卿看著灑在地面上銀輝,說道:“你以為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輕易地退掉婚事嗎?”我這才想起來,他與雲杏的婚約也是當初北海龍王與天君在照卿未出世之前便定下。

“可是,你們已經成婚了。”我還是有些不解。

“那又如何?我不喜歡的東西,就是別人硬塞給我了,我也絕不會碰,”照卿的表情十分堅定冷肅,讓我有些不敢靠近,“聊夠了沒,傷口給我看看。”

我楞了一下,他居然還記得這茬,“不行!”

他斜睨了我一眼,重新坐下,問:“華寒泉內,也有你的血嗎?”

四萬年前,師父取了一瓶我的血加入華寒泉內,但華寒泉仙氣太過凝重,鮮有仙人進入,因而並未有人知曉,但是照卿自百歲之後,便每日進入華寒泉內浸泡兩個時辰,大概早已發現內裏的異樣。

照卿沈默了一會兒,從衣袖裏拿出了一條精致的項鏈,上面吊著一朵用白玉雕成的蓮花,“這是我從母妃那兒要來的,雖抵不上你那麽多的心頭血,但你若是遇到危險,我便會及時趕到。”

他又一次背對著我,那股強烈的熟悉感又從我的心底蔓延開來,我不自覺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側過臉,微微皺著眉頭,有些好奇地斜著眼睛看我,我也依舊失神地望著他。神君他,皺眉的時候也是這副樣子嗎?

他沒有躲閃,也不做聲,就那樣站著,像極了那晚神君映在窗紙上的身影。

“可曾有人說過,你像極了一個人?”我望著他琥珀色的瞳孔,就好像被攝住了魂魄一般,不願意移開眼。

照卿依舊皺著眉頭,但語氣裏並沒有任何的不悅,“母妃曾說過,我與佑啟神君十分相像。”

那就對了,鶴舜娘娘是曾經見過佑啟神君尊容的人,她說像,那肯定是像的了。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弧度,他的眼神裏忽然有些驚慌,一下子別開臉,說道:“再相像,我也不是佑啟神君。”

他突然的惱火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意識到了剛剛的失態,但心裏的郁結還是難以釋懷:“是啊,他們都說佑啟神君早已仙逝了。你是天宮的六皇子照卿,你當然不是他。”

他轉過身,低頭看著我,幫我戴上了項鏈,說道:“我說過,你可以叫我月青。”

“有何寓意?”

“沒有。”

“那,那我就要叫你照卿。”不知為何突然有些賭氣。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往彩鶴谷走去,冷冷地說道:“隨你。”

我趕緊跟了上去,看著他從不離身的那支白玉簫問道:“你會吹簫嗎?”

“不會。”

“又騙我……”我跟在他身後低著頭小聲地嘟囔著,他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著我,我一個沒留意直接撞上了他的胸口。

“沒騙你,我不想殺人罷了,”他又將我像拎小雞一般提走,“都說了別一見面就投懷送抱了。”

“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

他瞪了我一眼,我便識趣地閉嘴了。他又進了彩鶴谷,我趴在洞口往下看,還是什麽都看不到,也不敢隨便下去找照卿。一直到了醜時,他才悠悠然地飛了上來,臉上不帶有一絲情緒。

“你常常進彩鶴谷嗎?”我問道。他點了點頭,擡頭看看了月亮,大約是要走了。“為什麽?”我又問道。

他瞟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其實我也猜到他不會告訴我的,可我還是想試試。

“明日,我會來拜訪上神。”

照卿留下這麽一句話,就化作一縷白煙消散了,也不知明日雲杏會否同他一道來姑鳳山玩。

我照舊在卯時晨起上山采藥,剛回到竹屋,便看到照卿和師父兩人坐在一旁下棋。

我站在遠處看著他們倆偶爾躊躇思考,偶爾交談幾句,臉上都帶著輕松自如的微笑,一點兒也不像是長輩與晚輩,倒有種舊友重逢的味道。

照卿還是穿著一身素凈的衣服,腰間別著那根火焰一般的羽毛。他的面色依舊蒼白,我一直好奇,為何他的仙氣還是十分虛弱,卻還能到達仙君的修為。四海八荒的仙人皆讚他為奇才,或許會成為比佑啟神君更為驍勇的戰神,雲杏能嫁給這麽厲害的人真的是很幸運呢,就算是當下照卿對她並無他意,可同住一個屋檐下,每日都要相見,久而久之,自然也會生出情意來的。

我想得出神,連照卿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都沒有發現。

“上神要你把草藥拿到他那兒去。”他淡淡地說了句話就從我身邊走過了,我猜想他大概是要回天宮去了,也沒多作回應,將東西送到師父的住處後就準備回房裏休息會兒,卻看到照卿站在我的屋裏,手裏拿著那柄斷掉的赤陽劍。

“你在做什麽!”我極少發怒,應該說我從未如此生氣過。那是佑啟神君留下的劍,除了師父我從不讓其他人碰,就連穆瑤和雲杏都不行,他卻一聲不吭地進了我的房裏,還擅自動了這裏的東西。他聽見了我的喊聲,轉過身有些詫異地看著我,我已經沖到他面前準備不顧一切地和他打一架了,卻突然看見了閃耀在赤陽劍上的純凈金光。

赤陽劍,劍身取南海獨有的千年映赭置於上古荒火內炙烤七七四十九天,於南海之南雲澤之地內的千年蓮池內冷卻,劍柄由玄鐵木制成,刀槍不可破之,長三尺七寸重九十八斤。受之,傷口如火燒,一刻內蔓延至五臟六腑,無人能敵,唯從佑啟神君命令。

唯佑啟神君命令。

唯佑啟神君命令。

這七個字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裏回響著,書中關於佑啟神君的內容我不可能記錯,但現在眼前的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已經死寂了四萬多年的赤陽劍為何會在照卿的手裏重新煥發出往日的輝煌。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照卿。那張與佑啟神君神似的臉,那與佑啟神君幾乎重合的背影,還有那柄赤陽劍……也許,這就是師父一直以來都對照卿如此特別的原因?

照卿不明所以地看著我,不能理解我為何前一秒還是狂怒,而下一秒卻又是滿臉的驚異。

“你,你怎麽會在這兒?”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畢竟,神君不是早已……

照卿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赤陽劍,說道:“好像與這把劍有關。它是誰的?”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我說是佑啟神君的,他定會好奇為何會在他的手中閃現光芒,師父一定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可是他沒有告訴照卿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見我毫無反應,也不再追問,將劍放回原位,便要走出竹屋,經過我身邊時,忽然說了一聲:“多有冒犯了。”

我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直到聽見他已經走出了竹屋,才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這本是件高興的事,可不知為何我的心裏卻是五味雜陳一片茫然。

為何現在的我卻希望,他只是照卿,他只是天宮六皇子照卿,他不是別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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