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板低眉順眼地跟老呂打完招呼，開始爭先恐後倒苦水。各家說得一家比一家慘。

老呂把張華遞到他手上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

“咚”地一響。

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

“比慘？ 幾個月前，你們可不是這樣的。圍標、走後門、 塞紅包、拉關系、吃香的喝辣的、包二奶、鬥富……你們可是一個個混得風生水起呀！才幾個月，就活不下去了？沒錢吃飯了？你們有手有腳，能跑能跳，跑到百盛來哭窮！蕭景年欠你們錢嗎？他現在不在，你們打算把百盛拆嘍？！”

C建築工程公司的黃總說：“呂老師，在您面前我們可不敢做這種事。”

老呂翻了他一個白眼：“你的意思是，我不在這裏，你們就敢了。”

黃總自知說錯話，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不是不是不是……”

“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們：我已經入股百盛。我現在是百盛股東之一。你們看著辦。”老呂說。

萬總說：“呂老師，您雖然不是我老師，但我尊重您就像尊重我自己的老師一樣。蕭總年前跟我們承諾過，朗園的事情他會負責到底。他現在玩消失。他說過的話還算數吧？”

黃總附和道：“我們就是擔心蘇丹跑了，百盛又沒人主事，前面說過的話不認賬。”

老呂指著黃總的鼻子說：“你們這些人，白讀了那麽多年書。沒學會‘擔當’兩個字。蕭景年沒跟朗園簽合同，他都能給你們承諾。”老呂說到一半，掃視會議室全場，“你們倒好，不但不感激他，還聯合起來搞垮百盛，是吧？”

萬總、黃總，還有其他人立馬搖頭說：“沒有，絕對沒有。”

老呂嗤笑道：“形勢好的時候，互相猜忌使袢子鬥心眼，形勢不好落井下石。你們好好反省反省。 ”

眾人無話可說。

“蕭景年不在，不要以為百盛沒人主事。”老呂指著我說：“這是蕭景年的太太，建築師蔣茹。你們應該認識。她也是我的學生，是你們當中某些人的師妹。”

幾個人在底下說：“認識認識……”

老呂說：“那好！認識就不需要那麽多廢話。現在蕭景年聯系不上，但是她在。你們還覺得不放心嗎？”

“放心……”

“哼！放心？你們有良心麽？朗園的爛攤子找百盛來收拾。蕭景年做的承諾蔣茹來兌現。蕭景年欠的債蔣茹來還。你們覺得合理？！”

眾人臉色一白，紛紛道：“不合理……”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我站起來說：“那天會議我確實在場。在這裏我代蕭景年告訴各位，他承諾過的話百盛會做到。不管各位念同門之情還是同行之情，我請你們讓一條路給百盛，不要再鬧了。蕭景年一定會回來。他說過的話，他一定會做到，百盛一定會做到。請你們相信他！他一定會做到，請你們相信他……”

各個摩拳擦掌來討說法的大小老板們，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老呂見狀重重地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他。誰要是還不信，留下來單獨和我聊。我跟他好好聊聊。”

不一會兒，會議室的人散了。

幸好老呂在現場，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應付他們。

張華送他們下去，回來時捧著電腦。

“這是截止目前收到的辭職信。”

我接過來一看，好家夥！十多封辭職信，上至工程副總、采購總監，下至普通職員。三個高管同時離職，相當於卸掉蕭景年一只胳膊。

老呂和我都傻眼了。

一間幾百號人的公司，在這個節骨眼上，辭職信估計一天比一天多。

“你需要一個懂企業管理的人指導。”老呂開口，表示他無能為力。

我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馬致遠。

晚上把老呂送回家後，約好去馬致遠公司吃飯。在他們公司的食堂，馬致遠給我上了一堂關於人事變動緊急應對的課。雖然只是囫圇吞棗，不過，眼前的離職潮總算勉強能應付。

晚上回到家給張華寫郵件交待處理意見。給少數幾個需要挽留的人分別寫郵件回覆。

一圈忙下來，躺在床上已經十二點。

這才體會蕭景年的忙是有道理的，除了掃除絆腳石、突發情況，還要自我進化，那根繃著的弦就沒松過。

迷迷糊糊中聽到那只手機響了一下，我騰地跳起來。

手機裏進來一條新消息：平安，勿念。

我回了一條消息：你是誰？

過了幾分鐘又發了一條消息：蕭景年，是你嗎？

還是沒回。

打電話過去，手機通了。

接電話的人操著方言普通話說：“你不要再打我電話。我只是送外賣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剛才有人給我留字條讓我發消息。就這些，沒別的。”

我掛了電話，原本的睡意全消。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還能要求更多嗎？

我坐在床沿，滿腦子都是蕭景年離開前的情景。

不過相隔十來天，感覺過去半個世紀一樣久。他究竟去哪兒了？不辭而別絕對不是他的風格。

剛才他發消息給我了。離開前他說過他愛我，對了，他還說過保險箱……

我曾經看過他開保險箱，裏面除了一只手表幾張紙，並沒有什麽貴重物品。

我好奇他怎麽會提到保險箱。於是拿出鑰匙輸入密碼打開。

那只舊的女式手表還在裏面。手表走時很準。細長的指針不辭辛勞地在保險箱裏數著分秒。鋥亮潔凈的表盤，絲毫無損的皮表，看起來跟簇新的沒兩樣，只有扣眼上輕微的壓痕，洩漏了它曾經被使用過的事實。

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裏面有五張紙。其中四張紙是兩張釘在一起，一式兩份的那種。

上面的標題是“離婚協議書”。

另一張紙頭的標題是“遺囑”。

這是些什麽鬼？

難道是傳說中有情人剎那間芳華飛逝，轉瞬中白發三千的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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